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掠起眼梢看了他一眼,压下心头的不平。镇定的反问:“你知道的是一个人名、一个表皮,有何用处?”
白九棠偏低头颅,冷峻的盯着她:“他们跟我本来关系就不大!你所谓的详细资料,不过是多个地址而已,那又能如何?”
“你的顶头上司不肯帮你,爵门的问题全出在中层身上!你不往高处走行吗!”
一个小女人竟然能一语中的,把问题层次分明的摊开在眼前,白九棠的脸庞上浮起了异样的神色,有讶异,也有惊醒。“什么意思?”
苏三在晕眩感和渐渐袭来的酥麻感中,乏力的闭上眼睛:“姓薛的华商不是董事局推举的决策人吗?我觉得他会对近期的事情感兴趣的!”
“你一次说完整好不好?”白九棠抬起右腿,曲放在床沿边上,尽量向她摆正了身姿。
“如果你是个生意人,你愿不愿意看到手下的人为了一己私怨,将偌大的生意场当做战场来铲除异己?”身体快要吃不消的女人被迫睁开眼来,打起精神仰视着他。
“不愿意!”那边厢斩钉截铁。
“那你觉得爵门的董事局愿不愿意?”苏三侧转身子,蜷成了一团。
“不…”白九棠扫低了眼皮,转了转眼珠,喃喃道:“不愿意吧…”
苏三无言的看着他,留出了时间给他思索。
片刻之后,他抬高眼帘,对此置疑道:“可是,白相人何时与‘董事局’这样的高层面接触过?”
“兴许这正是有些人敢如此放肆的原由所在!”苏三将小手送进了他的手心里,眼里蕴含着绵长而细微的力量:“我不知道昨夜的具体的情况,你自己心里该明白,有没有必要走这一步。”
白九棠若有所思的收紧了手掌:“这么看来,或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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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玛丽教会医院是英租界最好的医院。不管是当局的官员,还是体面的洋买办,或是本地绅商。都将这里视为诊病的最佳地点。
苏三的烟瘾发作时,白九棠为了向护士要几粒安眠药,差点没拔枪指着她的头。最终,又一次引来了警卫,也又一次在“白夫人”竭力的申明下,暂时缓和了矛盾。
苏三睡下之后,手指还神经质的缠绕着白九棠的指间,唯恐他会惹出什么祸来。那边厢枯坐了良久,待她睡沉了,才小心翼翼的扳开那一根根细白的指头,轻手轻脚的退出了病房去。
他的当务之急,并不是一板一眼守在病床前,而是先要找到一名担保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苏三断然无法安心养病。
在英国人的概念中,有名望、有资产,有社会影响力的名流,才有资格为某人担保。
能满足上述几个条件,又与他关系亲近的人,杜月笙当之无愧是首选。到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避讳什么,只好决心往杜公馆走一遭了。
带上了房门后,白九棠在过道上来回扫了几眼,本想找个护士来。嘱托她帮忙照看一下,可那些修女都远远的躲着他,用惊恐和鄙夷的神色,将莫须有的暴力事件,渲染得有形有状。
他郁结的踌躇了片刻,放开大步朝楼道走去。嘱托他人不如快去快回,赶在苏三醒来之前,稳稳当当坐在她面前。
在咚咚咚的脚步响彻耳畔时,他忽然有了“孤家寡人”的感觉。却是将冷言拒绝允娘及老朱等人同往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焦躁而单调的步伐,从楼道一直滑向医院大堂。再从大堂奔向了花园,最后从绿油油的草坪,奔向了雕花大铁门。
就在他快要疾步走出铁门时,一辆轿车与他擦身而过,驶进了医院,车窗钻出一颗头来,扬声喊道:“姓白的!往哪里去?”
白九棠转身张望,见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便大不了然的扫了那车、那人一眼,继之收回了视线,朝街边的一辆人力车走去。
不待他坐上车去,已驶入医院的轿车,又倒退了出来,令人诧异的泊在了马路边。
露面呼喊的那名男子,从副驾推门而下,来到后车厢处,拉开了车门,一截深色的袍摆显露,季云卿赫然走下了车来。
白九棠脸色在几秒之内骤变,如深沉的大海,翻滚着黑色的浪花。如此巧遇,真是讽刺!今朝是入主英租界的第五天。季云卿已经等不及冒出头来耻笑他的失败了么?
“你急匆匆往哪儿走?”季云卿穿着一袭黑底暗金的长衫,外罩对襟马褂,微微压着眉心,直愣愣的凝视着他。
“这是我的私事!我们的约定时间还没到!你急什么!”白九棠冷冷掠了他一眼,再欲转身离开。
“是谁病了?”季云卿的动作、表情都没一丝丝的变动,两手背在身后,脸上一片漠然。
“都说了这是我的私事!!”白九棠莫名光火,呵斥了一声,转身迈开了大步。
身后的大亨淡定从容,冷酷的脸庞上看不到任何波动,低沉的嗓音甚有穿透力的徐徐说道:“你看起来挺好,生病的人不会是你自己!你没有父母、没有亲戚,生病的人也不会是你的家人!你不是一个缺钱花的年轻人,急匆匆的离开医院绝不会是去借钱。那么…我且当做是你的女人抱恙,你准备当一次娘姨,回家给她熬汤!”
季云卿说到后面。天杀的带起一丝调侃的笑意。
白九棠顿步而立,气结不已的翻了翻眼帘,姓季的老邦瓜这是什么意思?急着奚落他,急着看笑话?期限不是还没到吗!
“虽然这是你的私事,我无权过问!不过见了师叔这样无礼的门徒,我委实还没见过!”季大亨如六月天,说变脸就变脸,嗓音陡然凛冽了起来:“给老子转过来!”
白九棠憋着一口闷气,凛然的转过了身来,剑拔弩张的瞪着自己的上司。想起了不久前的季十一,揣度着大亨是不是得知了此事,来为儿子出气的?
岂料俩人瞪视了十多秒,季云卿掷出了令人诧异的一问来。
“到底是谁病了?”
白九棠无法从那张僵硬的脸庞上解读谜底,只得抱着抛砖引玉的念头,回复道:“你猜得没错,是我太太病了!”
俩人的距离有两丈左右,晚辈如松矗立,无心靠近,长辈倒是放下尊驾,走了过来:“太太?你成家了吗?”
“…没有”白九棠戒备的盯着他的步伐,容纳感和抵触感同样强劲,如对拍的巨*,在心间肆虐。
季云卿走到了他的面前,定睛望着他,掂量着开口道:“那怎么能称其为‘太太’?你心里揣着个女人怎么办大事?”
白九棠窝火的掠高了眼皮:“我认识你不止一两年了吧,除了洋泾浜的刑场,我们没其他话题可谈。你现在来教训我沉迷女色??”
“过去我不教训你,是因为没这种时机!眼下你在我手里做事,那自然得听我的训诫!”季云卿情绪激动了起来,暴躁的轮起了眼:“你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英租界的饭好吃吗?你吃得如何了?”
听闻姓季的谈到了公事,白九棠的心间如十座火山同时喷发,刹那间脱控高吼:“你处处都往死里整我,还想以当家的自居!你做梦!!训斥我?等下辈子吧!两日之后见分晓,该走该留不必你来罗嗦!”撂下这番话来,他转身迈开了大步。
一丈、两丈、三丈…背影越来越远。季云卿气得双目圆睁,喃喃自语:“我往你死里整你??好小子…”
番外 『第93话』 [三大亨]—[见面]
『第93话』 [三大亨]—[见面]
鳞次栉比的钢筋架楼。在人力车的前行中快速倒退,如同香榭丽大道的低矮建筑群,携着法式温吞的浪漫进入了视野。
白九棠至此才有了空闲,将衬衣胸襟的扣子扣整齐。
嗅着那熟悉的气息,灵动的手指扣到了领扣,忽然之间,仰起的下颚顿了一顿,一条可怕的信息,闪现在他的脑子里:季云卿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是巧合?还是刻意的?他会不会对苏三不利?
车夫受命放弃了两条大街之后的目的地,调头往来路折回。
途径一家大旅馆,他匆匆下得车来,入内借用了电话机。一通接至杜公馆,一通接至弗朗宁,还有一通,打到了顾公馆,情急之中几乎什么都没考虑,但横竖是没打回长青楼去。
杜公馆中是师爷接的电话,转到杜月笙手里,听完告急的求救,他只说了一句话:“九棠,这一周你吃的苦不比少时出道少。师傅愧对你!圣玛丽大门见。”
人力车重新上路后,不到五分钟,马路上汽笛高吼,两辆轿车嗖嗖飙行了过去。
白九棠抬眼一扫——雪佛兰“七七七七”——别克“三五三七”。想喊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催促车夫没命的跑。
老头子寻常出行只备一辆车,“三五三七”多是开出去收拾人的。这阵势本该让他更有底气,他却莫名的浮起了顾虑。
马路渐渐宽敞,建筑也渐渐拔高。人力车疯追着早已没影的两辆轿车,扎入了英租界的领域。
车夫在厉声的催促中,抄了三五条近道,火速逼近教会医院。弄堂的上空,飘动着晾晒的衣裤,潮湿的墙角,生着墨绿色的青苔,三姑六婆坐在门前,朝车上的硬派小生投来了戏谑的视线。
白九棠对英租界的大街小巷不甚熟悉,在未知终点何方的迷茫中,焦躁的压低了眉心,领会到了更多的悔意。
虽然老头子是行事稳健之人,但顾四爹气盖山河,动静太大,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情急中惊动了闸北的力夫皇帝。
若是杜、顾二位大亨相见兴起,凑着这股热闹劲儿,一定要给季云卿来个下不了台,那他这个搬兵救急的后生,岂不是跟挨了打。回家叫爹叫娘的孩子一般没出息?
念头在此搁浅,心间的烦躁窜起了火焰,他的催促声一次次迸出唇际。车夫只差没四肢并用,化作一匹人马,蹄飞泥溅。
车轱辘声越滚越急,把老旧的一切抛在了后面,狭长的高墙被一片开阔取代,人力车驶出弄堂,横切进了支马路,圣玛丽教会医院近在咫尺。
四个轮子比两个轮子滚得快。接到电话告知的人,都已抵达了目标地点。
白九棠远远聚焦审视,但见没有浩瀚的人力车方队,也没有黑压压的人群,堵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下了原位。
五辆轿车挤在视野中。白门的美产轿车,正在往医院内的泊车位挪。除司机外的白门子弟,恭立在人行道上等候。
杜月笙的座驾和牌照为“三五三七”的别克,一前一后停在马路边。
顾竹轩的1913版梅赛德斯—奔驰,标志着他嗜好从德国老板手里淘宝的爱好,傲然停泊在纵行大道旁。
白九棠相隔十五米下了车来,塞了几个银角到上气不接下气的车夫手里。步行走到奔驰车旁。拉开车门颔首道:“四爹,怪我沉不住气,惊动您了!!”
顾竹轩未料到白门后生会“从天而降”,更没料到他会率先来给旁系师叔致礼,怔了一秒,心下满意的扬了扬下颚,说道:“惊动什么?江湖上的人哪有安心睡过觉的,死活都是一惊一乍的过日子,何来此说!赶紧给你老头子问安去!”
“雪佛兰”由戚青云主驾,马翔生副驾,杜月笙一人端坐在后。白九棠刚一出现在后车厢处,玻璃窗就摇了下来。
为人师者好似神机妙算一般,开口便安抚道:“九棠,你不用担心!在英租界的地头上,我自有分寸。至于顾老四嘛,他刚和工部局对持了一局,不会轻举妄动的。”
“是!”白九棠心下舒了口气,一边点头,一边不住的打量进院的车道。泄露着吃了定心丸之后,急于奔赴佳人身旁的迫切心情。
永仁等人疾步走来,围站在当家的身后。车内的杜大亨扫了众人一眼,吩咐道:“季云卿是英租界的地下皇帝,也是你们的长辈,不管有多大的过节,你们也不可犯上。该做什么、该说什么,都由我来把握!听明白了么?”
老头子如是说,令白九棠彻彻底底放下了心来,在白门子弟的回应声中,美产雪佛兰和别克纵队朝医院内开去。德产梅赛德斯紧跟其后。
待车驶入大铁门,白九棠心急如焚的领着门下子弟,缀后奔跑起来,几步超越了轿车,斜斜的转向,朝医院大堂跑去。
泊好车的小佬昆与记下苏三病房号的宁祥,双双站立在泊车区的一旁,准备给杜、顾二位大亨引路。
病房区三楼的过道上响彻起了一阵急促的步伐,过往的病患和护士纷纷投来了关注的一瞥。一个胖胖的白人护士看清领头之人后,面露惊愕,转身跑向了警卫室。
苏三的单人病房外站着两名短打男子,白九棠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手一个,掐紧了他们的脖子,不待对方摆开架势,便两臂一展,一左一右丢开了手。继而抬脚一踹,登堂入室,冷起了脸庞:“姓季的,你到底要如何?!”
靠在枕头上的女人,弱弱的眨了眨眼,掠了掠身旁那位初初见到就令她感到面善的老头,调回视线嚅嗫道:“…九棠。这么大火气干嘛?”
陪坐在一旁的正是季云卿。他四平八稳的两手扶膝,兴许此前正带着笑意,眼下来不及收拾干净,皮笑肉不笑的瞪起了阴冷的眼睛。
他的背后靠墙站着三名保镖,嚯嚯几声掏出手枪,摆好了瞄准态。
房外传来了打斗声,白季两门子弟大打出手,拳头砸在鼻梁骨上的脆响,听起来好不疼痛。永仁抽身而出,冲进房来掏出了枪,谨记老头子的告诫。没敢指着季云卿的头,冷冷瞄准了靠墙的一个保镖。
苏三又一次面对了拔枪对持的场面,且还伴着门外热闹非凡的肉搏声,不免心惊胆寒的开口劝慰道:“这位是季师叔没错吧!都是自家人何必大动干戈…九棠…你…让他们住手啊!季师叔是碰巧————”
“你跟他解释这么多,一个粗人听得懂吗?”季云卿脸色难看的打断了苏三,撩起袍摆起身说道。
外面的响动掺进了护士的尖叫,及警卫赶到后的警示语,不到一分钟,护士们夹着哭腔逃逸而去,警示语被一片混战的聒噪代替。
白九棠为此分心,略略偏过脸颊,示意永仁收起枪,出去帮忙。这边厢虽收到了指令,但房中的情况,令他面露难色,久久未能挪动步伐。
季云卿白了两位后生一眼,放下了芥蒂,打算出言喝斥门外的人停手。谁知他还未启口,所有的喧嚣都停了。月笙的声线,优哉游哉的传了进来。
季大亨调集视线看了看白九棠,呆滞了几秒,明白了过来,面色一沉,稳稳当当的坐下了身,摆出了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稍事之后,杜、顾二位大亨,将保镖留在门外,只身走进了病房。杜月笙遣退了永仁,朝季云卿拢手道:“云卿,几日不见,生意做得可顺当啊?!”
上海滩的三大流氓,眨眼之间聚集在了病房内,苏三张惶失措的坐直了身子,本想要施礼,可发现自己坐在床上,根本就是无礼之举,来不及细想便掀开毯子。垂下了双腿来。
她这一举动,打破了房内的胶质状态,也切断了季云卿不愿搭话的冷冻场面。
白九棠扫了老头子一眼,快步靠近病床,抬手按着苏三的肩头,低语道:“别乱动,还嫌不够乱呐?!”
顾竹轩四下扫视了一番,拎着两张凳子摆到病床旁,招呼身旁的杜月笙说道:“月笙,我们是来看病人的,人家都能坐,你站着作甚?”说罢便与季云卿隔着病床对坐了起来。
杜月笙绽出了一个坦然至极的微笑:“说得是、但也不全是!!”
他含含糊糊的说了半句,撩起袍摆落坐了下来:“探望病者,无不带着善意,确然是百无禁忌!不过顾老四啊,你既是为了我门下的顽徒踏上了英大马路,若是不认得自家兄弟,那真是枉费来十里洋场走了一遭!今后多和云卿走动走动嘛!”
这个圆场打得妙,伸手不打笑脸人,兵戎不伐自家人。季云卿无话可说,脸色缓和了下来,抬手一挥,将那三名保镖遣退了。
见这架势,犹似孔明带着关羽,来找曹操的茬。大亨们各具所态,气氛低沉,哪像是来探望病人的。
苏三将涌到喉头的招呼声,怯怯的吞了下去,紧捏着白九棠的手指,大气也不敢出。
矗立在她身旁的这位年轻后生,何尝从容得起来,僵直的身体、僵直的站立,僵直的臂膀,揽着她不言不语。
“我来教会医院本是例行检查,开年身体状况不佳,想不服老都不行!”季云卿面色寡然的出口说道。
停顿了一刻,掠高眼皮看了看白九棠,又调集视线落在杜月笙脸上,挑了挑眉梢:“这么一会儿功夫里,法租界的大人物和华界的大人物都来了!搬兵的门生,如此了得,虽非季门中人,却是我季云卿麾下一将,这么说来,我是不是该得意啊?”
杜月笙并不是为打圆场而来,“先礼后兵”的形式走完,耐心也差不多耗尽了。
他沉吟了一会儿,笑容尤在的开口说道:“若有得意一说,必有失意一说,小徒交付给季门时,英姿飒爽;一周不到,变成了惊弓之鸟!二十二个香炉顶在头上,只有分家的兄弟,没有分清的情义!筋筋脉脉的细节,我不想过问,如今只想把他收回来,免得压弯了一颗参天大树的好苗!”
季云卿出乎意料的一震,神色如寒冰三尺的隆冬,连眼神都结起了冰渣。尚不等他翻脸,白九棠倒是投起了反对票:“师傅,怎么说到这码子事了??还有两日才到期限!!…我不想走!”
杜月笙已出其不意的让季门大亨吃了一惊,想必也打算让门徒吃上一惊,闻声惋然摇头:“就算回法租界从头来过,也比死赖在别人家里强!开山如长子,关门如幼子!季门不提拔你,师傅还能不管你?执意留在这里被人嫌弃有意思吗?”
顾竹轩瞅了瞅身旁的发言者,乐悠悠的闭了闭眼,好似嘴里品着香片,耳中听着堂会一般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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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第94话』 [小女人]—[出招]
『第94话』 [小女人]—[出招]
有了在黄公馆的经历。白九棠估摸老头子这是在即兴表演,不免感到小题大做,高看了季云卿,傲然接下话头:“跨出家门一切得靠自己,我不求有人提拔,只求打压别太过分!”
三道精光毕露的视线,调集在他脸上。连苏三都仰高了脸庞附加了一道微弱的目光。
杜月笙希望徒弟滔滔不绝的申诉受到的不平待遇,也希望他愤慨的指出将面临从零起步,更希望他慷慨激昂的表明会坚持到底的决心。
此刻把话说透彻,既有甲乙双方在场,又有见证人为证,季云卿作为用人方,即便是心理上无所谓,面子上也抹不过去。事后他该怎么做,就得多多考虑帮内的舆论压力了。
可是白九棠把言语精简成了一柄利器,嚓的一声,剪开了纱幔,披露了问题的实质。其余的废话,貌似不屑说,却是把话说得太明白,太露骨了。
杜月笙对门徒很了解。有时也很纵容,一个人有强项有弱项,不能要求他面面俱到。顾竹轩相对更为严厉一些,狠狠的剜了后生一眼,所有的闲情雅致都没了。
季云卿岂是个善茬,明知故问的厉声道:“谁打压你了?怎么个过分法?”
此言透着愠怒,杜月笙唯恐徒弟处理不擅,会越说越僵,随即准备启口帮腔。
白九棠看了老头子几眼,有所感知的弯回了话锋:“打压在所难免,这毕竟是英租界,洪门的势力很强大,不比得法租界青帮能只手遮天!希翼、祈求只是废话,真有这个实力就不怕站不住脚!眼下尚有两日期限,我想留下来做个了断。”
听他这么一说,三位大亨各怀心思的松了口气。
顾竹轩“笑面虎”的称号,来源于他罗汉一般的笑颜,及藏在皮囊中那彪悍的主导风格。其实杜月笙在“笑面”二字上,比他的造诣要高得多。
“我这个门徒别样没什么好!就是刚强、孝顺,将来可成材、也可依靠!云卿兄,算年纪、论辈分你都比我杜某高一筹,行事方法各门自定,我不便掺言,但看人用人,我自认为拿捏得不差,推举给你的人选,一定错不了!关键是看你怎么用了。”
杜月笙乐呵呵的一席话。说得季云卿脸色骤变,翻来覆去的白白红红。此言字字珠玑都在讥讽他:辈分高,阅历广,却育人无方,门下无猛将。
且收尾之时,隐隐透出了杜老五的得意:你无人可用,我本是好心割爱,你光顾着眼红,成何体统啊?!
有人吃了理亏的苦药,会忍气吞声咽下去,可有人吃到这种苦药,却会逞一时之快统统给吐出来。
苏三揣摩着两位大亨的表情,感到他们玩的不止是字面、字义的游戏,但又说不清到底有什么古怪。
眼见着季云卿就要翻脸了,她忍不住脱口说道:“不久前季师叔才帮九棠做了担保人,谁想一转眼就生出了打斗的是非来,这恐怕不太好吧!杜师傅,您觉得有必要再陪九棠去说明一下吗?!”
白九棠诧异的低头看了看倚在怀中的女人,又不可置信的扭头看了看一旁的季云卿,最后面色复杂的看向了斜对面的老头子。
杜、顾二人均有些讶然,一时间倒无话可说了。季云卿脸色平静了许多。不过还是跟个老小孩似的,硬邦邦的扭着脖子不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