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快走!”
千算万算,不成想这些穷军汉还有火铳!所有海盗都失去战意,弓箭手们把手中弓箭一扔,转身就走,其余海盗也是掉转身体,立刻奔逃。
“砰,砰砰砰!”
随着扣动扳机的声响,火铳的引药池上冒出大股的白烟,铳口处冒出微弱的火星,塞实了的弹丸在发射药的推动下,疾速向前。
因为瞄准时间久,距离也太近了,就算这些火铳手也是菜鸟中的菜鸟,发射出去后,还是有五个海盗被打中后背,十分痛苦地摔倒在地上,他们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也在地上来回的翻滚着。
“重新装药,压实弹丸!”
孙良栋是命中目标的人之一,一转自己清膛装药装子弹,一边厉声命令部下,这一瞬间,还真有点指挥官的样子。
“大人,运气不坏,没一杆炸膛的。”
一边装药,孙良栋也是回转过头,向着张守仁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随即跟上来!”
张守仁也无暇顾他了,向着所有的长枪手令道:“贼人们已经没有战意,随我冲杀,杀光他们!”
“是,杀光这些贼子!”
张世福率先答应,其余长枪手们也是暴诺答应,张守仁在前,其余长枪手在后,都是手持长枪,向着奔逃的海盗群追杀过去。
就在他们刚追出不到二十步时,身后传来“砰砰”的两声巨响,回头一看,是坡上火光和白烟闪烁,那两门虎蹲炮一起开火了。
和时刻可能炸膛,只能减少引火药和发射药的破烂火铳相比,两门虎蹲炮虽然好几十年的历史了,但铸造的十分精良,炮身坚实,不怕炸膛,火药装的足足的,此时一开火,声势就十分骇人。
两颗炮子在空中飞翔而过,军户们都是头一回见到打炮,情不自禁的抬头去看。
但炮弹飞行的速度极快,大家抬头看时只能见到两道残影,再转头向前看,炮弹已经落在海匪的阵中了。
一颗炮弹先砸中了一个海匪的头部,直接就把头颅打烂了,剩下的无头躯体还是在继续前行着,奔行了五六步后,才颓然倒下。
那颗炮弹力道稍减,但仍然继续飞行,砸中了一个海盗的后背,别人只听到喀嚓一声,那人的脊梁都整个被砸断了,口鼻眼都是鲜血狂涌,当下就是不活了。
另外一颗炮弹先是砸飞了一个海盗的胳膊,又继续砸中了三四个人,都是打的对方骨断筋折,这才力道用尽,掉落在地。
这些穷军户不仅有火铳,还有大炮,这是海盗们想也想不到的。
轰隆隆的炮声中,再也没有人有继续交战下去的**,所有海盗都是向着停泊在海边的大船奔逃过去。
“呃…”
张守仁跑在队伍最前头,追到一个矮壮海盗的身后,闪过对方回身的一刀,然后一枪刺出,刺透对方后背,那个海盗回头看了一眼,双眼瞪的如同牛眼一样,不过很快就毙命了。
“大人刺死了李孟则。”
一边张世强看到了,兴奋大叫:“李孟则死了!”
李孟则是海盗中十分骁勇的一个,一回合就死在张守仁枪下,海盗看了更加气沮,追击的长枪手们却是更加兴奋。
海盗剩下的人多,但四散奔逃,反而被长枪手们三三两两的逼到一起,然后几杆枪一起戳刺,被这么刺死的人真是十分凄惨,有时候眼看着雪亮的枪尖刺起来,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一样,想叫也叫不出来,接着枪尖入肉,十分痛楚的嚎叫,再就是另外一支刺进来,几支一刺,就是当场死去,叫也叫不出来了。
除了长枪手,佩着腰刀的火铳手们也跑的飞快,刚刚又重新装好了火药子弹,飞奔追过来,遇到敢抵抗的海盗直接就是一枪,虽然有两三支火铳炸了膛,不过战果也一样辉煌。
这一轮打过,火铳手们也是在孙良栋这泼皮的带领下用腰刀杀敌,也是三五成群,绝不分散,遇到海盗就是几个人上去一起砍杀,确保杀敌的同时,自己人不会被海盗杀伤。
这是事前张守仁的叮嘱吩咐,所以长枪手也好,火铳手也罢,都是杀的酣畅淋漓,十分痛快。
至于张守仁自己,大步流星般的追击,一枪一个,几乎没有人是他一回合的对手。每刺一枪,必取一命,众海盗见这个黑大个过来,都是魂飞魄散,有几次海盗差点集结成群,都是被张守仁一个人杀散了!
此时曲瑞几个也是把两门炮推到高坡路口上,调整炮爪支撑,开始向海边的海盗船轰击。
前两炮没打中,后两炮先后落在甲板和侧舷上,船上海盗见状,不顾海滩上同伙的呼喊,起舵升帆,很快就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此战,大获全胜了。”张守仁停止了对海盗的追杀,此战大获全胜,他不必要和部下争战功,正好让这些新丁们多锻炼一下。
实战可是难得的良机,不是轻易有这种好机会的。
海盗们还是在四散奔逃着,有一些跑在海边,对着远去的帆船跳脚大骂。
两个首领,李孟则是张守仁亲手所杀,韩仲平是孙良栋和张天禄合手斩杀,脑袋被斜斜砍了下来。
近七十人的海盗团伙,现在还有不到二十人,四散奔逃,军户们只有三四人受了重伤,五六个轻伤,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回到明朝第一役,张守仁这个曾经的共和**官交上了最合格的答卷!
正文 第34节:第十九章 收获(1)
第十九章收获
在经过又半个时辰的追杀后,除了几个跑的不知踪影的海盗外,剩下的也全部被杀光。
一个俘虏也没有!
海盗作恶多端,为祸乡里,手段十分残酷凶恶,在这浮山和灵山一带沿海不知欠下多少血债。再老实的军户也容不得这些畜生,况且这些家伙要是打胜了,对堡里的老弱妇孺也不会手下留情。
一念及此,就算有几个跪下投降的,也仍然是被乱枪刺死了。
海风呼啸,吹来一阵阵海风的腥味,不过空气中的血腥气也十分惊人。
在张世福等人的带领下,所有军户都是先放下兵器,把海盗尸体搬抬在远离岸边的一处地方。
“先放下尸体,明天再多调人手,挖深坑埋了他们。”张守仁看着尸体,令道:“不能这么抛荒在地上,倒不是心疼他们,是怕污了我们的地盘,这里还要继续当盐场呢。”
“哈哈,大人说的是。”
这一番大胜,实在是没有想到的彻底的胜利,没有人战死,海盗几乎全灭,去了堡中一块最大的心病,一向有点稳重过头,甚至是拘谨的张世福也是笑的十分开心。
张世禄上前禀报道:“大人,海盗死六十一人,跑了几个不大清楚,不过最多四五人。两个头目,也都被俺们给宰了。”
林文远负责点检自己一方的死伤情形,此时也上前道:“大人,咱们自己人重伤了五个,黄二伤的最重,轻伤七个,都是小意思,用盐水擦洗干净伤口就行了。”
孙良栋也适时上前,禀报道:“大人,缴得海匪短火铳两把,弓箭六柄,短刀匕首短斧四十五把,柳叶刀等长刀二十七柄。”
他们在汇报的时候,其余的人都站在一边等候,默不出声,不敢随便打扰。
这帮人,虽然还是农兵,但在张守仁的威势面前,好歹是有点军人的样子出来了。
“好,张世福,你是总旗,负责记录在案,方便备查。”
这样事后的总结归纳,点检死伤缴获,记录在案,自是张守仁的规矩,各人觉得新鲜,也是因为对张守仁的敬畏而老老实实的全做了下来。
“钱文路,你和苏万年带人抬黄二和那几个重伤的去堡里,先用烧酒给他们擦拭伤口,没烧酒到我府中去取…请千户城的医生来给他们治伤敷药,花多少钱都报公帐,…快去吧!”
一场战争,可以看清人的不足,也能发掘出人才来。
被张守仁点名的这两个,都是冲杀在前,胆气身手都不错,尤其是钱文路,身子矮壮,肌肉里绷的全是力气,也不知道天天吃不饱吃不好的人,怎么生出这一生好肉和千斤的力气来的。
“好勒,俺这就去!”
尽管林文远几个已经在搜罗海盗身上的浮财,不过好义轻利的浮山汉子还是自愿出来十来人,或背或扛,把几个重伤员都搬抬走了。
在这种时候,张守仁先顾及的是重伤兵,众人心中服气,伤者也是在人怀里挣扎着,向着张守仁道:“谢谢大人活命大恩。”
正文 第35节:第十九章 收获(2)
“大人大恩大德,小人永世难忘…”
“什么屁话!”张守仁挥手道:“我的手下,打死了我养他的家小,打伤了管治,你们老老实实的去养伤,不要放这些虚屁了!”
虽是斥责,不过张守仁脸上也是带笑,众人被他也是骂皮实了,知道百户大人就是这个爆性子脾气,于是都是咧嘴一笑,钱文路几个也是赶紧屁颠屁颠的抬人走了。看娱乐窘图就上
“大人,查验清楚了。”那边抬伤患,这边林文远也是满头大汗,好似生了病一般。
这个林姓青年在百户里是小姓人家,比起张姓和徐姓等大姓,日子过的谨慎小心,养成了小心翼翼的性子。如果不是被海盗瞧中了林云娘,生出这场变故来,林文远还是一个过着自己小日子的小货郎商人,每天摇鼓走街窜巷,赚几个辛苦钱。
大约他这一生,也没瞧过这么多的金银,所以整个人都生病了一样。
不仅是林文远,别的军户们也是目瞪口呆,孙良栋的嘴巴张的老大,象是雨天被雷劈过的蛤蟆,整个嘴张的老大,流露出成串的口水来。
“是多少啊?”张守仁倒是很随意,他不是不知道眼前金银的价值。换了以前的他,只怕也不比这些普通的军户强多少。
毕竟百户官就是一个小堡长,全部身家也就是百来亩薄田和这些寄身在他名下的军户们,身家现银他也从来没超过百两,金子就更少,只有几两重的首饰。
眼前的金银却是堆积成了一座小小的银山,林文远嘴都涩干了,很艰难的向张守仁道:“回大人,有二十多两金子,没称,大约估估是这个数。银子也是有一百七十多两,还有一些翡翠、红绿宝石什么的,价值也在一二百两左右…大约就是这个数了。”
堡子里有见识的人不多,多半就是煮盐的灶户和种地的农夫,林文远这样走过胶州和莱州的货郎算是见多识广,他估的价,也是多半不错。
当时的金价不算高,这其中有些奥妙,但时人多半不懂,不过换算各人还是会的,一两金就是十两银,二十多两金子,正好是二百多两银子,加上收罗出来杂物和现银,这一次的缴获大约是六百两银子左右。
这个数字,很能叫在场的军户们算上一次又一次。
“发财了,这样俺们不是发财了么?”
一个叫林子的黑壮军户突然发了痴狂,趴在那堆金银上头,又哭又笑,抱起一块银锭就是又亲又摸。
“发财,你发个鸟财?”
张世强大步上前,和孙良栋一左一右,正好把这个楞子给架了起来。
“咋了,咋了?张世强,你也敢架我?”
“咋了,先给你两巴掌!”
张世强原本是亲兵一样的马屁虫,堡子里也没几个瞧的起他的,人高马大不学好,只会拍马屁,不肯做事。
这一次和海盗做战,他亲手杀了三个,加上这阵子的训练,人的精气神已经发生变化,听到林子的质疑,伸开右手,“啪啪啪”就是三个耳光。
“你敢打人!”
“打了又怎么样?”
孙良栋面色阴沉,也是反手正手,噼里啪啦的打了好几个耳光上去。
这一下可是彻底把林子打醒了,张世强就罢了,孙良栋是堡里泼皮无赖般的人物,走过州府,见识广,人也阴狠,得罪了他,后果不妙。
“狗日的胆子肥了,这银子是你的么?”孙良栋脸色还是阴沉的可怕,瞪眼对着林子,低声喝道:“是大人先一人杀了韩六,又供应吃喝,还发份例银子训练俺们,枪和火铳都是大人带回来的,指挥也是大人,要不是大人,就凭俺们,能杀得这些海匪?林子,你莫不服,心里怨恨我动手打你,你看你刚刚的样子,还象个人不?要不是大人,俺们被海盗欺成什么样,今天堡子里头,还能剩下活人不?”
这一番话确实是说在理上,众人无不心服口服,林文远第一个出来表态:“俺们全家都是大人救的,银子俺一文不要,全是大人的。”
张世福看一眼地上的金银,也是道:“孙良栋说的在理上!”
其余几个向来跟张守仁走的近的此时也是纷纷表态,他们是堡子里的中坚人物,再加上各人想起张守仁才是百户官,再不值钱的官也是正经的朝廷命官,众人敢杀海盗,自忖也没有杀官造反的胆子,况且将心比心,确实也不够资格拿这笔银子。
当下红了的眼又退回原本的颜色,被两人架着的林子也是一脸惭愧,低头道:“是俺的不是,打小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这回丢大人了。”
要说浮山所地处山东省的胶东,确实是一个民风淳朴厚道的地方,只要占在理上,哪怕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军户们,也是知道上下进退,确实难得。
林子的话说的众人都笑,神色也都轻松起来,张世强和孙良栋这才松开,把这楞家伙给放开来。
不过虽然认错,这个楞小子还是忍不住打量着地上的金银,对这些穷军户来说,眼前这些金银实在是太过吸引人了。
刚刚众人说话的时候,张守仁只是冷眼看着,并不出声。
张世强的表现在他的意料之中,这个小旗官荣辱都看自己的,不出力连外人都瞧不起他。孙良栋这厮倒是在意料之外,看样子是个可栽培的好材料。
张世福等人的表现,也很不错,值得欣慰。
此时事态平息,他才淡然一笑,对众人道:“好歹你们记得上下之分,这样就好。这钱怎么用,自然是有我来当家作主,你们放心好了。”
这么一句话,又是有上官威仪身份在,又是有些许诺,叫人十分动心,一打一拉,十分精警大气,无形之中,又一次确立了自己的权威。
在战场上能杀人打人的还不算真正的上司,能叫一群打出兽性野性来的部属乖乖听话,把金银打包奉上,这才是真正的□□,真正的上位!
正文 第36节:第二十章 分配(1)
第二十章分配
六十多具尸体很快就都掩埋好了,首级全部都砍了下来,等晚上回去,就用盐腌制了防臭。
两个海匪首领的脑袋被擦洗干净,保存的最好。
这两人也是在胶州和莱州等地榜上有名的巨匪大盗,仅次韩六,赏格也有好几十两银子。虽说刚发了大财,得了五六百两的银子,但该领的赏银,也是绝不能放过。
一切收拾干净,天早就黑透了,好在早就有准备,各人纷纷打起火把,把四周照的通明透亮。
这么一支小小的队伍就在火把亮光的导引下,向着堡中逶迤而去。
等到达堡东头的时候,这一支小小的队伍被闻声而出的军户们围住了。
“打胜了,打胜了啊。”
“刚刚听到动静,好象是抬了几个受伤的,也不知道是哪个?”
“反正是赢了啊,看看,咱们的人几乎全在。”
“这倒是,看,大人在最前头,还有世福总旗,几个小旗官也全在哪。”
看到队伍过来,围拢过来的军户们都是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人声,狗吠,加上火把的噼里啪啦的响声,整个堡落都沸腾起来了。
不过,在看到成挑的首级后,所有人都静默下来了。
一颗颗面色狰狞的首级被散开头发,编成辫子系在扁担上,一头五六个,一条扁担十来个。
六十几颗首级,五个军户挑着,在夜色之中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
这样的场景,使得很多妇人急忙捂着小孩的眼,低声尖叫着躲进屋子里去,绝不敢再看第二眼。
就是那些见多识广的老人,眼神之中也是满怀惊慌,嘴唇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却是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那些还在壮年的男子,神色就复杂多了。
这么多恶形恶状的海盗,割了首级还不掩当初的那种凶恶神态。试想要是这么一群人形野兽冲到堡子里头来,自己家里偷偷磨锋锐的那几把镰刀有什么用?还不是任人宰割!
一念及此,自然是要惭愧了。
再看队伍中的那些军户们,个个昂首挺胸,得意洋洋的模样,看着就叫别人更加的难过了。
而走在队伍最前头的张守仁,那就更加叫人敬畏了!
内地沿海的卫所不比九边军镇,因为很少打仗,所以卫所军官权势很低,也不象边镇军官那样充任营兵的职务,更不可能有钱打造兵器,养育家丁,所以张守仁这个百户虽然在堡中说一不二,但也就是个堡长的角色,人人听从他,但不代表是人人敬畏他。
而此时此刻,因为两次对海盗的胜利,特别是这一次的胜利,几十颗首级挑着进来,各人看向张守仁的眼光,已经是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就在这样充满了微妙情绪的静默和注视的眼神中,跟随张守仁的队伍,有不少人都沉醉于其中,再也不能自拔。
如果说以后的张守仁掌握重兵,麾下名将云集,战功赫赫,无往不胜。
那么他真正起家,真正拥有靠的住的心腹,打不散拉不走的部属,一切的发端,其实都是在今夜了。
正文 第37节:第二十章 分配(2)
所有的金银都藏在厢房之中,上了锁。
首级也处理干净了,搁在庭院一角。
做为一个军人,还是手刃强敌的军人,摆着这几十个首级在自己卧室外头,其实根本也不算个事儿。
事情都完了,但所有人都没有走,包括刚刚抬伤患的钱文路和苏万年两个都赶了回来,身上满是血污,也是在人群中静静的站着。
看到这俩,张守仁问道:“怎么样,黄二几个的伤势如何了?”
“是所城的柳老先生来看的,伤口都清洗好了。”钱文路沉声答道:“老头子说了,都是壮棒汉子,只要吃几天好的,年前就都能下地走动,好人一样。”
“哦,这样。”
张守仁点了点头,转身对着张世强道:“每个重伤的都搬一石面到家里去,轻伤的,每人半石,这事你去办。”
一石面就是一百二十斤,没磨成面的麦子是三钱到四钱之间一石,磨成的精面,价值还要贵上三成左右。
这一出手,就是十几石粮食出去了!
在场的人,喘气都粗了几分。大人果然不是白给的,这些天来,众人都是看着张守仁一点一滴的变化,慢慢的把威权深入人心。
比如在这里训练,每天都是吃的白面和精米,都是张守仁自己从即墨粮行买来的粮食。每一批盐卖出去,就是换了一批粮食回来。
这件事都是张世禄一手经办,当初百户大人换粮食的用心他还不大明白,因为这么多粮食,张守仁吃得吃到驴年马辈去?
就算是多了训练的几十张嘴,也够吃好几年的了。
现在,他算是明白过来了。
这个沉稳有心的小旗官,也是忍不住看向自己的百户大人。正好,也是和张守仁看过来的眼光相遇…
见到张守仁眼中的神采,张世禄十分激动,上前一步,朗声道:“大人,自此之后,小人愿为大人效死!”
“小人愿为大人效死!”
四十余人,好象得到了等候已久的提示,齐涮涮向前了一步!
各人都是双手抱拳,深揖弯腰,除了跪拜之外的一等大礼了。
“都免礼吧。”
张守仁的神色也是有点激动。多少日子下来了,除了杀人立威,还自己赔钱养着这些人,就是这样,也没得到几句效忠的话。
到现在,终于靠自己的谋划真正杀退了一大股海盗,这些人,也才算真正的对自己服气下腰了。
由此可见,不要说什么军户都是蒙昧无知的蠢人或只知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那是屁话。人的见识可能是要通过书籍,游历,见闻来增长,但智识除了少数特别聪明或特别愚笨的之外,大多都差不离。
说多少不等于能做多少,眼前这些人,看着都是穿着破烂衣衫,行礼都是参差不齐,但并不代表他们好糊弄。
自己若是没有真真正正拿出本事手段来,又不曾真的把军户们的生活放在心上,恐怕也看不到眼前这一幕!
“谢大人!”
随着张守仁的话,各人也都站直身子,眼神炯炯,都是看向张守仁。
“快年节了,伤患们要顾,你们也不能饿着肚子和一家老小吃西北风。这一阵子都辛苦了,每人领五两银子,小旗官八两,总旗十两,林文远负责发放。面,总旗两石,小旗一石,别的每人领半石,由张世禄负责发放,孙良栋和林文远、钱文路、苏万年,全按小旗份领,各人领了按手印记帐,都早点回家去吧!”
按说缴获的银子有好几百两,每人分的这些都不算多,但刚刚已经厘清了金银的归属问题,此时赏赐下来的五两银子,对这些军户来说,反而领的格外踏实,也特别的高兴。
到林文远那里领银子时,几乎每个人都能蹦起来,每个人的眼中,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至于被当做小旗的林文远和孙良栋等人,尽管高兴,还是努力装出镇静从容的样子,而别人看他们时,眼光也是和此前不同。
在之前,也没几个人把小旗官这个位子看在眼里,在卫所当官,除非是百户以上才够资格霸占军户田产,隐寄多余的军户人丁当自己的佃农,真正占大便宜的,其实都是指挥使以上的高级武官了。
一个小旗,在此时是不会有人在意的,但在此时此刻,就代表着权威和多领三两银子!同时,也是代表着张守仁赏罚分明的态度,这样看在别人眼里,孙良栋等人的身份就格外不同了。
虽然心思各异,但领了银后,每个人都是用手摩擦着手中的银锭,若是不人太多,恐怕就有不少人哭出来。
五两银子,够还清当铺里的欠债,都是农忙时租牛租水车时欠下来的,或是家里有人生病时拉的旧债,现在自然都能一笔还清,谁不高兴?
还了欠债,还能给家里媳妇买点胭脂水粉,再买几匹布,给全家大小换一身新衣,一想到这个,更是人人心花怒放了。
恩赏完全操于张守仁一人之手,这个百户官,当的比以前有味道的多。当然,有了银钱,才是恩赏发自发自己的最重要原因。
夜色之中,张守仁并没有过多的沉浸在欢喜之中,眼前这一切不过是个开端,底下可还有更艰难的路要走。
正文 第38节:第二十一章 匠户(1)
第二十一章匠户
就在众人欢喜的时刻,也有人面色凝重。小说排行榜
张世强凑到张守仁身边,轻声道:“大人,适才小人进来,有人说,十几家姓徐的,还有苏家几户,都是在我们走后不久就趁暮色跑了。他们带着所有的家伙什,看样子不仅是短期暂避,是迁居了。”
“什么?”
张守仁闻言也是大怒,眼神之中,立刻就是怒焰升腾。
军户擅离地方实际上就是叛逃,在国初时候,抓到了要重重惩处的。从明朝中期后,卫所军户逃亡才不那么被严格禁止,因为边军已经采取募军制度,边防重任已经从卫所转移到了募来的营兵身上,所以卫所逃亡,法所不禁。
再加上嘉靖到万历年间有“养廉田”制度,各高级卫所将领都重新赐给大量土地,以免他们侵削卫所普通军户的土地,在这种制度下,卫所军人的最基础的生活保障还是有的,所以最近几十年下来,卫所军户也是不怎么有逃亡的事了。
现在在张守仁的治下,一下子跑了十几二十家,本百户的力量削弱倒无所谓,反正现在的青壮都用不完,他虽然打算练兵,不过暂且只是练少量的精兵,所以人口减少是无所谓的事情了。
但对他的威信有所损伤,这可是比少十几户壮丁严重多了的事。
传扬开来,张守仁这个百户麾下的军户都不愿意跟着他,举家外逃,这是件多么丢人败兴的事情?
“此事一定和徐以显有关。”
张世强咬牙切齿,十分痛恨的样子。他不敢直指副千户徐效祖,只能指责本百户的总旗官徐以显。
逃走的军户,一大半都是徐氏族人,历史上也是张徐两家轮流做这个百户,二百多年下来了,百户官也换了十来个,一多半是张氏族人,一小半是徐氏族人。
原本张守仁能力不足,也没有什么靠的住的背景,这个徐以显谋夺他的百户也在情理之中。倒是现在,这厮还在背后使绊子,那就饶不过他了。
要反击,而且要尽快。
主意拿定了,反而就没有那么愤怒了,看向众人,张守仁挥手令道:“都回去吧,好好歇息,今天也够累了!”
这么一说,众人才乱纷纷的散去了。
等老仆张贵做了一桌菜,过来请张守仁吃饭的时候,这个年轻的百户官才赫然惊觉,原来自己也是全身酸痛,十分疲惫了。
“真是辛苦的一天啊…”
就算是有前世坚强的神经,还有今世从小习武练出来的健壮体魄,但毕竟是实战,不是演练,那种临阵时的紧张导致的体力流失是不可避免的,哪怕就是一个经验十分丰富的军官,也是如此。
再加上要在指挥的同时还要亲自带队突击,手刃强敌,这个体力消耗,果然真不是一般的大,就算是张守仁,此时也是觉得体力不支了。
好在有一桌喷香的饭菜在等着他。
张贵是百户府邸里的老仆人了,原本是一家都在张府做事,现在老伴走了,两个儿子都分家出去,自己耕田生活,不再为仆,主要也是张守仁这里养不活一大家子仆人,说起来他这个百户还真是窘迫啊,光景连江南的小地主也远远不如…
正文 第39节:第二十一章 匠户(2)
四个菜,一壶酒,都是热了再热,寒天腊月的,仍然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正要夸赞老张贵手艺过人,耳朵边却突然传来几声暴燥的叫喊,接着就是女人孩子的哭叫声响。
这大约是哪家男子喝醉了打老婆孩子,在这个时代也是常有的事,张守仁皱一皱眉,预备早些睡了休息。
有了银钱,发了米面银子下去,底下人又宣誓效忠,下一步要怎么走先不说,最少要开始真正的正规化的训练了。
这个年头,正好是时值末世,也是明亡清兴的关键时刻,做为一个现代和明朝双重军人身份的张守仁,下意识的就是要先握有一支强力的军队在手里。
将来不管跟着哪一边走,手中有实力才是最要紧的。
当然,做为一个稍有骨气和民族意识的人,张守仁都绝不会选择清朝一方,这是他做人做事的底线,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他的思绪很快又被打乱了。
外面的吵闹没有停止,反而有变本加厉的迹象。
“老张贵,老张贵!”
随着他的呼喊,老仆张贵急忙赶来,问道:“大爷,这是怎么了?”
这是家里惯常的叫法,一家之主就是老爷或老太爷,大少爷就是大爷,依此类推。这个称呼,老张贵叫了二十来年,看来一时半会的也是改不得口了。
“外头是何人在吵闹,弄的人不安生。”
这么一问,老仆人脸上显露出同情和厌恶参半的表情,对一个向来心肠慈悲信佛的老者来说,后一种表情就十分难得了。
“怎么了?”
“是那几家匠户。”
“匠户?怎么此前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咳,大爷,那是辽东来的难民,跟着李九成和孔有德过来的,两个贼首一死一逃,这些人也吃了挂落,又没有死罪,就发在各卫所当差,此前一直在所城里头,前几日被千户大人发来五户,说是帮着修理兵器,省得每天在所城游手好闲。”
这一下,张守仁才明白过来。
说的李九成和孔有德,后者在中国历史上是有名的大汉奸,张守仁也是十分清楚。前者根本默默无闻,只有这时代的人对其知之甚详。
这两个是崇祯六年前后祸乱山东的首领,因为不满待遇而叛乱,杀官造反,占据登州围攻莱州,攻破了好多州县,朝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关内兵马屡战屡败,没有办法,最后是用朱大典为帅,调集辽东铁骑入关为主力,这才把李九成和孔有德打败,前者战死,后者浮海投了满清,被皇太极迎出几十里欢迎,抱见为礼,封为都元帅,和贝勒贝子等满洲亲贵是相同的等级。
这件事,对明末历史的走向有着极其深重的影响,在山东,影响更是大的无远弗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