“不必了。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得从头跟进,不能假手于人。”白九棠拧了拧眉头,喷出一口浓烟来。
季云卿面无波澜的淡淡颔首,心间却暗藏着满心感慨。不得不承认杜月笙当初的定论,这是一个参天大树的好苗,不但奉行务实的原则,且性情大义值得依靠。
季云卿稍事收拾好情绪,慎重的说道:“那好你告诉我,需要什么样的支持?”
白九棠咬着纸烟,眯了眯眼睛,“相关这件事的所有信息、背景和资料。另外,我跟十一都不在,还请您亲自回爵门主持大局。”
季云卿一扫淡然,错愕不已,“这算什么支持,没其他的了吗?”
“那不然还有什么??”白九棠茫然的摘下唇际的纸烟。
“人力物力财力都不需要?”
“这些东西难道我没有??”



季云卿扬着眉梢将后生打量,默然了半饷接不上话。
白九棠被他瞪得浑身不自在,左顾右盼瞥了两眼,开口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没什么…”那边厢终于回过神来,清了清喉咙,故作从容的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启程?”
“今朝晚上”白九棠挠了挠头,将烟蒂拧灭在了烟缸里。
“赶得及么?”季云卿略显讶异。
“当然”白九棠拢了拢肩头上的大衣,抬手说道:“季师叔,时间紧迫,我也就不跟您废话了,我们言归正传吧”
苏三在出嫁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和一个流氓结合日子不可能风平浪静。
白九棠所谓的公干,是辗转异地换个地方玩儿命,白九棠所谓的奉行中庸,是带着一堆长枪短炮同行,白九棠所谓的“小事一桩”,是先于出行安排后事,叮嘱她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搬到黄公馆或者季府去…
这般形制,加上那“不得已”三个字,彻彻底底捣毁了她的神经,为了防止这个男人如脱缰野马一样在生疏的地皮上横冲直闯,她只得将自己当做智能语音警示,死缠烂打的要求与之同行。
“医生说我身体好得好,别说出趟远门儿了,就算是跳绳都可以”某女紧紧挽住那条裹在大衣里的胳膊,信誓旦旦的说。
“是吗…”某男斜了她一眼,态度相当漠然。
“威尔森太太生过好几个孩子,她也曾对我说过,适当的运动对孕妇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边厢不死心的搬出了新的论据。
“噢…”某男这次连看都懒得再看,展开虎口摸了摸下巴,拧着眉头闷哼了一声。
“还有,人人都说贱养的孩子不容易夭折我这是先让孩子适应适应。”那边厢眼见着怎么说都说不通,干脆摆出一副耍赖的模样来。
某男终于怔怔的扭过头来,正眼瞧了瞧自己的夫人,面色阴沉的说道:“我怎么觉得你胡搅蛮缠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啊?”
那边厢哪顾得上丈夫持的是什么态度,径直一头扎进怀里,圈紧腰肢嚷嚷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反正你在哪儿我在哪儿,说什么都不许单独行动”
白宅的客厅里挤满了人,除了编制在内的白门子弟,还有一众被邀来议事的倥子。
白九棠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太太的怀抱所钳制,那脸色变了又变,一会儿白一会儿黑、一会儿青一会儿红。最后,痛不欲生的抬手搓了搓脸,闷声说道:“各位兄弟,先到茶室抽支烟吧,容我稍后再跟你们详谈。”
那二三十号流氓听闻此令,纷纷动身,随永仁、宁祥等人朝着茶室走去。
客厅随即沉寂下来,仅有白吉偶尔现身,斟茶递烟听命差遣。在得到一记暗示的眼神之后,旋即也隐没在了茶室门口,将空旷的客厅留给了主人夫妇。
白九棠遣退了杂役,继续埋首不语,想不到苏三死活赖在怀里就是不吭气,憋得他一肚子窝火没地方撒,耐不住硬邦邦的发出了喝斥,“怎么不说话了?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苏三仰起头来,怔怔的瞪了他一眼,忽而瘪了瘪嘴,可怜巴巴的说道:“你凶什么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料想中这一招必然管用,哪知道白某人也不是傻的,盯了她片刻,从嘴里迸出个字来“屁”
说罢,两手抱胸重重的往后一靠,且听一声惨叫“哎呀…老子的背”响彻了白宅的客厅,亦不明不白的终止了这场夫妻间的对峙。
苏三非但未能如愿同行,反倒得来一名防止她私自尾随的兄弟。不过,由于她那一句“我想跟你在一起”博得了夫君的欢心,所以该夫君非常大度的从旧箱子里翻出了一张老掉牙的照片赠与,说是要让自己风华时期的照片来慰藉她那孤苦的心境。
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的,苏三捧着那张旧照片欲哭无泪,被郁结情绪横七竖八捆成了一个粽子。
小佬昆受命留沪,全权负责白门事宜,重中之重是看住阿嫂,一不能让她溜到津门去捣乱,二要保证她的安全性。
白门的在编人员被分为两组,除了小佬昆、宁祥之外,其他八人上津,白门倥子大部分留沪听候昆爷调遣,另有七人被选出来立即动身,前往津门以北县属待命。
是夜,小佬昆驾车送白九棠前往闸北火车站。黝黑发亮的T型罗孚车里坐着一言不发的白门小夫妻,车后跟着一众乘坐人力车的兄弟,一干人马趁着深冬的夜色在马路上快速行进。
白九棠不苟言笑的摆着架子,看似刻板严厉一脸沙文主义,手却紧紧覆盖着一只柔荑,被那钻石顶得生痛也未曾收力。
坐在后座上摇摇晃晃,不悦的情绪也随之而高涨,白某人突地调过脸庞,朝身旁的女人高声呼喝道:“老子就要上车了,你就没话说说么”
苏三一手被携,一手托腮,本是心情低落,不想理人,可屈于夫君恐吓,只得摆过头颅应付了一句“出门在外,别乱吃东西,若是吃坏了肚子,看谁来照料你。”
白九棠愣了一愣,这算是哪门子的嘱咐?什么叫别乱吃东西?难不成当他是个“小拧”?可那边厢显然还意犹未尽,接着又说了一句。
“声色场所要少去,别动不动就留宿在堂子里…”
说完似乎还吧唧了吧唧嘴,啧啧有声的补充道:“你太太我一向宽宏大量,这是在关心你而已”
黑漆漆的车厢内跃现出了一个斗大的白眼,白九棠狠狠瞥着太太那张小嘴,在忽明忽暗的环境下想象着一掌抽上去的快慰
那边厢很快发现有人在用眼神凌迟自己,借着透射进车厢的各种光源,俏眸生辉的回瞥了一眼,终是想起了什么,甜甜一笑,“对了差点给忘了。”
“撒…”白九棠立即收回侧目,正视前方摆起了谱。
可惜白苏氏并未如期拿出动情的送别大戏,而是饶有兴致的展现着笑意,“早就听说卫城的大名,你既是要去走一遭,不如好好了解一下那边的吃住行,等将来有了机会,也好带我一道去瞧瞧”
可怜白九棠一直在等待依依话别的情景剧,不禁悲愤难当的扭回了脖子,朝那没心肝的女人一字一钉的痛斥:“白苏氏,你到底有没有良心老子当初怎么会娶你?”
那边厢也不是吃斋念佛的主儿,被这话气得一怔,娇声回驳道:“你以为粉饰情绪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么?如若不然你想要我如何?是痛哭流涕还是发誓守节?”
语落,沉默袭来,在轿车即要停泊的前一刻,终是听得一腔有些打颤的嗓音,柔中带刚的铿锵说道:“我不想做任何不吉利的设想,也不接受你给我的任何安排,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做事情三思而后行,记得我望眼欲穿的在等你。”
番外 『第145话』天津卫
『第145话』天津卫
天津
由明成祖出海的港口而得名,是为天子经由之渡口,有着偏安一隅的地势,作为京师的卫城,扼守京畿,拱倚帝都。
时至近代,这里同上海一样,拥有九国租界,是没落贵族的外所,亦是八国资本的滩头。
这里的英租界,不但有着英商皇家四大行,亦有“花旗”、“汇丰”、“华比”、“金城”、“中南”、“麦加利”等等数不胜数的金融机构。
这里的法租界,在1920年代,已陆续落成了天津劝业场、天祥商场、泰康商场,以及渤海大楼等众多精美绝伦的西式建筑,是天津最繁华的商业中心。
而这里的日租界,由于毗邻英法租界,在1903年进行了浩大的填筑工程之后,迅速发展成了天津的娱乐商业区。
相较无名无份的上海日侨聚集地,天津日租界可谓倭人的天堂。日本政府允许租界地吸毒,导致毒品合法化,界内公开制造贩卖毒品的日本店铺高达上百家,中国烟馆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另有走私业和声色业齐头并进,曾引起国际舆论的关注。
白九棠根据手里掌握的信息,暂且将找寻季十一的重心摆在了这块被倭人玷污的地域上。
据悉,季云卿对外界宣称委派其子上津追债,事实上却是前往津门清理门户。
季门中有一个名叫刘元晟的倥子,近来打着季门的旗号在苏浙一带招摇撞骗,短短几月的时间便骗了三十多位江湖人士投股,涉案金额高达一百六十万大洋。
这些江湖人士有一项共同特征,那便是——有闲钱,却无望发横财,有攀附之心,却苦于找不到门路。
这些称霸一方的地痞,出了门前那一亩三分地便无足轻重,但闻季云卿的大名已是受宠若惊,见得合约上方方正正的盖着季氏图章,也就趋之若鹜的栽了进去。
而今刘元晟卷款潜逃,受骗者只当是季云卿在背后主使,便联名告到了曹劝珊那里。
季云卿和老头子曹劝珊刚刚才言归于好,双边关系还非常脆弱,在这个时候摊上这么件破事,委实令人感到极为被动。
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却还得受制于人,亦想到竟被自己门下的倥子摆了一道,季云卿哪能咽得下这口气?
介于这件事有伤颜面,季门出动了一干亲信,封锁消息低调行事,全力彻查刘元晟的藏身地,尔后获知此人极有可能已潜逃至津门,投靠在日租界开烟馆的大伯刘琨煜。
此事既已有了眉目,却又不能大肆张扬,季门的少当家便成了上津讨伐的不二人选。
晌午时分,喷着蒸汽的火车高声嘶鸣着进入了天津西。一刻钟之后,路途劳顿的白门子弟,便穿过那座作为候车室的哥特式洋楼,正式踏入了津门的地皮。
一行九人纷纷坐上了人力车,直奔日租界的主干道旭街而去。九辆人力车在马路上飞驰而过,林林总总的画面在余光尽头遗落。
不难想象天津的景象,平直宽阔的马路、异国风情的洋楼、沸沸扬扬的人潮、洋洋洒洒的札幌、川流不息的轿车、欣欣向荣的港口…
行径在这样的景致里,很难做到心无旁骛的思考问题,而打头那一辆车上的男人却正是如此。斜压的礼帽、硬朗的脸庞,置身事外的目光,犹似一尊未被风化的远古雕像。
所谓打一场有准备的仗,不止是集结财力物力人力,更重要的是理出一条清晰的思路,拿出一个不折兵马的方案来。
梳理津门事件的主要脉络,须从几个重要的人物着手。整合起来,大致如下:
其一、即便季十一青葱鲁莽,但承办此事尚有余力,问题不该出自于个人能力,多半是中了什么阴谋诡计。
其二、如果目标人物刘元晟所投靠的刘琨煜是个有背景的人物,那此人自该知道季云卿乃何许人,总不至于笨到杀了其子泄愤。
其三、如果说二刘绑了季十一做人质,似乎也不太符合实情。扣留人质要么是为了兑换银钿,要么是为了促成某事,江湖上哪有扣留人质却闷不做声的道理?
这样看来,且另作假设,假定刘琨煜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他一不敢跟季十一正面冲突,二不敢绑了他要挟季云卿收兵,于是便使出阴招,借力打力,要么是制造了一起纷争,让季十一就此殒命;要么是设下了一个圈套,让少年人身处险境…
一路上思考着这些问题,乘搭的人力车已驶入了一条新的街道,另一番别样的景致在视野中展开了卷轴。
低矮的联排式建筑夹道矗立,车马和行人的数量骤然减低,一间间日本商店林立两旁,脖子上抹着白粉的女人踩着木屐慢吞吞龟行,带着东洋刀的浪人混迹在长衫短打里。
沉浸在思索里的男人终于回过了神,抬起眼帘将这条媲美英租界五大道的旭街尽收眼底。
人力车依照指示停在了一间店铺外。一行人下得车来,聚拢站在了一起。白九棠神色凝峻的整了整衣襟,朝永仁扬了扬下颚,示意他打点车资。
日租界是天津最乱的界区,旭街算是一方拿得出手的门面。街道看似修筑得整洁宽敞,商铺看似经营得井然有序。
白门这一行九人往街边一站,礼帽、便装,黑压压一片,反倒煞气逼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宁安拎着一只硕大的皮箱,凑近白九棠身旁,谨小慎微的垂问道:“大哥,现在就去找那刘琨煜摊牌么?那这些家伙怎么办?不会大白天跟他们火拼吧?”
白九棠扭头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谁说我要找刘琨煜摊牌?谁说这箱子里装的是家伙?”
说罢,抬眼掠了掠天际,似在斟酌措辞,又似在把握尺度,继而调回视角,怔怔的说道:“我们到津门来,不过是想和姓刘的谈笔买卖,而一旦谈成了,这一箱洋钿便都得放到他兜里去听明白吗?”
那边厢显然不太明白,惶惑的瞪大了眼睛,就跟见了鬼似的。
要说这也不能怪宁大爷太笨,枪械兵刃都是他的最爱,这箱军火从装箱到携带都是他在经手,突然之间就被当家的视作了一箱洋钿,怎能不叫人目瞪口呆。
好在从旁有一众兄弟都在侧耳倾听,脑筋转得快的已品出了几分含义,于是乎,有人及时拽了宁安一把,将其揽进自己的胳膊中,打断了他那痴呆的表情。
白门当家的从不要求兄弟智勇双全,就像杜月笙不曾强迫他巧言辞令一样,宁安以武力制胜,不乏为一把好手,何必要强求张飞吟诗作对。
念想间,拍了拍宁安的肩头,低声鼓舞道:“放轻松,见机行事即可,不必这么紧张
说罢,朝老何扬了扬下颚,示意他前去打头阵。那边厢收到指令,立刻朝近前的一间商铺走去。
听得走入店家的老何与某人交涉了几句,继而见得一只脑袋探出头来窥视了一番,那神色很是戒备。
为了使这小厮放宽心,白九棠偏了偏脑袋,朝他行了个点头礼,而那边厢却带着一丝慌乱猝然缩回了头去。
老何无功而返,回到白九棠身旁,低声汇报道:“我告诉门房说,您是专程来找他们东家谈生意的,可是看来他不太信任我,只说东家不在,要咱们择日再来。”
白九棠对这种境况并不沮丧,只是拧着眉头撇了撇嘴角,自言自语的说道:“他不是不信你,他是被我们的行头给吓着了,早知道穿长衫上津来,免得从头到脚都是煞气。”
说罢,盯着那空无一人的店门口,伸出手来说道:“永仁,拿二十块钱出来。”
永仁瞥了当家的一眼,赶紧从钱袋中掏出了二十块洋钿递了过去,“大哥,这是要做什么啊?”
白九棠接过手来迈开了步子,丢下了一句,“还能做什么,钱是敲门砖,阔绰才像那么回事”
说罢,径直走向那间店面,隐没在了大门处,留下一众兄弟在原地干瞪着眼睛——打赏一个小厮给二十块洋钿?这阔绰摆得也离谱了吧
番外 『第146话』斗心机
『第146话』斗心机
在天津的各国租界中,以日本租界最为肮脏,这里是一个藏圬纳垢的地方,不但聚集着各色各样的恶人,且充斥着各色各样的陷阱,要在这种背景下完成使命,勇猛固然是不可或缺的条件之一,但也不能心无城府蛮干一气。
店面内传来了白九棠的声音,由于隔着一道厚墙,众人也听不太清,只道当家的语调轻扬,与平日大相径庭,其间还夹杂着一些粗坯的笑声,像是满脑肥肠的纨绔子弟。
稍事,店面里热闹起来,起先那态度冷淡的小厮满面笑容的迎了出来,点头哈腰的朝众人抬起了手,“哎哟都怪小的没眼色,把各位爷给怠慢了里面请里面请 ”
一干人等始料未及面面相觑。要知道钱也不是这么好拿的,贪财的人必然贪生,哪有面对无端的重赏而不疑有异的道理?
正当众人呆愣的片刻里,店门口出现了白某人的身影,携着那副慵懒有余而好逸恶劳的形制,目光生狞的送出了大把无声的鞭策。
列为人等这才醒悟过来,心下赞叹着大哥那混淆视听的演技,忙不迭涌向了店面里。
这间店铺名为“芙蓉馆”,听名字像是一间伎院,看门面像是普通的零售店,而走到里面来,却一没见姑娘、二没见货品,甚至连一名顾客都看不见。
店面中正经八百的设着柜台,另有屏风作为隔断,一边是会客的套椅,一边是休憩的沙发,另有门房、茶房,和堂倌等人员配置,看起来又像是一个洽谈商务的茶坊。
白九棠来到屏风的一侧,将自己丢到一张套椅上,压低帽檐审视着这令人纳闷的场景,嘴上倒是不忘继续做戏,豪不含糊的说道:“来呀,给各位小哥赏点茶钱”
那一堆闲人早已伸长了脖子等着“冤大头”打赏,但闻此言顿时蜂拥而上。
一轮赏完,临走前在钱庄兑的几百枚散钱去了一半,可白九棠似乎还意犹未尽,只待堂中恢复了平静,便携着一副败家子的做派,翘起二郎腿来,懒洋洋的说道:“这刘老板的架子也太大了吧?送上门来的生意都不屑做么?哪位小哥愿意去通报一声,我再赏银票一张”
芙蓉馆的人但闻此言两眼发光,只把眼前这位发话的人,当做了某个倒霉的大老板膝下的不肖子,大感不讹他一笔对不起自己。
那悬赏令尚未落音,且听一片毛遂自荐的声音,一众小厮吵作了一团,只为争得这件美差的承办权。
在这乱哄哄的景致下,白某人端起那杯专程为他沏的西湖龙井,优哉游哉的抿了两口,身后的一众兄弟见此情景,终是完完全全的领会了其意。
——此乃以中庸之道破冰开局,从而减少营救的阻力。
永仁跃跃欲试的咽了两口唾沫,换上一副狗腿子的模样,掏出一张银票扬了扬手,趾高气昂的吆喝道:“啧…吵什么吵到底谁去?”
白门子弟交换着眼色,相继进入了状态,先是收起一脸戒备,再是就近坐下身来,继而翘腿的翘腿,挖鼻屎的挖鼻屎,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芙蓉馆的人见势争得更起劲了,权当来了一群酒囊饭袋,哪还有心思谨慎对待,只差没摆好香案将这群傻帽供起来,以便掏光那鼓囊囊的银袋。
众小厮当中,唯有那门房不声不响,稍事趁着众人争闹的档,哧溜一下闪离了身影。
由于近前全是雀噪的人影,白门诸人也未有察觉,片刻之后,正待白九棠想要制止喧哗,却见得馆中突地多出了一行人。
来人共计七名,除为首者以外,均一身短打装扮,个个神色凛然,不似这群小厮一般松散。
那为首之人,年纪在五十上下,头戴一顶镶嵌着宝玉的瓜皮帽、齐脖的头发纹丝不乱的捋在耳后,身穿一袭绸缎面料的夹棉长袍,外罩一件一字襟貂毛滚边的褂子。
此人一袭华服在身,很有几分大老板的派头,只可惜那面貌生得难看,眼睛又圆又小、嘴唇又肥又厚、整个脸以鼻子为中心向内塌陷,怎么看怎么倒胃口。
白九棠愕然的愣了一愣,赶紧扩开视线环顾了一遭,但见一扇窄门堂而皇之的开在屋子一隅,又见得率先获得打赏那名门房站在来者的队列里,将之连贯起来这么一想,便恍然大悟的浮起了笑意。
想来是那机灵鬼趁着馆内哄乱之际,悄悄从那后门溜出去,将那所谓的美差给办了。
这么说起来,那为首之人必是刘琨煜无疑了?
他能这么快就现身,所开的烟馆必然就在附近
据季云卿给出的消息,刘氏烟馆的就叫做“芙蓉馆”。可实际情况摆在眼前,这明明是一间茶坊,且地势不大,不可能隔出一间暗室来经营鸦片生意。
那么,烟馆到底在哪里?
这么想来,不免走了走神儿,随着馆内逐渐趋于安静,且静得令人心悸,白九棠猛然收回了心神,怀揣走一步看一步的打算,从容不迫的站起了身来。
岂料,不待他开口说话,那边厢的头领便撇开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听得福宝说,店里有贵客临门,洒家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说罢,瞪起那对绿豆般的眼睛,漫无焦距的张望了一番,懵懂的问道:“还未请教高姓大名老板是…”
听得那尖利的嗓音,再回头考量那齐脖短发,白九棠估摸着此人曾在前清王朝做过太监,又见得他那浑浊的老眼,不禁猜测他已失明。
思量之余,依旧带着那副公子哥儿的腔调,应声回复道:“高姓大名不敢当,贵客临门却是说得恰当。刘老板要是想知道个中详情,还请借个地方私下聊聊。”
来人正是携带爪牙的刘琨煜,听得白九棠这么说,顿时发出了叫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声,咯咯的笑上了半饷,咂了咂嘴说道:“虽说洒家老不中用了,可既是走了这条道,就该谨慎着行事,总不能单凭您两句话,就把生人引到内堂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