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急,忙拉住胤禛的衣袖,又跪下来。这件事情要是闹大了就麻烦了。今晚对我下手的逃不开那些女人,任查到是谁,都是要血流成河的。袭击我的那个人身材高大,力气绝非常人所能及,更为重要的是他太凶悍了。这种凶悍,不是一般的杀手,很有可能就是战场上从血里滚出来的。谁能指使得了这种杀手?年氏那双温柔之下带着寒意和恐惧的目光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会是她吗?她的丈夫因我而眷顾她,她的儿子又只认我做额娘,她对我的恨意,远胜于这后宫内的其他女人。而此刻,胤禛最不能动的就是她。我不想让胤禛为难,我曾经说过,不会让胤禛在我和江山之间作出选择。
第383节:第五十九章圣徒之泪(5)
胤禛怒道:“你这是干什么?”我恳求地看着允祥,允祥叹了口气道:“你不希望追查此事?”我忙不迭地点头。身子一轻,胤禛把我从地上扯了起来,我的手被他扯得生疼。胤禛几乎是冲着我喊着:“不行!朕要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做什么皇帝!”
我终于努力地发出声音:“千万不要,不要…因为我…”我再度向允祥求助,允祥也是眉头紧锁:“小月,这件事情不小,这深宫内院里有人敢杀你,就有人敢谋刺皇上。即使你不想追究,我身为领侍卫大臣负责皇城内安危,也不能不追究。你就好好安心养着。”胤禛也是命令我道:“这儿没你的事情了。”又道,“馨兰,赶紧帮她把衣裳换了,还有,今晚的事情你记得多少就说多少,要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十三爷。”
当夜,胤禛和我久久无法成眠。
也许是秘密追查之故,整个皇宫里弥漫着暴风雨前的宁静。该消失的人都消失了,没人知道我落水的事情,每天周围的所有人都在一如既往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我身体素质还不错,这么一折腾下来,也没感冒什么的,嗓子也很快恢复了。
胤禛追问我刺客的细节,我坚持不肯回答他。那刺客是冲着我,不是冲着他来的。即便是如此,允祥毕竟是清朝一代贤王,居然找出了那名刺客,只可惜抓到的只是一具尸体。允祥前来复命的时候,胤禛特意让我留了下来。
“此人的右手背上留有很深的牙齿印和抓痕,看样子是个女子留下的,因此臣弟猜测这就那名刺客。”允祥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胤禛一脸严肃:“查到他身份没有?”
“从刺客身上翻出一只银镯。”允祥递上一只银镯,胤禛接过来看了看:“这镯子挺特别的,做工很考究,纹饰精细得很。”那镯子的样式很眼熟,和四川当地少数民族妇女手上戴的是一种风格。允祥接着道:“臣弟派人拿着此物去当铺找朝奉辨认过,这是川黔一带诺苏女子的饰物。”
胤禛冷冷一笑:“这内贼勾结外贼,都算计到朕的头上来了,他就真当朕没了他不行?”允祥忙劝道:“请皇上三思,还有一点可疑之处臣弟尚不明白。臣弟曾听人说过,诺苏女子最忌讳的就是把自己的首饰赠与他人。这种风俗习惯和中原大相径庭,若此人真是来自四川,怎么会犯下本族禁忌?”
第384节:第五十九章圣徒之泪(6)
竟然不是年氏所为!年羹尧久为四川的封疆大吏,刺客来自四川,年氏又是后宫之中和我积怨最深的人之一,嫁祸给年家最稳妥不过。究竟是何人意图杀我又栽赃给年家?我猛然一惊,这不仅是冲着我,更是冲着胤禛,开始我的推断全错了。年家的地位在朝中炙手可热,即便是胤禛也要顾忌三分,想起八爷曾与年羹尧的过往,要是真的此时胤禛和年家闹生分,怕是有人要坐收渔翁之利。也绝对和后宫某些人脱不开关系,若不是有人做内应,这刺客如何进得来这内城之中。这件事情也许就是允禩勾结了宫中某些人所为。
允祥继续说道:“臣弟又派人去了刺客落脚的客栈,打探回来一个消息——曾经有人见过刺客和三阿哥府上的管家打过照面。”
灯花猛地“噼啪”一声爆开,映得狭长的人影摇曳不定。三阿哥弘时,是他在背后做的手脚吗?他已经让我失掉了孩子,难道还要取我性命不成?我顿时火大得很,他也太不知好歹了。胤禛皱眉道:“弘时怎么也扯进来了?”
允祥看了我一眼:“三阿哥和小月有过过节,若说要是他所为,也不是没有可能。”胤禛追问道:“什么过节?”允祥叹了口气,跪下道:“还请皇上恕臣弟欺瞒之罪…”我抢着道:“是我不让十三说的,我怕你生气。”
胤禛没有理会我:“十三弟你起来,朕知道你不是有意为之的。朕把粘竿处的汪定南派给你,继续查!”
“臣弟遵旨!”
“这么晚了,你跪安吧。”胤禛似乎很疲惫。
允祥走了,胤禛倚在榻上,仰头望着殿顶的藻井发呆。我顺着他的眼光望去,那里昏暗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已经是四十五岁的人了,经不起这样劳心劳力的折腾。我问道:“你累不累,要不要歇着?”胤禛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我唤着他的名字:“胤禛!”他猛地清醒了过来:“哦,什么?”
我坐在榻沿上,给他按摩着肩膀:“已经二更天了,你折子也看完了,早些安歇。”胤禛闭着眼睛,含糊地应了声,又突然睁眼问道:“是弘时害得你小产的吧。”我有些惊讶:“你都知道了?”胤禛出人意料地平静:“你当朕这个皇帝是傻子?”
“我只是…”我给他捏肩的手被他紧紧抓住,胤禛叹息道:“算了,你也是为我着想。可我不喜欢你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可他不也一样知道很多事情,却不告诉我。
也许,今晚是最后的机会,若不把该说清的说了,也许以后就要在这里了此残生了。
“你想听我说吗?”我紧紧地贴靠在他的背上问道。胤禛的声音低沉:“很想,你有太多的事情从来都不告诉我。”我松开了他,起身面对着他:“那好,我告诉你。”
第385节:第六十章天各一方(1)
第六十章天各一方
剪过灯芯的红烛把室内照得格外明亮,莹白的瓷杯中晃动着色泽鲜亮晶莹剔透的女儿红,犹如映照在夕晖中的琥珀。我坐在胤禛的身侧,笑道:“你这个皇帝太辛苦,难得妇人醇酒一番。”
“偶然小酌,也是一大乐事,更何况对着你这明月。”
“这酒可是我自己酿的,上次回宫的时候带来了。”
“这酒是你自己酿的?你什么时候酿的?”
他顺势拥着我,我抚摸着他衣衫上绣着的金龙:“我刚从十二爷府上搬出来的时候,那时候想起小时候看外公酿酒,于是自己也琢磨着酿了几坛子。虽然不如外公酿的好,但也还算凑合吧,埋了十多年呢。”我举起酒杯,递到他唇边。
胤禛吻着我举着酒杯的手,从手腕爬上一直到杯口,随即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很不错,香醇甘冽,是好酒。”我摇摇头:“其实并不是很好,空得了其形,不得其神,酿不出家乡的味道。绝佳女儿红,需要精白粳米,上等的蜂蜜,陈年的麦曲,还要几味药材,尤其是这酿酒的水。即便是年份久配方对,只要用水不对,这味道就是千差万别。”胤禛听着一笑:“你以后可以用玉泉山的水试一试。”
我再度摇头:“没有以后了。你不是想听我说心里话吗?我心里话就是我不想留在这里。”
胤禛脸色变得极为阴郁:“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往他的空杯里斟满酒,又把自己的杯子斟满,举杯道:“我要向你告别了,我想回江南。”“啪”的一声,那只定窑的刻花缠枝酒杯顿时成了碎片,为什么他摔东西的习惯怎么也改不了?每次都要摔掉国宝一件。
第386节:第六十章天各一方(2)
“我哪里待你不够好?你就非要走不可?你宁可一个人在外面吃苦受罪,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胤禛冷冷道。我笑了笑,直起身子不再多说什么。
我的身子突然向后仰去,胤禛猛把我按倒在榻上。仰躺在榻上,我们四目相对,胤禛压着我逼问道:“回答我!”他充满怒意的眼睛刺进我的心中,我把头偏开:“你待我很好,我无以回报。若要你觉得我欠了你,那就欠着,我来世还你不行吗?”我们之间其实说不清楚究竟谁欠了谁。
他爱我,我亦爱他,只是我们不能在一起。他有他的帝国,我有我的逍遥。他手中至高无上的皇权,我心中那半亩小小的菜园,已经注定了我们渐行渐远。我们相知相亲不能相守,“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
胤禛厉声道:“什么来世,来世我管不着。今世你为何不还?”我不敢看他的表情,目光落在桌上的《几何原本》上:“今世我们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在同一平面上只能有一个交点。”胤禛顺手把那本书给扔了出去:“这就是你看几何的心得?”
“是,你即使把我强留下来我的心也不会在这里。我在南边有一个家,春季杏花微雨,夏日骤雨微凉,秋时稻花飘香,冬天踏雪寻梅,那才是我真正的家。山明水秀之中钓鱼骑马,荷锄而归。这紫禁城里太可怕了,我根本一天也待不下去。”
胤禛渐渐冷静了下来:“我可以向你保证,这类的事情不会再发生。”我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感到阵阵窒息:“不,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情的缘故。十一年前,你我已经错过了,这次回来也是被你逼来的。你若不设计我,我根本就没打算…”
剩余的话被他用唇堵了回去,胤禛发泄般用力吻着我的唇。几近疯狂的吻中,我渐渐觉得自己在沉沦。我带着几分恐惧地去推胤禛,他察觉到了我的反抗,越发用力。下唇蓦地一痛,腥味从舌尖散开直至咽喉,我不由得呻吟了一声。
胤禛松开我,冷然问道:“痛不痛?你再痛,能比得上我心里的痛?”我起身,斟酒,举杯道:“人生当浮一大白,随性所至,自在逍遥才是我最大的快乐。我很自私,我只能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向你赔罪!”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原本甘醇的酒入喉却苦涩万分,混着口中残留的血把我的颈部烫得发疼。
第387节:第六十章天各一方(3)
我看着他疲惫的脸上充满着怒意,那一刻我突然后悔自己提起了这件事情,他终日忙于朝政,已经身心俱疲,我还让他如此生气,是不是我太任性了?但很快我又把这个念头给扔掉,继续待在这个鬼城之中,我如果身不死,则心死。
胤禛突然大笑道:“你以为你这样就能离开,你以为说几句对不起我就会放你走,你怎么变傻了?”我叹息了一声:“你还记得雅儿此人吗?若是当年圣祖爷忘掉了她,她就不会死。所以圣祖爷才会劝你忘记我。”
“你这是在以死相逼吗?”胤禛冷然道。我笑了笑:“我没有那么傻。你也不会让我有机会自我了断。”
“你明白就好,就是留不住你的心,我也要留住你的人!”
“你真以为能够留着我的人?即便是皇帝,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我冷笑了声接着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药倒了?不是因为苦,是因为里面有人加了三棱破血之药。我体质虚寒,长期服用三棱绝对会要了我的命。即便是我在你身边,周围也是危机重重。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后,我步步为营,丝毫不敢大意。我见过了太多的血,太多的死人,我怕了。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终日提心吊胆的日子,会让我生不如死的。我本不欲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你强留我下来,我终会成为一缕冤魂。即便是你能给我报仇,杀个血流成河又如何?人死了就是死了,怎么也活转不回来的。”
胤禛的脸色惨白,显然已被我说动了。我继续穷追猛打:“即便是没有这些,我也怕自己最终会成为第二个董鄂妃,你难道要走顺治爷的老路?你是皇帝,你最爱的应该是你的江山,不是我。你什么都不缺,尤其不缺女人。何必为了我而闹得六宫失和后院起火呢?你自己也是从这条道上走过来的,你还不清楚这里面究竟有多深的水吗?你的家事就是国事,而我只是个连侍妾都谈不上的小女子,国事和我,孰轻孰重你比我清楚。十一年前,我离开之后,你能过得如常,十一年后,你也一样。”
第388节:第六十章天各一方(4)
“你以为我真的过得如常?”胤禛平静得有如一潭死水。
“那你也过过来不是吗?我也一样过来了。”我在杯中斟满酒,递到他面前,“你做事一向果决刚毅,自然会懂得这割舍的道理。所谓舍得,既然你要得,就得要舍。”胤禛沉默着看着我良久,突然接过酒杯,对我温柔一笑:“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拥有过你,皇阿玛说得对,你不属我,更不属于朕。”
闻言我心中一松,却又感到阵阵疼痛,他在权衡之后终于选择了放弃。我的存在,对于他的后宫,对于他的江山社稷,都已经构成了威胁。为了保住我的命,稳住后宫的一群女人还有她们背后的朝臣,已经不能再多树敌的他必定会选择让我远离这里。
“我们好好告个别吧。”我再度把他的酒杯斟满。
胤禛身上带着浓重的酒味,我依在他的臂弯,仰看他的脸。胤禛忽然道:“小月,你究竟是谁?谢家绝对养不出你这样的女儿。”终于发现了吗?就像允裪最终发现如欣的秘密一样。我伸手去摸他的脸,触到他浓密的八字胡,不由得一笑。“那你说我是谁?”我反问道。
胤禛也同样抚摸着我的脸:“你也许真是仙女呢。”我忙不迭地点头:“嗯,我是从天上来了,只不过最后落到了谢家。”他的手停留在我的眼角:“你不骗我?”
“呵呵,没有骗你。”我确实因为飞机失事而来。胤禛带着笑意:“那天上都有些什么?你是哪位仙子下凡呢?”我很认真地告诉他:“天上其实没有仙子,也没有什么玉帝,我还在读书呢。”
胤禛不信道:“那儿的女子也要读书?也读四书五经?”我笑着道:“四书五经也有人读,但不是所有人都要学,我读的就是格物之学。读完书还要去上工,养活自己。”胤禛似乎有些明白了:“难怪你一向都是靠着自己。那你是怎么从天上掉下来的?”飞机是怎么失事的我不知道,更何况我现在也没法知道。
“不知道,我现在也弄不明白。”我往他胸前靠了靠,调整了一下姿势,“也许就是为了遇见你而来的呢。”
第389节:第六十章天各一方(5)
“你真有个外公?”胤禛问道。我一手攀在他的颈上:“是,他真是个大夫。”碰到他的辫子,他要是换个发型估计会更好看。
胤禛追问道:“那你阿玛额娘呢?”
“我额娘很早就死了,”我顿了顿,“她是自杀的,而我阿玛不要我了。我从小就跟着外公,外公去世后,我就一个人在外面读书上工。”胤禛低下头轻啄了一下我的唇:“你也是个可怜人,我们两个都是。”我一侧头,恰与他的目光对视,深黑的眸子中依旧还是一个我,只是其间的清澈已慢慢淡去。
我浅浅一笑,另一只攀上了他的胸膛,滑到他的襟边。古人的衣扣真是很麻烦,但解得慢也不见得就是件坏事。他凝视着我一言不发,呼吸慢慢加重,猛地一翻身,把我压在身下。我细致地吻着他,回应着他的激情。
襄王神女,朝为行云,暮为行雨。
难得我比他还醒得早,低垂的帏幔锦帐透着微弱的晨光。借着淡淡的光,我细细地看着他沉稳的睡颜。浓黑的眉毛,眉头还是有些紧锁着,在睡梦中也还想着国事吧。长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清隽之气早已淡去,眼角的皱纹给整张脸频添了几分沧桑。我略一挪动身子,胤禛便醒了。
躺在床上,面对着面,胤禛也是那样注视着我,我冲着他眨了眨眼睛:“你醒了,该去请安上朝了。”胤禛伸手抱着我,下巴抵在我额头上:“你什么时候走?”我紧贴着他道:“要是你允许,我今儿就走。”胤禛的脸蹭着我的脸:“那等我下朝,我送你。”
“还是不用了,我怕伤心。”我怕他一来,自己会忍不住留下。胤禛微叹:“那路上小心。”
我背过身去,咬着被子,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胤禛坐起来,正打算下床,我不由自主地翻身起来抱住他,以后就享受不到如此温暖的怀抱了。胤禛也抱着我,久久才松开道:“你接着多睡一会儿,我起了。”
我点点头,离开了他的怀抱,躺回枕头上。他抚摸着我的长发,然后是脸颊,又蓦地低下头,吻去我脸上的泪痕:“别哭了,再哭,我可就舍不得让你走了。”我深吸了口气,在他的抚摸下渐渐睡着了。
第390节:第六十章天各一方(6)
梦里,庐山上的温泉别墅笼罩在缥缈的云雾中。我手里摇着枝桃花,步履轻盈地踏过小桥,晃晃悠悠地走入屋内,一抬头却看见了胤禛立在书桌前写着字。
我没东西可以收拾,可胤禛却让人给我准备了很多东西,吃的,用的,还有馨兰这个人在内。我看着馨兰意味深长地一笑,这就是胤禛,这就是雍正。他从来都没打算过让我离开他的视线,他得不到的东西也绝对不容他人染指。不知道此去路上会有多少人暗地跟着,我无所谓了。
临行前,去看了回福慧。福慧的小手抓着我的领子始终不肯放手,嬷嬷只得强行把他的手扳开。福慧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把身上带着的玉佩解下,挂在他身上。也许是好奇,福慧对玉佩起了兴致,抓着玉佩不哭了。我亲了他可爱的小脸一下,转身离开,刚出大门,福慧的哭声又远远地传开。我把牙一咬,狠着心没有再回头。
总之我的行程被拖到了中午,马车临近顺贞门的那一刻,突然听见了静鞭的响声。马车停下,随后馨兰把我扶了下来。他浑身不染纤尘,沐浴着正午的金灿灿的阳光,一身明黄色的朝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素来沉寂的眼睛里带着丝笑意,只是脸上的表情硬邦邦的。胤禛终归还是来送我了,我和馨兰跪下行礼。
我们隔着两步的距离站着,胤禛只是注视着我,目光片刻也不曾离开。我笑着道:“你送给我的,我都收下了。以后记得少发脾气,对身体不好,也别歇得太晚…”我脸上的笑渐渐有些撑不住了,忙收了口。胤禛仍是一言不发往前走了半步,我又后退了半步,两步之遥,我们却根本无法跨越。我屈膝道:“我走了,你多保重。”转身上了马车。身后传来胤禛的一声叹息:“佛说八苦,以爱别离为最。”
坐在马车里,我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帘子发呆,仿佛目光要从那帘子中透视了出去。一直沉默着的馨兰突然叹了口气:“小姐,你要是想哭就哭吧,皇上看不到的。”我睁大着眼睛,努力地大口呼吸着,可泪水还是一滴滴落下。我的手紧紧地拽着帘子,马车的颠簸中我的手也无力地随之晃动,心里也在上下翻腾。时间过得特别漫长,感觉已从此时走到三百年后。也不知道马车走出了多远,我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把帘子一掀,探头向外张望。
第391节:第六十章天各一方(7)
渐渐远离了的紫禁城的高大城墙一角上站着些人,明黄色的罗伞下那道身影虽然模糊却很熟悉。“停车!”我高声喊道,未等车停稳,我一跃而下。惯性作用下,我险些站立不稳,踉跄了几步也顾不得脚下,只是抬头仰望着城楼上的胤禛。虽看不清他的容貌,仍感觉得到他注视我的目光。我向他挥挥手,他也朝着我挥挥手。我一阵激动,不禁朝着城门跑了几步,恍然间阳光下的那明黄之色刺进了我的心,我又停住了脚步。我想喊他的名字,而此时他的名字根本不能出口,“胤禛!”我只能在心里默念着。我颓然地开始后退,见他挥着的手落下,我猛地一扭头,跳上马车。
泪水中,想起了徐志摩的那首《偶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胤禛,我们之间确实是一场偶然。我偶然误入了这个时代,偶然和你相遇在一个桂花飘香的时节,相爱相亲又相离。几经聚散离合,虽然我最终依然选择在这个桂香的时节离开你,但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和你相恋一场。黑夜的海上,这交会的光芒会终生温暖着我的心。时空交错茫茫人海之中,我得到你这份真挚的爱,已是大幸,此生无憾。
番外·年静月篇爱恨
满头珠翠压得我透不过气来,大红的盖头里我不禁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却依旧要保持着端坐的姿态。这是我的家教,一个属于高官显爵的家族所拥有的高贵。眼前陡然明亮起来,我低垂着头,烛影摇红之中,明暗相间的光晃动在他的衣角,我的家族把我嫁给了这个男人。他,是我的主子,也是整个家族的主子,镶白旗的旗主,御封的雍亲王,皇帝的四皇子,更是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