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天亮了....”有意搅局延续话题的女人,讪讪的抖了抖睫毛。
白某人气结的一愣,再度夹了一堆菜到她碗里,狠狠说道:“那就天亮睡觉再说!”语落,瞄到吴子昂恭恭敬敬的朝自己举起了杯,立即丢开恼人的准太太,斟杯豪饮去了。
苏三不幸被自己言中,成了“陪”在一旁,“衬”在身边的一只花瓶,闷闷不乐的拿起筷子。在碗里叉了几下,忍不住又将目光调集在了楼梯口。
想不到关允超与那女子,正好迎着她的视线,一起朝饭桌走来。妖冶的女人在苏三怔怔的注目礼下,翩然歪起了脑袋,勾魂摄魄的朝她一笑,仿若自语一般,爽声说道:“唷,今日来了新朋友,我得好好认识一下!”
耳酣酒热的笑闹声,应声停歇。关允超脸色有些忐忑,白九棠了然于心,失笑的单手支头,自斟自饮喝了一杯,等着看好戏。
看情形那番话是冲着自己来的,苏三一时间有些失措,来不及多做设想,但见那女子已两手一勾,挂在了关允超的身上,侧过脸庞,扬了扬下巴:“我姓阎,名‘允娘’,意思就是允超的‘娘子’,甚而也是他的‘老娘’!”
“扑——哧——”首次聆听这番“豪言”的吴子昂,猛然喷出了一口酒来,随后怯怯的扫了白师兄一眼,尴尬的擦了擦嘴。
白九棠无暇责备师弟的失礼,自顾自带着坏笑,用眼神挑衅可怜的允超兄。
关允超恨不得立刻吞枪,却是毫无恼意的朝允娘低声讨饶道:“闹完了没有?上楼去可好?!”
阎允娘旁若无人的捏了捏他的下巴,戏笑道:“不搅合搅合,你当我不存在,赶紧上来陪我睡觉啊!”
语落有礼有节的回眸朝苏三笑了笑,扭着那令人心神荡漾的水蛇腰,慢悠悠的走回楼上去了。
姓阎的女人所谓的“好好认识一下新朋友”,就是这么一通不给别人机会发言的,极品自我介绍。
苏三目瞪口呆的追随着那身影。跟土包子进城似的,白九棠斜了她好几眼,突兀凑近耳际调侃道:“那是允超兄的女人,连子昂都不敢窥视,你垂涎什么呀?”
“去!”苏三被吹向耳际的热气吓了一大跳,伴着悄声娇斥,甩开了那紧贴着自己的胸膛。
白九棠啼笑皆非的再度凑近,伸手圈紧了她的腰肢,低语道:“我说笑而已嘛!今日要在这里过夜,你若困了,不如干脆先上楼去找允娘,她会给我们安排房间的。”
“我们为什么要这里过夜??”苏三诧异的扬起了睫毛,原来带她来喝酒都是幌子,在闸北过夜才是目的。
“因为你明日会发烟瘾,我不放心将你留在公寓!”这多事之秋,内外纷扰,令白九棠依言紧蹙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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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允娘原名阎素灵,年三十二,幺二出生,早年曾红极一时,后被一个乡绅看上,赎了出来,娶为填房。
几年之后,乡绅病逝,她分到了一份家产,买下这栋小楼,召集一票姑娘,重操旧业当起了院娘。
关允超认识她的时候才二十出头,她当时寡居了一年,正好二十五,俩人从互生好感到上床睡觉,只隔了一顿饭的功夫。
这个女人看似生性浪荡,水性杨花,但和关允超一好就好了七年,从没干过越轨的丑事。
历史上的名伎,多爱君不爱财,且都希望靠岸后,能找个好人家,安安心心过下半辈子。
但各人命运不同,有些女人命好,如“苏三”,最终完满收场;有些却福薄,如“杜十娘”,落得个“怒沉百宝箱”。
千百年来,这些欢喜忧伤的故事不断巡回重演,正是因为每一个伎女,都奢望自己正是芸芸粉尘中,那一个幸运的女人。
开在小楼里的伎寨,因老板娘有心过平常人家的日子,而歇业了。关允超逐渐变成了这里的主人。
白苏二人是上宾,被安置在了三楼的上房中,隔壁就是关氏和允娘的卧房。
白九棠两宿未眠,原本有很多话想要问苏三,却是倒头就打起鼾来,苦了那位想睡又睡不着的准太太,在隔壁传来的阵阵春声里,黯然泪下。
番外 『第75话』 隔房春宵
『第75话』 隔房春宵
[修改版]
耳畔墙外噪。嘤嘤燕语扰......
有高亢、有低柔,伴喘息、伴低吼.....
浑身滚烫的白苏氏,呈大字瘫倒,两眼发直,凄凉凉的瞪着天花板,很下溅的想要一掌醒白九棠,谗言道:“你听.....*宵一刻值千金。”
这个念头旋即被身旁这位“ZZZ~~~”的声音吞噬了。
隔壁的阎氏乃造物主的极品,声情并茂的吟诵着**的史诗,被撂翻在这边的白苏氏,成了春房鱼水的陪葬品,辗转反侧的忍受着煎熬。
许久之后,被荼毒至深的女人,带着一股爆发的勇气和可疑的目的,伸出藕臂揽紧了白九棠:“...九棠..九棠..”
那边厢含含糊糊的“唔”了一声,身子一侧,附送一个光腚,将她支出了一尺开外去。
搂在香怀中的部位忽然变成了一只腚,苏三潸然泪下,再度呈大字瘫倒了。
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白某人的睡痕尤在,人却早已没了踪影。苏三掀开薄被。径直推开浴室门查看。
其内空空如也,物件整齐,看不出他到底是邋里邋遢出的门,还是刮脸刷牙喷过香水。唯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这个恶劣的男人,又了无声息的消失了。
丧气的呆立了片刻,苏三开始梳洗穿衣。衣是昨天的衣、穿上身很容易,倒是描眉画唇、戴发髻,颇为费神。
梳妆台上放着全套胭脂水粉,大大小小的粉色纸盒上,烙着权威的“玉印堂”三个字。
坐在圆镜面前摆弄着那些盒子,苏三微微抿了唇,那位阎氏居然与自己“美女所见略同”,所用的是同一个牌子的奢侈品。
打开香粉的盖子,芬芳顿时扑鼻,粉扑看来很干净,不像是有人用过的。胭脂盒一旁的细貂刷,特别扎眼,形同舶来品。
带着一丝疑虑,苏三将桌上的东西再次查看了一番,讶异的发现它们都是崭新的。
门房忽然被叩响,惊得她一震,刚站起身来,门把转了半圈,竟开了。
“你醒了?”白九棠大刺刺站在门外,愕然。
“你没走?”苏三从谷底一举飞上了华山顶。惊喜。
“我不是没走,是已经回来了!”白某人摘下礼帽,大步穿进房来。
苏三雀跃相迎,接过礼帽顺手压在了自己头上,有失水准的仰面笑了:“我以为你会消失一整天!”
“你刚度啊!!”白九棠啼笑皆非的绽开了笑容,伸手夺过了礼帽,胳膊一扰,将佳人搂进了腋下,朝梳妆台带去。
“干嘛?”苏三被压坐在了镜前,轮起亮晶晶的眸子,扭头仰望。
“快化妆!”白九棠拖过了一张椅子,斜对而坐,像是要观摩学习一般,好整以暇的翘起了二郎腿:“化好了把这身衣裳换下来,柜子里有新的。”
“男人不是都讨厌女人带着面具吗!”苏三调过了视线,花痴的追视着斜对面的男人,语毕一顿,挑高了眉梢:“还有新衣裳?”
白九棠精神抖擞,应该刚回来不久,面部绷得紧紧的,还未完全放松。闻言不苟言笑的说道:“男人要刮脸,女人爱化妆,天经地义!衣裳买来你就穿,不用多过问!”
说罢不以为然的扫了她一眼,本想继续扮酷,却忍不住被那一脸花痴相,勾起了一丝好心情,急欲抒发的使出一掌,将那秀丽的脑门重重一推,令始料未及的女人,昏天暗地的晃荡了起来。
“搞什么啊!!”苏三扶住化妆台,眨巴着眼睛抗议。
白九棠唇际带笑,听而不闻的勾起了身,俯视着那一堆“玉印堂”,怔怔的问:“这些都没买错吧?”
“这是你买的?”从晕眩中挣扎了出来,苏三大为意外的扬了扬眉梢:“你知道我用 ‘玉印堂’??这.....这.....又是衣裳,又是香粉的,唱的是哪一出啊?”
临了,呆呆的凑过身子,朝那重新落座下来的男人追问道:“你哪有时间去买这些东西?”
白九棠两手抱胸,翻了翻眼帘,微不可闻的抱怨道:“说了一堆,没一句好话!”
随之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扭了扭眉毛:“你用什么、穿什么,都摆在明处,我难道看不到吗?况且昨夜兄弟这么多,随便抽个人出来,开车跑一趟就办了。哪需要我亲自去!”
“这两天人手这么紧,你怎么能派人去干这种无聊的事....”苏三错愕的瞪着他,不知好歹的埋怨是假,满心疑惑想套话才是真。
既是能抽出人手去购物,为何不回公寓去收拾现成的?袍哥会的人来搭跳,本都是拜她所赐,可白九棠却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迸发出了决定,将她送到闸北来戒烟,眼下看来,甚而还要在这里住上好几天......真够乱得厉害的........
“你只管用便是,其他不必多言!”白九棠哪会轻易中招,神色不善的嚷嚷着一笔带过,继而浓眉皱着一团,大声催促道:“快点啊!大家都还等着你吃饭!”
苏三愣了一愣,略显慌张,一手抓起了眉笔,急速的眨了眨眼:“他们都在等我吃饭??你怎么不早说!”
“你这么罗嗦,我怎么插得进话来啊!”白九棠不悦的干吼道。
苏三有心速成,不再搭理他,笼罩在一股不易令人察觉的酥软中,描起眉来。
被人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实难化出一个完美的妆来。加之她手忙脚乱,发挥失常,那三脚猫的功夫,便显得更加蹩脚了。
“九棠,你让关会长他们先吃好吗?”一瞬不眨的盯着镜影,苏三焦得满头是包,手臂酸软的左描右描。
“人家等了你一个多小时,你现在让我去告诉他们,你不打算和他们一起吃?”白九棠悠悠的将手肘撑在梳妆台上,支头挑了挑眉梢。
“那该怎么办才好!”愠怒的女人猛然转过了脸庞,挂着一高一低两条眉毛冲他叫嚣。
白九棠乍然轮起了眼来:“侧面看好好的。怎么正面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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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喜迎袍哥会前来搭跳,令白九棠灵光一现,有了主意。其一能请他们在火车站阻截逃亡的林、张二人,其二能给苏三找个安全的地方戒烟。
抽大烟比坐牢更可怕,后者有期出狱,前者是无期徒刑,一生受束缚,多以殒命而落幕。戒烟期的穿戴、用品,临了都会被沉湖,象征过去一去不复。
缎记的旗袍都是苏三的宝贝,白九棠也不知该牺牲那几套才好,干脆从头到脚给她买几身,穿几日便丢掉。
说到置办的女人的东西,吴子昂当之无愧挑起了大梁,在苏三领着袍哥会的人走后不久,便开车跑了一趟。从胭脂水粉到睡衣便服,一应俱全,只差内衣内裤没敢涉足。
此事办得不错,周周到到又拿捏得好,白九棠一时高兴,便把吴氏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算在了“闸北酒聚”的范畴里了。
大厅赫赫摆开了三张十人座次的大圆桌,整整齐齐的围坐了三十多个光头,白门只见老何和永仁的身影,正守在楼梯口等当家的下楼来。
苏三清汤挂面如出水芙蓉,没打发蜡的卷发,貌似秀兰邓波尔才下了四仔机车,一套窄小高叉的桃红色旗袍,显示着吴门当家的那专业而猥亵的鉴赏水平。
作为回报苏三在霞飞路那一次的淡定从容,白九棠克制着局促,神色镇定,不紧不慢的携手佳人步下了阶梯。
“唷!可下来了!!”允娘起身离席,笑盈盈的朝楼梯口迎来。
关允超笑看了白九棠一眼,抬手吆喝道:“好了,人都到齐了,上菜!”
自信匮乏的苏三,本低垂着眼帘,却被一片极为立体的牡丹图。逼得抬起了视线。允娘的笑颜近在眼前,迅猛的令她想起了啾啾的啼声,心潮一阵起伏,脸庞嫣然一片。
阎允娘不明就里的看了看她,只稍稍一顿,便突兀出手,从白九棠的管辖范围中,抢走了这个红红的柿子,热络的揽着那香肩走向了饭桌:“来来来!先坐下吃饭!”
白九棠首次在大庭广众下被一个女人抢走了所爱,懵懂的眨了几下眼睛,失笑的招呼自己的兄弟,一同走向饭桌落座了下来。
白门子弟今日被分为了三组,昨夜留守的宁安、宁祥兄弟就近去了火车站,请站上的袍哥们帮忙抓捕逃犯。凌晨离开的小佬昆召集人手继续大范围搜捕。
白九棠一觉睡到九点,与老何永仁去了趟小东门和会乐里,把捐银收了回来,交回了公馆马路。
念及爵门的情形暂时稳定了下来,白大当家的决定下午去一趟牟宅,一是探探口风,二是做做铺垫,三是事情接手了这么久,是好是歹,也该出面交代一下。
大厅的场面甚是壮观,几十个光头、袍服的男人,聚众进食,其面色凛然,无一交谈,似戒律院的武僧,让人恍惚置身庙宇。
苏三为袍哥们添置的新衣,都被缺襟袍重新替代,看来均不习惯西洋化的穿戴,要到晚上才会更衣当差。
这一顿午饭迅速的走向了尾声,白九棠看了看起身戴帽的关允超,一边自如的盛着汤,一边抬眼询问道:“允超兄,你这就走?!”那和谐自然的架势,就像他是主,人家是客。
“嗯!我下午要去趟南市,那边出了点状况!”关允超压低了帽檐,黝黑的脸庞上透着刚毅。
“正好!我那俩个逃犯就是从南市跑的,你顺便也帮我给那边的兄弟,描绘描绘他们的特征。”白九棠脸皮颇厚,放下汤碗,起身笑道。
“你身上到底背着多少桩麻烦呐?!”关允超瞪眼。
“你以为我想啊?!”白九棠亦轮圆了眼。
随即展颜一笑,求人心切的迈开了金腿,攀上关氏的肩头,将他送出了门去:“我才几十号人,你有一千多部众,不求你求谁去!举手之劳嘛!”
关允超这位一身正气的汉子,很快便溃败在了租界小流氓的奉承和央求中。在锆石袖扣耀眼的挥别中,郁闷的携着部众乘上人力车,浩浩荡荡离去了。
白九棠嬉笑的面容,随着那远行的一众车辆,渐渐暗淡了下来。纵使要打人海战术,也要看对手的背景是什么。倘若劫走张子骞的背后主谋,真的是季云卿,那再多的人力物力,都很难突破老狐狸设的阵势。
待他步回大厅,正好见到苏三在和阎允娘闲谈,俩人的表情一尴尬一悠哉,很不搭调。
带着狐疑的神色,多看了她们几眼,白九棠走近了饭桌旁,端起汤碗喝了几口汤,忍不住又在瓷碗的掩护下,偷窥了一番,但见没什么问题,终是安然了。
苏三见他喝汤不落座,似乎也要出门的样子,起身递了张餐巾给他,低声问道:“你也要走啊?”
白九棠接过手来擦了擦嘴,低语道:“嗯,晚上你就别来爵门了,我收工了会过来的。”
说罢,朝一直眉梢带笑端详他俩的阎允娘,凝重的扬声说道:“关嫂,我就把苏三交给你了!”继之抬起腕表看了看,更为凝重的嘱咐道:“超过下午四点,她的情况就会越来越糟糕,但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放她出门去!拜托了!”
阎允娘应声起立,收起那一脸的狐媚,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信不过允超的娘子则罢!难不成还信不过他的老娘!!”
番外 『第76话』 噩梦警示录
『第76话』 噩梦警示录
[修改版,我有罪。加了一些内容,叩请亲有空回眸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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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门额上批“长青楼”,是以“青鬟书寓”所更。
“青”是青楼的青,“鬟”是丫鬟的鬟,俗气**,却偏偏要缀上“书寓”二字,表示高贵。
小楼的主人,是成熟的毒果,诱人而极具杀伤力;机缘中迎来的客,是鲜嫩的蕊,娇艳而耐人寻味。
白九棠为苏三拟定的“烟瘾时刻表”,比元首搭乘的火车更准点。在他走后二个多小时,响着汽笛准点“进站”。
于是,两个不同年龄段的精品女人,便在客卧里上演了一出盛大的 “戒烟戏”。
床上原本摆放了一个硕大的茶盘,有香茗、有纸烟,还有专为戒烟泡的一壶鸦片果。
随着苏三翻滚的幅度加大,意识也逐而混乱,允娘只好将其拆了下去。随后,在不得已的时刻,终是对她采用了强制手段——捆绑。
看家的小袍哥被召上楼来帮忙。将苏三的手腕和脚踝垫上纱布,分别用绳子牢牢实实的绑了起来。
烟毒在娇躯中,离间着一块块骨头,令它们松散、分离、碎成粉末。
无形的金刚钻,在疯狂攻击着每一个关节,刺穿,探入,搅拌,拆卸......
笼罩在粉尘弥漫的酸涩感中,苏三感到自己已被拆成了无数块,就要散架、坍塌。
递到唇边的鸦片茶,缓轻了她的痛苦,吞服下的七八粒安眠药,带来了重重的困顿,她最后想起的一件事是——“前苏三”竟然没来骚扰!?末了,便沉入了睡湖,被一浪一浪的波涛,推向了湖心幽静的深处。
梦境来得太湍急,好似开闸的江涛,一举将她淹没。黑白的画面在眼前拼命闪烁,白九棠的脸充斥其间,他时而笑,时而悲,偶然会放大数倍,偶然又抽离。
刹那间,茫茫白雾升腾了起来,白九棠不见了。
苏三听到自己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却是诡异的喊着:克文、克文....克文、克文....
一声声凄厉历的呼喊,如招魂一般幽怨。
忽然出现了一个妖冶的女人,冲她劈头盖脸的骂道:克文是谁?你心里惦记着其他男人,就不怕幺兄弟拨了你的皮么!!
是允娘!苏三被惊出一身汗来。所有的画面和声音都休止了。
是梦非梦的景致,犹似被魇魔调换了场景,她感到动惮不得,竭力扫视着周遭,惊觉自己被紧紧缚在巨石之上,正躺在洋泾浜的桥上等死。
尚来不及呼喊,伴着咚————的一声巨响,白九棠一言不发的将她丢下了桥去。
水花溅起了三丈高,如妖涛肆虐,吞噬了一切。那一股憋屈冲破了承受的极限,她泪如泉涌,想要厉声喊冤。
刚一启口,漫过生死线的窒息,竟无影无踪的消散,迷雾拨开了一帘纱幔,场景清晰了起来————黄公馆的客堂。
画面交织错乱,白九棠拿着左轮手枪。一步步逼近:里面有三发子弹,几率够高,开枪吧....开枪....
这个场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苏三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是否还在梦境,猛然摇头:不要...不要....
白九棠面无表情:开枪吧.....开枪.....
他机械的重复着这一句话,越走越近。背景是列坐了一整排的大亨,如蜡像一般毫无动静。
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庞,可苏三能轻易的为他们贴上标签。黄门、杜门,杨氏三合会,甚而还有合字号的东家童氏。
开枪吧.....开枪......
白九棠的身影无限放大,紧贴在她的面前,带来了一股死气。
不要....不要.....我已经原谅你了....不要.....
两滴晶莹的眼泪滚出了眼眶,顺着脸庞滑下了娇俏的下巴,不等它们双双落地。白九棠突兀闪离在十米开外,头顶上出现了“季路一言”的门额,下一秒,他便在那扇大门前吞枪了。
砰————的一声巨响,身体沉沉的倒下。
九棠——九棠——九棠————
伴着声嘶力竭的呼喊,两个模糊的身影从门内冲了出来,惊愕的摇晃着那倒地的身躯。
泪花四溅,哭喊嘶哑,苏三跌入了无尽的悲哀和绝望中,想要奔向那僵直的尸体,可仍是动惮不得。
黄氏突兀出现,指着地上了无声息的人,嗡声嗡气的训斥:将来会怎样,老子不知晓,就近来说。老子就是王法,你服不服?你服不服??
这一番情景令苏三轮圆了泪眼,不顾一切的扭动着身子,想要冲破束缚,扑进那团迷雾里摸索真相。
一股生鸦片的恶臭侵入了鼻腔,苦涩的汁液灌进了口来,她突地睁开了眼睛。
确认只是场噩梦,万般的悲凉,幽幽的散去,忧虑却不肯抽离,如沉重的水银,噗噗沉淀。
允娘笑盈盈的坐在眼前,将手里的杯子递给了下人,与小袍哥一起,解开了她手脚上的绳索。抬了抬手,打发了房中的闲人。
纵然是一场梦境,却充满了诡异的氛围,令人越想越别扭。“重获了自由”的女人,心有余悸的弹起了身来:“有电话吗??我要打电话!!”
允娘愣了一愣,抬手托着她的背,塞了个枕头进去:“当然有,你想要打电话?”
苏三无暇回应,急切的翻身下床。身子一软,瘫在了允娘的搀扶下。
“这么急做什么?你想给谁打电话?是‘克文’,还是‘九棠’??” 允娘的嗓音柔和,问语却犀利。
苏三脑中轰的一声响,僵僵的跌坐在床上,瘫倒了下去。迫切的情绪,在惊慌失措中降到了零。她不但做了一个荒诞可怕的梦,甚而还说了荒诞而可怕的梦话........
视线空洞洞的落在别处,不敢抬眼看允娘的脸。
那边厢却并不再提,只是抬手抹了抹她额头上的汗,关切的说道:“你浑身都湿透了。我放水给你洗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