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糠之妻 作者:未夕
简介:

一九九七年。
何倩茹,方宁颜与魏之芸,是类思小学的三个大龄未婚女子。
她们渴望爱情,如同严冬里的人们盼望着春天一般。
无论失望多少次,她们总还是相信,春天来时,爱情便来了。
爱情来了,婚姻也携同而至。
漫长的十年婚姻与情感的路途走下来,三个好友身心疲惫。
但是,在疲惫的外壳里,还藏着一颗不肯老去的心。
零七年的春节,下了这一冬的第一场雪。
雪落在枯枝上,仿佛开了一树的花。
第一章
1
何倩茹打开了老公周苏豫的手机,开始翻查他的短信。
苏豫在浴室里洗澡,一旁的沙发上,放着他脱下来的深灰的西装,上面隐约还有酒气。
倩茹想起以前的苏豫,喝一点点红酒就会连耳廊都红成透明的苏豫,清秀的脸上满是微醉的羞涩,有片刻的愣神。
倩茹回过神来,加紧了手下的翻查。
苏豫这一天的短信大约有二十来条,其中大半是来自客户的,翻到第十六条时,倩茹看到了一个最近老常出现的名字:张清露。
她问过苏豫,这个张清露是他公司里新来的一个大学生,女的,目前在办公室里学着做报关的工作。
前些天,这个张清露只是发一些小格言啊,古诗词啊给苏豫,内容说不上暧昧,但还是让倩茹不舒服,恶狠狠地问过苏豫两次,苏豫轻描淡写地答:小姑娘就爱玩儿这个调调,她群发呢,给谁都发。文学女青年嘛。
当时倩茹冷笑两声,没有再问。
而今天,今天这条短信,则开始露骨了。
看看时间,是苏豫刚进家门不久后发的。
倩茹想:你不知道周苏豫每天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上厕所吧?
臭不要脸的。
倩茹死死地攥着手机,这一款是她替他新换的,纯钢,光洁精致,细长薄削,一如苏豫。那硬的边硌得倩茹手心生痛。
她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便把手机放回到苏豫的西装口袋。
她坐回到床边,拿出美容杂志,做出看的样子来。
不多一会儿,周苏豫穿着雪白的浴袍走了出来。
湿碌碌的头发软塌塌地覆在前额,很象他九年前的发型,一下子让他年青了许多许多,看上去,他就象个刚刚工作不久的大学生。浴袍宽宽的领口处露出他细长的脖子,拦腰系着的带子使他原本细瘦的腰身显得更为纤细。
他这样地年青,仿佛岁月在他身上停驻不前。
也难怪,倩茹想,他还不到三十三。
正是男人最好的年纪。
他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象是累了,又象是一个懒洋洋发着赖的孩子。
一滴水珠沿着他湿的额发滴下来,亮晶晶地缀在眉间。
倩茹不由自主地拿起大毛巾走过去,替他擦拭头发。
苏豫一向不爱用吹风机,倩茹慢慢地替他擦着,凑近看,他耳后的肌肤异常细腻。
倩茹鬼使神差一般地吻了上去。
在他们最好的时候,苏豫告诉过倩茹,他这里最敏感。
此时的苏豫微微一让。
倩茹马上感觉到了,手下也是一滞。
苏豫掩示地转过头来冲着倩茹说:“今天累得很,睡吧,啊?”
何倩茹睡在周苏豫身边,直到天快亮了也闭不上眼。
眼前一次又一次滚过张清露的短信,滚得她心头油煎火燎一般。
早晨七点,苏豫准时醒了。
倩茹刚刚迷糊了一小会儿,朦胧间见苏豫起床披衣,于是问:“今天也要去公司?”
今天是周末。
周苏豫没回头看她,只是说:“嗯。西安那边来了重要客户,人家公司是总经理亲自出面,我不去不合适。”
“大约什么时候能回来?”
“说不准。说完了正事,吃喝玩乐是免不了的。”
倩茹冷笑道:“你一个老总成三陪了。”
苏豫看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他对于倩茹明显的挑衅不予任何反应。
不予反应,意味的并不是退让,也许若干年前是,可是现在不是,一定不是。
只是一种不屑,一种蔑视,一种目中无人。
周苏豫把她何倩茹滚滚烫的一颗心放到冷水里去淬火,可是她柔软的心,里头满满地盛着爱,盛着暖,却没有想百炼成钢。
倩茹闭闭眼,忍过心头的那一阵恶气,起床披衣给苏豫做早饭。
苏豫的声音柔和下来:“你不要起来。冰箱里有牛奶,热一下就可以。”
倩茹说:“空腹不能喝牛奶,我从结婚前就一直跟你说。”
她是故意提结婚前,为什么不?应该时不时地提,让他时不时地扪心想一想那个时候有好处,倩茹想。
倩茹走向厨房,不提妨在穿衣镜里瞥见一个女人。
身材略显发福,面色青肿,眼泡微突,发髻篷乱。
她忽然意识到,那个女人,就是她自己!
曾经珠圆玉润,皮肤好到几可掐出水来的何倩茹,几时变成了这镜中的老女人?
她也不过三十八,还未到三十九!
回头看看周苏豫,为什么他可以早起连脸都未洗就这样清新俊朗?
倩茹想起张爱玲的话:低到尘埃里。
从外表上来说,何倩茹在如今的周苏豫面前低到了尘埃里,但是不能开出花来。
而精神上,何倩茹不会允许自己这样低下去。
他把苦恼带给了自己,磨老了她,于是他得到了可以不屑她的可以蔑视她的理由了。
这一念之间,何倩茹暴怒起来:“走吧走吧!马上走,快点走,你离了这个家就舒坦了!还吃什么早饭?外头有的是大蜜小蜜热好了牛奶撕碎了面包等着喂你!”
突来的怒火并没有让周苏豫有半分的慌张,他甚至微笑了一下,说了四个字:不可理喻。
周苏豫走了之后,何倩茹补了个觉,睡到快十点,爬起来,收掇一下。
她决定出门去找人商量一下短信的事。
当然不是那些全职太太朋友,骨子里,倩茹还是不能把自己与她们等同起来。
也能去找她他们,当初他们对她的婚姻就诸多不满,倩茹从来就不是把话柄送到人嘴边去的傻瓜。
她要去找从前在学校里任职时的好友,方宁颜。然后,想约了方宁颜去另一个好友魏之芸家。
她们总会帮她拿一个主意。
关键时候,也只有女人能帮得了女人。
当然,得是没有利害冲突的情况下。
她们就没有利害冲突。
所以,倩茹急匆匆地出了门。

第二章
2
何倩茹的好友兼昔日的同事方宁颜的家在师大的教工宿舍楼里。
很普通的公寓,跟倩茹家的近二百七十平方的跃层住宅是没法比的。
倩茹当年在小学教语文,宁颜教英语,她跟李立平结婚后开始是住在筒子楼里,就是那种一层楼尽头有公共卫生间,家家户户在走道里做饭的楼房。倩茹去过两次,她记得宁颜对那种房子的痛恨,她曾跟倩茹恨恨地说过:“板壁这样薄,完全没有个人空间,放个屁隔壁都知道。”
宁颜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虚荣女子,这点倩茹是了解的,她这样说,也不过因为心中藏着的那一口闷气。好在,李立平因为在师大人事处工作,算是个小小的初级官僚,赶上了最后一次福利分房,分到一小套,买了产权。倩茹知道,他们还在河西新买了房子,期房,真要住上,还是等些日子。
这当口,正是午饭时间,倩茹在一家象样的饭店里炒了些菜,打包给宁颜带去。有宁颜爱吃的糖醋鱼,新鲜的空心菜,还有孩子爱吃的软炸对虾。
提着几个油渍滴零滴落的塑料盒,爬上宁颜家所在的五楼,宁颜正在给孩子喂饭呢。
说是午饭,不过是稀饭与花卷,孩子面前,多了一小碗蛋羹。
倩茹说:“别吃那个了,你不是最讨厌喝稀饭的吗?”
宁颜小倩茹两岁,眉目间依稀还有少女时代的清丽。不过,她所有的神韵今天全淹没在一件旧的男士大T恤里了,神情里只留下萎顿与焦躁。
宁颜没结婚时曾说过,女人穿男人的衣服,不外乎两种原因。一,她爱他到骨子里,只恨不得分分秒秒呼吸着存有他气息的空气,是以穿着他的旧衣。二,不过是出于节俭,省了居家服的钱,与爱全无关系。
显然,倩茹知道,宁颜属于后者。
而自己,倒是属于前者,只不过,周苏豫身材清瘦,他的衬衣,倩茹穿来竟有两分紧绷,所以,她没穿过。
宁颜和倩茹一起重摆了碗筷,宁颜捡了虾喂到六岁女儿的嘴里:“这么大了,还是要喂。”
倩茹问:“李立平呢?”
宁颜冷笑了一声:“回老家了。跟他家里那几个狗头军师商议着如何盘剥掉我及我家的最后一块皮。”
倩茹赫然:“你们......?”
“我们?对!就是你想象中的那回事。真可笑,我们才买了新房子,倒好象还有一辈子的煎熬似的。”
“世界上的夫妻其实都是一样的。”倩茹说,正好将话头引向自己的心事:“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世上还有无快乐美满的夫妻,是一个莎士比亚式的难题。”
“你还不足?倩茹,知足吧。”宁颜的声音里有着无限的疲惫:“至少,周苏豫一表人才,至少,他还没有弄几房外室。”
“怕是......也差不多了。”
“什么?”
倩茹慢慢地拨着碗里的茸茸的米粒,停了一会儿,她不愿老朋友把自己看成是怨妇,她自认还不至于落魄成那样。
宁颜居然没有再问,她以前爱听这样的事,不过还好,她很知道分寸,并不八卦,她说她要为写作积累素材。但是今天,她却不问了,依然在给孩子喂饭。
小姑娘吃得极慢,一口菜包在中嘴里,很长很长时间不咽下去,还不能催,一催就哭。
宁颜一边哄她快吃,一边说:“什么?你跟苏豫怎么啦?”
何倩茹等到了她想要的说话的由头,于是,她开始一五一十地把短信的事儿讲了一遍。其间,被宁颜喝斥女儿的声音打断数次,因而显得不甚连贯。
小姑娘把一只虾嚼了半天,最终还是吐了出来,说是里面有壳。
宁颜捺不住,一巴掌就贴了上去。
小姑娘尖声尖气地哭了起来。
倩茹把她抱到腿上。
宁颜恨恨地说:“每顿饭都是这样,足足能吃上两小时,等到我自己可以吃的时候,是饭菜早就冰冰凉,是面条早就糊成一团,日复一日,日复一日,我都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
倩茹发现自己不得不从一个倾诉者变成一上安慰者。
“等孩子大一点就好了。女孩子嘛,娇一点也无所谓,男孩子要穷养,女孩子要富养。”
“富养?你看看她可有一分那样的清贵气质?”
小姑娘叫缓歌,宁颜起的名,取缓歌凝而白云遏的意思。
她的五官完全没有宁颜的清丽明晰,十足十地象了父亲李立平。窄窄的额头,紧凑的眉眼,说实话并不难看,何况她皮色较白,只是,眉宇间那一种不舒展显得十分小家气,这也象足了李立平。
“没这么说孩子的,这可是你的亲骨肉!”
宁颜把女儿抱过来,细细地端详着,突然说:“倩茹,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看着这付越来越象李立平的眉眼,就恨,我都怕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自己掐自己的手,掐得一大片血紫才能把念头压下去!”
“别瞎说!”倩茹心里吓了一跳,她知道宁颜是有点小偏激的,爱憎十分分明,这么多年,她也不肯糊涂一点。
小姑娘被吓坏了,小胳膊圈住妈妈的脖子。
方宁颜把头埋在女儿的肩背上,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已是红了眼睛。
“对不住倩茹,你刚才说的那事儿......”
“嗯?”
“我想,多半,还是你多虑了。现在的女孩子,与我们那时候不大同了。只要有苏豫自己能把持得住......”
“你想,你觉得他能把持得住吗?”何倩茹叹道:“宁颜,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深切地体会到,年青是多么好的一件事。”
宁颜道:“的确,周苏豫还年青,六岁,现在看来,是差得大了些。”
小姑娘的饭终于吃完,宁颜也平静下来,把女儿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
倩茹忽然说:“宁颜,我想去整容。”
“什么?你发什么疯?”
“也不算是疯,现在这种事太普通了。也不光是明星做,普通人整容的多得是。”
宁颜看着倩茹,半晌才说:“这种事,再想想吧。切肤割肉之痛,不是不能忍,要看值不值。”
话是没有错,只是,何倩茹想,人生最为难的,不过是拿捏值与不值的分寸。

第三章
3
何倩茹把桌上的虾壳骨头拨到碗里,把桌子收拾了,碗筷拿到水池里去洗。
缓歌已经睡着了,宁颜把她放到卧室的小床上。
这套房子两室一厅,一间做了宁颜夫妻的卧室,大床边摆了一张小床,另一间则是书房,里面依墙打的书架上是宁颜近两万本的藏书。
当年宁颜最大的爱好就是买书藏书与读书,她几乎每星期都要添上两三本新书。她不象一般的女孩子,她不爱逛街,买衣物什么的,都跑固定的那几家店,看中了差不多了,付了钱就走,颇有男子的干脆与爽利。但是一逛书店,那是不流连到关门不肯出来的。那时候,倩茹,宁颜还有之芸,每逢暑期学校组织旅游是必去无疑的,同事们笑他们是旅行硬腿子,他们自称类思铁三角。每到一地,倩茹热衷于购物,之芸热衷于拍照,宁颜则热衷于淘旧书,泡书店,或是大街小巷地去找老旧的房子看。她们总是认准一个集合的地方,分头行动,到约定的时间再汇合。
宁颜轻轻地走过来,倩茹发现她似乎头发从早起就没有好好地梳过,鬓边毛毛的,发梢也枯,用一条颜色混沌的发带扎着。宁颜靠过来,接过倩茹手中的碗,一个一个地擦干净,放在吊柜里。
离得近,倩茹发现她的眼角有细密的鱼尾纹。
老天,宁颜也开始长皱纹了!以前的宁颜,面容年复一年地保持着二十岁的样子,让人几疑她生活于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里,连毕业了的孩子回母校来看望她们时都会说:“方老师为什么还是当年的样子?再过两年,我们看起来都要比她显老了。”
倩茹微微地叹气,伸手替她把垂落下来的一缕头发掖到耳后,说:“我一个人行了,你去洗把脸,舒服一点儿。”
宁颜黯然一笑:“倩茹,洗脸并不能使我的心理状态有一点儿变化。没用的,我也知道,这两年,我老得有多快。快得让我绝望。”
倩茹劝道:“也许,一切并没有那么糟糕,不是我说你宁颜,你的性子,多少有些偏激,李立平,也不象你认为的那样不堪。”
宁颜低下头:“我知道呀,也许外人看来,我们,并不算差。李立平在大学,我在小学,有房产,有孩子,各自的家庭也无拖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是,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自己去。我的心,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舒展过。
她不等倩茹出声安慰,挥挥手在跟前赶一赶,仿佛要赶走一只苍蝇。
“不说我了,没意思。对了,张小然去国外学习回来,带的可可粉,我冲两杯来咱们喝,又浓又香。”
倩茹拦住她:“不喝了。咱们歇一会儿,下午去找之芸吧。”
宁颜摇摇头:“我不去了,累得很,不想动。想趁李立平不在家好好休息。他一回来,我的神经马上绷起来,说每一句话都要斟酌半天,听他说话更累,每一句都有几层隐含的意思。”
“去吧。我们打车去。好咱们好久没聚了。”
宁颜微笑:“只怕去了之芸连坐的地方都要现腾给我们呢。”
“怎么?”
“你不知道?她正大张旗鼓地搞装修呢。”
“哦?”倩茹也笑起来:“她终于找到合适的人啦?这么快就决定结婚,买了房子么?都装修了?也不告诉我,你们俩个就瞒着我一个。”
“不是。”宁颜道:“是装她自己的那套小房子,说是好好弄一下,打算住一辈子呢,连家俱电器都准备买全新的,还说以后我们再聚会就更舒服了,她留了一个房间打算做成日式踏踏米呢。”
倩茹惊讶道:“怎么?她打算要单身一辈子?”
宁颜点点头:“她是那么说的。”
倩茹说:“这丫头!真是,老天怎么不让她遇到个合适的人呢?再来一个袁胜寒不行吗?”
“再来一个,也不是袁胜寒了。”
倩茹说:“那我去看看她吧,好久没有见到她了,你真的不一起去?”
“不去了。”
倩茹临走前期期地问:“宁颜,你说我该不该正面会会周苏豫的那个新欢?”
宁颜正色道:“千万不要。你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冒然捉奸只会坏事,更伤感情。我总是觉得,苏豫,不象是那种人。”
倩茹的声音里有无限的伤感与无奈:“人是会变的宁颜,而且,”她偷眼打量了一下是映在窗玻璃上的那个模糊的中年女人的身影:“我老了宁颜,你说得对,六岁是一个可怕的差距。我已凋零,而他却刚刚盛开。”
宁颜伸手抱抱倩茹的肩。
从宁颜家出来,倩茹又打车到了魏之芸的家。
普通的小区,之芸家在三楼,那是倩茹她们都太熟悉的地方,光线略有些暗,不过布置得很舒服,到处都是厚软的垫子,沙发都是胖而矮的款式,一坐就陷下去,象被人抱住一般,温柔而缠绵。
走进之芸的家,倩茹吓了一跳。
满地堆着装修的木材、瓷砖、石灰、工具,一片狼籍,简直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房间面目全非,那些旧而软的熟悉的大厚垫子被甩在地上,蹭得肮脏,那拥抱般的沙发不见了踪影,墙上还没有粉刷,上面的装饰画与照片统统被取下,留下一块块白色的印迹,衬得墙壁格外地老旧苍黄。
魏之芸站在屋中间,穿着大大的男式棉布衬衫,头发高高扎起,正在与工人交涉,说着埋线的事儿。
回头看见进来的倩茹,马上招呼她,手忙脚乱地要倒水。倩茹止住她:“你干什么?突然想起来装修房子?”
之芸是个挺拔的女子,也许个子并不十分高,可是因为肩背笔挺,显得很高挑,她一向是三个人中最爽朗的一个。
之芸笑着说:“其实说突然也不算突然,前两年一直有这个念头。可是你知道,到底是不死心,又是蹦达了这么两年,终于下决心了。”
倩茹拉她到西面的那间很小的屋里,搬过两张凳子,也不顾得掸掸灰就坐下来。
“你真准备一个人过一辈子?”
“对啊!”之芸笑着答。
“不是说前些日子有人介绍了一个离婚没孩子的?”
“吹了。”之芸淡淡地答。
跟胜寒分开四年。
这四年里,家里前朋好友没少给她介绍人,她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相亲中渡过了这四年的。最近的就有两个,一个是婶婶女婿的老同学。说起来那也是个可怜人,当年快结婚了,未婚妻突然得了癌症,拖了没三个月,一个花似的女孩子就没了。
第一次见面,那个叫齐敏之的男人提到自己的过往就哭得昏天黑地的,弄得之芸也陪着落了泪。虽然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让之芸认同的地方,但是为着他的这一片深情,之芸微微动了心。毕竟,这年头,这样长情的人不多见了。
两个人于是相处了起来,一开始也还好,无非是吃吃饭,看看电影。
齐敏之第三次约之芸时,提出了个奇怪的要求,他求之芸去美发厅,热情地向她推一款新的发型。之芸无可无不可地坐上了椅子,让美发师一点一点修短自己的头发。齐敏之在一旁不断地称赞,弄了四五个小时,之芸一头蓬松丰厚,打着细碎卷子的齐腰长发就打理成了直直的薄削的长短不齐的齐肩发。
之芸也挺喜欢,这发型让她看起来年青了好几岁,而且,天渐渐热起来,这发型凉快也好打理些。之芸一回头,看见齐敏之的眼神,染着一种绝望的热烈,仿佛眼中长出了手,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她的脸,诚惶诚恐,无限依恋,之芸心里咯噔一下。
往后,齐敏之常会送她衣物饰品,其实与之芸的爱好相去甚远。之芸喜欢粗犷一点,简单的拙朴的东西,可是齐敏之送她的,多半是些细致繁复的东西,之芸也穿戴起来。每当这时,就会看见齐敏之那种热烈的仿佛要把她穿透的目光。偶尔,之芸在约会时穿了自己原先的衣服,齐敏之就会一遍一遍地温和而固执地问她,为什么不穿他送的衣服。
之芸不是笨人,越发地觉得其中必有缘故,而且事实证明,她猜得不错。可是,当她无意中看到齐敏之钱包里藏着的那张照片时,依然浑身发抖,毛骨耸然。一时间,她几乎分不清照片上的人与她自己,谁是活人谁已成灰。
她与那照片上的女孩子长得并不象,但是穿戴一个风格,发型也是一样的,刹那间,之芸觉得,那死去的,象是自己,而那照片中的人走了出来,褪色的唇边一个淡笑。
之芸落荒而逃。
齐敏之病了,她魏之芸不能陪上后半辈子跟他一起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