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先”两个字,却不知怎么,狠狠击中了我的自尊心。
一想到,我竟然要为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担惊受怕,当时一心认定绝对只会喜欢顾潮生一个人的我,像只刺猬般竖起了满身的刺,防卫技能大开。
我找了顾潮生陪我出学校,远远便看到阮静一行人朝我们这边走来,我竟然一咬牙一闭眼,顺势抓住了顾潮生手腕,故作亲昵,实际小声跟他说,壮士,救我一命!
顾潮生秒懂了我的意思。
接着,我便看到阮静诡异的眼神,趁她们顿在原地止步不前的时机,我拉着顾潮生飞快地跑掉。
路上,我甚至还在为顾潮生的拔刀相助而窃喜。
我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刻起,沈明朗这个名字,已经被我亲手剔除在可选范围之外。
他徘徊在我的学习之外,我的社交之外,我的钟爱之外,我的…犹疑之外。
我疏远了他。
17岁是会为了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小题大做,一赌气就很长时间的年纪。我觉得自己为了沈明朗受了委屈,却死活不愿意跟他摊牌,理由也简单,我怎么可能在他面前刻意去说别的女生的坏话呢?
看起来简直就像在吃飞醋,这不是我的风格。
就这样,我对沈明朗数次视而不见,即使地理课他主动把作业拿给我抄,我仍然清高地把本子客客气气还回去。
直到那一次,桌子上莫名飞来一本作业本,我打开翻到最后一页,是沈明朗歪歪扭扭的字迹:数学作业你写了吗?
经过一段时间的冷战,我好像气已经消了大半,于是大发慈悲把自己的作业本一起丢给他。由于每隔两个礼拜,小组之间座位都会有一个轮换。这周沈明朗的座位和我的座位隔了一个过道,我递过去的作业本成功在半空之中画下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正往黑板上写字的班主任不知怎么,竟忽然转过身来,眼光也那么恰恰好地,清清楚楚看到我们这边的小动作。
你们俩,站起来!班主任毫不客气地丢过来一节粉笔。
我感觉头顶一群乌鸦飞过,无奈起身。而与此同时,沈明朗也“咻——”地一声站起来,一副誓要与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英勇就义的样子。与此同时,教室里一阵嘘声、口哨声,响彻耳际。
不知怎么,这一刻我竟然下意识地看向阮静的座位。
而事实和我想的果然没什么出入,阮静眉头紧锁地迎着我的目光,眼神里的咄咄逼人一览无遗。
我腿一软,内心里还是恐慌占了上风,取代了那极难察觉的一丝丝甜蜜。

沈明朗始终搞不清楚状况的,就是这个不可说的秘密。
我噼里啪啦地在手机上敲字:当时本来我也想过跟你求救的,可是我又很生你的气啊,觉得你非但什么都不知道,还那么潇洒地置身事外。
所以你就一个字也没有告诉我?沈明朗反问道。
我说,是啊。
沈明朗不争气的说,你怎么就这么笨呢,你应该告诉我的。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他的下一条消息又回过来:其实我们以前的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太清了。
我故作洒脱的回过去,对啊,毕竟这么多年了嘛。
沈明朗接着说,可是,我还记得一个一直以来印象很深刻的画面。
我好奇追问,是什么?快点,说来听听!
沈明朗回答说,好像是有一次我进教室,发现你趴在课桌上,我还以为你又睡着了。凑过去多看了一眼,才惊讶地发现,你竟然在哭。那是我第一次见女孩子在我面前哭得那么难过,可是你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是眼泪一行又一行地顺着脸颊往下,滴在臂弯里。
我又问,我当时为什么哭啊?
沈明朗顿了顿,回复说,好像是为了顾潮生吧。我记得是后来我问你,你跟我说的。我当时觉得,你真的好喜欢他啊,你哭得这么难过,看起来好需要被一个人好好保护。
微信的消息界面停留在这一条,我手指滑动了几下,猝不及防地,眼眶酸涩。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在沈明朗的记忆里,我是这样的存在。
他记住了我的眼泪,还看穿我的软肋,说我需要被一个人小心呵护。
我刚想回点什么,又收到他的消息:听说,当女生可以毫无顾忌地谈起以前喜欢这个男生时的心情,就代表她是真的不喜欢他了。对吧?
我听出他的话里有话,他是在问我,怎么当初别扭地不愿意在他面前告阮静的状,现在却可以释怀地说出口了。
是不是代表,我真的对他连一点点暧昧的企图都没有了?
那么以前呢,我以前究竟有没有喜欢过他?
现在,又是否真像他所说的那样坦荡荡?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毕业那年,我选了和顾潮生完全不同的大学。沈明朗和我报的不是一个专业,也自然而然分散在不同城市。
我们三个的位置,在地图上画了个奇妙的三角形。
拿到录取通知书后,我跟顾潮生直接省略了道别,我笑着说,如果交了女朋友,记得第一时间跟我汇报!
顾潮生特别爽快地答应,而我,我才一个转身,眼泪就已经矫情地啪嗒啪嗒滚落。
送走顾潮生,回去的路上,我接到沈明朗打来的电话,他关切地问我,怎么样?
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却还是故作大方地揉了揉通红的鼻尖,嘴硬说,我能有什么事?你看不起我!
肚子饿吗?他竟然轻松跳过了话题。
饿!我怎么会放过这最后一次坑他请客的机会。
我们两个穿过热辣的日光,钻进冷气开得特别足的西餐厅。沈明朗点了一堆吃的,我不客气地一扫而空,拍拍圆鼓鼓的肚子,却听他在对面摇了摇叉子追问,还要不要来点甜品?
我不客气地说,好啊。
一盘多芒小丸子,一份姜汁杏仁露,一对芒果班戟,依次摆在我面前。
沈明朗笑眯眯地插话,都是你们女生爱吃的。
我捏起其中一只班戟咬了一口,忽然听他说,温澜,其实我有时候觉得很奇怪。
什么东西奇怪?我边吃边含糊不清地问。
沈明朗皱了皱眉,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每一次,我明明很认真的时候,别人都会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看向我,还是那双月亮弯的眼睛。
我听得稀里糊涂的,疑惑地把问题抛回去,是吗?
嗯。沈明朗坚定极了。
那时候我还听不太懂,他的言外之意。

大学四年,我几乎和顾潮生失去了联系。
从大一偶尔还在QQ上说几句话,到后来他QQ都不怎么上了,我无从得知他的消息,也非常努力地克制自己不想他,不找他。
可四年真的太长了啊!
四年里,我经历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事儿。
我跟学生会的副主席闹矛盾,脾气一上来,跟人吵架,弄得学校人尽皆知。我一个人躲在教室里大哭的时候,接到的,是沈明朗的电话。
他安慰我,给我分析我的情况,帮我想解决办法。电话一打就是两个小时,直到后来我昏昏沉沉地犯困,他才说让我早点休息。
实习期时我不知道选什么工作,找他倾诉,他又是一通仔仔细细的分析报告。从问我自己的意愿,到他的提议,再到我自己的心态校正,最后是看我选的工作类型是否符合我预先的期待。他方方面面地替我考虑。
被公司元老欺负,我大半夜给他发信息哭诉,他耐心安慰。
这样的状况我遇到过究竟有多少次,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了。
只记得每一次,我遇到棘手的问题,关键时刻给我最全面的建设性意见的那个,从来不是顾潮生,不是其他任何人,而只会是沈明朗。
就连我隔三差五做噩梦,梦见好久没消息的顾潮生突然找我了,我从梦里哭着惊醒,无人倾诉,我想来想去,也只能贸然地打电话给沈明朗。
这些时候,他都在忙着什么呢?
我好像从来都不清楚沈明朗在忙什么。
他的专业怎么样,他的工作是不是顺利…我居然这么不了解。而每一次,他都是那个身披盔甲来解救我的圣斗士。
可在我安然无恙的那些日子里,我却总也想不起要找他。
同寝室的女生总问我,那个,你那个柏拉图对象…叫沈什么的来着?他怎么从来不来我们学校看你啊?
每每这时,我都会特别义正言辞地纠正她,哪有什么柏拉图,我和沈明朗,那是非常纯洁的友谊,绝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看不像吧。室友继续八卦。
我反问,什么不像?
室友看着我说,我看他蛮受虐的,喜欢的人从来不联系他,唯一的话题就是聊她喜欢的人。
一句话,竟然不偏不倚砸中了我心中最空旷冷清的那块地方。
是这样吗?
怎么会呢,沈明朗喜欢我?没道理啊,如果喜欢我,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沈明朗说,他每一次认真起来,别人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可是他明明从来都没有跟我开过暧昧的玩笑啊。
不过,好像应该除了…
那一次。

四年里,顾潮生似模似样谈了三场恋爱,最后都是无疾而终。而我,临近毕业那年,我们在老家碰面,我终于能够不再躲躲闪闪地跟他打招呼。
顾潮生看起来没怎么变,而我好像比四年前要勇敢了那么一点点。
人潮拥堵的超市结账队伍中,我和顾潮生一人推着一个被食物塞得满满当当的推车,听他说他现在空窗,对感情很失望。我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莽撞果敢,脱口而出,要不,我来拯救你?
顾潮生一惊,还以为我开玩笑,笑着拿胳膊撞了我一下。
我严肃地咳一声,你考虑考虑呗。
顾潮生这才意识到什么似的,表情有些微妙。
我还想说点什么,意图争取一下,却被顾潮生无情地打断,我还有约,你先早点回家啊。
说完,他大概是为免尴尬,把一大袋买完单的吃的塞到我的推车里,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命令道,顺路替我捎回去,拿给我妈就行,跟她说我晚点回家。
然后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我本能地掏出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解释几句,又或者是索性死皮赖脸地再争取一下。
毕竟,最难于启齿的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还差这么一点抹不开的面子?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顾潮生竟然径直挂断了我的电话。
我又拨过去,他还是挂断,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后他不耐烦地发来短信:温澜,你别闹,别把事情弄得这么尴尬好吗?
握着手机,我盯着那一行简短的文字,来回反复看了不下20次。这过程之中我关掉屏幕,又按亮。如果说我人生之中,也曾为顾潮生有过一次无法自控的情绪崩溃,那么就是这次了。
他不怒不笑却冷漠弃我而去的背影,他没有温度的语句,都让那一刻的我如坠冰窟般,周遭似深陷万劫不复的苦寒之地。
我跑出超市,站在路边,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我实在做不到高高兴兴地按照他的嘱托,把东西送回家,再若无其事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时候,我想到了沈明朗这根救命稻草。
是的,只有沈明朗可以。
这样的时刻,除了他,这世上大概能拯救我于水深火热的,再没有别人了。
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对着听筒,我放纵地任由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不顾身旁路人诧异的眼光。我拿袖子抹两下发胀的眼眶,吸着鼻子,问他说,沈明朗,你现在有空吗?我好难过啊。
他说,你在哪儿?
下雨了,我在超市门口,我不知道去哪儿,我想吃甜品,你能带我去吗?我语无伦次地说。
大概我的抽噎声被沈明朗听出了端倪,他问了我的具体位置,命令般道,在那儿等我,别乱跑,我很快就到。
说完,电话挂断。我呆呆看着眼前细雨迷蒙,昏暗的天色。沈明朗大概不知道,那是我这仓促的小半生之中,第一次有人像偶像剧男主角那样,温柔地让我不要在雨天乱跑,好像我淋一点点小雨就会娇弱地淋出感冒;也是第一次有人匆匆从家里跑出来,穿越大半个城市的雨幕,打车火速来到我的面前,仅仅只是因为担心正没出息哭鼻子的我。
他说,他会来接我,他要来带我走。
而浑浑噩噩之间,我钻到从天而降的沈明朗的伞下,他把我塞到出租车里,跟司机报出一个店名。
就这样,我们又重新环绕城市大半个圈,重返到他刚才上车的地方,因为只有那里,有我爱吃的那家甜品店。
和沈明朗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话,我的心情好像真的好了很多。
他总是这样,安安静静的表情,听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顾潮生这样,顾潮生那样。却也能耐心帮我分析,甚至于和我一起揣测顾潮生的心理活动,帮我这个笨蛋找各种“他不是故意的”的理由。
这世上的伤口有一百种,我也尝过十几种痛,但那时的我尚且不懂,沈明朗黯然的表情,属于哪种。

傍晚时分,我看看手机屏的时间,有点担心地问沈明朗,你是不是该回家吃饭了?
我以为他会像顾潮生那样,就算和我出来玩,也会因为要按时回家而把失落的我扔下。
虽然这也没什么不应该,但让我意外的是,沈明朗只答非所问地问我,你呢?
我…我吞吞吐吐,我不太想回家。
他偏着头,手托腮地微微眯起双眼,看着我,似乎在静待我的下文。
沈明朗总是这样。
这个表情的他看起来,认真得不行。一个愿意认真听你说话的人,他光是一个眼神,已经让你感动。
我只好坦白,我有点害怕回家。
害怕一个人会胡思乱想吗?沈明朗似乎看穿我的心思,他很温柔的声音说,那我喊两个同学出来,我们一起玩会儿三国杀吧?
说起来,我的三国杀技能还是他传授给我的。
大学后,我们也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偶尔出来聚。每每这种时候,沈明朗都会招呼来一桌子人,几乎全是他以前的初中同学,只有我一个,是他高中的同桌。
奇怪的是,一屋子人我都不认识,却因为独有他在,而莫名觉得安心。而喧嚣之中,似乎也只有我,是他最留心想要照顾周全的那个。
不过,这天大概因为太仓促的关系,他只喊了两个朋友过来。三国杀没有玩成,我们一块去唱了会儿歌。
沈明朗每次都会点周董的老歌,《安静》《借口》《七里香》《将军》《止战之殇》,除了第一首,其他几首都统一出自那一年盛夏,周董出的同一张专辑。而我买来CD时,沈明朗还坐在距我只隔一条走道的邻桌,他讨好地跟我借去听,并且再三保证绝对不会转借给别人,一定好好保管。
我的CD在此之前从不愿意借给别人听,可沈明朗,偏偏成了那个意外。
他眼睛里总闪着星星一样的光。
后来,他学会了CD里面的每一首,还给我时,又追加说,温澜,你会唱《安静》吗?
我点点头,我可是周董脑残粉,哪一首我不会唱。
那你教我吧。他嬉皮笑脸,你唱歌一定很好听。
我不知道沈明朗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但我再也不会忘记了,那个蝉鸣声声的夏季,一连好多天的午休时间,我都会伏在课桌上,歪着脑袋,小声对着歌词本,一句又一句地教他唱这首《安静》。
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记得。
我坐在KTV包间的角落,抱着一杯他点给我的冰咖啡,一会儿喝一小口,莫名其妙地,忽然就哭了。
那晚我们直唱到晚上12点整,散场时,沈明朗送我出来,听他同学说和我住得很近,刚好顺路,这才放心地把我们送上出租。临行前,他跟我晃晃手机,说,微信联系!
我点点头,好的。
然后挥手和他说再见。
那时候,我是真的以为,来日方长,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的机会再见。
忽略了人生的每一步,都没有人能帮你打包票。没有任何事情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真的,从来都没有。
来日方长四个字,也根本是骗人的。
沈明朗在路上还一边给我发消息,问我到哪里了,有没有安全到家。问我顾潮生那边有消息没,我能睡得着吗。如果睡不着,他就再陪我聊一会儿。
我就像那个摔倒时如果没人扶,尚且还能撑住不哭的小孩,因为有了他的安慰,一路上眼泪掉个没完。侧身躺在床上,我也记不得跟他发了多长时间的信息,直到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新的一天来到时,我睁开眼,伸了个懒腰,看到手机屏显上,沈明朗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我同学走的时候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我清醒过来,回过去:什么问题?你醒了?昨天真的谢谢你,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沈明朗的消息很快弹出来:我同学说,你是我带给他见过的我所有女生朋友中,最有气质的一个。他问我为什么不追你。
话尾是个捂着嘴笑的QQ表情。
这是沈明朗跟我开的玩笑吗?
他说他以前每次认真,别人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我明明早就听过他这个命题,可当时的状况之下,我却一点儿也没有联想到其中去。
我真的把它当成了,他为了安慰情绪很差的我,而用来鼓励我“你看你还是很有魅力嘛”“你一点都不差啊”的玩笑。
当时我回复了什么呢?
我已经记不得了。
只记得那之后,我花了长长长长的大半年时光,独自一人蜗居在自我的国度,不声不响地舔舐伤口。
这些时间里,我甚至一次都没有找过沈明朗。
他也和从前一样,并不会主动找我,联系我。
有时我忍不住觉得奇怪,难道他从来都不会碰上什么烦心的事吗?为什么每一次,只有我找他时的随传随到,而他却从来不会主动找我说话呢?
可这也不过只是想想而已,毕竟,一个拼命想要忘掉顾潮生,拼命想要忘掉那座城市,更拼命想要摒弃自己执念的我,根本没有空闲也没有力量去多想别的什么。
沈明朗就这么消失了。
大半年后,我找好了工作,也利用那些封闭自己的时光,写出了第一本长篇小说。小说里,我并无意外地写到顾潮生,却也让自己有些惊讶地,不自觉写到了沈明朗。
新书经过辗转,即将出版,忙碌过后的深夜,我恍然在朋友圈看到那个熟悉的卡通头像,一下子想起,我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问候过他了。
我从来没有真正失去顾潮生的消息,可沈明朗居然先一步把我拉黑了。

你有没有在特别特别失落地时候,选择性地遗忘一部分既定的事实呢?
好像那些事情根本就从来都没发生过。
你没有爱过,没有恨过,没有痛过,更没有遍体鳞伤地失去过。
我在这个深深深深的午夜,打开了那个夏天我和沈明朗听过最多次的《安静》,恍然间,我想起那些年,我小声地一遍又一遍教他唱这首歌,我写故事给他看,他给我写的同学录上再三叮嘱我说“一定要幸福”;他大学选的游戏专业,还跟我说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梦想,一定要继续写作;他说他的梦想是做游戏开发,还曾带我这个游戏技能低到负分的笨蛋去玩过一段时间的网游,我知道,他是想哄我开心。
后来,他真的到了手游公司工作,而我,时至今日也完成了我的第一本书。
曾听过一个说法是,如果你和一个人在一起,他会带领着你变得越来越好,他鼓励你的梦想,令你成为更好的人,那么他就是那个对的人。
而知道这句话时,我脑海中浮现的,竟是沈明朗的样子。
我认识沈明朗已经多长时间了呢?
五年、六年、还是七年或者更多?
泪眼朦胧间,我根本算不清这个命题,我只是懊恼自己竟然从来没有想过,两个人之间的关联会如此脆弱。
脆弱到我有一天,会面临他的主动弃权,面临他不发一语的扬长而去。
我好像是真的忘了啊。
忘了我埋头写作,不上微信的那些天,沈明朗曾发来的一条信息。
他说,温澜,我恋爱了。
短短六个字,再无多言,可我看到时已经过了好多天。我根本不信,我一顺手就按下了清空聊天记录。时间久了,就好像这句话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
我把它忘得干干净净。
再后来,不久前,沈明朗的生日。
我早上醒来时,看手机上显示的日期,简单给他编辑了一条内容为“生日快乐!我是不是很够意思啊哈哈哈哈”的消息,发送过去。
他没有回。
我猜测,可能是祝他生日快乐的人太多了?像他这么懒的人,肯定是不会一个一个地回复的。
可我怎么竟然给忘了,从前的那么多年,沈明朗和我聊天从来都不会突然下线。不管他多忙,哪怕中途走开,他都会礼貌地对我说,我有点事,待会儿说。
我还曾经跟闺蜜夸他,说他是个特别有绅士风度的人,从这些小细节就能看得出来。
所以他没回我,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我的粗心大意啊,着实可见一斑。

沈明朗,你还记得有一年春节,你喊我出来,说要带我一起去放烟花吗?那时候我觉得一起放烟火这种事情特别傻,可就因为是你叫我的,我鬼使神差,竟然跟着你去了。
我们买了一堆焰火棒,还有彩色的特别大的烟花筒。
你在空地上把它们一一点燃的时候,我看着那些明明灭灭绚丽的火光,以及不远处你清澈的眼睛,我觉得你好温柔,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一样温柔的男生。
后来上大学,你在学校看到了好看的烟花会,你用手机拍了视频,特地在网上传给我看,我还暗自笑你真傻。
但是沈明朗,你知道吗,你是唯一一个曾为我点亮黑夜的人。
你陪了我那么久,竟让我天真地相信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有可能会弃我而去,只有你,一定不会。
我们不是特别特别好的朋友吗?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试过把你的玩笑当真呢?
人生漫漫,你怎么会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个你想要穷极一生光阴好好守护的女生,怎么会这么快呢?
你会带她去放烟火吗?你会带她一起玩你做的手机游戏吗?你会和她一起玩三国杀吗?你会不会带她去尝那家味道很正宗的甜品?你会教她唱《安静》吗?
“你已经远远离开我也会慢慢走开
为什么我连分开都迁就着你
我真的没有天份安静的没这么快
我会学着放弃你是因为我太爱你…”
我把这首歌单曲循环了一遍又一遍,可我想,或许现在,你已经有更喜欢的歌了,对不对。
沈明朗,对不起,我知道的,你没有错。
不是你太快退场,而是我,是我太慢了,你给了我五年、六年、七年…而我,竟然从来只是装傻,直到,你终于从我的世界逃跑了。
世界太大,你还是仓促地,消失不见。

【后记】
过去让它过去,来不及从头喜欢你
这本书的第一个故事,是我在2012年的夏天写的。也意外成为我写过所有短篇当中,让自己最难过的一个。
那时候,我还处于和你失去一切联络的情绪当中。
我想写一个故事给你,但又害怕被读到的人对号入座,真的猜到男主是你。于是,只好像以前很多很多次那样,我每每写到剧情的关键地方,都会稍作更改,以图自己安心。
这个故事的尾巴,其实,是我梦里曾出现过的场景。
后来,我写了一本书给你,十几万字。
结尾时,我忍不住沿用了这个梦境。
其实写那本书时,好多次,我又犯老毛病,想要做点手脚,将真实的成分粉饰。可我都对自己说:这次不一样了啊。等书上市,也许有一天,你会看到呢。
我不能让你觉得,我在信口胡诌我们的青春。
而这或许也将会是,我今生唯一一次,有机会让你读到我逐字逐句的情深。
若不是以这样静默的方式,我想,你必会温柔地捂住酒醉的我的嘴,然后说:温澜,别再说了,你再这样,我们就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一想到这里,我难过。
顾潮生,可我请求你,原谅我的自不量力。
2014年11月的北京,就如番外所写,我还是丢盔弃甲,不管不顾地跑去找你。
以往小半生中,我从未有过的一腔孤勇,大概都在北京城那个冷若冰霜的夜,一点,一点地,消弭殆尽。
故事或许会有结局,可我和你呢。
顾潮生,我太了解你,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从来不肯将我拖入难堪的暧昧之中,而也正因如此,曾经深深喜欢过你的岁月,才那样值得留恋。
她们说,这其实是你在表达对我的珍视。
就好像那个,你曾给过几乎是每一个爱慕过你的女生的拥抱,独独轮到我时,你说,温澜不行。
《听说你还回忆我》全国发货以前,我去印厂签名,回来时,只捎出来两本样书。其中一本,我寄给一个正要生日的好朋友,另一本,则快递给你。
我还记得在这之前,曾信誓旦旦跟自己说,我才不要主动送书给你,你想看就自己去买好了。可没出息的我,还是食言了。
扉页上,我写了五个字给你:海内存知己。
快递没有让我失望,你果然是全中国,《听说》的第一个读者。
你收到书后没多久,就发来一张照片,然后说:错误。
我点开看,果然是一个让人心痛的错别字。可我似乎又应该感谢这个错字,不然,我怎么知道你竟然看得这么认真。
后面,你还主动跟我聊起其中几个人物,你问我XX是不是那个XXX。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用最简单的文字回答了你。
又过了个把小时,你发来另一张照片。你调侃地跟我说起傅湘——也就是你直到现在还深深喜欢的人出现的这一页。
这一次,我点开小图的时候,冷不防一怔。
我看到了什么?
我竟然看到你在这一页折了一个角。
顾潮生,我写了一本书给你,十几万字;我喜欢你十九年啊,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你收到我的书,然后,在傅湘出现的那一页,轻轻折了一个角。
你别告诉我,你只是刚好看到那一页,然后去了趟洗手间。
还是你根本看到那儿忽然看不下去,她的名字都能影响你的情绪?
顾潮生,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
就像是我为你画了一幅山水画,而你却说,看着这山水,忽地想起你曾经心爱的姑娘。
若我说我一点儿也不难过,你信吗?
可我心疼你,这是真的。
你有你的刻骨铭心,我有我的念念不忘。
而倘若它给你带来的是困扰,我会将它收好。
前些天,我看到一个读者写给我的书评。
她说,有一句她特别喜欢的林夕的话,想要送给我:他可能没做什么,也可能不小心做多了什么,就无辜被你大爱一场。
你从来都不曾做错什么,而我,也再没有遗憾了。
林栀蓝
2015-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