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院马老板站在一边,开心地点头。这时洪澜拿着鞭子站在两旁座位的走廊中间,一鞭子甩开来。“好什么好!我说唱得一点也不好!”
说着,一个跃步跳上了舞台。
众人议论纷纷。来给罗浮生录新戏的罗诚在人群中也看到了洪澜,吃了一惊。
“这是谁呀?”
“这不是洪家大小姐吗?”
“这下又有好戏看了。”
一片议论声中,戏台上的天婴却没有断下来,继续念白自己的戏词。
洪澜却推开了本来要接天婴对手戏的人,向天婴伸出了鞭子。天婴不甘示弱,顺势用自己的道具刀抵住了洪澜的鞭子。两厢眼神接触,电光火石,互不相让。
九岁红和段天赐在侧幕的都看的分明。
段天赐焦急的问道:“爹…要不我去…”
九岁红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该让她长长记性。”
戏院马老板看清来人,愁坏了。在舞台边拍着大腿。“哎呦,我的姑奶奶们诶!天婴你快放下刀呀。”
洪澜目中无人惯了,天婴也不是听得进劝的人。两人竟然在舞台上就着道刀具和鞭子过起招来。下面的观众反倒觉得是好戏一出,叫好起来。
天婴终归比洪澜武功好,几招下来,洪澜站不稳,摔在了舞台上。罗诚一惊,计上心来。
“在医院我已经百般忍让,但在这隆福戏院,戏大如天,在场的都是花了钱进来看戏的,还请洪大小姐自重,别打扰了来看戏的观众。”
“打扰?好,那今天算本姑娘包场了,你们台下买了票的,我双倍退还!我还就想跟你演演这出戏!”
洪澜正要站起来再战,突然罗诚从台下冲上来一把抱住洪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在她身上。“大小姐,大小姐!”
“罗诚!把你的爪子从我身上拿开!别拦着我。”
“不是,大小姐,我哪敢拦着您啊。您听我说,生哥伤情复发,你快跟我去医院看看他吧!”
“什么?”洪澜大惊,放下了执鞭的手。天婴也面色凝重的盯着罗诚。“严重不严重?”
罗诚焦急地猛点头。
洪澜气急败坏的对着空气甩了一鞭:“那还不快走!”
天婴听了,也有些担心。正犹豫着戏结束要不要去医院探望一下。罗诚却回头,对天婴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天婴会过意来,点头致谢。又对台下观众鞠躬致歉。
鼓点儿再次响起,天婴继续没唱完的戏。
九岁红脸色阴沉,段天赐不敢多言。
戏结束后,天婴撩开后台的帘子进入,看到九岁红正襟危坐,段天赐站在他的身后。
天婴愣住:“爹!您怎么来了?才刚出院就这么辛苦作甚。”
九岁红大怒:“我要是再不来,是不是这隆福戏院的房顶都要被你挑破了?!”
天婴看九岁红真的生气了,却不得要领:“爹,我怎么了?”
“怎么了?你心里清楚,在医院丢人现眼还不够,居然把祸惹到了这戏院!”九岁红被气得不行,嘴里挤出两个字。“回家!”
九岁红说完先走出了后台,段天赐担忧地看了看天婴。天婴只能和段天赐跟出。
这时许星程的车子开到戏院门口。正好看到天婴,同她打招呼:“天婴!”
“你怎么来了?”天婴正想走上前多说几句,九岁红拦住了她的脚步。
九岁红走过去,挡在二人中间。“抱歉,许公子,您来晚了,戏已经散了。您要是想看咱们的戏,明日请早。”
许星程听出话里有话,心想老人家想必是为了前几日舞会的事在生闷气。天婴想为他辩解两句,才开口叫了声爹,就被九岁红给呵斥了回去。
九岁红转头对许星程时仍是和颜悦色,但那笑容是刻意堆砌的虚伪,明明白白的写着不耐烦。“许公子,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我正好顺路,送你们吧。”
“我们命贱,怕弄脏您那高级轿车,早点回去吧,请了。”九岁红做出逐客的姿态,许星程也不好意思再多说。
九岁红说罢径自上了黄包车。天婴在原地不动,段天赐拉着她上了黄包车。黄包车慢慢地跑起来,九岁红的车在前面,天婴和段天赐的车在后面跟着。
天婴回头看了看许星程,两人四目相对,眼中满是不舍和无奈。他看着天婴的车子消失在街角,在原地伫立良久。
回到戏班大院,九岁红坐在正堂里,段天婴跪在堂下。段天赐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递给九岁红。九岁红没有接,段天赐只好把茶放到了桌子上。
九岁红一掌拍向桌子,杯子一晃,天婴一个激灵。“看来我住院的这些天,你们的日子过得很逍遥啊!”
段天赐也赶紧跪下:“爹,您别责怪天婴,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没有当好大师哥,没看好她,您罚我吧。”
天婴不要哥哥替她顶罪:“爹,您罚我吧,戏大如天,今天因为我耽误了戏,是我的错。”
“你以为你只这一桩事让我气成这样吗?”天婴懵懂抬头,看向九岁红。不知还有哪里做的不对。
“我问你,我出院那天你在医院都做了什么?”
天婴语塞,看向段天赐,段天赐避开天婴的眼神。天婴一下明白了什么,原来爹是为了这个在生气。“我去看受伤的罗浮生。”
“为什么要去看他?”
“因为他为我受了伤。我那天出院就顺便去和他告别。”
“你去哪儿了,他为你受的伤?”
“美高美的舞会。许医生约的我。”天婴一五一十的答道,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咱们唱戏的,别人越是看不起你,你越是要自爱自重。你倒好,同时和两个男人暧昧不明,你可知道那些护士是怎么说你的?”
“爹,什么叫暧昧不明,我没有!许星程是我的朋友,我去看罗浮生只不过是为了感谢他救了我,我跟他们两个什么都没有!别人要怎么说我拦不住,可我自己行得正站得直,不怕他们说。”天婴觉得爹的话就像一记火辣辣的耳光扇在她脸上。别人怎么看她管不了,但就连她的亲爹也是这么看她。
“不怕?人言可畏懂不懂?我有没有说过,成角儿之前,你没有自己的生活!你是为了戏班而活。虽然你在台上是个戏子,下了台你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这样做合适吗?洪大小姐今儿都闹到戏园子里来了,以后谁还敢娶你!”
“爹!我亦不是非要嫁不可!唱戏是我安身立命的本事,但我不能为此失去交朋友的选择。”
“看看,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成了角儿了?天婴啊,都怪我平时太宠着你了,你现在就给我到练功场去跪着,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想不明白,就不要起来了!”
天婴咬唇不让眼泪淌下来,站起来就朝门外走。走到练功场中央,直挺挺的跪下。烈日当空,饶是这青石板的地面也被晒的滚烫。
段天赐赶紧替她求情:“爹!”师兄弟们也纷纷开口求情。
九岁红一巴掌把茶杯扇到地上。“住口!谁再劝,一起给我跪到练功场去!”
戏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是怕罚跪的人。但也知道师傅这脾气,是越劝越气。若是大家伙一列的跪在练功场,只怕又要把师傅气进医院了。
段天赐作为大师兄做了主:“大家都散了吧,你们越求,师傅越生气,等天婴想开了,给爹服个软就没事了。”
众人无奈,只好散去。
半夜里,屋外突然出现一道闪电,紧接着传来一阵轰鸣的雷声。闪电映出九岁红端坐在房内的身影。
接下来,就是大雨倾盆之声。九岁红心头一震,有些担心,但还是咬牙威坐不动。
天婴依然跪在练功场中央,已经被倾盆大雨淋得透心凉。
师兄弟们纷纷开起窗户,心疼着天婴,却无能为力,师傅在房内一声吼,大伙只能又把窗户关闭。
一把伞突然撑在天婴头顶。天婴抬头一看,是段天赐,他自己已经被雨淋透了,却用伞护着天婴。天婴不领情,倔强地向前跪走,躲开雨伞。
“天婴!你这又是何苦呢!”天婴不回答,段天赐无奈。只听爹在房里吼了一声:“段天赐,你回来!她不认错就让她继续跪着淋雨清醒一下。”
九岁红从房间内走出,眼睛红红的,看起来是一夜未眠。天婴依然跪在原地。众人齐齐地在天婴身后给九岁红下跪。“师傅早!”
同样眼中充满血丝的段天赐跪在第一个。“爹…师傅,天婴知道错了,她已经跪了整整一个晚上了,就请您饶了师妹吧。”
戏班众人都应声道:“请师傅饶了师妹吧!”
看所有徒弟都跪在地上,九岁红有些动容,走到天婴身前。“你可知错?”
天婴倔强地抬头,摇摇头。一开口声音已经嘶哑,但气势犹在:“爹让我跪一天我就跪一天,让我跪一年我就跪一年。可是让我认错,今后闭门不出,不能有自己的生活。我是抵死不认的。”
“天婴!你为什么就不能服个软?没看见师兄弟们都为你担惊受怕了一晚上么!?”段天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因为我没错!”天婴自小就是这样倔,到现在这性子越发明显起来了。
九岁红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又被激起来,他不顾师兄弟的阻拦,拿过红缨枪作势要打,可还未等打到天婴,天婴却已经体力不支,昏倒在地。
众人大惊,段天赐赶忙上前抱起了天婴。“天婴,天婴…”
段天赐摸摸天婴额头,很烫手,赶紧抱着天婴回房。九岁红也绷不住了,焦急地对戏班师兄弟。“一个个傻跪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大夫!”
大夫来了,九岁红巴巴的跟进去天婴房间。段天赐坐在床边,拿冷水浸过的毛巾给天婴擦额头。
这时天婴渐渐苏醒。看到九岁红,怯怯地叫:“爹…”
这模样让九岁红想起刚刚捡到她时的样子,如小猫崽一样缩在浅滩上,浑身滚烫,闭着眼睛,嘴里就知道喊着爹,娘…
九岁红佯怒的哼了一声。天婴不再说话,忽然猛咳起来。九岁红绷不住了,赶忙拿起水杯喂她水喝,给她拍背:“慢点喝,好点没有?”
天婴点点头。九岁红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柔软许多:“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胡闹。”
天婴眼中含泪,钻进九岁红的怀中。“爹,我真的没有乱来,你相信我。”
九岁红拍着天婴的背。“女儿啊,爹相信你,但是你一定要记住,人言可畏。古往今来,咱们戏班里多少人都栽在了这四个字上。上海滩鱼龙混杂,人心难测。你涉世未深,太过单纯,爹以前从没有这么罚过你,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啊。爹不求别的,只盼着你能好好唱戏,然后托付给个好人家嫁了,平平安安走完这一生啊。”
天婴在九岁红怀中流泪,九岁红摸着她的背,慢慢将她哄睡着。招手叫段天赐出来。
“丫头大了,我快要管不住她了。趁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更糟糕,你两提前成亲吧。也许成了亲她就能安定下来了。你心里先提前有个准备。我找个合适的时间会告诉天婴她的身世。”
段天赐先是一喜,但看着病榻上的天婴,面色又一点点沉了下来。还是如花骨朵一般的年纪,未绽放就先要摘了么?


第三十一章 救命稻草
洪澜跑回医院见罗浮生安然无恙,揪着罗诚的耳朵就是一顿臭骂。罗浮生便也就此听说了戏院里发生的事。
“胡闹!”罗浮生是老戏迷,怎么会不懂得梨园里戏大于天的规矩。她这样一闹,虽不至于说砸了天婴的饭碗,但总归是损了人饭票。往下一段时间,大家忌惮着洪澜的面子,都不敢再去给段家班捧场。
上回在医院凉亭里吵的一架还未和好,洪澜此时在罗浮生面前也没什么顾忌,索性破罐子破摔。“随你怎么说,我洪澜不讲道理是上海滩出了名的。你要还和她纠缠不清一天,我就还闹一天!”
“罗诚,下次等你生哥死了再来喊我!”她嘴硬说气话,说完鞭子一甩,很有骨气的转头就走。马靴哒哒声响彻整个医院走廊。
“生哥别在意。大小姐刚听说你伤情复发可着急了。下车的时候,还在医院门口腿一软,差点没摔个脸着地。她就是嘴上这么一说。”左右都得罪不起,罗诚只能夹着尾巴两头讨好。
“我知道。”罗浮生捏了捏眉心。他倒不担心她生他的气,左右不过两天就气消了。但这大小姐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天婴的。天婴在隆福戏院唱戏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左右一思量,他决定替她这段时间去替她保驾护航。
翌日傍晚,罗浮生瞒着医生出院来到戏院门口,却看到天婴的海报旁写着“今日停演”的消息。
路灯下,罗浮生伸出手去,触了触画着天婴扮相的海报,有些担心。不知是不是昨晚洪澜的事让九岁红为难她了。
他想了想,把海报揭了下来对折好,掖到外套胸口的内兜里,上车离开了。
车子行到上海大饭店门口,和一辆相向而行过来的汽车对上了。左右都是行人和商贩,避无可避,只能一方往后倒给对方腾地方。那是一辆全新的梅赛德斯,车两边立着两个日本的小国旗。
“少当家,是红丸会的车。要让吗?”
“谁都可以让,红丸会的不可以。”不知是否因为出了医院折腾的这一阵,罗浮生觉得伤口有些发疼,坐在后座闭目养神。听到他的手下在有节奏的按喇叭,逼退对方。
对方的副驾驶位上跳下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自称贺真吾。贺真吾走到罗浮生的司机位置鞠了个躬。倒不是说他有多尊重罗浮生,只是日本人爱鞠躬鞠成了习惯。“车上的可是洪帮少当家?在下红丸会贺真吾。本来你我二人狭路相逢,我应给你让路。但今日我家殿下在车上,还请少当家按照国际礼仪让开。”
贺真吾的中文说的可真好,仔细听还能嚼出一点上海腔。但是眼下时局如此紧张,日军虎视眈眈盯着中国这块肥肉,战争一触即发。罗浮生断不会因为他能说出中国话这点情谊就对他和颜悦色。
“这是中国人的地盘,自然就该让中国人先行。不论你是平民还是什么殿下,记得你们只是来做客的。要守我们的规矩。”他拒绝的很是干脆,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一下。
贺真吾脸上的青筋跳了两跳,真懊恼那一枪怎么就射偏了呢。这么想着手已经按到了腰间。周围聚起了不少围观的人。
一只指尖宛若葱白的手从他的臂弯穿过,挽住了他的胳膊也止住了他掏枪的动作。“舅父。我突然想起,刚刚有东西落在那仙品楼,我们掉头回去取吧。”
女子说的也是纯正的中文,她往车里扫了一眼,只看见一个不真切的侧脸。轮廓英挺的有些锋利。“少当家,得罪了。”
罗浮生不是什么君子,但对女人的风度还是有的。对方都指名道姓和他说话了,他也不得不睁开了眼。睁眼见着的这女子着实晃了他的眼。
梨本未来今日穿的是一身橘粉色的振袖和服,上面绣着的不是常见的花朵,而是两只丹鹤和围绕着的祥云,颇有些中国汉服的古典韵味。她的五官很柔和,细眉大眼,有自然向上的笑唇,像是无时无刻都在朝着你微笑,温煦秀美又气韵非凡。
罗浮生素来听闻东瀛女人以温柔著称,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即便是梨本未来这样漂亮又有身份的女子,还能保持这份温柔,简直是杀人利器。
这软刀子捅到罗浮生这里不太见效,他没有相让只点头道谢。
梨本未来没有像普通女子一样觉得下不来台而发火或是拂袖就走,她还是站在他的车前。似乎在等着什么,罗浮生没有下车。
于是她从车窗把手伸进来。“很高兴遇到您。我是梨本未来。未请教大名。”
本来偶然遇见,也没什么。她这么此地无银三百两就很可疑了。刚刚既然称呼他为少当家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名字。
“罗浮生。”他见招拆招回握了她的手,只一触她就马上缩回,好似扳回一城。
“期待下次与您的会面。”梨本未来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重又挽回贺真吾的手。款款走回自己的车,他们的梅赛德斯缓缓退到街的那头掉头走了。
罗浮生自然猜想不到,这些不速之客会给他的将来与这个国家的将来造成多么大的影响。彼时他也抱着弹丸之地,不足为惧的错误认知。
宝相庄严,天婴在佛前虔诚三拜。上次风寒过后,她和爹爹说想来庙里拜拜,祛除邪气。九岁红也觉得这段时间她确实糟事太多,便允了她去武圣庙拜拜。
天婴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佛祖在上,请您保佑天婴能够成为一个真正自由的人,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以自己想要的方式度过一生。”
她说着摇动着手里的签筒,掉出一支。她拾起走到大殿侧面的解签处,一位穿着袈裟、慈眉善目的和尚站在那里。“阿弥陀佛,请问施主,可是要解签?”
天婴点头,将签和一个银元递给他。和尚看了看手中的签,问道。“请问施主所问何事?”
天婴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说道:“姻缘…”
和尚从身后的签纸里扯下一张,仔细一看。“这卦象凌乱,是左右摇摆,两败俱伤之签,姑娘现在可是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这可是个下下签呀。”
天婴有些疑惑:“两个么?”她并未觉得心意有何摇摆之相,她心中只有那一人而已。
和尚拉她过来。“施主别担心,你我有缘,且随我来,我告诉你化解之法。”
天婴乱了心神,跟和尚进入内殿。
走到寺庙僻静处,和尚指了个门示意天婴先走在前面,天婴没有多想,还在心烦意乱。突然,有人从后头用手帕捂住天婴的嘴,天婴越想要奋力反抗,结果吸入越多迷药,渐渐迷昏。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寺庙后门外,和尚抗着昏迷的天婴快步走出寺庙,一个司机下车帮忙把天婴塞进汽车,二人也坐上车。
人声鼎沸的隆福戏院内,戏迷们翘首以盼,议论纷纷,都在等待着天婴出场。
后台,马老板仔细地环看着,段天赐和一群师兄弟正在化妆。没有天婴的身影。
大师姐从外头气喘吁吁跑进来,看向九岁红,面色焦灼的摇了摇头。她去庙里和家里都找过了,没有人见过天婴。
马老板皱眉:“班主,怎么不见天婴的身影?”
九岁红抿了口茶,不动声色的回答道:“天婴前些日子感染风寒,说好今日登台,但嗓子还是不太舒服。今天她想跟着过来,让我给拦住了,让她继续休养着。天婴是我们戏班的招牌,要唱,就唱最好的,不能随随便便将就,砸了招牌,您说是吗?”
马老板点点头:“您说的在理。但您现在身体也抱恙,谁能上?”
九岁红看了看段天赐:“我的大弟子——段天赐。要论起来,他跟我的时间更长,不比天婴差。”
段天赐愣了,化妆的手一顿,险些画错眉。他一直唱的是旦角,从没有单挑大梁唱过老生。
马老板亦是有些不信任地看着段天赐,又看向九岁红,却也没有别的选择,有些无奈。“既然班主您这样说,希望今天能不负戏迷众望,否则,您懂的,砸的是您自个儿的招牌。”
九岁红故作镇定地点点头,马老板离开。他一脸难看。大师姐上前来汇报。“师傅,我又沿着师兄弟们找过的地方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天婴师妹。”
“肯定又去哪玩了,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就不该一时心软放她出门!”
段天赐着急,走到九岁红跟前。“爹。真的要我上?可我…我还在担心天婴,要不…我还是去找她吧?”
九岁红急了,把段天赐拉到角落无人处,一巴掌扇了他。“救场如救火你知不知道?”
“知道,可是…”
九岁红又扇了他一巴掌:“戏班未来的班主是你,你知不知道?”
“知道,可是…”
九岁红又抬起手,终究没有舍得扇下去。“以后你要掌天婴的家你知道不知道?我儿啊。你真想靠着媳妇的过一辈子?”
看着苍老的九岁红,段天赐坚定地点点头,咬咬牙,深吸口气再次走进化妆间。
开场的锣鼓已经渐起,鼓点越来越急促,师兄弟们悉数亮相,观众的叫好声不断传来。
汽车急速划过土路,卷起一阵沙尘。快速旋转的车轮,飞速向前跑着。天婴昏睡在后车座上。
段天赐登台亮相,观众并未冷场,欢呼声同样到达了沸点。段天赐被鼓励,使出浑身力气:“手握兵符,关当要路!”
马老板和九岁红在台下的角落里紧张地看着。段天赐唱的是天婴的成名大作《借东风》,鼓点渐入下一场。
“施英武,扶立东吴。师出谁敢阻!”同样的唱段和同样的动作,虽也合格,但却不及天婴韵味的一半。观众的表情渐渐失望,指点着议论纷纷,继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嘘声。
九岁红一脸的担心。马老板焦急地看向九岁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