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花骨是地仙,时光大神不会将她带往“未来”,所以九溯赌赢了,嫣花骨的行迹最终被她寻到。
她想,自己总算为天帝做了些什么,自己总算在他那里不是一无是处,终是可以看到他嘉奖一般的笑容,尽管这笑转瞬即逝。
只是出人意料的是,在她窥视到嫣花骨的同时,嫣花骨亦依靠自己地仙的能力感知到了她,嫣花骨察觉到了一切,为了保护镜生寒,她竟然自己从时光间隙中走了出来。
“大胆的嫣花骨,嫣花骨你一个小小的地仙,竟敢和时光大神暗藏私情,你可知罪么?”
嫣花骨倔强轻笑:“嫣花骨没罪!”
戮仙火,那是对于神仙最残忍的惩罚,戮仙,仙骨尽毁,身体无存,三魂散尽,从此便是灰飞烟灭。
九溯看到她在火中的笑,或许她错了,但她仅是恋慕一个身影而已,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
那一世,谁罪孽深重,谁独绾别离,谁画尽爱恨,谁划破悲凄。
九溯喜欢天帝,心甘情愿,如果终有一个身影能扰乱他的心神,她只可惜,那个身影不是自己。
事到最后,当她再一次用自己的法力带他找出仙骨已失的桃花仙,她换来的竟唯有一句“该死”,若不是她的仙骨亦只余下一半,镜生寒那一击她还能扛得住,但那种假设不曾存在。
九溯,这里,视界过往这是最后一次。
“你真是疯子!”
“朕就是要让在场的人一个一个死,嫣花骨,现在该轮到你了。”剑眉一挑,白衣男人迈步趟过九溯的尸体,缓缓地冲着古沫沫这边走来。
朕得不到她,凭什么要看着她对别人温婉浅笑,凭什么要看着她和别人执手千载,世间难道还有更甚于此的折磨?
手指间白光骤起,瞬间聚集成极亮的光球,古沫沫尚还未反应,只听得镜生寒的呼唤,他们的手还彼此交握着,镜生寒手上用力,古沫沫狠狠地撞入男人的怀抱,温暖的手掌抚在她的头上,将她的头紧按在怀中,隐约间周身皆是深浓的紫色,与此同时巨响传来,脚下的土地竟然开始了颤动。
仅在几秒钟之内,这种颤动就变成了强烈地摇晃,如同撕扯一般激烈,古沫沫觉得自己的脚下,土地正在塌陷,分崩离解。
仿佛是整个空间正在被扯裂。
光束萦绕身旁,并同那剧烈的晃动,古沫沫连站都不稳,紧靠着镜生寒的身体,她听到天帝的低吼声。
“镜生寒,你妄想毁了这个空间!”
时光之神是要把这“过去”亲手给撕毁么?这空间本来就是他制造出的时光空隙,维系这里的虚无时光,他只要收回去,毁掉这里便轻而易举。
虚无恰是世间最为具体的一种真实,所以镜生寒才可说能力与天帝平肩,他张手虚空划出物相,合手空间即化虚无,他能构成,同样亦能毁灭。
“不然呢?还是天帝的意思让我杀了你?”镜生寒冷冷地看着白衣男人,面无表情,但他没有住手,地面晃动着,此间景物皆被撕碎,桃花树碎裂成七零八落,满地的粉色彷徨出死亡的气息,随着这空间一起扭曲瓦解。
“很好镜生寒。”白光冲了过来,“除非你想她一起死。”
天帝话音刚落,几乎同一刻古沫沫的叫喊声跟随传来,痛苦而又凄厉的声音响起,揪住了镜生寒的心。
“骨儿!”紫光有所黯淡,随之震动消去了些。
古沫沫搞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只道身上很疼,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的疼痛,她想要忍着,不给他找麻烦,可却忍不住,牙关紧闭,几乎咬破了唇,这疼痛仍旧尖锐,好像从骨头里面渗透出来,每一个细胞,每一寸骨髓,皆似要爆开来。
“别忘了镜生寒,她现在是行尸。”
“你!”眼中的怒意烧成了火,一时之间紫光更盛,天帝脸上挂着笑,淡淡地看着对面的男人,他手中的白光渐渐收紧,紧随而来的是古沫沫更为尖利地叫声。
女子的嗓子喊得哑了,唇被咬破,嘴边渗出血来,思维似乎亦顺着这疼痛四散,古沫沫感觉自己的骨头和血肉在分离,那一种煎熬,生不如死。
第三百三八话 镜中花(下)
“骨儿!骨儿!”顾不得其他,镜生寒将她抱紧,可他的怀抱于此刻无济于事,除非天帝停手,否则古沫沫的疼痛无法缓解。
她是行尸!
虽然这一点镜生寒早便知道,但这种场面这结果他不敢猜测,行尸的身体是天帝以法术构造而成的,亦是从虚无化生出来的有,有无其实就在一线间隔,能构建,便能够毁灭。
他可以构建这时光空隙,之后毁掉这一区间,毁了其中的一切,而后护着古沫沫离去,同样的,天帝也可以毁掉由他构建出来的嫣花骨的身体。
一旦嫣花骨这副身体不保,灵魂无处可依的古沫沫即将面临魂飞魄散的危险。
紫光于是在刹那间幻灭而去,这一片天地恢复安稳平静,扭曲的时光再一次正常流转,除去满地狼藉的花落,这里便如同什么皆不曾发生。
古沫沫的哭喊声亦小了些,身体上的疼痛逐渐减弱,目光开始清明,她眼中含满了泪水,不仅为了自己,还为了那个男人。
又一次因为她,楚夙离陷入险境。
从前世到今生,从天界到人间,似乎每次危难她都拖了这个男人的后腿,总是在关键时刻,他为了保护她而弄得遍体鳞伤。
“天帝,我有话要和你说。”古沫沫缓缓开口,话语中夹带着掩不住的虚弱,“但我有个条件,你必须答应。”
天帝眉角轻挑,眼睛看向镜生寒,话却是对着古沫沫说的:“朕听听看。”
古沫沫推了一下镜生寒,挣脱出他的怀抱,镜生寒愣了愣,耳边响起女子的声音:“镜生寒,等我一下就好。”她的言语很轻,但镜生寒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她没有唤他“楚夙离”,而是喊了一声“镜生寒”,嫣花骨的记忆果真在这具身体里面复苏,古沫沫已想起了一切。
就因为这一句“镜生寒”,他走了神,思绪一时间被牵扯,待到反应过来时,古沫沫人已迈步远离了他,她就站在距离他几步开外的地方。
她说让他等一下,他愿意等,不用说是一下,就算再等上一个千年,只要是为了她,他也愿意。
可他不曾想到,这一次这一瞬间他不应该等,他迟了这一步,真的就会是一千年,更甚是万劫无期。
“我要和你说的那件事,关系到你,我还有九溯,只是在我说完之后,你要保证我的安全。”
天帝微微轻笑:“可以。”
“那么你听好了,我现在是行尸,这身体是你构造的,可我就在恢复记忆的那一刻想到了些事情。”边说着古沫沫边向前迈步,转眸间即来到天帝的眼前,“千年之前,你以为深爱你的只有九溯,实际上并非如此。但我却很厌恶她在你身边的样子,所以我说,我爱的人是镜生寒。”
“骨儿,你在胡说什么!”镜生寒一贯的冷静在这一刻终是无法保持,面前的女子忽然变得陌生,她在这里胡说了些什么?
她竟然说,她爱的是天帝,而不是他镜生寒。
“嫣花骨,你以为这样朕就会放过他么?”
“当然不是,你又不是傻子,可是我可以做给你看,只要你能暂时保护我的安全。”古沫沫猛地回眸,眼光看着紫衣男人,她的目光冰冷,散发出寒意,此时的她,依旧是嫣花骨那张足令繁华失色的面容,却如何看在镜生寒眼里,变成了陌生。
镜生寒兀自看着她,她的红唇轻启,之后她柔美的声音传来:“这个男人,你会有方法让他原地别动。”
“骨儿…”
记不得自己最后的念想是什么,瞳孔中一直晃着她的身影,天帝的嘴角边噙出一丝笑,手扬了扬,他便被白色光柱困于其中,可其实他很想告诉她,她不需要如此做,无论她下面想要做什么,他皆不会去伤害她。
他怎会舍得去伤害她。
只是她借用天帝之手将他困住了,困在光柱之中,原地不能动,镜生寒眸中夹着复杂的光,心底深处的疼痛扩大开来,竟是无法描绘。
他想告诉她,只要你开心,就是让他生生世世站在这里都行,他愿意为此,并且他很想告诉她,天帝的把戏根本不能将他困住。
时光,本就是无形的。
可他的心,却被困住了,如不知死活的飞蛾,尽力去爱着,到头来,作茧自缚。嫣花骨,你真残忍,你竟能弃我而去。
“是因为九溯在你身边,所以我才说,我爱镜生寒”。
嫣花骨,前世你说不悔,怎能是虚情假意?一千年,你用生死去描绘一场爱,但是你却说,这场爱的建立不过是骗人的游戏!
不应该是这样的。
“朕倒是很想看看你要怎么表示你对朕的爱?”
“当然。”古沫沫深深凝视着天帝,“嫣花骨,曾如此爱着一个男人,天上天下,从不后悔!”
话音落下,女子的身体突然被粉色光芒罩住,起初光芒柔和,瞬间之后便强盛起来,嫣花骨的表情隐在那一团粉色之下看不清楚,如同她此刻的想法。
但镜生寒还是感知到了!
“骨儿,快住手!”男人嘶吼着,随即左手捻起一束紫光,穿破困住他的光柱。
来不及!
“我告诉你,当初九溯就是这样毁掉自己的仙骨!可惜的是,我已经没有仙骨可以毁。”光芒中古沫沫的话语响起,“所以我就只好魂飞魄散!”
九溯死的时候,这些画面出现在她的脑中,只不过主角是那个女人,古沫沫看到了这残酷的一幕,原来爱到最后,爱就变成了残酷。
“天帝,你不是很希望我死么!”
我死了,一切就应该结束,唯独可惜再也见不到镜生寒,古沫沫的意识开始涣散,粉色的光消融着她的身体,其实或许那已经不是她的身体了,她散了自己的魂魄,三魂七魄化为粉尘,哪里还去管什么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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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给我当心点大结局(上):离沫未央
我死了,一切就应该结束,唯独可惜再也见不到镜生寒,古沫沫的意识开始涣散,粉色的光消融着她的身体,其实或许那已经不是她的身体了,她散了自己的魂魄,三魂七魄化为粉尘,哪里还去管什么身体?
散去魂魄,就没有来生了吧。
古沫沫最后看到自己的泪,尚未滴落亦就散了,镜生寒喊着什么,她已是听不见,这样挺好,这一次她终于没有拖累他,这一世她不用再看着他为她死去。
落凤谷山崖那幕,她忘不掉,镜生寒我那些话,不过是想让天帝替我困住你,不然你这傻瓜一定会赶上来阻止我的做法,尽管你还是赶了过来,但是你,晚了一步。
镜生寒,我想告诉你,天上天下,从来我爱的那个人就只是你,可是我说不出来了,怎么办呢?
“骨儿。”抬手的时候,最后一抹粉色终于天际消失,想要绾却再也绾系不住,想要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
悲伤与愤怒将镜生寒紧紧包围,可他竟在此刻笑了出来。
土地再度剧烈震动,衣袖拂过,紫色闪成灼人眼睛的异亮,似要烧毁天地般,天帝的法力再也压制不住时光神,回眸的时间里,这一段空间已被紫色的光芒贯穿,横断着撕毁。
天帝皱眉,这一刻如心底感受到危险:时光神要觉醒了么?
一瞬之间,很多的片段如潮水涌出翻腾,戮仙火,桃花林,化仙池,并同谁粉色的衣裙轻舞,牵手,分离,花开花落,笑颜,誓约,都再不值一提。
一千年的光阴,就在此刻碎裂了。
时光神的能力一旦被唤醒爆发,所带来的即是三界的灾难,时光的流逝于这一刻扭曲颠倒,物质界,形成界,甚至意识界皆会由于时序的错乱而崩塌。
时间段混乱同时融合,不受控制前行亦或倒退,撕扯着天地万物,并将其一一摧毁。
这由镜生寒亲手构建的桃花源率先崩塌,天帝在最后时刻用尽法力,拼力回到了天神殿,诸神早已赶来,时光持续不断的崩毁着,人间界已是一团狼藉,前后倒错,黑暗罩上了大地,生灵涂炭。
时光神的目的,竟是要毁灭三界。
天界的时间相比人间,流逝的慢一些,但天界的四角亦已坍塌,天神殿如陷入巨大的漩涡之中,漆黑深邃的时光间隙扯着它下落,整个宫殿扭曲歪斜,摇摇欲坠向那深不见底的空洞虚无中跌去。
天帝用尽法力才得以打破镜生寒的结界,返回天神殿,他亦受了重创,且别说自己受了伤,面对此时的镜生寒,即便是平日里那个至高无上的他,也根本不是对手。
他返了回来,而镜生寒的去向不知。
诸神无不忧心忡忡。
“天帝,现在人间界已毁,若是再不阻止时光神,恐怕天界支撑不了多久,三界不出多久,便会化为乌有。”
时光神那撕心裂肺的悲痛充斥三界,他是下了决心要将一切毁了,让世间万物给嫣花骨陪葬。
“时光无形无相,镜生寒本无表象约束,朕想不出如何阻止。”天帝脸上已现颓败之色,并不是他想不出怎样阻止,而是对于完全觉醒的时光神,他不知道该如何阻止。
终于明白千年前,镜生寒肯走入化仙池的原因,原来他惧怕的从来不是天帝,从来不是诸神,原来不过是他不能没有嫣花骨。
他心甘情愿进入他设计的陷阱,是因为嫣花骨在那时已经得到机会转生人世,唯一能阻止他的只有嫣花骨,可是嫣花骨已经魂飞魄散。
“当初便该在化仙池里化去时光神,以免今日之祸。”
“我等当日规劝天帝给时光神下世的机会,既然时光神已经找到那地仙的转生,赌约已赢,今日此祸又是何来。”
“那地仙现在人在何处?”
一时之间,天神殿内议论纷纷,殿内蟠龙玉柱已见扭曲,黑暗袭入殿前,这里随时皆可塌陷,进而被时间的漩涡吸走,在无尽中被撕得粉碎。
再容不得耽搁下去了!天界很快就会同人间一个下场,镜生寒的能力会毁了这里。
“必须找出时光神的所在!”天帝愠怒,但内心里更多的是惊惧。
“天界已经无人可以与时光神匹敌…不知战神…”说话之人将目光投向身边不远处的黑衣青年,那是被称之为“战神”的人。
黑衣青年似有深思,并没有及时回话。
因此一说,殿上诸神皆把目光定格在了战神身上,就连天帝亦对其抱以关注,战神一身黑色长衫,头戴淡红色冠,眉清目秀,身材纤长,竟是不染风霜的模样。
在众神的眼光中,战神摇了摇头:“在下不是时光大神的对手。”诸神登时面带失望,战,时光之神无人能敌,可若无人奈何了他,三界岂不是束手待毙。
“但我却想到一个人,此人不在天界而在地界。”顿了顿,战神将话补上,“地府,轮转王。”
三界,地府形成界,是灵体构成的地界,时光在这里几乎静止,这里的光阴流动的最为缓慢,人界物质界,居于中间,是人类居住的地方,亦就是大千世界,时间是为参照中流转最快的,而后便是天界意识界。
镜生寒毁了人间界,现在天界亦面临危机,凭借时光神的能力,下一个将要消失的怕就轮到地界了。地界中的轮转王,掌控生死轮回,虽然与时光是为不同概念,时间无形无相却包罗万象,但同样的,轮回不生不灭却操纵生死。
地界永无边际的幽暗之下,轮转王站在漆黑的殿内,这里没有光,没有火,没有色相声色,甚至没有温暖,唯独一只巨轮兀自转着,似不知疲倦,似不会停止。
那巨轮,即是缘分两字生生不灭的缔造者。
“时光神何苦为此,多造冤孽。”
“轮转王,我还能不能再见她一面?”
“缘起缘灭,桃花仙早已没了魂魄,三界尽毁,时光神能不能见到她,不应该来问我,她没了魂魄,而你却有,我给她魂魄,你便要给三界一个结果。”
“时光不能被掌控,你散了魂魄即可救回三界,从此之后,三界还是三界。”
从此之后,三界还是三界。从此之后,镜生寒不再是镜生寒。
第4卷 天上天下卷 大结局(下):离沫未央(全文完)
雁辞国,紫耀王朝一十三年。
今日是大幽国长公主安平公主和亲下嫁雁辞国君的日子,大幽国在雁辞之东,国内三十六郡,圣元帝楚夙陌十年前传位给太子昌庆皇帝,这位安平公主便是昌庆帝尚为储君时其正妃所出的长女儿,今年刚好十八岁芳华。
帝都一片繁华喧闹,迎娶邻国公主,雁辞国举国欢庆,国君大赦天下,颁诏下令全国欢庆三天。
街头巷尾被熙攘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时值傍晚,黄昏将夜,百姓们聚集在帝都的街市上,两国联姻自然不能缺少歌舞升平的戏码,人们便纷纷出来看热闹,再过不多时就会有烟花礼,盛世下的雁辞帝都即将成为不夜城。
只是这一切对于云茉来说,没有高兴,反倒是满胸的烦闷。
云茉是和师兄们打了赌,夸下海口后才出来的。雁辞云家是盗墓世家,代代嫡传,偏偏到她父亲这一辈上没能生出男嗣,云家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尽管云光远是云家十代以来最有威望的墓盗。
云光远也收了徒弟,一共五人,却无一例外全是男子,但他依然按照祖训将云家世代相传的一些技艺独授给了自己的女儿云茉。
因为是家里唯一的女孩,云茉平日里少不了被师兄们捉弄,也常常被他们取笑,无奈很多情况下,她就是会判断失误,因此才有了今日这专为赌气而立的赌约。
师兄们乐衷于叫她“小毛贼”,这词云茉最为忌讳,她是盗墓世家云家的嫡传,就算实践经验不多,且还经常犯小错,但以为人不齿的小偷小摸来称呼她,这口气她亦不想咽下。
“若是我这次成了,你们不能再叫我小毛贼!”
“今夜的烟花礼会在亥时一过即开始,到时候左丞相顾大人会在水玉桥那里监督,顾大人身上有块玉,据说是生来胎-带,那块玉的主意你敢不敢打?”
踱步到了水玉桥,云茉满脸郁闷地盯着桥下河水,滟色敛着繁华万千,将星空的深邃悉数倒映其中。
她出来的早,左丞相尚还没有带人出现。
待会为庆典助兴,会在此处燃放烟花,而她的目标即是在兵士的耳目下,拿走左丞相顾离枫身上的那块佩玉。
只不过要命的是,她根本没见过这个什么该死的丞相长的什么样子,更别提他的那块玉被带在身体的什么地方!
冲动了。
可是就此回去,空手而归的话,必定被师兄们看笑话,并且恐怕一辈子都别想洗刷掉“小毛贼”这外号了。
绝对不可以!她是云茉,是姓云的,云家的脸绝不能从她手里丢了。
云茉望了眼天色,时候已差不多,还是暂且隐藏起来,到时候见机行事,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一袭黑衣,蒙上面纱之后,云茉的身影融于夜色里,水玉桥头已见喧哗,远远的很多看热闹的男男女女走过来,云茉隐在桥梁底下,注意着此间的每一个动静。
亥时一到,果真有队兵士过来这里,这一队不过十个人,在桥上停了步子站定,五名兵士各自背负着五色的烟炮,而另外的五人则是分站水玉桥两端,将此桥戒严,禁止百姓通行。
云茉不觉庆幸,还好自己早便隐匿在这桥上,省去了很多的麻烦,若不然要靠近左丞相估计都很困难。
自顾自的想着,云茉思忖着一会要如何行动,猛然间一抹白色闯入瞳孔,略有一惊,云茉屏息,深怕自己藏身之处被发现。
竟是一名秀美的白衣少年,眉宇之间凌傲冷厉,他眸光环了眼四周,对着兵士略微颔首,而后便走到桥边,手搭在了桥栏杆上,垂眸望着河水。
水中倒出他的影子,绝代风华,如同遗世独立,即将羽化登仙,云茉心底一窒,这个少年此刻就在她上方位置,她可以清楚地在水中看到他的倒影。
这一张脸龙章凤姿,清秀俊逸,云茉好奇此是何人,他的容颜如此完美,但神情却带着疏离。
倚靠在桥栏上,不发一言,似乎在等着些什么。
云茉细细地打量着他,不觉暗想,若是他始终站在这里,自己可就不好行动了,不知道左丞相到了没有…自己上方杵着这般一个大活人,她若要不做惊动地溜到桥上,意图接近,怕是会被他察觉。
倏然间脑子一惊!云茉想到什么,慌忙垂眸去看水里的影子,她在桥下藏匿着,而左丞相的人皆在桥上,只要数一下人影子的数量…云茉目光扫了一遍,兵士十人,然后就是这白衣少年。
百姓皆被隔远在水玉桥边,并未允许上得桥来,故而桥上这十一个人应该就是左丞相和指派来燃放烟花的兵士。
那么这白衣少年岂不就是她要找的左相顾离枫!
云茉暗自吃惊,想不到这位丞相竟会是此等少年。云家在野不在官,朝中大臣的样貌云茉认不得全,在她的想象认知里丞相皆该是长髯文士才对,至少年岁上亦该过了而立。
可是这雁辞国的左相,看上去竟似双十,简直难以置信。
正想着,水中的人影略微偏头,云茉侧目看过去,顾离枫对着身后兵士挥了挥手,那五名背着烟炮的兵士立刻会意,但只见火光一闪,云茉尚还未反应过来,耳边即传来“砰”的响声。
光影亮起,紧接着绚烂夜空,是烟火。
情不自禁转眸,云茉身后的夜空瞬间便被五光十色渲染交错,花火舞动成不知名的流离,在盛世里蔓延丛生。
百姓的呼喊刹那间鼎沸欢腾。
云茉足尖一点,身影仅闪了一下,人便上得桥来,她轻功极好,身子贴上顾离枫的时候,天空正有一朵橙红绽开来。
她想,顾离枫一定是个怪人,烟花燃起的一瞬,云茉在水中看到了那块玉,粉色的玉,十分惊艳,可是如此宝玉竟然就被顾离枫明目张胆地挂在了腰间。
云茉想不通,这块玉单看上去就价值连城,他却佩戴在外,那种做法不是明显地在对着小偷们招手么?
既然如此,得来就不费功夫了。
云茉身形极快,贴近顾离枫的同时就出了手,整个动作不超过几秒钟,怪就怪他将玉放的太过鲜明,云茉暗地里轻笑,秀眉得意地上扬。
东西到手,只是还未来得及拿稳些,云茉的手腕就被男人按住了。
夜空中烟花还在璀璨缤纷着,五色光影便在两人之间璇落,云茉看到白衣男人唇角轻笑,之后腕子上的力度传来,不及反应,她就被男人拎出了人群。
水玉桥下,他微笑地看着她,云茉脸色窘迫着,她明白他的做法,为了避免兵士发现,顾离枫在被盗的第一时刻,即将她这名贼带出了人群。
桥上,欢腾的笑声张扬,水面中画出天幕的色彩,斑斓翩跹。
“小贼,水里看着不过瘾,便到小爷身上来看了么?”顾离枫掰开云茉的手,从她的掌中将玉拿回,“可是小爷不喜欢别人碰它。”
云茉恨恨地瞪了顾离枫一眼,原来刚才她隐藏在桥下,他便知道了,只不过刻意没有声张。
“不许叫我小贼!我有名字。”
“云家人?”敢如此猖狂的打他的主意,估计是盗墓世家的人。
云茉斜斜地瞟着顾离枫,倏尔抬手将面纱一摘,反正抓贼拿脏,赃物如今不在她手里,根本没什么可怕的,面纱抛落在水中,云茉倔强一笑:“本姑娘云茉,不日即是响彻雁辞国的大盗!”
云茉?
女子的面容落在眼眸中的那刻,顾离枫有些失神,不知何故竟有熟悉感觉,恍如隔世,可是明明之前他们根本不曾见。
认识么?云茉…
“你?”
眼前焰火漫落,水中跟着荡起斑驳陆离,星火银花炫出了一个不夜天。
——《王爷给我当心点》(原名:玉桃花)正文全完结——
第4卷 天上天下卷 尾声:去年相思何年书
尾声:去年相思何年书
大幽国,圣元十四年,冬至。
(冰舞注:亲们记得么?按照时间轴,成寂落被册封霜妃是圣元十三年,也就是现在的时间是一年多以后)
皇陵的位置建于叠秀峰峦之上,平日里的风都很硬,更何况是入了冬,一袭红衣立在这谷峰之间已经很久了,本该是肃杀的冬日就被他染了些许暖意。
只是在如此的冷风中,这点暖意温暖不了他身后的女子。
轩辕皎皎不禁环起了双臂,秀气的眉头皱了皱,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今日一早,温落雪便离了落凤谷,径直上这皇陵而来,肃王夫妇出事之后,因是落崖,尸体无处可寻,皇上就只好在皇陵为两人立了衣冠冢,合葬下两人生前衣物,就算是入土为安。
而刺杀肃王的罪名最后被欧青衫担了,欧青衫本来已死,这事情亦就作结不在追究,轩辕皎皎猜想,或许皇上希望这种结局的出现,毕竟留着肃王,对他的江山社稷算是个不小的威胁。
温落雪则因为手刃欧青衫,得到了皇上的嘉奖,他却无心皇帝给予的官爵,归隐了江湖,每逢忌日,温落雪都会到这里来,轩辕皎皎知道,这坟里葬着的人,令他眷恋至今。
可是温落雪他知道么?在她轩辕皎皎的心里,也有一个人,令她眷恋。
今天是冬至,并不是肃王妃的忌日,但他一大早的却来到这里,愣愣地站了很久,也不去顾及山里的风凉。
落凤谷的竹林被烧毁后,温落雪改种满了桃花,也许不出几年成了规模,那苍翠的山谷就应该被取代成艳粉如霞了吧。
可是玉手凤雏,你难道就要这样子一生一世么?
“月解重圆星解聚,你那时这么说的。”温落雪唇角的笑意温柔。
月解重圆星解聚,如何不见人归。
轩辕皎皎想,他们都很傻,温落雪傻,其实她也一样,她听绿萝说起过慕容染白的事,无忧山庄的势力为今在江湖早已衰败无存,慕容染白鲜少出门,她似乎精神恍惚,常年穿着青色的长衫,发髻高梳,将自己装扮成男人的模样,独自一个人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有时候爱与恨这东西真的很难划出一条界线,在你身边的时候,你知觉不到,待到你发觉了,它已经翩然溜去。
就在你想要紧抓它的时候,它头也不回。
琼生阁也不存在了,正好轩辕皎皎厌倦了杀手的生涯,生离死别总是人间最残忍的戏码,看的多了,便就不想再看。
不知不觉,竟又想到了成寂落,这个冬天她挨不过去了吧,两个月之前,轩辕皎皎最后一次在街市上遇见她,她衣裳褴褛,容颜憔悴,可却已是辨不得人,她将自己认作是玉卿,逢人就打听成霜妃的下落。
皇上早已经颁诏天下,成霜妃薨逝的消息百姓尽知,她于是便被人们当作是疯婆子四处驱赶。
偶尔遇到好心人,也会赏她几枚小钱。
轩辕皎皎不知道玉卿是何人?她也一直奇怪着长平城中官吏居多,缘何就没有人将成寂落辨认出来。
不过,那次相见,她过去给了她些小钱,温落雪曾下令,落凤谷人不得为难成寂落,温落雪不想让她痛快死去,这一点轩辕皎皎明白。
轩辕皎皎没有杀了她,她疯疯癫癫地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扯着轩辕皎皎的衣袖不放,说不清为什么,她也没下重手,仅是轻轻一推,成寂落跌在尘土里,轩辕皎皎就走了。
这些发生在两个月前,现在冷了,她定不好过,轩辕皎皎想,她就快死了吧。
而她离去时,却清楚地记住了成寂落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听得懂亦记得清楚,成寂落说“也许我们每个人都在错爱,如何就是不知悔改”。
也许我们每个人都在错爱,如何就是不知悔改。
也许是我们自己将爱逼到了绝境,也许这句话也适用于她轩辕皎皎,也许她的爱也是错爱,她的去年相思,根本不知道何年能书。
他呢?也是吧。
去年相思何年书?——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