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他发泄完了之后,才开口:“你骂完了?还有要骂的没?骂完了,心里就痛快了?”
允禵哼了一声:“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他是个什么人!”我无奈道:“你多说这些又有何益?”允禵抬头看了看天:“如此欺世盗名之辈,竟也能够身居大位?老天爷,你何其不公?”即便是胤禛手段不光明,但允禵也不能说他,我蹙了蹙眉:“十四,你不能这么说他…”
第337节:第五十二章年氏·十四(6)
“你心疼了?”允禵嘴角再度挂上几分不屑。我有些不悦:“是!我是心疼,他总归是我男人。要说到公平,你对他可曾公平过?你对八爷怎么样,又对他怎么样?人说话之间要想想自己做了些什么。”允禵又是冷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替他说话!他有什么值得你这么护着他的?”接着又是脸色一恸,眼泪在眼睛里转着:“连额娘都不相信他,说皇阿玛曾经亲口告诉过她心中的人选是我。所以额娘现在都不肯接受皇太后的封号,也不移宫,为的也不过就是让他明白,他的皇位来得不正。”
原来胤禛的处境是如此艰难,自己的亲生母都怀疑冷淡他。我半天才说:“十四,不论康熙爷意属谁,也没有明说过,谁都是揣测着他老人家的意思。尤其是太后娘娘,你凭着良心说,娘娘是不是要偏着你多一些?不管谁是谁非,现在他是皇帝了,你们之间的君臣名分已定。既然你是臣更是他弟弟,尽量尊重他,别和他怄气。你和他都是急躁冲动的脾气,若是两人争吵起来,谁都不肯退让,吃亏的难道不是你?你的命可是在他手里!”
“哼,怕死我就不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知死必勇,十四爷我从来都不犯怂。”允禵一脸激昂,颇有几分鱼死网破的气势。我也真有些生气了:“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知死必勇是没错,但后面还跟着‘非死者难也,处死者难①’。你这样不要命,想将太后置于何地?想将他置于何地?撇开这些君臣名分不谈,他怎么也是你亲哥哥,兄弟之间尚有长幼仁悌,你难道就不能尊重他?”我从来没有如此重地说过十四,他一愣,接着又是一吼:“我没有他这样的哥哥!”
“很好!既然你不认朕这哥哥,朕也不认你这弟弟。”胤禛冷冷的声音传来。我转过头去一看,胤禛满脸怒气地站在我们身后,后面的允祥则是一脸焦急。千万不能再让允禵和胤禛起冲突,最好的就是别让他们两个说话。这两个人都是火暴脾气,杠上了谁都不肯退让。我拉起胤禛的手就往外走,扔下一句话给允祥:“十三爷,劝劝十四爷。”胤禛被我强拽出沿着甬道往养心殿走。
第338节:第五十二章年氏·十四(7)
注①:出自于《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
“知死必勇”意思是明知道是死,而决心去做,需要勇气。“非死者难也,处死者难”意思是死本身不难,而是对死的处理,对于这一下应该死或不应该死的决定,这一处理,不但要有大勇还要有大智,死前应该如何决定才是最难的。
番外·胤禛篇聚散
若要有人问我今生最大的快乐是什么?我想不是坐在那个四边不靠的宝座上,而是能有一弯明月。小月笑起来的时候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如一弯明月,抬头看着天上的月正如她对我笑一般。
我一度以为拥有天下最高的权力是最快乐的事情。登基的那一天,坐在太和殿的龙椅上,俯瞰脚下低伏着的众人,其中还有和我争斗多年的夙敌,骄傲、自豪、得意、喜悦…从小埋在心头的夙愿一朝实现,君临天下的威严让我尝到了征服者的愉悦。站在雄浑的宫殿朝外望去,旷荡的紫禁城宫墙高高大大,蓦然间心境变得很差,寂寞、失落、彷徨甚至于悲哀萦绕于心头。
这宫墙圈起了我的一生,从出生到成长,以后还要到终老。虽然偶然也会离开,但终归要回到这大得不像牢房的囚笼中。臣工的祝词丝毫激不起我的喜悦,脸上挂着威严的笑容,心中的酸楚却无人可知。这份高处不胜寒的感受,也只能置身其间才能体会得真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知我者?天下悠悠,除了十三弟之外,恐怕也只有她了。不知这轮明月照落在了谁家?天涯海角,伊人何处呢?
她留给我的信中要我相忘于江湖,可即便是她能忘掉,我也无法忘掉。她的笑,她的嗔,她和我赌气时微蹙着的眉…每一段记忆都如此夜空中的一颗星,站在星空下想她,看见了月便成了她的笑,看见了星便成了我们的日子。
圆明园那个晚上,水中的她变成了一朵莲花,清凌凌地美如仙子。她趴在岸边仰头笑着看我,她的眼比身后的星辰更加灿烂,那妩媚的神情撩动我的心。从来还不知道她有如此媚态,我被那一缕压在清绝之下的妖艳所吸引,我终于得到她。
第339节:第五十二章年氏·十四(8)
她温柔也刚强,她任性也善解人意,她的话语论调,常常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中。她望着我的眼神,让我沉沦。我究竟得了什么样的一个女人?圆明园因为有了她而变得更加风情,纵有天大的不快,也因为她的相伴左右而烟消云散。两情缱绻之中,握住她的小手,我分外满足。可是她突然消失了,全京城都被我翻个遍,佳人却一去杳无踪迹。
皇阿玛看我的目光带着慈爱却又带着怜悯,自我十岁之后,阿玛就不曾用如此和善的神情看我。那种温和而又怜惜的眼神,让我变得迷茫。阿玛的眼中也带着迷茫:“放手吧!”我不懂,为什么要放手,小月是属于我的,我要她伴我终生。
“她从来都不曾属于你。”这是我的老阿玛对我的回答。
那一日,她进了府。一掀盖头,我惊呆了,是她?还是她?她的脸上没有酒窝,眉间没有那颗细小的黑痣,但那眉眼,宛如她重现在我面前。那个女人一笑,柔和却没有神采,我顿时明白了,不是她。年静月,真巧,她的名字里面也有个月。
我喊着她的名字:“小月。”她温温一笑:“王爷!”
我还是忍不住把她当成另外一个月,只是她在我怀中,我失去了那种感觉。既然拥有了一个,另一个呢?我选择忘却。但人的选择并不能代表他的决定,我真的能忘记她吗?画像上的人慵懒地睡着,我的心也随着睡着了。
很久以后,听闻她的消息,我大笑,陈霜月,你从来都属于我。
第340节:第五十三章诗云溱洧(1)
第五十三章诗云溱洧
走了不出五十米,胤禛停了下来,回头去看远处的允祥和允禵,只见允祥也是拖着允禵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胤禛问道:“你这是帮他?”看着他带着几分怒意的模样,我扑哧一笑:“我这是在帮你,你要是气坏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胤禛的表情缓和下来:“他这人!哼!”我见允祥二人越走越远道:“你和十四爷生什么气?他那个人犯起浑来就管不住嘴巴,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气坏了自己呢。”胤禛还是不高兴:“他是我同母的弟弟,为什么就不能像老十三一样帮衬我?不帮也就算了,还偏偏来和我作对,给我难堪。他倒是说对了,他根本就不是我弟弟!”
我还是笑了:“还他不是你弟弟,你们两个这脾气简直一模一样。”胤禛哼了一声:“别拿他和我比。”这明显就是耍孩子脾气,我笑得更开心了:“你这大个人了,还和自己弟弟怄气?你也让着他些嘛。”胤禛见着我笑无奈道:“皇阿玛那么好的涵养功夫,不也是被他气得不行,没少罚过他,说他是个愣头青。”
“十四爷就是个杠头,你就当他不懂事,别和他太计较。”
“用不着当他不懂事,他实际上就是不懂事!”胤禛刚说完这句话,不由得笑了出来。我长舒一口气:“你不生气了吧。”胤禛有些黯然:“气过就算了。我还要回养心殿看折子,你要不要继续走走?”
“不用了,我也随你回去。”
于是胤禛没有坐他的御辇。农历三月的北京,嫩绿一片,绯红夹杂黄白,春意满枝头,蓝得清明透澈的天空笼罩之下,金瓦灿灿巍峨高耸的紫禁城中,大红高墙夹着的细长甬道之上,胤禛身着明黄的朝服,牵着我的手慢慢向前走去。在那个四处即是摩天大楼的时代,天已不再如此湛蓝,故宫博物院里游客如织,人声嘈杂得犹如菜市场。我拿着相机,穿着牛仔裤T恤衫,周围是一帮死党,在这条路上唧唧喳喳地走过。而此刻,四周肃然寂静无声,我与最爱的人携手,穿着身古装,也是在这条路上走着。我突然感到一丝害怕,是什么,我说不上来。胤禛的手温暖而有力,仿佛就是这双手把我从时空的那一头牵回了这一头。要是他突然松手,我会不会就在现代的紫禁城走着?我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胤禛看着我一笑:“这么怕我松开?”我微笑着摇摇头,暗自把手松了松:“没什么。”胤禛有些诧异地看我一眼,携起我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晚膳(这里的晚膳相当于中饭)时,太监端上一个朱漆大盘,里面放着些绿头牌。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做“翻牌子”,我笑着看着胤禛,他有些尴尬,只是叫了声:“去!”吃完饭,太监宫女把桌子都撤下去,随后整间屋子又只剩我们两个人。
第341节:第五十三章诗云溱洧(2)
“你怎么不翻牌子?”我有些明知故问。
“我若是翻牌子,你岂不是要翻醋坛子?”
“不会,我保证不翻醋坛子。”
“那你希望我翻谁的牌子?”胤禛把问题扔给了我。我想了想:“今儿我见着皇后、年贵妃、齐妃还有熹妃,不如你就翻其中的一个吧。好歹别人也对我说了不少好话不是?”
“哦。”胤禛不咸不淡地应着。我追问道:“你怎么就不关心我是否被欺负了?”胤禛带着笑意看着我:“你这个人不去欺负她们已经算是佛祖大发慈悲了,还没见到谁能把你欺负了的。”我很认真地回答道:“有个人能够欺负我,我却拿他一点没办法都没有。”
“天底下还有这号人物,我倒要见识见识!”
“那就是你呀!”这是实话。
胤禛微怔。
“可我心甘情愿让你欺负。”我接着说道。胤禛有些动容,把我拥入怀中:“小月,也许唐雅逊说得对。”我叹了口气:“他说得不对,因为他不是我。心里有你,我才会甘愿承受着这一切。”
“那年在街头,我感到你在左近,一掀轿帘,就看见了你。你冲着我笑了,我以为那是幻境,放下帘子却又觉得不是,再回头看时,你已经不在了。后来才知道那不是幻境,是你真的回来了。”
我叹了口气:“是吗?我以为你忘了我这个人。”
“皇阿玛对我说过:‘你要是真为小月好,就把她忘掉。’这么多年我也曾想忘掉你,却忘不掉。”我抬头看着胤禛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也忘不掉你。胤禛…”我又低头埋首在他怀中,轻声唤着他的名字。胤禛猛然低头吻我,盘起的长发散落开来,玉簪子落在地上碎成两截。我侧过脸,避开他的吻,值钱的东西就这么完蛋了,多可惜。胤禛顺势把我按倒在榻上,新换上旗装的盘扣被他扯脱。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衣襟:“这大白天的。”
胤禛拨开我的手,继续解着我的衣扣:“《溱洧》有云:‘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汙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白天有什么不可以。”
第342节:第五十三章诗云溱洧(3)
我上身一凉,嗔道:“那朱子痛骂‘此淫奔者自叙之解’。”胤禛轻吻着我,埋首在我颈间道:“淫奔又如何了?孔大圣人还是如此来的呢。”我哼了声,用手去扯他衣衫上的扣子。猛地一用力扣子也飞了,他那件衣料上乘做工考究的朝服便与我的衣服的命运相同了。胤禛吃吃笑着:“女曰观乎,果然不假。”
阳光灿烂明媚,落在被扔在一旁的衣衫上,黄灿灿地显得是那么亮眼。
我们俩都换过了件衣服,胤禛继续开始办公,我则坐在他对面看书。高无庸进来低声问道:“皇上,陈小姐的事要不要记档?昨儿皇上也没吩咐过。”我心里一阵反感,这些太监倒是在免费看戏了。自己感觉就像是用来做实验的老鼠,什么时候合笼都要记录一笔。胤禛看了我一眼,我摇摇头:“不用麻烦了。”
胤禛问道:“要是你有了呢?”我淡淡一笑:“我不会再有的。”胤禛闻言脸色一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安上了此时尚属罕见的玻璃,望着窗外院中的几盆兰花,我说道:“上次流产之后我没有好好调养,不可能再怀孕了。雅逊曾经想医好我,被我拒绝了。当时没想着能再和你见面。”
“我传太医给你看一看。”胤禛显然很急切,我同样也拒绝了他:“算了,我不想要个孩子。孩子出生在皇家,也许是最大的不幸。”胤禛叹了口气,没有再坚持,继续他的工作。也许这一路走来他也累了倦了,知道这出生于皇家的无奈和痛苦。他现在也无需担心子嗣的问题,至于继承人,他心里怕是有数了吧。
我坐在一旁,继续研究我的《几何原本》,翻来覆去还是那些内容,索性把书扔到一旁。胤禛刚好停笔休息笑着道:“皇阿玛可是十分喜欢这《几何原本》,要看懂不容易,你翻翻就看明白了?”我走过去给他揉手,用毛笔写字很累的:“差不多吧。”
“你就那么敢夸海口,我当年学也是费了不少脑子。”
“呵呵,”我干笑了两声,“我小时候和传教士学过。在很早的时候,欧罗巴有个很有名的圣贤,在他学堂的大门上写下了‘不懂几何者免进’,所以他们洋人很重视几何学。”
第343节:第五十三章诗云溱洧(4)
“他们洋人的历史不比我们短,只是走的路不同。就像他们的绘画,人的脸上都有黑糊糊的一块,也没有什么意境可言。他们说好,我们未必认为好,我们认为好的东西,他们也未必认为是好的。”只是多少年后,西方的东西几乎没有什么不被认为是不好的。
“可是很多年以后就会变了。”我望着窗外,“十三说人会变的,我其实就变了。变得不那么执著,很多事情都不想去计较太多。”其实胤禛也变了,他变得日益威严让人生畏,不再是当年那个的四爷了。
“十三弟他又何尝不是变了,看着他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模样,我常常会想,这是当年那个跟着我读书习武的小十三吗?”我回望着胤禛,看着他黯然的神色,我一笑:“别难过了,所谓有得有失嘛。我们得到些什么,同时也会失去些什么。”
“其实你很有慧根,却不知怎的与佛无缘。”胤禛笑了笑,把我拉进怀里,拿过一张纸,“来,写几个字让我看看。”我迟疑了一下:“还是不要了吧,你会不高兴的。”胤禛却把手中的朱笔递给我:“我不会的。”
我只好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就这三个字写得最为熟练。胤禛看着我写完:“你怎么改练瘦金了呢?我不是让你临董香光的嘛。”我握着朱笔,继续默写宋徽宗的《秾芳诗帖》,用这笔墨写字可是他的特权,不好好享受一下怎么对得起自己:“我写不来董香光,写魏碑也还马马虎虎,就这瘦金体还写得凑合。”因为瘦金体挺拔风劲,最接近硬笔书写习惯。庞中华的硬笔就带了瘦金的风格,我中学的时候曾经练习过,写起这瘦金体来自然比较得心应手。
“宋徽宗的字融合褚薛两家之长,又得黄山谷的舒展,风骨遒美,屈铁断金。女子写这种字体的不多,偏偏你就挑了这个来写。你这‘翠’字写得倒真有几分神韵。”
“那当然,我练了很久了,喜欢这种风骨。”宋徽宗的书画值钱得很,可惜都从未亲眼见过。念及于此,我捅了捅他小声问道:“你这里有没有宋徽宗的真迹?也好让我开开眼嘛。”
第344节:第五十三章诗云溱洧(5)
胤禛道:“自是有的,你要看那还不容易,我让他们找几幅给你看。”这就是特权阶级的好处啊,要是在现代,我能有机会看到这些国宝吗?即便是有机会,能像现在这样手里拿着摸吗?找个皇帝当情人,也就这点好处。看我一副要把书画吃下去的模样,胤禛不禁一笑。
我亦哂笑道:“皇上,您可是自幼看这些东西长大的,我难得见到这些珍品,眼馋免不了嘛。”想起这些书画流散民间甚至是海外的命运,我不由得有些怅然。将书画收起之后,胤禛感慨道:“宋徽宗此人才学极佳,诗词工丽,尤其是瘦金书法,工笔虫鸟,堪称一流,后世得其神韵者寥寥无几。最初还能善理朝政,时间一长昏聩的本性也就出来了,任用奸臣淫逸骄奢,最终沦为亡国之君。”
“人家也不容易,一个大好的文艺青年偏偏要去当皇帝,能不消极怠工?”
“什么叫文艺青年?”胤禛不解。
“文艺青年就是像三爷一样,喜欢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子云诗曰。这种人在书画诗词上能发前人所未发,却不能处理千头万绪的朝政。你自己是办过差的,想必知道这处理政务和书法绘画是两回事。”
“所以琴棋书画只能用来怡情,沉溺其间只会玩物丧志。有才华的皇帝不少,却往往迷于享乐,作为的皇帝是以不多。这皇帝的差事不是那么好办的。要说到当皇帝,我虽不能和皇父的文治武功比,至少也不能当个昏君。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要对得起祖宗基业大清江山。”
我往他怀里靠了靠:“你会是个好皇帝的。”他如此勤政,虽然努力用错了方向,但作为一个帝王来说,他确实做好了他的本职工作。人对待事物的观点往往受到时代的局限,他也不例外,在这个时代里,他尽全力做了他所能做到的。
“你真那么认为?”胤禛认真地问我,“不是邹忌妻之语?”我笑得很开心:“当然不是,我真是说实话。”胤禛吻了吻我,提起笔写道:
“漏断烬兰香,海棠正枝厚。剪烛西窗已故然,独坐楼听雨。
第345节:第五十三章诗云溱洧(6)
空庭夜霜浓,蝉语当时柳。红坠如吟寂如歌,残月沉残酒。”
我一看便惊呆了,这是我扔出窗外的词稿,从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阕词,他怎么知道的?胤禛一笑:“开始看着那笔瘦金,以为你那两个下人填的,没想到真是你填的。”我的身子开始微微发抖,他不仅知道这词,还知道陈家兄妹的存在,他究竟还知道些什么?莫非这么些年原来我一直都在他的视线之下,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不急着找我,不大吃雅逊的醋,是因为他对我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他只不过是没让人把我抓回去而已,自己原来仅是他手中被放远的风筝。
胤禛安慰似的抚摸弄着我的脸庞:“其实我也想去那里陪着你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你在那里过得如此闲适,我若派人强逼着你回来,你又会跑得不知道到何处去。我登基之后,常常想着要是你在我身边该多好,恰好有人给了机会,我们就又见面了不是?”
整件事情根本就是胤禛导演的一幕大剧,难怪对于雅逊的被捕会秘而不宣,也根本没有什么八爷党的阴谋,除了雅逊是他亲兄弟这点在他的计划之外,其他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不用逼我,也能让我主动地回到他身边来。胤禛的作风向来如此,即便是想我,最多也只能做到温言相劝,决不会低声下气地求我,甚至会想办法让我心甘情愿甚至感激涕零地回来。只是这番良苦用心,我真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该害怕。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被他监视的?回想起在街头的那一次见面,他事后才知道我回京,而且雅逊的功夫那么好,若一路要有人监视肯定发现得了,那时他还没找到我。十三知道我的住处,也许就是十三回京后和胤禛见面时,话语中谈及我和雅逊还有我在吴城的家。他得知我的落脚处,才派人来监视我的。吴城地方不大,若是操着外地口音的人来居住,肯定瞒不过我的。那会是谁在暗中监视我呢?
我淡淡一笑:“你那家豆腐店的豆腐脑做得不错,只是掌柜的那口陕西话不大地道,怎么听都带着京片子。”北方话在南方人听来都差不多,没人注意到那对自称是陕西人的夫妻其实是北京人。想必前几年那次元宵节遇上康熙和他也不是偶然,那时候的我已经处在监视之中了。胤禛并不惊讶:“你发现了?”我叹了口气:“此刻才发现。”胤禛蹭了蹭我的脸:“那你生气吗?”
“我不生气。”我不知道是该感激他没把我硬抓回来,还是还害怕他的无所不能。我抬头看这殿顶精致的藻井,一只只团龙栩栩如生,仿佛随时择人而噬。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这皇权,果然是万分可怕。也正因为它的可怕,所有才有那么多人要去争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