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样是一道横向贴墙的楼梯,连接着二楼和三楼。主卧和未来的育婴房都在其上。长长窄窄的过道,铺着厚地毯吸音,楼道尽头能上到阁楼。英国人用那片区域放陈年杂物,新主人搬进来第一天,就成了堆放枪支弹药的地方。
进驻英租界的第二十九天,白门堂主拥有了自己的宅邸————一套英式乡郡别墅。
苏三的生活终于安静了下来。爵门俱乐部变成了白九棠的单位,霞飞路西段成了他们的家。安了窝之后,代办项中最重要的事,就是结婚了。
男女婚嫁,历经了几千年的封建礼仪,在二十年代的城镇,已摒除了说媒、提亲、下聘,花轿等等繁复的程序。盛行起了新式的礼仪——文明结婚。
仪式虽简单,需要的重要角色倒不少。一是由资望较高者或地方官人为证婚人,二是报告联姻经过的介绍人,三是向来宾致答谢词的主婚人。
那个时代的结婚证,在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印刷版,但必须有上述这三种人的盖章,婚姻才被视为有效。加上新郎、新娘的名章,和印花税的税票章,一纸婚书会被盖得五五六六,满地火红。
白九棠最初想请老头子来证婚,同系师叔陈世昌主婚,小仙居的院娘充当介绍人。
最后这一项,苏三死活不答应。人选敲定不下来,三日后的仪式,能不能顺利举行,成了个未知数。
其实很多堂子里的女人,都愿意把伎院当做娘家,潇洒出阁,风光一把。只是苏三站的平台不同,心态自然也不同,不愿风月场上的人,来参与人生大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小夫妻在家里纠结的这几日里,白门堂有喜事的消息传遍了江湖人的耳朵。率先登门的就是白九棠的恩师杜月笙。
杜门大亨的驾临,并非贺喜,也非出谋,而是专程上门来“添乱”的。白苏二人认定的证婚人和主婚人,就此被推翻。
杜月笙的理由只此一条:婚后的事,是你们俩个人的私事,别人管不着!但婚礼的事,是在江湖上公开的,帮会上下都睁着眼在看,绝不能一系独揽!
被幸福冲昏了头的小两口,大彻大悟明白了过来,随即进行了调整。改定为邀请黄金荣证婚,陈世昌主婚;介绍人是个棘手的角色,苏三绞尽脑汁想了想,带着讨好的意味,有心把这个角色抛给林桂生。
杜月笙对此万分满意,活颜悦色的差戚青云拨电话给龙凤苑叫餐,在霞飞路西段17号吃了夜饭才离开。
在江湖上行走的人,信奉“多个朋友多条路”之说,视人际网络发达,为求之不得的好事。只道发达不足,却复杂有余,那就令人伤神了。
新宅邸还没正式宴过客,即迎来了一茬接一茬的来访者,房子的主人是备受关注的对象,平淡宁静的生活,是上帝画给他的饼,可望不可及。
杜月笙走后,白九棠兴致勃勃的藏到阁楼里,摆弄起了新近到手的西班牙转轮手枪,把满桌残羹丢给了小女人。
白宅即将会成为一个男人宿舍,准主妇悲情的申请了一个月的“蜜月期”,享受短暂的二人时光。
偌大的房子里关着一室无人叨扰的惬意,客厅的留声机里悠悠流泻着乐曲,不紧不慢的收拾碗筷成了一种休闲。
花园铁门的电铃突然再次聒噪起来,喳喳的不停作响,疑似落下东西的杜门大亨?
番外 『第101话』 婚事喜孕事哀
『第101话』 婚事喜孕事哀
【补更昨天章节】
怪不得那一日在长青楼。白九棠会发出那么多奇怪的指令,眼前的季十一带着难言的情绪颔首低头,帽檐的阴影下,露着脸颊的下半部,那轮廓、那线条,简直像把阁楼上的男人搬到了门口来一样。
白九棠当时的感觉,是不是在照镜子??
铁门前的默然,引起了车内之人的不耐,副驾来到后车厢处,躬身拉开了车门。季云卿大声斥骂着儿子无用,气势汹汹的走来。季十一默默退到一边,给父亲让行。
训斥声拉回了苏三的心神,她忙不迭打开了花园的铁门,迫于来者无端端的怒气,怯怯的闪到一旁,低下头颅,含糊嚅嗫:“…季师叔…您这是…”
季云卿愠怒的瞪了瞪呆立的儿子,又掉过视线,瞥了瞥站在左侧的她。重重的拂了拂,满腔愤然的迈步而入:“叫门的不中用,应门也不中用。躲在房子里的,更是中看不中用!”
这个老头竟然仿若回家一般径直朝内走去,苏三懵懂的眨了眨眼,赶紧合上铁门,与季十一同时迈步追了上去。
季大亨的脚步踏在铺着落叶的车道上,踩得枯叶嚓嚓作响,他原本该在铁门开启后,坐在车里,驾临于门前的,这么急切又这么恼火,到底是为了何事而来?
苏三小跑着追上前去,无奈那边厢的骂咧不断,她张了好几次嘴,都没敢出声。
门廊的顶灯没来得及开亮,大门洞开,台灯的光芒,斜斜的映现在地上。
季云卿在前,苏三在后,季十一紧步跟在父亲的右侧。三人刚陆续踏上门廊的台阶,一片阴影遮住了门内的亮光。
“我记得最近没出什么纰漏吧?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白九棠走出大门,与季云卿面对面站立。
季云卿愣了一秒,轮圆了眼睛,劈头盖脸骂道:“没出纰漏?!亏你说得出口!卢文英一直没回大舞台开工,你为什么不汇报??你想要在法租界的教堂结婚,为什么不汇报??宅邸已购置了一周有余,为什么不汇报??”
心情紧张的苏三,在听到他的第二个质问时。松懈了下来。那位卢大班自持有干爹坐镇,一直不愿缴纳罚款,不慎得罪了薛浦龄,被告知“不交罚款就别上工”,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目前俱乐部委用的临时大班是吴子昂,舞女每天都在更新,吴门当家的乐此不疲的到处挖人,生意未受影响,且蒸蒸日上。用这件事作为发难的理由,好像不太高明吧。
白九棠闻言怔了一怔,转而明白了过来。看来季云卿是为了结婚和宅邸的事来的。
季十一从头至尾没支过声,在这双方都哑然的时刻,更是如同空气一样透明。注意他最多的人,莫过于挡在自家门前的白九棠了。
有人隔着季大亨,不住的凛视其后的季公子,苏三的余光亮起了红灯,大脑的警报齐鸣,倾前一步插话道:“九棠,季师叔责骂得有理!公事、私事都有疏忽的地方,是我们做得不够好。先请师叔进去坐吧!”
季云卿就等着她这句话,不待男主人表态。翻着眼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撇开那一身家居服的男子,长驱直入走向了客厅里。
白九棠陡然转身,窝火的瞪视着那背影,谁知又被紧跟而上的季十一,撞歪了肩头,逼迫退了半步。
不待苏三劝阻,持着爆发态的大男人,已扯起喉咙高声抗议着,甩开大步追了进去。
“妈那个X!这是老子的家!不是洋泾浜的刑场,不是谁的名号大就能随便乱闯!”
季云卿在皮钉沙发上坐下了身来,季十一站在沙发斜后方的落地灯旁。苏三赶到时,正好听到季大亨幽幽的开口说:“别在我面前骂娘。”
区区几个字组成的一句话,刹那间把空气冻结,把白九棠愤怒的表情凝固,把小女人的身形定格。
良久之后,苏三听得自己干涩的嗓子发出了难听的蚊呐:“季师叔,喝茶还是喝咖啡?”
“夜间吃这些不利睡眠,罢了,喝水吧…”季云卿的视线落在白九棠身上,怔怔的说道。
客厅的上空盖着粘稠的云层,像是大雨来临前的憋闷。为了调剂气氛,苏三浮起了笑意,语调轻柔的问道:“加点枸杞子和大枣,放两块冰糖怎么样?”
那边厢终于转头看向了她,居然也牵起了一丝僵硬的笑容:“那不成了八宝茶了?有劳!”
“怎么会,还差五六味呢!师叔今后常来吧,我明天就去把这些料都配齐!”空气流通了起来。风吹云稀,也不见得一定就会下雨,苏三由衷的绽出了笑容。
季云卿眉心动了动,落下眼帘自嘲道:“有心了,白宅藏龙卧虎,还是少来为妙。”
“不敢当!猛龙乃虚名,哪敢在地头蛇面前耍花腔!”白九棠恢复了平常,两手抄兜坐进了单人位中。
苏三本在犹豫要不要询问季十一喝什么,听到这不善的口吻,哪还能开口找晦气,瞄了季门的木桩一眼,撇下那窃窃注视的眼光,转身逃向了茶房。
季云卿怔视着坐下身来的痞气男主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手招呼道:“十一!坐!在这里,你不必站在我身后!”
季十一的眼珠滑动,看看爹,看看白九棠,移动步子,坐到了另一个单人位里。
青葱年少的情敌,此刻和自己隔着长茶几对坐,白九棠掠起眼皮,上下扫视着他。说不清是种什么感受。
季云卿安然的翘起二郎腿,接着说道:“我从认识你开始,你就没怕过我。我且当你是个愚勇之人,可以不计较,但服从上级的指挥,是必须的,我一定会计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让你的儿子落座,并不是关心他,而是借此表演一段木偶戏给我看,是吧?”白九棠收回对季十一的关注,侧目瞥着季大亨。面无表情的说。
不等话语落音,垂目的季公子已抬起眼皮,把此前白九棠送给他的扫视,平静的奉还了回去。
季云卿颔首闭了闭眼,为那句颇有挑拨之意的话,感到气恼,哑然了片刻后,语调疲惫起来。
“让你接任安保司一职,在我的计划之外,是杜月笙把你强推给我的,爵门这么大的场面,不是打打杀杀就能保全得下来的,需要变通、灵活、玩转官场,我让你破戒玩牌九,就是想告诉你,混英租界不能抱着执念不放,要以多变应万变,以小人胜君子。那里的环境比法租界复杂得多。”
季云卿是个高高在上的角色,不曾放下过尊驾,摆出低姿态,这一席话说得语重心长,老态尽显,把两相对坐的白季二人都震撼了。
温润的嗓音从茶房门口扬起,剪开了胶质的空气,苏三端着托盘笑盈盈的走来:“才搬过来几天,家里的东西还不齐备,这套茶具是我在古月坊买的,今天还是用第一次呢,季师叔尝尝茶的甜味够不够,这里有糖罐,可以再加。”
她的介入如春风拂过隆冬,季云卿循声而望,焦距伴着她的步伐拉近,在细白的小手递上一杯烫贴的热饮时,忍不住问道:“听说你怀孕了,我看怎么不像啊?你这么瘦弱,生孩子没问题吧?”
这一问倒问到点子上了。苏三的笑意退潮。伤怀的放下杯子,直起身来,轻轻退到了一边。家里有他人在场,白九棠连一句关心的话,都吝于给。扫了她一眼,自顾自掏出烟夹,抽起烟来。
几天前,在圣玛丽教会医院复诊时,白九棠顺便让苏三做了个全身检查,想不到她的脑部的状况很好,近来的恶心呕吐,居然是孕娠反应,根据医生推算的日子,兴许俩人头一次XX就播种成功了。
白某人作为一个生狞的角色,传宗接代的本事不比混江湖的能力差。原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却因治疗脑损伤使用了太多药物,变成了两难的抉择。医生建议放弃这个孩子,让小夫妇考虑好再来。
结婚的喜悦被这件意外的事蒙上了一层灰。苏三对自己夜闯弄堂的行为,悔恨不已。白九棠整天沉浸在矛盾中,不知道该留还是该舍。
“怀孕”二字如深水炸弹,在季十一的心间炸开了花。他不得不正视起了残酷的事实,朝苏三投去了滚烫的灼视,挑得高高的眉毛,随着时间分秒的推移,慢慢的垂落,眼中的火苗随之熄灭,只剩下了一缕青烟。
对坐的白九棠一瞬不眨的将他偏头凝视,有所感知的少年人,呆呆的转动眼珠,将其承接了下来。
俩人不温不火的接壤,既没碰撞出彗星撞地球的火花,也没有浸入冰河时代的雪源,大家都有些累,疲于应战显得牵强。
长时间的沉默令季云卿的追问抬高了八度的音调:“怎么?有什么问题??”
白九棠不习惯面对一个老朽的季大亨,更不习惯面对一个脸上写满关切的季大亨,平白白的就毛躁了起来,粗声粗气的说道:“在英租界您就是无所不能的神,还有什么事是不知道的?明知故问有意思吗?”
如此不恭的态度,令季十一如梦初醒,拍案而起高声指责:“姓白的!”
“九棠!”苏三顾盼了两眼,急忙插了进来。
季门少当家比从前成熟了许多。怒斥时点到为止,没迸脏话,没叫嚣。劝阻掺入时,不纠缠,不恋战,很快收起了气焰来。
白九棠悻悻然的沉向了靠背里,朝苏三扬了扬下颚,示意道:“你上楼
番外 『第102话』 有故事的流氓
『第102话』 有故事的流氓
“你无须向我保证什么。季门和白门并无交集,一直都是,兴许永远都是…我只是作为舵手,过问一下徒众的家庭生活,仅此而已…”季云卿黯然蹙眉,抢了白九棠想说的对白。
拍岸的浪涛,在大亨的耳际哼唱,绣坊的佳人在眼前晃荡,一针一线刺进心房,回忆是一出悲情的戏,想忘不能忘。
留声机嗒嗒的空转着,壁炉上方的相框,横的横、竖的竖,挂得错落有致。季云卿起身迈步,缓缓走了过去。
那些照片都是白九棠和苏三的单人照。从前的苏三洋装呢帽,嘴角勾起,眼尾带俏,风尘味很重,不如现在顺眼;从前的白九棠,阴郁漠然,抿唇冷对。瞳孔里藏着凶光,神韵中带着凄然,不如现在爽朗。
深色的长衫在壁炉处顿步,背对着所有触手可及的活人,遁入了平面影像构建的臆想世界。
莞尔,一条人影加入了进来。白色对襟的绸衫,亮晃晃的白裤,随意的穿着拖鞋。
“白季二门怎会无交集?从我踏入英租界的那一秒开始,交集就已经铸成了。”
季云卿转过头来,微微滑动眼珠,将面无表情的白九棠悉心打量,讶异于阴转多云的态度,体会着微妙的悸动。
稍事,他转回头去望着那些照片,苦涩的抿开了唇:“你所谓的交集,跟我想要的交集,大相径庭,不提也罢。”
白九棠低头看着壁炉的栅栏,两手抄进衣兜,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季师叔,我们…以前的模式很好,真的。我是这么认为的。”
“以前的模式??”季云卿愕然的皱起眉头,视线定格在某一幅相框上,微不可闻的叹息道:“…你是说,习惯了与我为敌吧??也罢…很好…”
白九棠被一语言中,无力反驳。肩头倚向墙壁,两手抱胸构想着措辞。草草安抚,毫无意义,深刻劝慰,他办不到。
苏三的保证,像是暗夜里捅破的窗户纸,旁人依旧看不清,可当事人已明了。她这是在向心里有数的人宣告:我知情,我亦沉默,但我会尽应尽的义务,不管是作为妻子,还是…什么。
白九棠被复杂的心绪困扰,被排山倒海的失措感笼罩。季云卿以悲凉态逃避,令苏三免受了他的痛骂。
他对现有的家庭状况很满意,不希望有任何大的变化。是季云卿不攻自溃、缩回了龟壳,使他的抵触情绪,在瞬间锐减到了零。
沙发旁的苏三和季十一,携着相近的神态,紧张的关注着壁炉前俩人的动向。少年人的心思在警卫之上,小女人的心思在关系的质变上。
季云卿是何许人也,偶尔的感伤和低迷。很快被冷硬的本性替代。不等白九棠想好怎么开口,便转过身来,肃穆说道:“以前的模式,注定无法延用,你我同乘一条船,怎么能是敌对关系!”
白九棠措手不及的眨了眨眼,靠着墙壁的身子,直立了起来,讷讷的回应:“…是。”
季云卿好似从一个虚幻哀伤的梦境中突然醒来了一般,重新做回了刻板冷酷之人。
“我从没调查过你们的私事,当日大摆筵席,黄金荣说苏三有孕在身,要你快快迎娶,还记得么?这不是秘密吧?跟我在英租界的势力有什么干系?
想到确有此事,大亨亦有含冤之时,白九棠颇为尴尬的点了点头。
季云卿斜了沙发边的俩人一眼,压低嗓音说道:“我还没来得及过问,你与苏三结婚关黄金荣什么事,你倒鞭挞起我来了!!这段时间越发不像话,别忘了我是你的老板!你该好好反省一下!”
“我跟祖爷不在一个层面上,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是您就不尽然了,有什么疑问您大可以去问他。”白九棠渐渐恢复了冷硬态。四两拨千斤的把话推了回去,且避重就轻,只字不提自我反省。
季云卿的面色糟糕了起来,眉心越压越低:“你刚愎自用,傲慢无礼!这就是杜月笙教的好徒弟?”
“我怎么刚愎自用、傲慢无礼了?”白九棠面色一沉,为牵扯到老头子而浮起了怒意。
沙发边的苏三两手交握,指头缠着指头。用单调重复的动作,泄露了内心的不安。季云卿的耳语无法听清,白九棠口中的“祖爷”二字,倒是清清晰晰。
现在看来希望已落空,关系的质变一时半会儿无法达成,甚而牵扯出了更复杂的事,季云卿的来访,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季师叔,坐下慢慢谈吧。”她靠近身姿,打起了圆场:“晚上我去叫混沌,街口有个摆摊的,天天都是夜间来,凌晨收摊,混沌是蟹黄馅的,味道很好,不比馆子里的差。”
“不了!我一会儿得走,不像有些人这么闲!”季云卿斜了苏三一眼,收回视线,继续烙着白九棠的脸。
这话似乎听着不太对劲,白九棠仰高脸庞,左右溜了溜眼珠,忽而翻了翻眼帘,收紧下颚正色道:“季师叔。您这个弯儿拐得可真够大!今晚来访是想声讨我给自己放大假的事吧?”
季云卿不置可否的朝沙发走去,挥手示意季十一在身侧的单人位落座。待父子俩都好整以暇的坐下身来,他才缓缓开口说道:“我把爵门交给你,并不是让你来养老的!你现在这个年龄段正是冲刺的时候,怎么能贪图安逸享乐呢!”
白九棠揽着苏三的肩头走向沙发,将她安置进单人座,自己在长沙发上挨着季云卿落座,偏头想了一想,开口说道:“我以前曾经感到奇怪,您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怎么能常年通宵达旦的驻守赌场?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了过来!”
话说了一半。他停顿了几秒,欣赏着季云卿狐疑的表情,接着说:“原来死守不过是个名分,过了最初的磨合期,安保司这个职位,其实无须驻守场内,也不用驻守外围,最重要的是活跃在整个租界的各个层面,我说得没错吧?”
季云卿侧目瞅了他一眼,想绷脸却又绷不起来,想笑一笑又僵僵的笑不出来,神色怪异的说道:“你这是给自己偷懒找借口。私自休假是为了筹备婚事吧?你要结婚为何不汇报?”
“我结婚也要汇报?”白九棠愕然的轮了轮眼。
“当然!”季云卿的眼眶比他轮得更圆:“结婚需要证婚人、主婚人,你都安设好人选了?”
此言暴露了季大亨到访的另一个真实来意,白九棠语塞的瞥开视线:“嗯…都差不多了。”
“那好!作为你的老板,就你的婚事而言,我有两个要求!”季云卿不见得失落,亦不扭捏,两手扶膝的端坐了起来,悠悠然说道:“第一、结婚仪式的现场安保,要让十一来负责!第二、结婚当晚,你要带着妻子来季宅过夜!”
“撒!?”白九棠从沙发上弹起了身来。
“什么??”季十一失声高喊。
苏三抖了抖睫毛,猝不及防的掺和进来:“行!就按季师叔说的办!”
季云卿欣然看了她一眼,拂了拂袍面儿,起身平视着白九棠:“那就这么说了!!眼下看来,你这个媳妇讨得不错,既知情达理,又善于调剂!但家里边的平衡和江湖上的平衡是一样的,专宠独爱对男人来说,有弊无利!你自己好自为之!”
一席话说得褒不褒、贬不贬,苏三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白九棠露出一副想驳斥的模样,被季云卿给拦截了下来。
“爵门现在是你一个人说了算,这未免破坏了平衡,无利于发展,我会把十一从外围调出来,让他跟你一起管理内场,今后不论大小事宜,必须由你们达成共识后才能实施。谁要敢造次,我就撤谁的职!听清楚没有?”
话说到这个份上,季大亨已经不再是可以商量的“师叔”,而是下达命令的“老板”。白九棠梗着一口恶气,胸膛起伏、难平恼意,半饷之后才闷闷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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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云卿与季十一的相处模式非常奇怪。仅从表象上看,就能发现有很多事从没经过协商和讨论,便被季云卿突兀摆上了台面。父子俩疏离淡漠,想来是私事鲜少交底,公事也沟通不足。
客人走后,白苏二人也无心再在家里耗下去,锁上房门,在街道上携手漫步,在闲逛中一边拌嘴,一边消化着不佳的情绪。
苏三讪讪的翻眼帘,手臂环成了两个软软的圈,纠缠着白九棠的胳膊:“自从你跳到英租界的地盘上,我就变成了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媳妇,本以为你站稳了脚跟后,一切就会好起来,谁想越演越厉收不了场!是不是我们的好日子一去不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