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棠猛然回头,愕然高喝“你说什么?”
苏三提着裙摆坐入了车中,左胸上的银饰叮咛叮咛作响,宽大的旗装窸窸窣窣的相携配乐,待她调好身姿端坐如云,那些悦耳的声响已构成了一曲悠扬的晚清小调。
香色的旗装上布满了繁复而华丽的刺绣,曾经的尖刘海被一排齐眉的刘海代替,脑后的发髻蝶翼展翅,发丝细腻亮泽如貂,这一前一后的发饰都是新样式,不知是否打算将复古装束进行到底?
或许旗袍才是她的最爱,却是看中了旗装的宽身大袖,好让自己过一个不怕臃肿的隆冬。然而,在此之际,仍是不能忘却美观的重要性,免得扼杀了先生的审美心情。
天色阴沉沉的压得很低,美产车驶出了花园铁门,团团乌云一路罩在头顶。靡靡细雨在轿车驶入英租界时降临。好一场湿冷的雪雨,选在这一日垂青大地。
苏三靠在窗边瞭望天际,在这阴冷的天气里,想起了营救白九棠时乘坐雪佛兰七七七七的那些情景。
杜月笙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甚而还能在回忆时莫名闻到雪茄的辛香。

“抱歉,我习惯一个人坐后面,差点忘了你在车上。”

“现在委屈自己就是委屈了孩子,你我无须这么客套。”

“九棠是你的男人,也是我的徒弟,你来向我求救是对的,我出面干预是必须的。”
车速在三十码左右,朝着圣玛丽医院逼近。苏三托腮凝望着倒退的街景,不明白自己为何常常想起这些场景。
或许是因为一个生于现代的女孩子,很难近距离接触到黒帮大亨,更何况这位大亨是名噪一时的杜月笙;又或许是因为杜月笙险些结果了她的性命,将恐惧和刺激植入了她的脑海里,相互纠缠,久久不能散去。
老式美产车温吞吞的奔跑在马路上,在二十年代的车速中尚算普通,却苦了鬼谱这个不该生在工业**初期的飙车狂,看他那横眉紧压的模样,似乎已憋得快要窒息。
轿车冲入圣玛丽医院的大门,平稳的泊在了草坪上,宁祥为苏三拉开车门,撑开油布伞遮住了纷飞的冰雨。鬼谱下得车来,一边摸出腰间的手枪,甩开转轮检查弹药,一边审视相邻两旁的泊车,目测此地的安全性,稍事迈开大步紧跟而上。
冬天的雨,最是萧瑟,也最能引人入境。在下车的一瞬间,苏三抛开了那些关于杜月笙的记忆,深吸了一口夹着雨水腥涩的清新之气。
继昨夜蝶变仅仅十多个钟头,新生的快意还盘旋在心底未曾远走,沁人心脾的气息激起了“重生”的喜悦,在那脸庞上印出了一道美妙的弧形。
病房中早已有人在此恭候,依旧是那位资深的外籍大夫,也依旧是那位可喜的华人小护士。
苏三推开房门,探头望了一眼,吐吐舌头,歉然一笑:“呀是不是我来晚了?”
小护士笑mimi的迎上前来,搀着她走进了病房:“不晚不晚是我们早到了,今朝的日程太满,正盼着您提前到呢。”
检查室的房门合了起来,宁祥和鬼谱一左一右扮起了门神。宁祥深知苏三的习惯,更是摆出了一副打持久战的模样。
岂料,短短的十多分钟之后,苏三便走出了病房。二位兄弟对视了一眼,鬼谱显得不明就里,宁祥却是一脸诧异。
素日产检不会低于一个小时,大部分时间是苏三罗里吧嗦在咨询。女人总是逃不脱天性的牵制,一旦遭遇宝宝这个“大克星”,立马就能化身为叨叨絮絮的老婆子。
“嫂嫂…”宁祥凑近前来不解的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难道素日不是这样的吗?”鬼谱扫了俩人一眼,偏头瞅了瞅病房中正在收拾东西的医生和护士。
那边厢的叔嫂二人稀里糊涂的点了点头,不想这位面目狰狞的兄弟脸色一变,一掌推开了虚掩的房门,侧身挤了进去。
苏三错愕不已,慌忙紧跟在后,不及开口阻拦,喝斥声已骤然响起。
“哪来的庸医囫囵了事给我家嫂嫂重新检查一遍”
外籍医生面带讶异,依依呀呀的说了一堆洋文,小护士吓得缩到苏三背后,溜溜盯着发难的男子。
“M的没见过这么笨的洋人,一句中国话都不会说,还敢跑到中国来行医?”鬼谱撩了撩袖子,朝医生走去。
“别闹了!”苏三一手拉住鬼谱的胳膊,朝他低声示意道:“这儿是英租界最大的教会医院,很多上层人士在这里就医,你可别在这儿坏你大哥的名声”
鬼谱听得此言,悻悻的退了回来,大不了然的侯在了门边。
小护士从苏三身后走出来,感激的看了看她,开口解释道:“白太太,不是我们打马虎,是院长要我们下午…前到威海卫路出诊,所以…”
“没事没事。”苏三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贝齿来。转而抖了抖长长的睫毛,正色问道:“教会医院的医护人员鲜少出诊,院长安排你们去威海卫路给哪位大人物看病?”
“据说是季家老爷致电预约的,但也没说到底是谁病了。”小护士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季家老爷亲自预约的?”苏三迷蒙的轮了轮眼,转即自言自语的嘀咕道:“十一年纪轻轻的,就算有病也不至于惊动教会医院出诊,别是季师叔自个儿欠安吧?”
番外 『第140话』季门逢
『第140话』季门逢
在教会医院派出的医护车后面,跟着一辆保养得不错的美式轿车,两辆车的车距在三十英寸到十码之间剧烈浮动,前头一辆车的司机惊悚的瞥着倒视镜,后面一辆车的司机目空一切的玩着绝技。
途经元申堂药材店,后面一辆车放慢车速,在门前停泊了下来。前一辆车的司机终获救赎,忍不住在心间喊了一声“阿弥陀佛”
美产车泊于元申堂门口,苏三款款下得车来,携着二位兄弟朝百年老号走去。
那一排齐眉的刘海令她更显稚嫩,乍一看去仿若一个娃娃,弹指可破的肌肤润泽而透明,浓密卷翘的睫毛妩媚而俏皮。
然而这娃娃却梳着繁复的发髻,面带娴雅的淡定,一副为**室的样子,不禁让人浮想联翩,误以为这是一位名门望族的童养媳。
这位“名门童养媳”在元申堂挑挑拣拣,耗时一盏茶的功夫,选出了一批价值不菲的滋养药材,临了盯着小伙计将药材用红布包了放入盒中,也不急着提付款结账的事。
白季两门有着至深渊源,眼下获知季门中人抱恙,不论对象是不是季老爷子,都应该登门探望以示慰问。
苏三之所以选择元申堂,是看中了它的百年字号。不过,单凭信誉二字,似乎欠缺可靠性,药材是要入口的东西,断不能掉以轻心。
店东家听闻豪客登门,总算是忙慌慌的现了身,苏三正等着这一茬,便好整以暇的拂了拂袍面,在一把就地安置的椅子上端坐下来,气定神闲的告知店东,说这些药材是送给季府季老爷的,还望慎重对待。
英租界这块地域上的生意人谁不认识季云卿?元申堂的店东神色一震,赶紧拆开包装逐一检查,突地脸色一变,惶惶招来伙计一通漫骂,临了,脸上堆起媚笑,另外呈上了一对白山野参。
苏三头一次使用“黒帮名片”,感觉还不赖,继而摆正颜色,将这个自毁信誉的药商教训了一通,又效仿白九棠的作风,七七八八的让人家给打了个折。
末了,带着一股整顿了歪风的好心情,差二位兄弟抱起大盒小盒的药材离开了元申堂。
待白门的美产车行驶到威海卫路时,已比教会医院的车晚到了大半个小时,轿车刚一抵达目的地,苏三便有些心急的径直下了车。
整个季宅好像一个孤城,周遭缭绕着一股因寂静带来的萧瑟。奇怪的是,这样一座“死城”,却令人感到充满了爆破性。似乎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将整个宅邸点燃。
空气中密布着巨大的张力,令走向大门的小女人突生疑虑。
——如此氛围,除了她那位横冲直闯的丈夫之外,还有谁能营造得这么到位?难道说,他已经先一步得到消息,率先到来了?
倘若真是如此,岂不是怪哉探望抱恙的尊长,何须抬出敌我对峙的气势?
苏三来到大门跟前,手扶铜环、满怀质疑,稍事镇定了心神,终究叩响了大门。
呈长的死寂之后,尤听步履叠起,大门洞开的一刹那,门内门外一片哗然。
白九棠突现于眼前,浑身上下缭着一股死气。苏三没想到他果真在此,不由得万分惊异。
白九棠目不转睛的怔视着来人,眉心纠结成团,表情郁结不堪,一开口,便是阴沉沉的腔调,犹似一曲挽歌,黯然惆怅。
“教会医院的人说你不久之后就会到来,你可知道这三炷香的功夫我过得有难熬么”
苏三听不懂他话里的玄机,却是看到迎接世界末日的表情,不禁满怀痛惜的上前一步,两手一抬扶上了他的胳膊:“你怎么在这里?出什么事了吗?”
那边厢默然了片刻,忽而拉了她入怀,两臂紧缠用足了劲头,仿佛要把她勒死在怀里才满意,而那语调,却是凄迷的。“我若让你现在回家去,你会答应么?”
这拥抱令苏三感到窒息,这话语让她感到缺氧,白九棠到底遭遇了何事?一副大势已去的样子?
她竭力扬高下颚,以躲避那一副坚实的胸膛对脸部的无情压迫,脑子里不停的进行着信息整合,却是徒劳无功,毫无收获。
下一个瞬间,白九棠松开两臂,态度急转直下,冷淡而木讷的说道:“你还是先回家吧我要处理几件重要的事,你不方便在场。”
“什么重要的事?”苏三美目灵动,侧目端详:“别是季师叔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了吧?可那也不至于让你如临大敌啊?难道他的仇家打算趁此机会落井下石?”
白九棠愣了一愣,挫败的垂下了眼帘,几乎算是央求的说道:“不是你想到哪儿去了他好着呢我说的不是这回事,你给我一点时间,我稍后再解释,好么?”
苏三一瞬不眨的看着他,莞尔,竟颔首应道:“好。”
说罢,伸出手儿整了整他的衣襟,撅着小嘴说道:“起初我还道是季师叔身子抱恙,不过现在看来,恐怕不会这么简单。你不愿细说则罢,好好斟酌着办事,别把关系闹僵了。”
说着,唤了鬼谱和宁祥上前,指着他们怀里的药材,说:“这儿有些药材,都是些滋补身子的,你一会儿带进去,就说是你差兄弟买来的,不管季老爷子有病没病,权当是尽一尽孝道。其他的事儿,等你回家再说,就这么着吧,我先回了。”
这一席话温润如玉,烫贴了某人的心,眼见着倩影即要转离,一声呼唤突地响起“苏三”
“嗯?”白苏氏应声回头。
“不管发生了何事,我都会把那些承诺兑现”白九棠音色深沉,把这保证作得呀要切齿。
苏三看了他半饷,半眯眼睛挤兑道:“在家时好好一个男人,怎么到了季府就变得傻气起来了?”说罢,挥了挥小手:“我知道你对我好去吧去吧,别让季师叔久等。” 说完这话,不敢再看白九棠的表情,摆正身姿朝轿车走去。
要说疑虑,她不是没有,可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儿,在季府门前和自己的男人僵持不下吧。心底的不安扩散到了每一个细胞,再不及时撤退,兴许就会被那些忐忑的情绪淹死在这里。
正当她即要一头钻进车里,季宅内窜出一个人来,横了白九棠一眼,站在门口高声喊道:“等等老头子说了,这里是季宅不是白宅,来人不必经过白门许可,皆请入堂上坐”
苏三回头一看,是吴四宝。再看那架势,这口头请柬如此强硬,多半没什么好事。
一周以前,季云卿派季十一到天津行使债权,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季十一至今尚未返沪,且渺无回音,吉凶未卜。
季云卿独居在家,门庭更显清冷,好在有师爷龚和吴四宝相伴左右,否则怎堪清冷二字了得,怕是早被盼子之心撕成了两半。
师爷龚虽城府颇深,但属忠良之相,倒是那吴四宝,貌相极具野心家的特征,总给人一种恶感,绝非池中之物。
这二人一个忠心耿耿,淡泊平和;一个企图心旺盛,不择手段。他们俩在一起共事,说得浅叫互补,说得深叫互制,互补促成事倍功半,互制防止懈怠或揽权。
苏三对旧时黒帮历史不甚熟悉,但对民国历史却有一个大致的了解,这些轮廓多来自于课本,即便未曾深入钻研过,也算是略知皮毛吧。
上海沦陷后,为日军效劳的76号特务机构的主事者之一,就叫做“吴四宝”。
这个特务头子出身于黑帮,在日寇进犯中华大地时,卖国求荣残害同胞,死一千次都绰绰有余。
不知“此四宝”是否就是那“彼四宝”,从姓名和出身上来看,想来是八九不离十。自从苏三发现了这个问题,便常常受困于揣度情结,每每不可自拔,于无人倾诉的境地中独自怅然。
倘若“此四宝”即为“彼四宝”,那么热衷仕途的季云卿,则很有可能被亲信门徒拖下水,最终成为一名汉奸,招致后人万年唾骂。
季云卿的最终命运,是除民族大义之外,最让苏三发愁的一件事。
距日寇全面进犯还有十七年,若想通过一系列的努力,以达到避免日寇侵华的目标,这显然是不符合历史发展规律的,更是有违“时空法则”的,但至少可以尽量减免季云卿涉足76号特务机构的几率。
苏三跟在白九棠身边,随领头的吴四宝来到了季宅的客堂中,一路上瞄着前面那副背影,脑袋里塞满了挽救“公公”的各种方案,乃至于定步于堂前,却没注意到堂中多了一名女子。
季云卿稳坐“季路一言”的牌匾之下,不苟言笑的冲苏三说道:“白门的小赤佬不懂人情世故,媳妇倒是有礼有节分毫不差,尚知晓上门来瞧瞧老人家,不错”
苏三见季云卿好好的坐在堂上,绝无半点病相,再闻对方平心静气的夸奖,不像是才和白九棠发生了争执的模样,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笑笑道:“季师叔过奖了,我哪懂得为人处事,还不都是九棠教的。”
“是么”季云卿听到白九棠三个字,脸色一变,沉寂片刻,突兀拍响桌子,扔出了一把手枪。随着那“啪”的一声脆响,枪械落地,怒斥声滚滚而来。
“你说你这个男人不但懂得人情世故,还懂得调教女人?那他怎么会带着枪械上门来威胁头顶香炉的师叔?这算是哪门子的人情世故?他连自己都管不好,拿什么来调教你?”
番外 『第141话』十三凶
『第141话』十三凶
枪械亲吻地面的声音既冷硬又清脆,就如同一根冰冻的铁杵敲击在心上。季云卿的性情变幻莫常,就如同白九棠的参照一样。
苏三心下猛然一沉,急忙抬眼扫视客堂,盼能整合现场信息,以期尽快摸清状况。
客堂中人数不少,季门有季云卿、师爷龚、吴四宝,以及一名护院;白门有白九棠、永仁、老何、鬼谱,还有宁祥;另有急于退幕的医生护士以及一名垂首浅坐的女子;加上她自己,共有十三个人在场。
苏三的视线在众人头顶起起伏伏,忽然之间,搁浅在了某处。
——那名始终不曾抬头的年轻女子是何许人也?她为何能坐在离季云卿最近的地方?
但见那浅坐的身姿无不彰显着教养,而那深埋的头颅却标志着内心的凄凉,可惜未能看清脸庞,不知其人姿色怎样。
令人惊愕的是,那女子的脚下躺着一堆散乱的绳索,而华丽的旗装上勒痕尤在,显是不久前曾遭人捆-绑。
这般景致,让人堕入五里云雾,各种各样古怪的念头,瞬间注入了苏三的心房。
据《圣经》记载,在最后的晚餐上,出卖耶稣的犹大是餐桌上的第十三个人,因此,西方人认为,十三是个主凶的数字。
此时此刻客堂中正好有十三个人,套用西方言论,在场的这十三个人之中,必有一个是不祥之人。
正当小女人胡思乱想之际,白九棠漫步而前,拾起了地上的手枪,将枪把还到季云卿手上,撇撇嘴角说道:“你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我不过是想请你裁定是非而已,何时威胁过你?”
季云卿被那吊儿郎当的态度气得火冒三丈,猝而大发雷霆,起身夺过了手枪,一举瞄准了后生的脑袋,从牙缝中挤出话来。 “不成器的东西,你以为老子舍不得碎你是不是你若想死,老子便成全你”
白季二人的对峙本是一个活局,父子之间的争执断不涉及生死,可惜这对父子性格太相似,都是变脸快过变天的火爆性子,且一个犟一个拧,一个死板一个生硬,两个回合下来就把活局变成了死局。
情势突生恶变,犹如一记重拳砸在苏三的心间,她全无了素日的笃定,脸色煞白的冲上前去,拦在白九棠身前,冲口说道:“季师叔,枪火无情,有来无往这一枪一开,丧夫的丧夫,丧子的丧子,悲上重悲,哀上叠哀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白九棠压根没想过认祖归宗,岂能任由太太在众人面前“胡说八道”,当即黑起脸来,将身前的女人拽到一边,落下眼帘剜视道:“谁让你上来的?就知道逞能给我一边儿待着去”
季云卿尝尽半生孤苦,老来方知后继有人,要说他不在乎这两个儿子,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即便此刻手执锐器的正是他自己,可是“丧子”一词依旧深深的刺痛了这位老爷子,也切切的痛醒了这位老爷子。
瞬然之间,季云卿面目上的杀戮之气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浓得化不开的懊恼之情。继而,悻悻的放下了枪,拧紧眉头坐了下来。
那名颔首而坐的女子终于轻抬螓首,眸子里烟波流转,有意无意的探视着苏三。
在那种胶质的气氛当中,任何一点细小的动静都会引起注意,就在她抬头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朝她投去了睹目的一瞥,白苏二人自然也不例外。
在那一刹那,苏三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原本灵活的思维,顿时成了胶质状。
这不就是曾在浦香阁出现过的那个女人么?
这不就是让白九棠拿不准是否与其有染的那个女人么?
她怎么会出现在季宅里?她与季云卿有何干系?
从坐的位置来看,季老爷子应当很重视这个女人,但二人并非并排落座,排除了妻妾或情人的可能。
难道说,这又是一个顶着“干女儿”头衔的麻烦人物?但这样看来,她为何受绑就显得更加难解了。
苏三满面狐疑的看了看白九棠,希望他能给自己答案,可惜那边厢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正携着一副生狞的表情,瞪那名拂生动态的女子瞧。
那眼神扑腾着火苗,而那呼吸却泄露了马脚,不管他的态度有多糟糕,也难逃心虚气短的心理写照
他是想用眼神遏制那女子的探究行径?或者是想遏制更加难堪的一幕上映?
苏三灵犀一动,牵起一抹笑意,朝那女子落落大方的问道。“这位姑娘好生眼熟,别是哪位故友吧?”说罢,扭头看了白九棠一眼,偏头问道:“九棠,你说呢?”
“啊?”白九棠惊得一怔,收起了对那女子的瞪视,慌乱的眨了眨眼睛,凶悍劲儿顿时了无踪影。
稍事,在一片尴尬的静默中,艰难的蠕了蠕唇,启口说道:“故友谈不上,只能算是认识罢了。你在浦香阁见过她一面,总应该有点印象吧?”
苏三耳听白九棠的回应,眼观那女子的言行,但见她对自己的问话置若罔闻,很有几分目中无人的意味,当下调转了目光,朝着白九棠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有些眼熟。九棠,你不是跟我说有事想问她么,既然碰上了就问问清楚吧,正好我也在场,省得你再转述。”
白九棠心怀疑虑的转过头来,颔首定焦俯视着她。但见囡囡一副“大阿姐”的扮相,威仪气度都不差,只可惜稚气未脱,就像孩子在办家家。
那女子听得苏三如是说,兴是感到有些高兴,或也有些得意,温文尔雅的一笑,柔声说道:“九爷,你曾经跟夫人谈起过我么?不知你有何事想问?”
白九棠一瞬不眨的俯视着苏三,频频用眼神逼问她所言何意,哪顾得上其他人问了些什么问题。
那女子被视作透明,笑容挂在脸上越发有些僵硬,正待再度启口追问,苏三抿抿小嘴,面带甜笑的替为夫的做出了回应。“我们家九棠想问问你,醉酒那一晚到底和你发生过什么?”
那女子脸色一寒,呆若木鸡的愣了。
哪有如此直言不讳的女人?
哪有笑着谈及丈夫风流债的妻子?
堂中一片哗然,除了教会医院的外籍医生之外,所有人都掉落了下巴。
沉寂良久的季云卿极度讶异的轮圆了眼睛,随即发出了一腔气若游丝的声音:“…家门不幸啊…”
转即绷紧了老脸,清清喉咙,蹙眉说道:“咳…苏三妇道人家说话要注意分寸”
说罢,又朝那女子抬抬手,帮腔似的挑明了事由。“雅岑,你起身站好,既是想进白家的门,就得先见过白门的主妇,苏三是个明事理的人,只要你好生与她相处,她断不会为难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