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09节:第三百五十九章 德州(2)
“贝子爷,我带人去砍树。”
一句话出来,谭泰自己的直属白甲部下们都是咬碎了牙齿,恨不得转身就走。但满清这会子还是奴隶制往封建国家转型的时候,残余的东西多的是,比如包衣奴才制度就是很明显的。战场上士兵敢对主将不敬,那肯定是死定了,还有主将战死亲军不死也是不成等等规定。
这些规定不近人情,也很冷血,但唯其野蛮,才能战胜文明。
谭泰去带着人砍树木了,济南城是大城,靠近城池的地方全是依城而居的民居,一个个村落和集镇就在城外的官道两侧,虽然在城外,但民居仍然十分稠密。
房舍多了,用的树木自然不少,想砍到够用的树木,就得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大将军令,全军扎营,等攻城器械备齐了再说。”
“扎营,扎营。”
时间已经过午,在岳托的命令之下,一万四千人的营地开始忙碌起来。
几百骑兵则是飞奔出阵,在济南城下四处飞奔,警备。
正面的营地,用大木为墙,把三四个村子都包括在内,整个营地,绵延五六里长,将整个济南城的西南面的战略要道,都是囊括在内了。
也有少量游骑,在明军的视力以及之内,往南方机动增援去了。
更多的尼堪们,也就是被俘的汉民,还有一些从关外带出来的包衣奴才在内,甚至是普通的旗丁在内,大约有好几千人,在几队白甲的保护下,四散而出,手中持有斧头和刨子、锯子等砍伐和削斫之物。
等咚咚的伐木声在济南城四周响起来的时候,清军的目的就是十分的明确清楚了。
城头之上,看了一个多时辰后,眼见着清军在自己眼面前立起了一座硕大的营寨,同时就是在四里地多点的小村子中间,立起了一座在织金龙纛之下的大营帐起来,然后是一队队骑兵用马匹拖着石碾子,从营寨中间到几个营门,碾出几条道路,营帐也是立的一座座的,斜斜的帐篷似有千座以上,一片片的,就象是一座座坟山,瞧着格外的阴沉压抑。
仿佛也是要和这情绪应和似的,不少清军杂役开始收拢起前一阵被屠杀杀死的汉人,把人推到一处,用房舍的房梁当柴木,堆的老高,离营不远就点起火来,开始焚烧起尸体来。
虽然是北风,但城头上的人们,似乎都闻到了那种难闻的,浸入人骨子里的尸臭味道。
哪怕就是再没天良的人,看到那些鞑子嘻嘻哈哈的把汉人的尸体就这么焚烧了的时候,心里头也都是有着压不住的冲天愤恨。
不当人子,禽兽不如!
“大人,打他几炮吧!”
浮山军中,不知道是谁,对着张守仁大声请示。
便是张世福也动了心,先看向赵启年。
但赵启年的回应却是摇头。
这么远的距离,最近的鞑子都是在三里开外,城头的最重的炮是九斤炮,有效射程早就经过无数次的调校,也就是在二里到三里之间,三里以外的目标,运气再好也是不能的。
正文 第910节:第三百五十九章 德州(3)
浮山的炮是野战炮,不是明军在辽东的那种五六千斤重的十分笨重无法移动的守城用的火炮,那种炮三里地倒真的可以轻松打到,但准头什么的也无法保证,一切只能看运气罢了。
“国华将军,鞑子制造攻城器械,需费时多久?”攀着城头,张秉文轻声发问。
“三四天吧,从砍下木头,再制成盾车、云梯车、冲车,工匠人手再足,没几天功夫也是不成的。”
张守仁的心里仍然觉得有隐隐的不安…但绝不是因为眼前的这些清军的动作。
尽管对面的清军人数很多,并且开始准备攻城器械,但无论如何,应该不是叫他心中不安情绪的来源。
和张秉文对答几句之后,张守仁才从未知的焦虑中挣脱出来。
尽管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不过简单的判断之后,他心中的不安感渐渐减弱了。
眼前虽然是千军万马,但张守仁反而是笃定的多,他的判断,虽不十分准确,但自信应该是不会错的。
种种迹象,十分鲜明,对手在玩手段,希图的应该是在眼前的战场之外的东西了。
这座坚城,他们崩了牙也打不进来。
为一军主帅者,这一点认识不到,绝无可能。
“嘿嘿,我倒是想知道,他们究竟是想南下兖州,还是想东向登莱?”
眼前清军,绝对不是主力!
“大帅,朝廷的信使到了,巡抚军门大人请大帅立刻去见面说话。”
德州城中,原本的府衙被巡抚给占了,县衙和府学就是分别被丘磊和倪宠瓜分。
这座城市,是连接河北与山东的交通要道,哪怕是几百年后,北京与南方各处的联系,很有几条高速线路,就是经由德州,行往南方各处。
此时的德州,却是一座庞大的兵营。
巡抚标营,两个总兵官的标营,各副将参将的直领营头,城中的民壮兵勇,加起来有三万余人,整个山东,鲁军精华,已经集于此城之中。
兵一多,乱子也多,虽然巡抚大人就在城中,不过丘磊向来跋扈,倪宠虽然是文职掌兵,但也不是什么好鸟,两人麾下的鲁军将士是大哥不说二哥,基本上都是一路货色,全是军纪和战斗力双失的无能无用的无胆鼠辈。
再加上器械不修,什么生锈的枪头,斩不动鸡头的锈刀,配上破破烂烂的军服,所谓的大明王师,不过是一个流动的大规模的乞丐加流民集团。
对山东地方的人来说倒也是习惯了,明朝财政在仁宣之后就宣告失败,之后的百来年不过就是苟延残喘拖日子,中央财政拼尽全力,不过就是保障边军将士的军饷和器械,象鲁军这样的内地军镇就是靠自己自食其力,地方财政哪有什么力量,能维持这样一支武装就算不错了。
军纪坏,武装差,军容不整,这些鲁军将士,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好男不当兵。
不过乞丐之中也有九袋长老,这支乞丐军团…不,鲁军军团之中也有装备过的去,军装服饰也稍稍齐楚些的营头——也就是总兵官的亲军和家丁们。
此时丘磊驻节县衙,和当时所有的衙门一样,大门外头是个不大的广场,然后是申明亭和旌善亭,此时广场上没有了告状的百姓,也没有吏员和衙差的身影,放眼看去,满是挺胸凸肚的穿着棉甲戴头盔的丘大帅的亲兵和家丁。
正文 第911节:第三百六十章 大兵(1)
在悠长的报信声中,一个亲丁扶着头盔,一路大呼小叫着穿门过户,一直到二堂签押房外头,房门前,珠帘悬挂遮挡,檐下珠翠满眼,一群丫头正站在廊下等着伺候差事,一见这亲丁大呼小叫过来,掌事丫头扬着尖尖的小下巴,冷声道:“王四,作死啊,大帅在歇中觉呢!”
“呃,有紧急的事儿。”
王四也是伺候内宅的亲军,倒也不怕这些丫头片子,一边把大帽子拿下来,然后取汗巾擦汗,大冬天的,也是难为他跑了一头的汗下来,一边大擦大汗,一边笑道:“朝廷那边派人下来传了旨,说是济南危急,叫咱大帅领兵去救济南。旨意下来了,倪军门请过去议事咧。”
“切,凭你天大的事,得等大帅睡醒了再说。”
丘大帅的中觉是每天都歇,一年三百多天是雷打不动,所以这通房大丫头有这种底气,根本不理什么圣旨什么黄子军门。
王四也是知道的,当下不敢再吵,老老实实的站在廊下等着。
当然,和小丫头们眉来眼去小声调笑是难免的。
好不容易等到里间一声咳,然后五六个丫头急急进去,捧便壶的先上,伺候大帅解溲,然后是洗手,上漱口茶水,再上饮的温茶,接着洗脸,梳头,更衣。
这么闹下来,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才闹完事,穿戴完了,丘磊换了一身一品武官的袍服,也是一般戴着纱帽,朱袍玉带,十分威严,到这时,他才看到一直站着等候的王四,当然,此时也不是王四一个了,后头站了一溜等着回事的人。
“请大帅观阅。”
王四将公文递在自己脑袋上,跪在丘磊跟前,举起老高,等丘磊将手中公文接去,他完了一件差事,心里顿时一松。
“倪宠这厮还真当自己是巡抚军门了么…”
公文是以上文下移的格式送来的,内阁转承明发的旨意是分别到山东巡抚和山东镇总兵,但巡抚权重,所以天使先至巡抚处,并没有到山东镇来宣旨,而是由巡抚转述旨意,并且下达军令就可了。
在别的省份不是问题,在山东德州问题就大了。
巡抚颜继祖统驭乏术,加上杨嗣昌已经在打算找替罪羊在战后好清算责任,所以颜继祖已经被免职,现在待在德州城中,青衣小帽候罪,战后如果不失济南,此人还能回家当个富家翁,如果济南有失,人头是必定不保的。
失陷亲藩,这在大明是第一等大罪,无可获免的重罪。
巡抚被拿,倪宠朝中有人,顺顺当当接了位,不过这厮心里也是明白,保住济南,他这巡抚还能干下去,保不住济南,人头也是准定落地,准是和颜继祖一起上法场。
杀方面大吏这事儿,崇祯皇帝现在干的很顺手,绝不会有一点迟疑和犹豫。
倒是丘磊,丝毫不惧。
鲁军中他的部下最多,实力最强,到现在又是丝毫实力未损,皇帝是不会拿他这样纯粹的武将来开刀的。
正文 第912节:第三百六十章 大兵(2)
多少巡抚总督被斩的时候,武官却是逍遥自在,丘大帅现在的矜持和对倪宠的不买帐,其来也是有因的。
只是拆开封皮一看,丘磊面色顿时大变,伸出右手,“啪”一下就是在王四脸上狠抽一下,接着又是一脚:“混帐东西,这要紧公文如何敢这般怠慢,到现在才呈给我。”
王四哪敢辩解,只是跪在地下,嗑头如捣蒜。
“赶紧备轿子,我要去巡抚衙门!快,快快快!”
丘磊一跳老高,手中挥舞着那纸公文,嘴里却只顾大笑:“哈哈,登州一箭之仇,这一下老子可是有机会扳回来了!”
所谓一箭之仇,当然就是六百破三千的故事。
时隔不久,丘磊因为移驻省城,军饷加多,亲军家丁人数也多,加上是总镇山东,地位更高,所以心里一直惦记着要把场子给找回来。
虽然张守仁现在实力也加强不少,但丘磊却是不大清楚。
在他心里,张守仁还是那个带几百兵的游击兼守备哪。
这其实也不怪他,明朝将领,能重视情报工作的原本就没有几个,更何况是丘磊这样的庸将?加上浮山势力这段时间也就是在登莱一带发展,甚至也就是莱州一带,隔着青州和济南两府,丘磊不知道浮山的变化,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浮山营是发展的太快太迅猛,远远超出常人的想象之外。
“给我传令下去,全军准备出发。”
得到了消息的加游击衔的中军匆忙赶来,丘磊和他一照面,就是立刻吩咐道:“上头有旨意,着我们去回援济南。入他娘的,在德州闷死人,咱爷们回济南去。”
“大帅,上回派了侦骑出城,被鞑子远远撵开了啊。”
“那是个虚屁,鞑子唬人呢,老子带步骑两万出去,咱们自己一万五的战兵和辅兵,倪宠这小子也得出兵,加上颜继祖的抚标营也给他带走,大军浩浩荡荡往济南击鼓而去,老子不信,几百鞑子游骑就敢打咱们的主意?这他娘的是杨阁老送咱们的功劳,鞑子也没吹的那么厉害,济南这大城,他们打不下来!”
几万对几百,这个仗倒是能打,虽是被丘磊狂喷了一脸口水,中军丘晓林还是十分兴奋,雀跃着就依命去动员全军去了。
“老子和倪宠打擂台去,粮草和开拔银子是要争的,人马也要,你们赶紧预备,和他们说清楚,这是回济南争功,别他娘的迟疑!”
“是,大帅!”
中军赶紧去召集诸将,言明利害,丘磊自是坐着自己八人抬的绿呢大轿,自去和刚上任巡抚的倪宠打擂台。
粮草,大车、马匹、精料、盐菜银子,这些东西不要齐了,就算争功也不能走。
在德州猫着,反正朝廷也拿他没法子,好处弄齐了,倒不妨辛苦一趟,到济南踩乎踩乎张守仁,就手儿把守城大功给抢到手里头。
从德州往济南,途经禹城等县境,二百里地,按丘磊的算法,把物资弄齐了,多弄点干粮,面条大饼什么的多备一些,紧赶慢赶,八天争取能赶到济南。
正文 第913节:第三百六十章 大兵(3)
一进城,什么都妥了!
张守仁这厮的脸色,到时候一定好看的很!
和老子斗,你们还是嫩了点啊…
听了丘磊的吩咐,又说是去抢功,各营的将官倒真的是出了力了,又打又骂,鞭子军棍一起上,插箭游营就十几个,有两个营头还抓了几个倒霉鬼,砰砰放了几炮,以犯军法为名一刀斩讫,这才压住了营中骚动,到第二天下午,德州城中果然动员了两万来人,骑兵一千五六,是倪宠颜继祖和丘磊三个大人物的亲军和家丁和少数侦骑合在一起,然后就全部是步兵,套了一百多辆大车,装着丘大帅的随身物品,从红漆马桶到唾壶一类的零碎就是装了不少,从倪宠手里勒索来的银子有小两万,都是这阵子朝廷紧急拨下来的军饷…鲁军是后娘养的,这种机会可是不多。
各营将领,每人也都是和丘磊一样,坐轿子的坐轿子,少数坐车,只有寥寥无已将领是骑在马匹上的。
所有官兵,都是斜扛着长枪,枪都是锈的不成模样,大伙儿都是骂骂咧咧,对出击回济南的差事怨声载道,十分不满,长枪兵原本就是最低等的营兵,是消耗品和炮灰,指望他们有士气或是有精力擦亮手中的兵器,连好好扛在肩膀上的劲头也是没有,他们穿着破烂的布鞋,不少都张开了口子,用布带绑着,大冬天的,脚趾头冰冷,冻的又青又紫,按理军中是一年有固定的布鞋发下来,不过这福利肯定是叫上头给漂没了,小军官好歹有双靴子,士兵是只能靠自己了。
衣袍都是染成红色的布袄,明军尚红,就算不是鸳鸯战袄,好歹也染个红色,制成战袄的模样,这衣服和料子都该是一年一发,最少也得两年一发,不过很多营兵身上的战袄最少穿了五六年,破烂流丢,穿在身上,未必比叫花子强什么。
各人都是骂骂咧咧的,前几天下过一场雪,下午虽不及响午时那么泥泞,路也并不好走,积雪未尽,天气极冷,这样的天手露在外头拿着兵器走路,还要宿营,想起来就是一肚皮的苦楚。
“各人听着,大帅说了,莫要抱怨不休,此次出兵,不需沿途官府供给饭食,干粮和小菜都有,宿营过后,各营领取吃食,各人都管够!”
走了一个半时辰,两万多人的大军如同一条巨蛇,在蜿蜒曲折的官道上摆成了一条长龙,行军速度极慢,一个半时辰也就走出五六里地,眼神好的,还能回头看到德州城墙。
但此时已经到了扎营的时候,最多再有半个时辰不到,就准得开黑,天黑之后,这支最少有三成夜盲症患者的军队,那处境就是十分危险了。
而况不早些扎营立下警戒线,怕是可能就得哗变。
丘磊大帅世家出身,知道眼下士气到了谷底,拉走三成都不稀奇。每次出兵起身,就是士兵怨气最足的时候,哗变拉走甚至兵变造反,都极有可能。
正文 第914节:第三百六十一章 使者(1)
一听说有干粮,还有小菜,低落到谷底的士气果然拉上来不少。本来行军是开拔那天晚上肯定饿肚子,第二天也准定饿肚子,到第三天才开始供应饭食,地方文官对军队供给的规定就是这么变态,因为开拔闹哗变的例子,在大明可真不少见。
“日他娘的,老子还说一会天黑就拉走了事,这下不必了。”
“看样子大帅从倪宠那冤大头那边掏腾出不少东□□,就盼一会上头少克扣咱一点,叫咱混个肚饱。”
“指望上头不克扣是不成的,不过我估摸着,这一次大帅看样子是要定守济南的功劳,吃的东西一定备的不少,咱们沿途村落弄一点好处,怕也是睁眼闭眼…你们呀,活泛点,到时候跟老子走就是。”
“没错了,当官的想要升官发财,咱们当兵的,也甭那么傻。”
“这一次开拔连监军都没有,可不就是放手叫咱随意?”
按理来说,象鲁军这样的经制王师,每次出征,朝廷一定会派监军御史在军中,监视军纪和主帅是否有造反不臣之心,御史,太监,还有文官领兵,是多重枷锁,锁的武将不敢胡作非为,造反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但这一套制度其实也是早就在崩坏,文臣没有自己标营为武力基础的话就根本控制不住武将,管你是总督还是巡抚,没自己的家丁武将和督标抚标的话,什么也玩儿不转。
文官不成,御史更没有人理,明军的军纪自是急转而下。
到了黄昏时分,选定了一处营头,以一个镇子为□□,四周是五六个村子,大军开始安营立寨,丘磊到底还算是世家出身,派了骑兵游骑在外围警备,要紧的险隘地方立了栅栏拒马,防止夜袭,但大半官兵,住在村庄的人家中,少数睡帐篷,他和自己的随员幕僚和亲军家丁就住在镇上,很快,原本宁静的小镇就是被闹的人仰马翻,黄昏时分,士兵们一群群的流窜出来,抓鸡逮狗,抢掠民财,甚至强奸妇女,种种恶行,自是不一而足,整个营地四周,百姓的哭叫声直入云霄,但丘磊在内的各级将领,视若无睹,闻而不闻。
天黑之前,闹够了抢足了的大兵才三五成群回建,烧锅造饭,而不出意料之外的,便是士气果然焰腾腾的向上攀升了。
自清军出现踪迹,在济南城下立了诺大一座营盘后,城中的那一点刚出现的鲜活气息又是荡然无存了。
尽管商号继续营业,流民得到照顾,天花被抑制了,但所有人脸上的那种活泼和解脱的神情又被取代了,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是惶恐和焦虑交织的情形。
这座城市,二百年未闻兵戈,现在城外就驻着一群最危险的强盗野兽集团,几十年来,这支由野兽组成的军队对大明几乎是每战必胜,长江以南的人们可能对清军还没有太直观的认识或感受到危险,山东到底是北方省份,登莱还是辽镇和东江镇的后方供给基地,并且出曾经出动官兵跨海做战,虽然大半的山东人根本没见过鞑子,但清军前三次入关给河北百姓带来的苦难山东人也是十分清楚的,要不然,省城也不会出现小二十万的流民留在城中。
正文 第915节:第三百六十一章 使者(2)
此时清军大兵压境,给每个人的冲击自然都不小,所有人都有极大的压力,在这两天,焚香祝祷的人开始多起来,济南义勇总社接到的善款和物资井喷般的增长着…在没有真正的压力之前,人们还没有感受到真正的危险,就象是狼来了的故事,在狼来之前,就算知道狼是吃人的,还是有人会把这种事当成一个好玩的乐子,只有当狼真来的时候,每个人才能感受到狼的危险,并且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摆脱这种危险…只是在正常情形下,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这一次济南好在有一个张守仁,在此前的表现中他折服了济南全城军民,现在更是有同仇敌忾之感,城中的军需物资,人力物力,都是在往浮山营和忠君爱国商会中倾斜,人们所要求的,无非就是守住城池,保住自己所爱的一切!
天黑之前,济南的北门短暂的打开,有一小队骑士从城门缝隙中急驰而入,然后城门又迅速被关上,压上门杠,堵住沙袋,防止被敌军偷袭。
进城之后,那队骑兵没有停留,他们在黄昏暮色下的街道打马急驰,急促的如暴雨般的马蹄声惊动了不少沿街的居民,当百姓出来观看的时候,只是看到穿着明军号衣的骑兵们消失在暮色之中。
“这不是浮山骑兵的衣着啊。”
“嗯,人家是上蓝下红,铜扣子,牛皮靴子,还有牛皮腰带,杀的紧紧的,漂亮的很。这些兵穿着和浮山绝然不同。”
“难道是有援兵来?”
“有援兵是好,不过哪,我看现在的城防就交给张大人叫人放心,严防奸细,日夜巡查,城头城下不停的有人,军需也管的好,没有人乱拿乱动,换一个主帅,特别是换咱们丘大帅来…嘿嘿,这个话我也不想多说了!”
“唉,多说无益!”
“朝廷怎么想,怎么做,也不是俺们百姓能多想的…这年头,凡事按俺们百姓想的来走的,有几桩几件?”
街头巷尾,被这威风凛凛奔驰在济南街道的骑兵们惊出来的百姓可不说,议论声声,多半是不得要领,不过也颇有一些真知灼见。
只是百姓的话,向来也不会有什么人当真去听,在上诸公,包括高高在上的皇帝在内,都是觉得百姓蠢笨,就是群羊,凡事听牧首的话供应羊毛甚至羊肉就可,至于牧人们的是非过错,那可不是羊儿们能多说多想的了。
“末将丘晓林,见过方伯大人。”
丘晓林漂亮的脸上满是矜持之色,说是拜见布政使,不过也就是站在原地,拱拱手,下下腰,那腰身连三寸也没下去,但张秉文也只得忍了。
“见过都司。”
丘晓林又向都司冯馆拱了拱手,这一下冯馆却是受宠若惊,连忙就是站起来还礼。
“大参,明府,大尹!”
底下的,丘晓林连姓名都懒得致意,只是圈圈一揖,就算都见过了。
他这么傲气,那些官员们却是不敢怠慢,都是站起身来,含笑还礼。
丘磊在驻节济南时,丘晓林是他的中军游击,对外联络诸事都是由中军去办,所以城中官员,无不熟知此人。
生的是英俊漂亮,但心机深沉,行事狠毒,丘磊又是跋扈人物,这中军在济南城中,除了王府中人还留有几分面子,巡抚衙门的人还能敬上三分,对掌握军饷的方伯张秉文也过的去外,舍此三方,任是天王老子,丘晓林也是并不买帐。
此时这个向来讲究仪表仪容的中军官是一脸的风尘,灰尘之多,似乎都能在脸上搓下斤把泥来,此时仆役进来,将屋中的灯烛点燃,丘晓林一脸的不耐烦,不过眼神中光芒闪烁,突然向张秉文问道:“方伯,我那不争气的堂兄怎么不见人?”
他问的,自是分守登莱参将丘晓君。
按行辈,他们都是丘磊的侄辈,年纪也都在三十左右,丘家也是将门世家,子侄中为将帅的着实不少,当个游击或是参将,在普通人就得豁出命去拼,或是干出天大的实绩还得有上官欣赏才有可能当的上,比如张守仁,而丘家的人,生下来就有三四品武官的世职继承,家族之中,全部都是高品武将,一入行伍,就算是不能骑马的纨绔,上来就能统兵打仗。
明朝的这种武官继承制度,来自朱元璋,发扬于朱棣,实在是军队战斗力持续下滑的根源所在,而现在这时候,积重难返,已经是没有办法在旧制度上修补或是改良了。
听着这话,张秉文面色自是十分难堪,嘴唇嗫嚅,堂堂从二品布政使,一时半会的居然说不出话来。
丘晓林的眼神变的凌厉起来,这帮文官,现在已经不比当年,还在摆什么臭架子么?
“这个,中军官莫要误会…”
这种时候,只能是小官出来趟浑水了。历城县韩知县上前一步,低头拱手:“丘中军,令堂兄被搜出来通敌叛国的证据,已经被张国华将军斩首了。”
“什么?”丘晓林浑身一震,眼神中也是不可思议之色。他的堂兄再不争气,好歹还有七百多兵,自己又是参将,竟然叫一个游击给斩了?
但眼前诸人的神色,又使得他不得不信。今日入城之前,城中文官们只是求援,却不大肯说明城中情形,到此时他才渐渐明白,原来先入为主,张守仁行事果决狠辣,看来已经是把济南城握在手中了。
“好,好的很。”丘晓林冷笑道:“等大帅入了城,我们再来分说。”
“这个,丘帅入城后,还望贵部与浮山兵莫起冲突,千万莫要亲者痛,仇者快啊。”
这等事上,文官们还是有底线的,张秉文先开口,其余众官,都是一起劝说起来。
正文 第916节:第三百六十二章 迷局(1)
“请诸位大人不必多说!”
丘晓林的态度却是十分骄狂,丘磊所部两万步骑,精兵也有好几千,骑兵就有一千五六,这个实力,当然是远在张守仁之上。
而且现在是战时,一切手段不必如平时那么收敛,既然张守仁敢做初一,丘磊就一定会做十五,再者说,不把浮山压下去,这功劳怎么算?
其中原由,也不必细说。
丘晓林只傲然道:“我大帅已经领军前来,步骑两万余,皆是各营精锐,到时候自会和那姓张的小子分说,没有他浮山营,我们也定能守住济南。现在皇上和内阁,对我大帅都是十分倚重,亲下旨意调派。所以咱们大军是日夜兼程的赶路,十分辛苦,城中要备齐犒赏银子并牛酒等物,还有,要三千间靠近城池的屋子给弟兄们住,还有要三十间公馆,大帅就住在城里原本的住处,不必再劳烦了,别的将领,以前住的太差,现在这种时候,再不给咱们换换地方,谁愿替济南人拼命,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种时候,还说什么“道理”?
在场诸官,脸色都十分难看,面面相觑之时,都是有十分不适的感觉。
原本鲁军驻在城外大半,城内小半,在城中时有军营可住,但将领就是占据民宅,现在倒好,全部要住民宅,而且必定需索无度。
这军纪什么的,也就不必提了。
送走了模样骄狂的丘晓君,张秉文面色灰败,对着众人道:“事已至此,唯有息事宁人,张国华的浮山营实力较弱,只能劝他多加隐忍,将西门一带划为浮山驻守的地方,如果丘帅寻,我等只能多加劝慰阻止。”
“也只能如此。”
“济南安危,还是要系于丘帅一身的。”
等众官纷纷上轿离去,张秉文浑身无力,瘫坐在花梨木的圈椅之中,只觉得全身上下无处不疼。
请调丘磊所部,是张守仁入城第二天大家的决议,到今是是正月初九,清兵大军压境第二天,丘磊所部已经在部上,只要能顶个几天功夫,丘磊部突破北边清军的骚扰和阻挡,一切就都不成问题,可以彻底放心。
至于张守仁和丘磊争功,这倒和他没有什么关系,文官是经制之功,除非巡抚从德州赶来,否则首功就是他的,无人可争。
一切顺当,只是张秉文心中总是空落落的,只感觉十分不安。
“唉,但愿勿起纷争才好…张国华,对我济南还是有功的…”
向来温和的张世福先重重一捶打在桌上,然后是“哗啦啦”的巨响,桌上的杯盏碗碟等物都一齐跳起来,落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狗日的,当官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张世福面色十分愤怒,嘴唇都气的直哆嗦,破口大骂之余,也是十分心痛的感觉。
他这般愤怒,还是来自于自己内心对法理的坚持。越是老实人,对法理和秩序越是渴盼,只欲建设,不愿破坏。
正文 第917节:第三百六十二章 迷局(2)
而他向来敬慕的官员们却是在背后偷偷的捅了浮山营上下一刀,偷偷摸摸和德州方面致意,在浮山上下为济南出力甚至流血的时候,面对的却是这种不是背叛的背叛,此中滋味,自是十分难受。
“世福哥,这不值当的,别生气啦。”
向来脾气暴燥的孙良栋却是十分平静,不仅丝毫没有怨怼的感觉,还能劝说张世福。
见众人都露出诧异之色,孙良栋苦笑一声,沉声道:“当年我和老钱,老苏几个出去给绅粮大户扛活,人家嘴上夸你,等你一转身,连根扫把也是收了起来。不管咱怎么老实,这些大户就是防贼一样的防着你。咱们浮山营虽然军纪好,在这些大官的眼里就是扛活的乞丐流民,又脏又臭,没脱泥腿子味道。大人又杀伐决断,在大官心里,岂不就是反了?丘磊这王八蛋军纪差,打仗也不行,但架不住人家是将门世家,知根知底,信的过啊。”
这么一分析,虽然两边情况并不完全相同,但居然也真的有共通之处,道理上是完全说的通。
“当务之急,是前门有虎,后门进狼。”
曲瑞不愧张守仁对他大将之才的推许,皱着眉头道:“此是迷局,乱局,而当务之急,是要破局而出。”
说完之后,他自己却是苦笑:“只是如何破局,属下一无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