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和那女子拉开了此许距离,这种碰触让她很不舒服,尤其那桃花眸近看,水汪汪却玄机颇多,很熟悉的感觉,“多谢独孤夫人夸奖,我只是略知皮毛而已。王爷只是请我来看病,夫人不必想过多。夫人若无其他事,请容许我先告退了。”赏景赏景,多了人,便少了味道了!
小小微微致礼,从那女子身侧擦过,衣裳轻轻摩擦,洁白与粉红瞬间重叠,恍若两株山涧间的盛开的桃花,一红一白,夺目绚烂。
小小习惯性地在与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将手收到胸前,不愿与别人太多的接触。然而,眼眸低垂间,却发现自己的袖口梨开了一道口子,没有割痕,没有勾痕,好似自然裂开了一般。
轻轻蹙眉,小小停下步子,定定望着裂开的袖口,若有所思。
小小转过身,唇角轻轻扯开弧度,“夫人要留下赏景么?”言语间眸光在那女子身上扫射着。她刚刚有捋过衣柚,并没有发现破裂,在与她擦肩而过之后才裂开的,那便是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划破的。这种细小的裂口,若凝为一点…
那女子掀唇笑笑,不置可否,眼底却多了丝戒备。
“夫人这衣裳做工精细,款式甚为好看。不知夫人是在哪做的,我突然想起自己仅有两伴衣裳,想多做几件。”小小说着,光明正大地研究着那女子的衣裳。桃红渐变色绮儒,曳地梅花纹烟罗裙,并没有什么异常。
“哦,府中裁缝所做。王姑娘若喜欢,我帮你定做几件便可!”那女子眸底闪过一丝的轻蔑,言语之间多有讥诮。
“多谢夫人美意,无功不受禄。既是府中裁缝,那便无需了。先告退了!”小小转身的刹那,一道细弱的光线斜刺入眼底。那是反射的光。循着光线望去,只见那一点微弱的光凝在那女子的袖口处。那芒光细得不易察觉。小小往前一跨步,发现那竟只是镶袖口的银丝线。
银丝线?是的,怎么没想到,只有银丝线才能有如此之细。小小眸光转为暗沉。但是银丝线能有如此尖利可刺入肌肤?而且还是含毒的?
小小再次望了那女子一眼,转身退下。
望着那迤然而去的洁白身影,原本水润的桃花眸狰狞之光尽显。王旋,王旋,璇,是如此吗?
月牙浮上天际,晕开一圈淡淡的月华,点亮不了黑夜。
三更更漏过,一袭白衣轻轻跃上房顶,轻巧地屋檐上点着。从屋顶上望去,夜静灯歇,除却日华王府西厢灯火通明。
轻轻在那最为明亮的房间的屋顶上停下来,悄无声息地跃下。
“王爷,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自从那王姑娘到来,王爷都许久不曾上我的西厢来了!”娇滴滴,软酥抹的声音,在这夜色中,透着点点旖旎。
“别跟我耍花招,你手中有筹码,在我眼里,那不值一提。”独孤晔冷冷的声音传来,生生把这春夜,染上一层寒意。
“王爷误会了,妾县只是想王爷想得紧,只求见王爷一面。那王姑娘在王爷身上点的火,妾身来灭,好不好?”
小小疑惑地皱眉,她在独孤晔身上点什么火?
里面忽然没什么动静了,小小侧过身,从窗棂缝隙往里面瞧去,只见那女人轻纱披身,轻纱已褪至酥胸处,曼妙的身子若隐若现,此刻正倚身在那玄黑的身上,忘情地吻着那面无表情的男人,王指在他身上游移著,从喉咙处的凸起,直直往下。小小瞬间血气上涌,脸红了,偏过身子不敢再看了。
“谁?”一声冷喝声从里面传出,小小暗骂了声糟糕,迅速飞身离去。而在她起身的时刻,那玄黑身影如利箭破开那窗棂,追踪而上。洞开的窗户,室内衣衫半敞的女人只瞧见一白一黑在空中追逐着。
“又是她!”那女人美艳的脸上一阵的愤恨,双眸充火,红唇抿得死紧
小小纵使轻功再厉害,但却没什么内力,而独孤晔可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没几下便被追到了。独孤晔伸手一揽,直直将小小禁锢在怀里,双双停落在那屋檐上。
“原来你还有偷窥的习惯。”独孤晔轻轻挑眉,借着微弱的光线,隐隐可见那白如霜雪的脸庞一阵的粉红。如此青涩娇嫩的模样让他再一次的硼紧。对她,他的自制力越来越弱了。
“放开我!”小小稳了稳心绪,换上漠然的表情,不着情绪地说着。独孤晔给她的压迫感太强,前所未有的压迫。
“本来打算让别人帮你灭火的,现在看来,你是想自己灭!那更好!”独孤晔轻轻在小小耳边低语着,那温热的气息燃烧着小小的耳垂,浑身的不适。
“放开我!”小小再次冷冷地说着,语气中却多了一丝慌乱。她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强烈危险的气息。
“旋儿,当我的女人,我给你一生的华荣与眷宠!”独孤晔那么自然而然地将这句话说出口,连他自己也讶异,他竞然是想在哄一个女人?他独孤晔一生只懂得争夺,竟然会哄女人?
“不要!”小小毫不犹豫地回道。腰间的那只铁臂猛地收紧,小小可以感觉到一股乍然的寒气,犹如三冬的严霜,冷然刺骨。
“你没有拒绝的余地!”独孤晔冷语,夹杂着簇簇的火气,在小小的耳垂上狠狠咬了一口。
“独孤晔!”小小只感觉一股痛楚和酥麻从耳垂窜遍全身,不由得冷冷一笑,“要这躯休,给你便是了!”
埋首在小小脖颈处嗅着香甜的独孤晔抬起头,直勾勾盯着小小那纯净却冷漠的双眸,“你威胁我?”
“阻止不了你,我总能处置我自己吧!”小小不畏惧地迎视上独孤晔,眸中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没有人可以威胁得了我独孤晔!”独孤晔也火了,一口咬上了小小的玉颈,带着挑拨。
小小静静站着不动,抽出背包中的银针快速朝太阳穴刺去。她可以忍受各种苦,除却这种耻辱。临死的瞬间,脑海里跃过的竟是六年在离别前东方璇的那一深吻。
“该死的你给我来真的!”独孤晔快速抓住小小那冲着太阳穴的手,鹰眸之中满是怒火。
“我说得到做得到!”小小淡淡地说,听起来却是决绝。
他想一掌拍死眼前的女人,可是瞧着那纯净无波澜的双眸,闭上眼,狠狠地收紧腰间的手,直勒到小小喘不过气了才猛地放开她。狠狠瞪了她一眼,飞身下了屋顶,夹杂着一股莫名的气势,那院子里的树,竟生生倒了下来,小小不禁咋舌,这独孤晔太强了。
独孤晔一身的火气,只好找这些树木发泄。妈的,他竟然下不了手,对一个女人下不了手。
小小深深松了一口气,放开指尖,任夜风吹开手心的冷汗。这日华王府是待不下去了,越久便越危险。独孤晔那么强硬的人,能忍受得了一次拒绝,两次拒绝,却不会每次都忍。不管爹爹有没有醒,她都要带他走!想到此,小小转身,往北苑飞去。
不管是秋冬还是春夏,北苑永远都是萧瑟冷清一片。小小在院中停落了下来,却发现独孤晔安排在此守门的人躺在地上。小小一惊,正要破门而入,里面却传来一阵的争执。
“她是宫小小,对不对?”又是那个女人的声音,怎么到处都有她?
轻轻一声叹息,“她走小小又如何,不是小小又如何?”
爹爹?小小一口气提了上来,是爹爹的声音,虽然略显沙哑,略显虚弱,但这声音,她绝对不合听错。
“哼,她是宫小小就必死无疑!”冷绝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恨意,如喷涌的火山,在这深夜剧烈炸开,“每次都是她,一抢便抢走我所有!”
“林巧儿,嫉妒会让人丧失心智。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不是你的强求不来。小小那丫头虽然调皮爱惹祸,不该属于自己的,绝不会多看一眼!”宫千行话语中透着一丝丝的无奈和满满的坚定。恍若小小是他一生的骄傲。
林巧儿?小小愣住了,她是林巧儿?难怪感觉那么熟悉。她真嫁给了独孤晔!
“她抢走了璇哥哥,好吧,我放弃了自己的苦心经营的爱情,选择了权势。可她再一次出现,再一次破坏了我精心策划的一切!她该死!”咚的一声,是椅子倒地的声音。
“这些年,你折磨我也折磨够了,别再为难小小了!”宫千行痛苦地呻吟一声,艰涩地开了口,好似忍着痛楚。
她在对爹爹施虐?!小小猛地踢开房门,只见林巧儿手中拽着银丝,在宫干行身上割着。
“林巧儿,放开我爹爹!”小小走过去要夺过宫千行,林巧儿却快一步将那银丝线绕向宫干行的脖子。
“宫小小,果然是你!”林巧儿妖媚地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想怎样?”小小紧紧握住拳,那银丝线如此之细,如此之锋利,一不小心,便会割破爹爹的喉咙。担忧地望向宫千行却不敢和他说话。宫千行一开口,那银拜线便会嵌入肌肤。
“想怎样?呵呵,这话问得好”林巧儿轻轻挑眉,也不绕圈子了,“我看你那张脸蛋和那眼睛很不顺眼。倾国倾城是吗。好,先在脸上割两刀,再挖去你那永远只会扮无辜的眸子!”说道最后,林巧儿的语气满是狠辣。
“小小,不可以!唔…”宫千行一着急什么也不顾便开口阻止。他一动那银丝线便嵌入肌肤,划出一道血痕,染红了那丝弦。
“爹爹不要动”小小望着那流淌的血液,心里一阵的揪紧。这是最疼她的爹爹,若没有爹爹养育她,如今她合该是死在荒郊野外的弃儿吧。
这张脸她是不甚在乎,这双眸子…也罢,这个人间,是用心看,而非用眼看。
小小右手抓起桌上的锋利的匕首,望着林巧儿那笑得嗜血的模样,不由得暗暗摇头叹气。她知道就算她听从了威胁,她也不一定会放过她们,但是她若不这样做,爹爹就真的必死无疑。
匕首缓缓贴近脸颊,左手垂在桌旁,在空中画着一道道的痕迹。
冰凉的触感从脸颊传至心窝间,小小的左手猛然往前一推,直直对准了林巧儿。同一时刻,一道力道狠狠袭向小小的右手腕,那匕首铿锵落地。
“啊…啊…”两声惨呼从林巧儿口中发出。小小见到林巧儿松手,快速抓过宫千行,紧紧抱着。
“爹爹…”两颗水珠滴出了小小的眼眶,许久不曾哭过了,可这怀抱,让她却不住地想哭。
“小小,我的乖小小!”宫千行也紧紧反抱着小小,眼眶也不自觉地湿润了起来。父女俩再见,竟是这副心酸的模样。他昏迷期间,小小说的话他都听到了,只是不能起来回应而已。这丫头,竟吃了这么多苦!
林巧儿望着相拥的父女俩人,和在一旁怒火冲天的独孤晔,笑了,狠狠笑了!
“独孤晔,想不到她是你妹妹吧,哈哈,你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哈哈哈…你才是宫干行的儿子,对不对?”林巧儿的笑声响荡在这萧瑟的夜里,一字一字,刺入心窝,如一把尖利的冰凌子,将某此人的心,冰冻了起来。
独孤晔闪着火焰的眸子一凝,一扫桌子狠狠地朝林巧儿袭过去,那气势,犹如排山侧海不可阻挡。
林巧儿躲闪不及,硬生生接下了这一袭,顿时身子如裂开般难受,一口鲜血吐出。这内伤,怕是要好不了。她知道此刻该逃,此刻不能惹怒独孤晔,可是看到宫小小,她就忍不住要挑火,她林巧儿不好过,宫小小也别想安生!
小小不可置信地瞧着宫千行,独孤晔是爹爹的儿子?这,这怎么可能?
宫干行苦涩地闭上眼,点了点头。这一辈子,他是对不起独孤晔了。
小小望望宫十行,望望独孤晔,轻轻皱眉,这其中怕是有大故事吧!独孤晔眼底不是亲情,是恨意,深深的恨意,而爹爹的眼底是无奈,是愧疚,还有不愿意被察觉的疼爱。
“宫小小,你毁了我所有,我林巧儿活着的一天,绝对不会让你好过的。独孤晔,岭南三万兵力你也许不在乎,可落入别人手里,那就不一样了!”林巧儿话语未完,一道烟尘滚起,将小小宫千行和独孤晔困住,等到那浓烟散去,林巧儿的足迹也不见了。
烟雾球,看来是早有准备了。
独孤晔浑身迸发出一股肃杀之气,“来人!追杀林巧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一声坚决的回复,那人便不见了踪影。
独孤晔的鹰眸被怒火烧得有些红,直勾勾瞪着小小,“王旋?宫小小?你骗我?”森寒的语气,夹杂着一触即发的杀气。
“晔儿!”宫千行将小小护在身后,独孤绝的杀气太强烈了。
“让开!”独孤绝没看向宫千行,只是冷冷地说,一把将他推开。说得太平静了,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王旋,是取自东方璇的璇吧?宫小小,宣王妃。”独孤晔一手攀上山小的脖子,鹰眸不知道是愤怒得红了,还是太过嗜血,那俊美的容颜,喊着红通的双眸,只有两个字可形容一一诡异。
“你竟然骗我!”

弹指金戈 084 十五年的秘密
独孤晔那粗糙布满茧子的手,掐住小小那白皙滑腻的脖子。麦色和雪色相互映衬,凸显无尽的残暴和凌厉,“你竟然骗我!”
独孤晔的脸色阴沉如墨,眸光似火,愤怒得已经趋近狰狞,望着那张处在死亡边缘却依旧淡然不谅的脸,不由加重了力道,他最痛恨欺骗,欺骗意味着背叛。
“若我一开始便坦白是宫小小,我还有可能见到爹爹吗?”小小没有反抗,以独孤晔的实力,她反抗也许死得更快。那清亮的眸子无畏惧地望进独孤晔那盛满怒意和寒气诿人的眸子。胯子上的手越收越紧,呼吸有点困难了,言语少了请脆,多了沙哑。
爹爹…这两个字直直刺进独孤晔的心窝,讳深的瞳眸闪烁了一下。
你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哈哈哈…
林巧儿的声音久久在耳边萦绕着,一字一句,如五雷齐鸣,炸的他一身火气如岩浆迸发。独孤晔浑身的肃杀之气越来越浓烈。掐着小小脖子的手劲越发的狠了。他爱上她?他独孤晔的世界里,没有爱这个字!不就是个女人嘛,妈的,到处都是!
他独孤晔了然一身,没有亲人,什么都没有!可望着这张绝尘淡然的脸,那冰封了十五年的心,竟然隐隐有丝生疼。
小小已经喘不上气了,脸上憋得通红一片。气是万力之源,没有气,谈何用力,就算本来可以布阵反击,此刻一点力道也没有了。可她却一不担心,心里很淡然很坦然。独孤晔若想她死,何必花费如此多的时间,以他的功力,弹指功夫而已,他只是挣扎。
“羽儿…小小无心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不要伤害小小。”宫千行见到小小几近没呼吸了,慌忙欲推开独孤晔,却根本撼动不了他半分。那双老眼布满苦涩,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闭嘴,你没资格那么叫!”独孤晔冷冷地朝宫千行咆哮,猛地放开小小,一拳击向小小身后的墙壁,顿时那墙壁硬生生给凿出了一个洞,整面墙布满裂痕,一条一条,诉说着独孤晔的滔天怒火。
冷冷的鹰眸深邃地再次看了小小一眼,踢开脚边的椅子,用力甩过衣袍,消失在夜色之中。而依稀可听见那衣袍在空中腊腊作响声,可见劲力之强。
小小软侧在地,贪婪地呼吸着新样的空气,再一次离死亡那么近,可却不会再那般害怕了。一边急剧喘息一边静静望着独孤晔离去的背影,那玄黑包裹的宽阔的肩,厚实的背,竟在夜色中,显出凄楚的萧索。那么强势冷情的一个人,竟然会有萧索的背影。
“小小,有没有怎样?”宫千行扶着小小,担忧地检查着。这十五年,独孤晔已经练就铁石心肠,狠辣无情了。
小小摇摇头,给了宫千行一个安慰的微笑。呼吸进了新鲜的空气,头脑清醒了过来,身子也恢复了体力。独孤晔不杀她,是当真以为她是他亲妹妹吗?抬眸,淡淡一笑,好不可思议的一切。然,小小的唇角还没荡开,便睁大眸子,快速拉过宫千行往门外奔去,脚步生风。
就在他们步子刚落到院落中时,被独孤晔捶打过的那面墙上的裂痕迅速蔓延,直至整面墙都梨开,如一块腐烂的陈木,被巨石压得粉碎,房子暮地倾斜坍塌,石块尘土滚滚砸落,冒起烟尘一片。再晚一步,合该命丧里面了。
这是独孤晔给他们的机会吗?逃得出便放过,逃不出也省得他动手?独孤晔不是真是绝情之人,至少,他再恨爹爹,也没杀了他!
小小和宫千行沉重地对视了一眼,心里竟一阵后怕。此刻的日华王府,想必是苍蝇都飞不出去了,那也不必费心机,不如先好好休息。
迎着微凉的夜风,宫千行缓缓说着这六年的情况,语气之中,漂浮着淡淡的无奈,淡淡的心疼,甚至还有,淡淡的期许。
六年前,独孤晔抓宫千行回来,每天让他吃莲子,与兽群为伴,冬天在寒风冰雪中睡,夏天在骄阳炽烈下暴晒,雨淋风吹。没有杀他,而是狠狠地折磨他。
折磨了两年,他也奄奄一息了,独孤晔却寻遍名医医治他,说他这么死了,太便宜了他,他独孤晔一天没允许他死,他便不能死。等到他身体完全康复,是一年多之后的事了。独孤晔忙得暂时没再折磨他,可在旁观望了一年多的林巧儿沉不住气了,以前有独孤晔折磨着她也解气,既然独孤晔不折磨了,那就换她来。她把对小小的怨气全数倾泻到宫千行身上。具体怎么折磨宫干行没有细说。只是后来的事情小小有些猜出来了,才不得不坦白。这两年,林巧儿的心里越发的畸形,每每用银丝细线害破他的身体,然后欣赏着他的遍休鳞伤。之后给他涂抹一种药膏,将那割痕生生掩去,却刺激着伤口,别人看不见也检查不出来。最后怕他跟独孤晔告状,竟用沾毒的银丝线刺入他颈部的动脉处,让那毒素随着血液流窜,不侵入肌骨。毒只是让他昏迷,无法对外界做出反应,但是能听到外界的一切。身体昏迷,意志不昏迷。
林巧儿心情不好时,便给他吃解药,醒着折磨他,折磨完再继续下毒沉睡。这种毒像一种安神定魂的药,根本查不出来。
宫干行幽幽的讲完,小小却抑不住眶中打转的泪花,娇嫩细致的脸上挂着晶莹的珠露,看得人整颗心都软掉。宫千行一字一句,犹如害在她心上,她难以想象,爹爹,是如何能熬过来,五年的折磨,一般还是因为她。宫千行轻轻拍着怀着小小的肩,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哭,正如小时候一样哄着。有些东西,不会因为时间而被冲刷掉,比如亲情。
“以后小小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爹爹了!”小小双手环住宫千行的腰,略带哭音,却万般坚定地说着。
“长成大姑娘了还爱哭鼻子。六年不见,我们的小小竟变得这般的漂亮,漂亮得爹爹都要不认识了。”宫千行慈爱宠溺地说着,在他眼底,小小永远是那个调皮可爱,长不大的宫小小,是他最宝贝的女儿,“爹爹不苦,真的不苦。若说伤害,不及羽儿…不及独孤晔的千分之一吧!”
小小抬起头望着宫干行,晶润纯净的杏眸满是疑感。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恍若一夜之间,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他不是他。到底谁是谁?
“这故事,好长呢。”宫千行深深叹了口气,决定摊开这埋藏了十五年的秘密,“十五年前,我只是东方和西番边境一个小知县。有个温婉贤惠善解人意的妻子,有个聪明好学活泼调皮的十一岁儿子。一家三口在那小县城,俸禄不高却过得其乐融融,牵福美满。直到有一天,几个西番侍卫模样打扮的人闯进府衙,将一个八岁的孩子交到我手上,说是西番王后东方雪若的儿子,西番的太子朵朵宇。那些西番侍卫说西番王欲对东方不利,被王后知晓,王后便欲携带太子潜逃回东方告诉皇上,却不料被朵朵上邪发现了。朵朵上邪逼着已经怀孕八个月的王后喝下剧烈毒药,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和那再过两个月便要出世的孩子。这一幕,全数落进了被王后藏在暗处的朵朵宇眼底。八岁的孩子,本该还是童真无知的年龄,他却亲眼见着自己的父亲杀死自己的母亲和那还没来得及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虎毒不食子,朵朵上邪一路派人遁杀,不论死活!初见朵朵宇,我被他眼底的那抹冰冷和强烈恨意吓到了。那模样,这个让人心疼无法言语。雪若公主在东方颇有盛名,长得倾城绝色,单看倾宇那张脸便知了。而且菩萨心肠,我也曾在二十几年前家乡的一次瘟疫中,受过雪若公主的恩惠。当时雪若公主那么小,却只身犯险,为了安抚灾区的百姓,毅然与灾区百姓同吃同住。”
宫干行望着朦胧的夜色,继续说着:“我当时也颇受百姓赞誉,他们可能也经过调查,便将朵朵宇托付给我,说他们被追得很紧,只能暗度陈仓,要我安全将他送到皇上手中,保住王后的最后一丝血脉,而且,西番王的奸计,只有朵朵宇最请楚。先不论雪若公主对我有恩惠,单凭西番要时东方不利这点,我便要义无反顾了。食君俸禄忠君之事。于是修书皇上,我们连夜乔装打扮进京。因为当时我妻子怀有身孕,行动不甚便利,且为了防人起疑,便留下她坐镇县衙,我和朵朵宇,还有我的儿子宫倾羽,羽毛的羽。三人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在一个月后,风尘仆仆地到了京城外,一路无险。谁知却最后一道坎,却在京城咫尺的地方。在跨越横断山脉的时候,出现了一批黑衣人,欲对我们赶尽杀绝。那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我一个文官带着两个小孩,能逃多远?我们被逼到了山脉的一道悬崖处。那些黑衣人不留半点情面,下手狠辣,当时羽儿看到剑要刺向朵朵宇,便根狠撞向那黑衣人救下他,也恰巧从那黑衣人身上撞落一块令牌,那个黑衣人为了捡那块令牌,忘记了对羽儿下手,只是狠狠推了他一把。羽儿本来就站在朵朵宇的前面,这么一退,两人都直直挥下悬崖。当时朵朵宇在下面,羽儿在上面,若要救,本该救羽儿的,可我却抓住了朵朵宇的手,亲眼看着我自己的儿子,坠落悬崖!他掉落之前眼底那份吃惊和不可置信这十五年无时不刻不在我梦中徘徊。其实他不懂,当初就算救了他,没有朵朵宇,我们也只能死在那些黑衣人手上。而且,家国面前,我只能择其一。最后,那些黑衣人竟然撤退,没杀我们。我们终于是见到了皇上,皇上说朵朵宇的身份特珠,不宜泄露,听闻我儿子坠落悬崖,便让我对外赏称朵朵宇是我亲生儿子宫倾羽,当时朵朵宇对于羽儿因他而死很愧疚,也许是为了补偿,真认我为父,不过不叫宫倾羽,而叫宫倾宇,他说倾,是颠覆的意思。有朝一日,他要朵朵上邪血债血偿。皇上三个月之内,以政绩突出为名,连连给我升官加捧。从小小的县令,到三品侍郎。朝中上下议论纷纷,艳羡的,嫉妒的,可谁知我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可笑的是,许多年之后,我们才知道,那令牌,原来是皇上暗卫的身份标志。一个西番太子,两个知道秘密的人,自然要灭口,可是这个道理,我们知道太迟了!我们也不过是在别人的因套之中。刚开始倾宇很相信皇上,毕竟皇上可算走他舅舅,即使不是亲生的。可后来知道了这事后,倾便反策戈,为了不牵扯我进去,他不让我知道他的计典。那两个月后,我妻子挺着大肚子,赶到了京城来找我,怀里抱着带着一个粉嫩的小女娃,说是天寒地冻在路上捡的。当时她也八个月身孕了,听到羽儿坠下悬崖而亡,伤心过度一病不起,最后难产,母子不保。不知情的人皆道,我妻子为我产下个女儿,难产而亡。于是,我这一生,便只剩下一双儿女!”宫千行轻轻扯开唇角,想给小小一个笑容,可眼角的湿润,却禁不住诱惑,悄然淌下。家破人亡,他宫干行为人坦荡荡,俯仰无愧于天地,却落得如此下场。幸好老天有眼,他儿子没有死,只要没死,多恨他,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