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有赶路的行商百姓,看到这样一支军队时原本就吃惊的很,同时也有点紧张害怕,在听到这样的呼啸声时,有几个行商赶紧从骡马上跳下来,态度都是十分害怕,脸上露出恭谨小心的神色,他们跳下马来,小心翼翼的牵引着马匹前行,并且避让在道路最侧边的地方…眼前这支军队,还有这样狂野的呼啸声对这些人来说实在是太恐怖的体验了…要不是这里还不是战区,官兵只是路过的话,他们说什么也是不敢继续前行了。
骑在马上,感受到风在掠过,感受到自己的部属们的衷心拥戴,张守仁的心情也是特别的激昂与兴奋。
大丈夫应如是耶!
隐忍一年,辛苦一年,也是不停的打了一年。大仗小仗,土匪响马加海盗,其实都是一些上不得台盘的杂碎。
前前后后,斩首过两千,报功上去,朝廷也都没当回事!
这年头,农民起义军的规模早就过了百万人之多,一战斩首几百级过千级的功劳不论真假也是一件接一件的报上去,要是象嘉靖万历年间那样奖赏下来,张守仁怕是都够资格封伯,而很多□□农民军的将帅也早就能封侯了。
丈夫功名,还是要在异族的人头上去取啊。
看着这些忠勇的部下,张守仁也是有些格外的感慨。他深吸口气,看向全军将士。昨天的誓师,已经给了这些将士最好的出战的理由和解释,士气上已经没有一点问题。
但他还是需要再做一些什么!
“将士们,自己轻装前行,辎重车队跟在后头,你们一整个白天赶路,能走多远?”
“回大人的话,不下六十里。”
从早六点走到晚六点,还要扣除短暂的休息时间和吃饭时候,平均时速已经是很可观了。毕竟虽然是轻装,但铁锹、水囊、火铳手们扛着的火铳和长枪手的长枪,加上干粮和武装带上系的弹药包,身后的背囊标准重量是十三斤,全身负重也是很可观的。
这个速度,对普通明军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张守仁却不能以此为满足。
“济南危急,那是我山东首府省会,城中有近百万的百姓,现在我们要在七天内赶六百五十里路到济南,你们能成不能?”
每天百里,浮山兵不是没有赶过。
但连续每天都近百里的路程,在场的将士们都是楞征住了。
张守仁看向众人,眼神中是以鼓励为主,但也有一点嘲笑,一点点的狡诘。他对自己的部下有信心,但不代表他们对自己有信心。
曾经有一支军队,不眠不休每天一百六十里左右的速度行进,吃的是粗劣杂粮,头顶还有恶劣的天气,四周是大山和阻击的敌人,但数百里路,硬是靠双脚飞速赶至。
自己的部下,就算不及这支后世强军,但张守仁有绝对的信心,他们完全可以达到自己预期的目标!
“愿为大人效死。”
甲队什长李耀武握了握手中的长枪,淡然答道。
“愿为大人效死!”
一声才落,所有的将士都是用最大的声音,汇集成一股震慑人心的怒吼:“愿为大人效死!”
“好!”张守仁大喝一声,自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在坐骑屁股上重重一拍,大喝道:“老子和你们一起走!”
正文 第760节:第三百零三章 济南城(1)
第三百零三章济南城
张守仁的脾气,在场所有的武官都是明白。
孙良栋先是一笑,也是跳下马来,指着自己脚上的绑腿笑道:“就知道大人一定来这么一出,今儿早晨我就把绑腿打好了…就没指望能骑马。”
姜敏只抿嘴一笑,也是悄没声的就带着一群参谋军官就先行上路了。
他们不必走队列,也不和大队一起。
这一次长途跋涉对浮山营参谋处是难得的锻炼良机,大家一边走路一边绘制地图,把山川、河流、村庄、城镇,战略地形的要点,一一记录在草图之上。
等将来回到浮山,整个山东大半地方的最详细的地图,都会出现在参谋处的墙壁之上。
曲瑞洒然一笑,钱文路已经大步流星的到自己的队伍之前,张世福在炮队,张世禄指挥车队,但他们也都是没有坐在车上或是骑马,也都是和普通的士兵一样,打着绑腿,老老实实的走在路上。
张守仁满意的笑了笑,脚踏大地的感觉十分良好,他挥动双臂,开始大步流星的向前方走去。在他身后,是一群牵马步行的亲卫亲兵,然后便是甲队的官兵,一队又一队的士兵,除了哨探侦骑外和马队的成员外,所有人都是大步向前,没有任何一个人例外。
一股又酸又热的感觉袭击了兵备佥事李佑达,他只感觉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张守仁的领导艺术来自后世,鼓动士气的方法也来自后世数百年后,所以在李佑达眼中是格外的新鲜,但也是无比的有效。
现在他能理解,为什么这支军队,拥有这样的赤诚,这样的勇力,还有这样的决心。
有这样的主将,还有什么事是不可为的,还有什么奇迹,不会发生?
“我也下马走一段吧。”
说这话的时候,李佑达有点不好意思,为官十年,少年时候的一些报国济民的想法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居此官,行此礼,对上行媚术,对下则是另外一副嘴脸。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是早就习惯了。但在此时,他不好意思一个人骑在马上了,整个军队,只有马队和侦骑还在骑马,但早就跑的不知去向,放眼看去,这西向的铁流中,也只有自己和随员们在骑马前行。
随员们的脸上早就露出异样的神色,听了李佑达的话,众人都是连忙跳下马来,只有和李佑达最亲近的家仆才小声道:“老爷,你这身体…”
“不妨,我走一段再骑马,或是坐他们的大车歇息一下。”
李佑达没有狂妄到觉得自己也能一天走八九十里地还行若无事,他也是知道,眼前这些将士经历过艰苦的长途拉练,所以在前几天的行军都不会太吃力。
但到了旅途最后的阶段,体力肯定会消耗极多,所有人都要咬牙才能撑的下来…连这些最勇武的将士都是如此,他这个文官还是免了,下马走一阵子,只是表示和全营将士同甘共苦罢了。
正文 第761节:第三百零三章 济南城(2)
果然,在李佑达下马的同时,不少浮山将士的眼中也是露出赞许之色,不少人冲着李佑达一行善意的微笑着,也有调皮鬼小声道:“瞧见没有,官老爷也下来走了。”
“求咱们救济南,不拿点态度出来还行?”
“也不是这么说,人家还是不摆架子来着,算是个好官了。”
“嗯嗯,说的也是。”
将士们的议论并没有刻意的压低,说的很随意的样子,似乎不是在议论一个朝廷命官,而是自己家村头住着的邻居一般的轻松随意。
这就是浮山的传统和作风,除非下令时,不然上下尊卑可没有那么分明。
李佑达也是习惯了一个接一个的冲击,在浮山,永远不怕没有新鲜的东西可学。他也不敢太小瞧这些士兵,大明的别的营头士兵是消耗品和炮灰,在浮山却是每个小兵都是可回收再利用的重要资源。
整个大明,怕也是没有哪个营头给士兵办扫盲班,每天都有固定的识字任务了。
传说中的教导队是张守仁亲自负责,每隔半年开一次班,只有战斗最英勇,同时识字也最多的将士才有可能被选入。
如果光是一个勇猛,可能终其一身只能干到一个帮统,张守仁绝不会叫一个老粗当队和哨的主官,绝无可能。
所以浮山上下,求学成风。
昨夜行军那般辛苦,一样有人抱着书在帐篷中苦读,这种事,李佑达自己都不知道忘了多久了。
“大约济南有救矣…”
连续数日的奔波,加上极度的担忧,这使得李佑达心中十分虚弱,昨天在入营后的骄傲多半就是用来掩盖自己的这种虚弱。
此时此时,人在铁流之中,目标直指济南,他的心中,终于也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平静。
济南城中,已经是在一片慌乱之中了!
十九那天,消息就传过来了,临清州这样重要的东昌府的州城都被鞑兵攻陷,而鞑兵显然不以在东昌府的攻掠为满足,已经有传言,鞑兵的前锋已经朝着济南府城的方向赶过来了。
当天下午,留守济南的文武官员就聚集在府城衙门会议,德王也派了宫中的承奉官过来,问及这些官员,守土是否有信心。
这样的压力下,这些平时十分颟顸的官僚难得的快速行动了一把,当即就是写了一纸公文,请巡抚衙门留在城中的师爷用了印,然后交给兵备佥事李佑达,飞速赶赴浮山,飞檄调张守仁所部兵马,十五日内赶赴济南。
对明军来说,十五在限制近七百里,这个要求已经是异常严格,是非常紧急的一个时间了。
但就算如此,在期限之内援军就算赶至,能不能赶在清军前头,城中的大人物们也是十分的惴惴不安,根本很难确定。
官员心中不安,在自己府邸中打点金银细软,预备车马,准备随时安排妻小出逃。
风声一传出来,整个济南市面都是大乱。
二十上午,几百士绅齐集布政使衙门,质问留城的大官们有没有什么守城的打算,与此同时,莱州兵继续在城民逼捐军饷,引发城东的贫民□□,当场打死十几个莱州兵,不过领军的登莱参将大怒,又率自己的部下往城东,杀死了几十个反抗的贫民。
这一天,对张秉文这样的留守官员来说,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噩梦。
晚间,往临清方向的侦骑和德州的传骑同时赶到,清军在攻克临清后,前锋已经开始往济南运动了。
但这个消息张秉文等人害怕引起更大规模的骚动,于是会议决心隐瞒下来。
只是在傍晚时分,这些官员的家小带着大量的私财,分批离城往北,明显是去德州方向,这个消息,更使市面混乱,人心惶恐之至。
二十二日后的几个白天都比较稳定,官府出具文告,安定人心,表示济南府城高深坚固,此时又是隆冬,沿途有雪,清军的行动不会那么快。
如果真的是从临清方向攻往济南,德州方面是会派回援兵的。
德州和济南相隔并不算远,德州到济南不到三百里,快马疾驰,一天的时间都够通信息了。
有这样的承诺,城中民心稍安,才不至更加混乱。
莱州兵的凶残也是叫城中愤怒之余,更加害怕。那天被杀的几十平民,人头还挂在城墙垛口和各要紧街市的牌坊上头,有这样的警告,虽然人心不服,但没有人再敢出面反抗了。
当然,城中的人也并不知道,德州和济南虽相隔不远,但德州方面有一支清军游骑在,城中一夕数惊,几万明军都挤在城里,根本不敢有所动作,就是山东巡抚等要紧官员,也是没有什么胆气来做什么。
同时,兵部尚书阁老杨嗣昌还是坚持认为,德州才是清军的主要进攻方向,哪怕清军已经有明显的绕道的迹象,杨嗣昌还是认为,这可能是疑兵之计,于是连发堂谕,令德州方向的明军严加戒备,对济南方向的请求援兵的请求,一律置之不理。
等清兵越过会通河,离济南很近的时候,北京才察觉出不对,不过那个时候,杨嗣昌等人已经是手忙脚乱,根本是毫无办法了。
要是有办法,他们也不敢将一个亲王和一个郡王失陷在城中,最少也该派兵把城中的宗室给救出来,实在是反应和应对的速度和手段全部没有,这才坐看城陷,而亲藩失陷。
百姓被屠杀,这些官员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失陷亲藩,这个罪名却是杀头。
稍有办法,或是稍有能力,山东的官员都不会和自己的脑袋过不去。
王朝末世,官员之无能鼠辈的模样,想来也是令人齿冷心寒。
二十七日的傍晚时分,济南的几个城门突然同时拥进了不少逃难的难民,这一次难民过来的方向是打西面而来,很多人众口一词,清军兵锋已至,距离济南已经只有一百多里的路程了!
正文 第762节:第三百零四章 商谈(1)
第三百零四章商谈
“叔平,叔平!”
张德齐家的门首显的越发破败了,虽然距离过年已经没有几天了,但破败的大门上没有丝毫重新洗涮和裱糊的痕迹,主人家显然是没有一点收拾的心思,就任由它这么破败下去。
李鑫赶到张家门外的时候,暮色已至,天已经黑下来,但四周的人家没有一家点亮灯笼的…济南是府城,哪怕是平民百姓人家也会在门首上悬一盏灯笼用来照明,添加一点人气,光耀自己家的门楣。
但现在这种乱世,就算此时是年节也是没有人关心,更不可能有人耗费灯油了,所以天色一黑,巷子里头就是黑漆漆的一片,根本就是什么也瞧不着。
他用力击打着张家门首,砰砰的敲打着,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到张德齐沉稳有力的声音传过来:“是年长兄么?”
“是我。”
“好,那请稍候。”
张德齐答了一声之后,院子里就是传来搬抬东西的声响,半响过后,大门才哑然一声打开,接着便是张德齐提着灯笼的身影。
看到李鑫,他十分抱歉的道:“年长兄,恕我失礼了。”
“不妨。”李鑫进门去,看到是张家用一些杂物把门堵住了,他点了点头,赞赏道:“德齐你小心些是不坏的…赶紧把门栓上吧。”
现在这个时候,他巡抚衙门幕僚师爷的身份也不大管用了,城中的义勇兵或是莱州兵都知道清兵可能攻城,而城池多半守不住,既然如此,上官们都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功夫来约束他们?战乱之中,也不知道谁会战死,谁能活下去,在这种时候,士兵们都愿多享一些福,所以格外放纵自己,而且将领也知道此时不是讲军法的时候,于是越发放纵。
这些天来,除了那些在城东杀了不少人外,乱军几乎天天都在抢劫,强奸,杀人。几乎没有地方不遭殃的,济南城中,就是教这一千多兵祸害的不轻,很多被强奸或是抢劫过的人家,要么举家上吊,要么就是哭天抢地,其声惨不可闻,城中的人心惶惶,多半来自于此。
异族的鞑子兵还没有来,但已经是提前感受到了战争是怎么回事,这真是一个残酷的笑话。
张德齐家的这个巷子距离德王府的西牌楼很近,所以住的达官贵人多,护院也多,普通的乱兵不会来这里,也使得张家承惠不少,但就算如此,必要的防范措施是不可免的,否则后悔的必定是自己。
听到李鑫的话,张德齐也是连忙将院门的门栓插好,然后才袖着手,对着李鑫苦笑道:“年长兄,请进屋谈吧。”
“好,进屋再说。”
李鑫此来甚急,但也不急在一时,此时天色黑透了,想做什么也来不及,倒不妨慢慢的谈。
在进屋的时候,他看到张德齐的儿子正蹲在墙角,不知道对着什么东西嘤嘤哭泣,小孩子家,原本是万事不知愁的时候,这般哭法显然是十分伤心,倒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正文 第763节:第三百零四章 商谈(2)
“瞎!”看到李鑫的眼光,张德齐颇为无奈的摇头道:“家里死了一只小黄狗,这孩子想不开,就在那里哭个不停。”
“呵呵,孩童就是这样。”
这等小事,原本不足一提,不过李鑫入门之后,看到张家饭桌上的饭菜时,却是一征。
就是几个黑馍馍,中间一盆煮开的野菜,然后碗里是开水,一点儿别的内容也没有看到。这般的吃食,他猛然一惊,握住张德齐的臂膀,惊问道:“叔平,你家境虽然不宽裕,但也应少有积储,怎么过的这般惨淡?”
这样的吃食,人也吃不饱,自然没有粮食喂狗,看来那死掉的狗,就是生生被饿死了。
张德齐神色冷峻,呆了半响后才答道:“我那十来两银子的积储,也就够买几袋杂粮。因为害怕围城,现在也不敢吃的太多,大人和孩子每顿就是吃两个馍,粮食都窖藏起来,以备非常之时。”
这倒是很有经验的想法和做法,以济南的城防设施,只要能有一些将士决心坚守,攻是肯定攻不下来的。
古代城池,强攻是一法,更多的就是围困。
围上你半年一年的,城中绝粮时,不怕你不投降,也不怕攻不下来。
济南现在有大量人口,虽然有不少储粮,但谁知道这场仗要打多久?东虏现在进来几个月,很可能再呆半年左右,济南攻不破被围困的话,到时候缺粮就是一个特别严峻的问题了。大规模的战事的围城战中,一城百姓饿死光了的记录,也不是没有。
这种时候,谁准备的越充份,谁就有机会活到最后。
“城中粮商,坐地起价,一天数涨,原本以为够买几石精粮和十几石粗粮,结果我去买的时候,却是只够买几石粗粮的,这些奸商,实在可恶。”
在李鑫过来的时候,张德齐一家显然正在吃饭,因为来了外客,所以都避让到内堂去了。
看着桌上的吃食,李鑫颇觉愤怒,也是有点惭愧。
粮商坐地起价这事他当然知道,有不少粮商甚至背后有一些大官的影子,山东巡抚颜齐祖也插手在其中,想来是赚了不少。
按理清军还在百里开外,围城都没有开始,城中粮储充足是不该涨价的。
但这些该死的商人,什么叫奸商,眼前的济南商人便是明证了。借着人心惶惶之时,大涨粮价,粮价一涨,人心更慌乱,结果大多百姓开始囤积粮食,然后粮食就再涨一轮。
这么恶性循环,粮价自然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涨就涨个不停了。
这件事,他在其中也知之甚深,甚至粮商送银子时,也是不客气的收了自己的一份。不过没想到朋友一家居然被坑害到这种地步…
他用责备的口吻对着张德齐道:“叔平,你固然是崖岸高峻,但嫂夫人和小宝是要吃饭的,你也在府衙,要是稍微和光同尘一些,还怕没有粮食么?”
“那便不是我了。”
对这样的问题,张德齐不打算和朋友争执,他看着李鑫,眸子之中,没有丝毫的妥协之意,只是有些许好奇,他问道:“这个时候,年长兄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风声颇恶,府尊今天愁眉苦脸,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不过我打听到,苟府尊是把他的几房妾侍和家产,都已经派车送往德州去了。”
“皮若不存,毛将焉附?”
李鑫恶狠狠的道:“他以为济南失陷,他能从鞑兵刀下逃脱性命?就算是躲了一时,失陷城池和失陷封疆两罪,他能逃脱朝廷的严刑峻法?”
现在德王和一个郡王还有不少宗室都在济南城中,所以官员们也是没有敢逃走的,当然,此时更没有人负责任,敢出头叫德王出逃避难。而亲王虽然是亲藩,但没有朝廷允许,擅离封地同样是大罪,所以现在德王府中听说已经天天有哭声,德王一家都是吓的要死,但没有官员出头,亲王也只能留在城中等死。
后来战后算帐时,山东巡抚颜齐祖和倪宠等人,就是因为失地和失陷亲藩,数罪并罚而被崇祯下令处斩。
“此辈向来如此,不足为奇。”张德齐讥讪道:“哪怕明早就是斧钺相加,此辈还是要先捞饱了再说的。”
“不说他们了。”李鑫神色也是有点紧张,对着张德齐道:“东虏兵锋已经迫近了,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七,现在来看,最多三四天光景,就会被围困,最少在年前年后,济南一定被围,到时候想走,就是嫌迟了。当官的不敢走,也在糊涂着,咱们就不必留在城中,把自己和家小置此险地了…叔平,我备了两辆车,托词到德州有要事面禀巡抚…所以他们不敢留难我,车费我已经开发了,我自己家小一辆车,你的家小一辆车,我们男子先步行,然后想法雇或是买几头骡子和毛驴代步,德州不过二百多里,三四天功夫也就到了,风险并不大,叔平你以为如何?”
这哪里还值得犹豫?
屋子里头,岳父一家已经是咳个不停,岳父原本有资格出来陪客,他老人家也是有功名的人物,和李鑫当面谈一谈也可以,但老头子卧床不起已经好几天了,感冒加上伤风,另外城中的情形险恶,实在是忧心忡忡,所以一病在床,几天不得下来。
这两天,听说乱兵一直在抢人杀人,老头子更是忧虑,病势有加重的迹象。
因为如此,张德齐也是没请岳父出来,至于妻弟一家,那就更加不提,提不上台盘的人。
此时他们咳起来,自是知道德州比济南安稳一万倍,此半从德州过来时,当然是绝不会想到有急着返回的一天。
张德齐对李鑫十分感激,拱手道:“年长兄,活命大恩,实在无法一谢了之,但此时不先谢之,实难表心中感激之万一。”
“我们是年兄弟,不必说这些客气话了。”
李鑫站起身来,沉声道:“明早五更我们就在北门前会合吧,天亮开了城门,就直奔德州去。”
“好!”张德齐答应道:“城中乱象,有若鬼域,我是一天也不想多呆了!”
正文 第764节:第三百零五章 出城(1)
第三百零五章出城
说妥离开的时间和会合的地点,李鑫也不敢久呆,他虽然是幕僚师爷,军中不少人识得他,也不敢真的和他动粗,但现在城中乱象十足,官府无能已经基本上失去控制力,城中盗匪横行,到处都有杀人放火的暴徒,他虽然习过武,而且穿着军服和佩有宝剑,但太晚出门,仍然是拿自己的性命来随意浪掷!
有此顾虑,当然不便久留,当下从怀中掏出一锭大银来,轻轻放在桌上,对张德齐道:“叔平,你不善经营,你和我是同年至好,望你不要推辞。”
“好吧,此非常之时,我便不推辞了。”张德齐笑一笑,也不拿银子,只笑着道:“此次变乱,我亦看清楚了,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大丈夫难为矣,将来只愿做一个有钱的小丈夫吧。”
张德齐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十来岁就中了秀才,但性子有点孤高傲气,又看透世情,所以不愿出仕,甚至不愿出来给人做幕客相公。
此次已经给苟知府效命,并且得到重用,等战乱一过,依附在知府身边的重要幕僚,要弄钱,多的不敢说,一年几百两还是很易得的,是故,张德齐也不推辞了,反正将来和李鑫共事的时间长久,不怕还不上这个人情。
“你能看透就好,这年头,还不是自己家人过的舒服最要紧?”李鑫很欣慰的道:“最好还是中他个举人,不当官,举人身份也够了。”
“将来再说,年长兄,天不早了,宜早回。”
此时张德齐的儿子早就进来,怯生生偎依在父亲的身边,小孩子哭了一场,此时昏昏欲睡,张德齐将儿子抱入里间□□,看到妻子眼神中满是欣慰和高兴之色,他心里一滞,心头感觉被什么重物撞了一下,一股柔软的感觉瞬那间涌上心头…在这一眨眼间,张德齐头一回发觉妻子鬓角已经有了几根白发…这是长期营养不良和操持家务造成的。
“唉,我以前竟没有发觉!”
战乱之中,人和人的关系都在发生异变。原本温和敦厚的,可能现在正持刀在街市中杀人抢劫,原本疏离的,可能突然变的亲近。
原本不在意的,也可能变的无比珍视。
“你放心吧。”
张德齐对着妻子匆忙一句,然后便是出门,将李鑫送到巷子口,眼看四周无人,便是看着李鑫提着灯笼渐渐远走。
这样的年景这样的城池,四处是残雪未尽,到处还有一些奇怪的声响,也只有李鑫这样穿着军服,会些武艺的人才敢在这种时候于街市上行走了。四周寂寂无声,以往这时候,虽然冬天的天极冷,也很晚了,但百姓人家都畅着门,任由孩童在巷子里穿梭跑动的玩耍,平时小气的人家,这会子也会给孩子买一把糖豆当零食吃着玩儿,满街都会是孩童们的欢声笑语,有钱人家,也会在街市口各处搭起彩棚,架设灯山,等过了年,元宵前后,满城都会是灯火的海洋,平时不大出门的大姑娘小媳妇也会成群结队,一起出门看灯。
正文 第765节:第三百零五章 出城(2)
年前到元宵前后,这是上天奖赏给辛苦一年的老百姓的一个最好的奖赏,长时间的休憩和彼此的交往给人的心境增添了不少的喜气,脾气再坏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和人争吵,再吝啬的人,此时也不会介意一点钱的花费,总之,阖城之中,必定到处是喜气洋洋,一派祥和…
今年算是全毁了,不仅全城有若鬼城,还到处是抢掠时人的惊呼,还有被残害的人的求救和惨呼声,妇人被强奸时的凄厉叫喊声更是听的人心中十分难过,张李氏已经好多天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不仅是贵人们,就是普通的小民百姓也都知道大势不妙,鞑兵可能来攻济南,人人都是有若末日来临的危机感,这巷子里的人家现在大白天都是顶着门不敢出来,偶而迫不得已外出,都是过街老鼠一般,有时甚至就男子出来,翻墙而出,翻墙而入。
其实这巷子里都是小门小户,没有大户人家的高墙深院,一点院墙,稍微健壮点的男子随意就能翻进去,但人心就是这样,似乎在院门上顶一块条石,一家老小的安危就能得到保障了亿的…
这巷子里头,两户是商行里的掌柜,一户是裁缝,还有一家杂货店,一家茶坊,书行里的有三四户人家…张德齐是唯一的秀才,巷子里头和附近的一些居民都是把孩子送过来开蒙读书。
大家和和气气,偶有争执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这里头没有达官贵人,不过也没有彻底的贫民,大家伙的日子也还都过的下去…
“这一次大劫,不知道多少户人家成鬼,又有多少人家,能脱得大难?”
明早要离开这座城池,张德齐心中又是不舍,也是十分的感慨,有一种特别难言说的滋味涌上心头。
这些邻居,都是良善人和本份人,或者有一些人身上有普通人才有的毛病,但总的来说,都是好人。
但他们,势必是要遭遇一场从所未有的浩劫了…
此时的张德齐当然不会知道,历史上清兵在大年初二这天攻入济南,除了掠夺德王府的财富和阖城的物资外,剩下的事就是杀人和奸淫。
短短时间,济南从一个省会名城被烧杀一空,几十万人遇难,一个繁富名城,瞬间成为鬼声啾啾的鬼城,直到几十年后,济南才慢慢恢复元气,但占城池三分之一的德王府被烧了,无数人死去了。
这些杀戮,其实惨烈处不在扬州和嘉定等江南城市之下,只是那时候的杀戮还是和亡国之痛联系在一起的,所以更加的知名,但清军在占领大明全境之前的几次入关,每一次都带给汉人无尽的杀戮和痛苦,不论后世的民族融合如何,这也是无可抹杀,不可回避的历史。
忘却这些惨痛,也是对当时受难的人极大的不尊重!
黎明时分,也就是腊月二十八这一天,张德齐一家早早就起身了。昨天张李氏和张德齐的岳母忙了一夜,烙了有上百斤的杂粮饼子,全家大小要在路上最快奔波四五天,慢的话可能要奔波七八天时间,粮食是备的越多越好,这个时候,粮食才是一家活命的根本。
正文 第766节:第三百零五章 出城(3)
“叔平,老夫真没想到,仓猝奔济南来,又是这般回去。”
临行之际,老岳父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有很多层意思,不过最多的还是如释重负。
张德齐原本是看出济南可能危险,但一家人反而奔了济南过来,然后的事就是一场接一场的噩梦,现在好歹这一场噩梦是要醒过来了。
从西巷出来,一直往济南城的北门赶过去,要是在往常时节,虽然早,但因为是快过年,很多人忙着年前最后的一些事情,比如债主这两天在到处要债,要一直到三十晚上,提着灯笼把最后一笔帐都结清了之后,把每件事都料理清楚了之后,才能痛痛快快的休息。
往常这时候,街面上到处都是神色轻松愉快的行人,这时候却是到处都是冷冷清清,偶然看到几个人,都是神色匆忙,紧张,眼神中也是带着惶恐之色。
看到推着独轮车的张德齐一行人,不少人都是面露好奇之色,不过这时候没有人多管别人的闲事,也只是看着罢了。
等转过几道街市,张德齐远远就看到李鑫,两家人会合之后,彼此揖让行礼,也是十分热闹,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布满了轻松之意。
现在这时候,往东边和南边都不保险,谁也看不出来,东虏这一次进攻的终止线在哪里,兖州府倒是有兵,不过那里有刘泽清的兵和大量响马,论起危险程度来也不比鞑子兵高明多少,所以直奔德州,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