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亭闻言抬眼望向天际,他的侧脸在月色之中被镀上了一层银白,眼中神情亦是极为少见的柔和。
“朕便这么藏不住心事,一眼便能教旁人看出?”他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没有动,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
沈秋无声地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朕今日倒当真是有些话想找人说说,“然而段云亭很快笑道,“只是这话你若听了,便只能对朕死心塌地;但凡有半分忤逆,则将是死路一条。”顿了一顿,他才转眼望向沈秋,声音变得缓慢而低沉,“若是如此,你可还愿一听?”
沈秋静静地同他对视,只觉对方话中之言分明给人以选择,但那神情,却又强势得不容拒绝。
她笑了笑,道:“陛下该知,自打我被首辅大人单独唤入房中的那一刻,便已然无法退步抽身了。且不论我今日听与不听,只要对你有半分忤逆,便照样难逃一死。”
“你果真聪明。”段云亭闻言笑了,道,“应是苏逸提点过你的吧。”
沈秋明白,苏逸口中所提及的上一任御前侍卫长,只怕便是未能经受住秦仁嵩的压迫和利诱而做了眼线,从而被段云亭处置了。
此时此刻她也已然明白,段云亭什么都知道,他从不荒唐,也不糊涂。
他只是在做戏而已。而这场戏,一做便是三年。
如今,似乎到了该作结的时候了。
正沉吟之际,段云亭已然幽幽地开了口:“你且听朕讲个故事,如何?”
“好。”沈秋静静地看着他,颔首。
段云亭讲了一个简单而又复杂的故事:
很久以前,宫中有个妃子产下了一名皇子。但因为皇帝怀疑这妃子同宫中侍卫有染,便暗自认定这孩子不是自己所出。故那孩子虽顶着皇子之名,母子二人在宫中却是备受冷落,人尽可欺。
待到皇子十八岁那年,皇帝驾崩。然而尸骨未寒之际,宫中发生了一场政变。皇帝的三弟——即舞阳王——连同身为朝中宰相的老丈人,以“妖后祸国”之名,将皇后送入皇陵中殉葬。这场政变将朝中外戚一党一网打尽,并处死了本应继位的嫡长子,甚至连同嫡出的二子三子也不曾放过。
这本是朝中权力更替的一次全盘洗刷,却意外地将那个最不可能继任皇位的皇子推上了前台。
因为彼时,那个皇子的母妃已死。他孤身一人,无权无势,最适合做傀儡皇帝,任人摆布。
政变那日,他独自一人蜷缩在黑暗宫殿的角落,看着窗门上投射着的刀光剑影,听着门外不曾断绝的哭喊声,砍杀声,心内是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绝望。
然而下一刻,宫门洞开,火光投射进来,将门外人的一道道身影拉得老长。
他们忽然跪下,道:“恭迎陛下登基!”
自此,舞阳王成了摄政王,手握军权;丞相成了首辅,总揽内政。而他名为天子,实则却不过是个被架空了权力的傀儡皇帝。
他心里明白,既是傀儡,便终有一日会被弃置。他不甘如此,没有一日,甘愿过…
段云亭话音落了,二人之间便只剩下一片沉默。唯有夜风吹动着院中枝叶,摇曳间沙沙作响的声音。
沈秋忽然明白,为何禁军无数,那日竟拦不住一个秦仁嵩。只因段云亭虽贵为天子之尊,手中却从来未曾有过一兵一卒。
半晌之后,她听见段云亭道:“你心下定是十分好奇,朕为何要将你带回宫中吧?”
沈秋转头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实不相瞒,只因这内宫之中,朕并无一人可以拖信,倒不如寻一宫外之人,来得妥帖。”但段云亭没有同她对视,只是低着头,轻轻笑了笑,笑里隐约有些自嘲,“有个武艺高强,又值得拖信之人护卫在周身,心里总是要安稳些。朕兴许是怕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自己哪一日…便不明不白地死了吧…”
沈秋看着他,讶异之下,只觉心里堵堵的,莫名难受。
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谁又能想见,平素嘻嘻哈哈,老不正经的段云亭,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沉默了许久,段云亭神情里似是恢复了几分轻松。他笑了笑,道:“不过,实则朕方才所言…倒有一句不实。”
沈秋转头看他,还未发问,却被他忽然伸手揽住了肩头,登时浑身僵硬,表情也不自然起来。幸而有夜色遮掩,方才没有露陷。
“实则自打你跟着进了宫的那一日,朕便已然将你视作自己的人。方才那番话,无论你听或不听,一样的别无退路。”段云亭用力将她揽近了几分,笑了笑,低声道,“此事…你该明白。”
他语声可称柔和,然而话中之意却又是少见的强势。沈秋闻声不由转过头去看他此刻的表情,然而对方不知何时已然恢复了一脸满不在意的笑。
下一刻,段云亭又忽然放开手,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仿佛刚才并未说过那么一番话一般,笑道:“夜已深了,朕且去休息了。”
沈秋站起身来,看着他转身进了房间。只觉得方才被他搂过的地方,到现在都还有些不自在。
次月初三,常年镇守边关的摄政王段霆均回京。他此行为探亲而来,故所带不过千余人马,尽数驻扎在城外。
是日,群臣于宫门外迎接,声势浩大,却唯独不见段云亭。
段霆均身形高大魁梧,目光如炬地在人群中扫了一眼,道:“为何不见陛下?”
他一开口便是气势雄浑,声如雷霆。魄力之下,群臣一时无人应答。唯有他老丈人秦仁嵩上前道:“尚且不知何故未曾前来…已然派人去催了。”
“不必了,他不见踪影,本王亲自去见便是。”段霆均哼了一声,撩起披风,大步而去。
段霆均来到寝宫的时候,段云亭正烂醉如泥地瘫倒在软榻上,杯壶散乱了一地,满室刺鼻的酒气。
沈秋立在他身后,见段霆均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便作势伸手推了推他。
段云亭不为所动,口中还喃喃地说着梦话。
沈秋原以为段霆均会同秦仁嵩一般尴尬地立在原地,谁知他竟大步冲上前去,拎起段云亭的衣襟便将人提起了几分。
沈秋本能地上前阻拦,却被他怒喝道:“你算什么东西?滚开!”
沈秋看了一眼段云亭,在他的眼光示意下,退到了一旁。
段云亭身子随着段霆均的力道晃了晃,似是酒醒了几分。他终于坐正了身子,带着醉意,看着对方懒懒笑道:“原来是皇叔啊…”
“你倒是还认得本王?”段霆均用力地松开手,满目怒容,“今日本王回京,你竟连面也不露,岂非是有心给本王难堪?!”
段云亭重重地摔回软榻上,仿佛才意识到什么,伸手揉了揉朦胧的眼,软绵绵地道:“小侄岂敢给皇叔难堪,实在是一时醉宿…哎,忘了迎皇叔回京。”段霆均面前,他竟连自称也改了,二人私底下是何等的情形,有此可见一斑。
段霆均怒道:“你继位好歹已有三年,本王立你为帝,锦衣玉食供着你,难道便是为了看你三天两头不上朝,没事便往宫外跑?纵是傀儡也该有个傀儡的样子,如此不成气候,本王要你何用?”
“皇叔,小侄若太过成器,岂非要教你头疼了?”段云亭伸手理了理散开的衣襟,半睁着眼,看着他懒懒笑道,“小侄自以为除却平日贪玩了些,其余事上还是颇为听话的,如此…岂非正合皇叔之意?若是换了旁人,难保不会为皇叔添些麻烦吧?”
“你还算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段霆均平复了几分怒气,冷笑一声,幽幽道,“只是你若当真明白,便该知道,这世上能替代你的人太多,你若再这般不识好歹,末了便莫要怪本王不留你!”
这话说得分外深重,变脸沈秋也忍不住微微变色,而段云亭却只是面不改色地徐徐笑道:“皇叔大可放心,朕每日有得吃喝有得玩乐,便分外满足了。自然不会不识抬举,将这天上这掉下来的馅饼拱手送人。”
“但愿你记得今日这番话!”段霆均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室内安静下来,段云亭仰面歪斜地靠在软榻上,没有动。只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伸出手臂遮住了眼。
沈秋走上前去,想说什么,他却仿佛已经预知一般,轻轻道:“朕没事。”
沈秋默然地看着他。今日所见,让她对段云亭那夜所言,才当真有了几分感同身受。若非亲眼所见,又有谁能想到,这荒唐无理,不务正业的东齐皇帝,私底下过着的竟是这样的一种日子?
“苏逸已然离宫,”半晌之后,段云亭终于又开了口,声音里全无一丝醉意,“明日朝上,一切自见分晓。”
当夜,沈秋照例帮着段云亭批阅奏折。
此刻她也明白,面对着这些奏折,为何段云亭能如此随意地让旁人代劳,只批一个“准”字了事。
因为到他手中的奏折,实则已是拍板定下的决议。无论他准或不准,结果都并无差池。
段云亭那晚格外安静,只是背身立在窗边,看着窗外无边的夜色,一言不发
沈秋批阅奏折之余,抬眼看向他,只见他一身明黄的锦袍,长身玉立,整个人在室内的灯火通明之中,竟同时给人以雍容和冷寂这两种矛盾着的感觉。
而他心内所想,自己几乎可以感同身受。
沈秋静静地看着他,不觉出了神。直到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小姐,不可如此冒然进去,且待在下禀报一声,再…”
然而门已经被从外推开。一个粉衣女子出现在门边,往室内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段云亭处,面上明显露出笑颜。
“楚楚,你怎么来了?”段云亭闻声回过身来,有些惊诧。
那唤作楚楚的女子几步走到段云亭面前,笑道:“我此番随父亲一同回来,也…抽空来看看陛下。”顿了顿,垂下眼去,面上分明是微微地泛起了红,“一别数载,不知陛下一向可好?”
“是啊,想来已有数载未见了。”段云亭垂眼看着她,目光里一霎间显现出少见的柔和,“楚楚此番…是背着你父亲来的吧?”
楚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沈秋发觉自己有些多余,便迟疑着站起身来,道:“陛下,臣…”
“对了,朕险些忘了,”然而人还未走出几步,便见段云亭似是猛然想起什么,道,“你快去替朕催催莺莺和娇红,传了那么久,怎么还不过来?春宵一刻值千金,再这么等,朕的头发都快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扯一点陈年旧事出来,以及…陛下你的手往哪儿放啊?→_→
2012.4.22,捉虫。
第六章
【第六章】
他这一开口,又恢复了往日玩世不恭的调调。方才眼中那一缕难得的温存,也已然不见痕迹。
沈秋微微一怔,随即也会过意来,便应声道:“臣这便去。”
段云亭颔首,重新望向楚楚,若无其事笑道:“朕贵为一国之君,在宫中锦衣玉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比起当年自然是好上太多,又何劳楚楚挂心?却不知楚楚今日特意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陛下果然是不同了。”那楚楚起初亦是怔了怔,随即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只留下一句“告辞”,便霍然转身,竟是赶在沈秋前,便出了门。
沈秋立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回头看段云亭。段云亭冲她摆摆手,轻叹一声道:“不必去了,回来吧。”
那女子离开之后,沈秋只觉室内的静默让她颇为不自在。纵然段云亭似是无心与那女子有过多的牵扯,但方才他眼中不易觉察的情意,却不是假的。
纵然不知缘由,沈秋心中却能如此肯定。沉默片刻之后,她终于按捺不住,有些刻意地调侃道:“那女子清婉可人,对陛下又是一往情深,陛下方才那般将人气走,莫非心中已有所属?”
出乎意料的是,段云亭并未接她的调侃,闻言只是慢慢道:“朕此刻若待她好,便是害了她。”
他声音里异乎寻常的低沉让沈秋再度抬起眼,却见对方已然恢复成背身而立的姿势,教人看不见面上神情。
正不解他话中之意,却又听段云亭慢慢道:“…她是段霆均的养女。”
次日上朝,段云亭难得早早地便到了殿内。
亲王回京,照例要于朝中汇报当地事宜。故一开始,沈霆均便走上前去,只道有本要奏。
然而段云亭却先行站起身来,看着他笑道:“在皇叔开口之前,可否容朕先宣读一封诏书?”
今日,他一身明黄的紫金龙袍,高坐于龙椅之上。神情之中虽仍是带着笑,但那笑意和往日却已大有不同。
段霆均隐约听出,他这言语看似毕恭毕敬,实则其中已然带着几分挑衅。纵然心下微恼,然而在这台面之上,段云亭毕竟是君,他毕竟是臣。略一迟疑,他退身回列中,沉声道:“自然是…陛下先请。”
段云亭回身从龙椅边拿起一封亲笔诏书,对着殿门一个示意,沈秋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来。
一路走到段云亭面前,她拱手一礼,从对方手里接过诏书。
段云亭撩起衣摆,慢慢地坐回龙椅。抬眼看着立在一侧的她,面上带着几分含而不露的笑意。
沈秋略略环视了底下群臣,随即展开诏书,一字一句念道:“摄政王段霆均并首辅秦仁嵩,相互勾结,于建业二十七年政变窜上,诛太后,弑先帝长子段云楼,次子段云台,三子段云阁,此为不忠;朕继位之后,二人大权独揽,党羽遍植,凡不与为伍者则屠戮殆尽,所留唯肯狼狈为奸者,此为不义;以朕之名横征暴敛,中饱私囊,陷百姓于水火,此为不仁;妄自擅权,置王法于无物,视朕若无睹,此为不臣。如此不忠不义,不仁不臣者,祸乱朝纲,为害社稷,罪无可赦,即处斩立决!即朕今日亲拟此诏,以示天下!”
及至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殿内已是一片鸦雀无声,甚至无人动一下。便连段霆均和秦仁嵩二人,面上都有些怔愣,显然是颇为意外。
但很快,段霆均回过神来,抚掌大笑道:“很好,陛下果真是长成了,气度胆量已然是今非昔比啊!”
“二位是当真没有想到,昔日不里政务,花天酒地的小皇帝,也有今日吧?”段云亭徐徐站起身来,笑得冷静而沉稳。
秦仁嵩突逢这变故,有些手足无措,而段霆均终究是老道几分,他却是沉住了气,笑容里并无慌乱之色,仍是慢慢道:“为了今日,陛下蛰伏了三年装疯卖傻,骗过我等耳目,此举当真教本王有几分佩服。”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只是陛下大概忘了,纵然你下了这诏书,也不过一纸空文而已。重演三年前的变故,于本王而言,也并不是难事!”他忽然扬声道,“禁卫军听令!将段云亭拿下!”
三年前,他便是暗中控制了禁卫军,方才能在宫中肆无忌惮,随意杀戮。这也是他此刻能沉得住气的主要缘由。
然而三年之后他这一声唤出,却并没有回应。
段霆均微微有些怔住,复又扬声唤了一声,而大殿里却仍只是一派沉默。所有人俱是回头望向殿门,却并未见到一个禁卫军的影子。
段霆均回头看向面前的段云亭,目光这才有些变了。
而段云亭一袭华美的龙袍,长身玉立于大殿之上,却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同他对视着。只不过他眉梢眼角带着的笑意,此刻已然变得明显。
过去的时日里,满朝文物没有一人觉得他像个皇帝;然而此时此刻,他这笑容里的风华气度,却让人霎然觉得,世上没有谁能比他更担得起“君临天下”这四个字。
“皇叔,你但凡平日里对朕少几分轻视,便不会发现不了,这禁卫军已早在朕的掌控之中。”段云亭微微一顿,随即扬了扬声,道,“禁卫军听令,擒得摄政王并首辅其中一人者,赏金千两!”
此言一出,只听殿外一阵刀枪轰鸣之声。禁卫军如流水一般涌入大殿,顷刻便将殿内众人包围得水泄不通。沈秋眼见为首之人,正是那日接段云亭回宫的将军窦原,起初一怔,随即会意一笑。
那日在山谷之中被捉回,只怕也是让窦原取信于沈霆均,使其放松警惕的一计吧,
殿内乱作一团,大臣们抱头鼠窜,不知如何是好。
段云亭低头望向段霆均,道:“朕知道皇叔在城外还有千余人马,只可惜…”他俯身向前,略略压低了声音,笑得肆意,“…远水救不了近火。”
若段霆均事先有所防备,尚还能以这几千人马做个筹码,保全自己的性命。然而他太过自大,从不曾把一无是处的段云亭放在眼中,故这一步棋未先布下,此时他便连退路也无。
段霆均闻言赫然恼羞成怒,大喝一声,已然推开身前几名大臣冲上殿来,出手直取段云亭。
沈秋早有准备,将人往身后一拉,自己已然横剑在胸,拦在前面。
不料便在片刻之间,沈霆均已然从靴中抽出一把短刀,刀剑相碰,发出极为清脆刺耳的声响,惊得所有人都循声望去,然而却没有人能近身上前。
段云亭在一旁站稳了步子,见状喝道:“摄政王于靴中暗藏短刀,这居心岂非太过明显?”按例,任何大臣是不得携带武器上朝的,便是佩了剑的侍卫,也只能守在殿外。
事到如今,段霆均已然什么也顾不得了。他一心只欲挥开沈秋,将段云亭斩倒。擒王在手,他便不需有什么顾虑了。
沈秋左右抵挡,心知若拼气力,自己绝不是这段霆均的对手。故她一面护卫着身后的段云亭,一面于手中小心施以巧劲,化解段霆均的蛮力。
她一心只想段云亭赶快跑下殿去远离危险,如此也好让她放开些手脚。然而对方偏不走开,反而在她身后“老鹰捉小鸡”一般地左右晃悠。
沈秋急了,怒道:“陛下,还不快下去?!”别的不好说,但她知道段云亭在武功上的迟钝程度,决计不是装出来的。
段云亭闻言,似是回过神了几分。然而正待沈秋松了口气的时候,他却忽然从她身后跑开,往一侧大步奔去。
眼看着沈霆均立刻弃自己而追他而去,沈秋心里直骂他没脑子,人却也在第一时刻跟着拦了过去。
沈霆均对她的纠缠颇为不耐,但一时又避不开,便只能匆忙迎战,下手力道却越发鲁莽,震得沈秋掌剑的虎口都有些微微发麻。
然而正在思量下一步该当如何的时候,沈霆均的动作却忽然停住了。
整个人如同定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沈秋立刻举起剑,抵在了他的喉头。侧眼往他身后一看,才算明白了状况。
段云亭手持一把长剑,剑尖闪着凛冽的寒光,直指沈段霆均后颈。见对方不再动弹,他挑起嘴角,慢慢笑道:“皇叔,别以为只有你会藏武器,朕的龙椅后面,刀刀剑剑的可是有一堆呢。”
沈秋这才明白,他方才忽然跑开,原是拿剑去了。看来这人虽然行事作风不太着调,但却也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有心思得多。
陡然处于劣势,段霆均的面色这才不加掩饰地难看起来。然而前后被两把长剑指着,他的境况已可谓是插翅难飞。
段云亭对着底下看呆了的禁卫军们一个示意,后者立刻回过神来,奔涌而上将段霆均绑得跟肉粽子似的,推到了早已被五花大绑好的秦仁嵩身边。
段霆均没有再说一句话,只剩眼底止不住地挫败和愤然。
段云亭垂眼看了他片刻,唇角的弧度慢慢地变得明显,然而有别于平素的玩世不恭,这笑意里却是透着几分如刀的冷冽。
“将这二人推出去斩了,”终于,他慢慢开口,声音里满是属于帝王的冰冷和铁血,“不得有片刻耽搁!”
待到二人被拖了下去,他抬起眼,徐徐扫视过大殿。目光之中那判若两人的沉稳,教所有大臣都暗暗一惊。
“他二人是何下场,想必诸位爱卿今日也看清楚了。”段云亭渐渐收了笑意,沉声道,“对于诸位爱卿,朕便不再计较前嫌,只是日后…还望各位亦是好自为之。”
“谢陛下开恩!”群臣闻言,当即齐齐跪下。
“今日便且到此为止吧,”段云亭拂袖回身,扶着剑,潇潇洒洒地在龙椅上坐下,扬声道,“退朝!”
两个字出口掷地有声,一语落下,仿佛能激起千重浪。段云亭静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群臣仓皇退下。眉目深沉,气势凌人,竟是一夜之间,便将过去三年所隐藏的锋芒,尽数地展露了出来。
沈秋在一旁看着,一时不禁觉得,自己当初果真是错怪他了。
然而直到群臣尽退之后,耳畔突然响起“碰”的一声。
沈秋一回头,只见段云亭甩了长剑,歪歪斜斜地靠在龙椅一侧。他用手直拍着心口,一副惊魂未定且极没出息的表情。
“哎哎哎,方才真是好险!刀剑这种东西果真不适合朕…还好方才忍住了没腿软,否则可就是大失形象了…哎哎哎,哎哎哎…”
默默地收起赞美之词,沈秋心下觉得,这人还是不能太高估了…
次日一早,苏逸回宫,带来了两个好消息。
其一,段霆均驻扎在城外的一千人马群龙无首,被他‘顺路’给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