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麦忍不住笑了,歪了歪头:“所以呢?”
关蓉抬眼看她:“小麦妹妹,咱们相识日子也不短了,你刚来到村里,人人说你的闲话,若不是我替你拦着,你的日子能有那么好过?你今日找了这么多人,话里话外地羞辱我,你…”
哈!花小麦简直要给气笑了。
这人真是…对自己做过的事一句不提,避重就轻,居然还跑来兴师问罪?
“你说我刚来到村里那阵儿啊,你不说我倒忘了。”花小麦嘴角一弯,“这两天我二姐在村里听说了不少新鲜事,其中有两件,是从李三嫂嘴里说出来的,巧的很,两件事都与你有关,你是不是需要我再提醒你一下?譬如说…咱们去县城卖笋脯那次,你是真的因为突觉身上不舒服,才不得已,坐了他们家的牛车回村的吗?”
关蓉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我…”
花小麦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说:“有些事,咱们心里清楚就行了,何必一桩桩一件件地摆上台面呢?”
“你…你这是要跟我撩开手,往后都不再搭理我了?”关蓉哆嗦了一下,怯生生地道。
第八十九话 月娇姑娘
花小麦一抬头,正对上关蓉那双楚楚可怜含着泪的眸子,后背当即冒上一股凉气儿,嘴角也不自觉地抽了抽。
这姑娘是人才啊,方才在河边上,当着那许多人,脸皮都扯破得稀烂了,难不成你指望我转过背,又照旧和你挽起胳膊来做一对亲亲香香的好姐妹?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她一时没有说话,关蓉便陡然好似看见了无数希望,赶紧拉住她的手,一脸诚恳地自省道:“小麦妹妹,我知这事我做得不好,简直太不地道,你生气恼了我,是应当的!可…你莫非就真不能原谅我这一回?往后我再不这样了!咱俩相处这么些时日,即便称不上情同姐妹,也总有些情分,我在这村里没几个朋友…”
情分?什么情分?本姑娘甘心当冤大头被你尽情占便宜的情分吗?
花小麦有些无奈地翻了翻眼皮,抿唇笑了一下:“我也知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到底我没吃亏,可…谁让我自打出娘胎那阵儿,便天生带了个小气的性子?要不…”
她冷不丁将一只手掌摊在关蓉面前,似笑非笑道:“蓉姐,要不你将那卖笋脯的五百文,还有你推荐我去李三哥家做席面,得来的那二百文都给我吧?有了这钱,我心里安乐又痛快,咱俩便往事不提,你看怎样?”
你占了我那么久的便宜,让我偶尔也讨点好处,不过分吧?
关蓉喉间一噎,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手也背到了身后:“那个…”
“怎么,你舍不得?”花小麦挑了一下眉,很惋惜地摊了摊手,“那我也没办法了!”
说罢。抽身便走,不上两步,又倏然回过头来。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来着。”她抿唇微微一笑,“那日在河边,我恍惚听见林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倒唬得我魂魄都不齐整了——那个人。是你吧?你是想去看看我那摊子生意如何呢,还是…巴巴儿地去瞧孟家大哥?你用心如此良苦,他却半点不知,枉费你为他流的那些泪了!”
关蓉的肩膀猛地颤抖了一下。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一下子紧紧捏住了衣角,双眼中方才还盈盈的两汪泪顷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的两团火。
花小麦出了一口恶气,心中畅快无比,也懒怠再与她多言,噱笑一声,扭头一身轻松地回了景家小院。
因天气炎热,下午出门前。花小麦便熬了一锅薏仁绿豆汤。汀在凉井水中,预备着晚上摆摊回来,与花二娘、景泰和各喝上一碗,也好解解暑气。
花二娘先一步回到家中,将家什都收拾利索了。便去厨房中将绿豆汤端进院子里,给景泰和舀了一碗,一抬头,见花小麦也回来了,立刻丢下手里的物事迎上前来。
“怎么样,那死丫头又跟你絮叨什么?”她扯着花小麦的手立在院子门口,鬼鬼祟祟地朝外张望一眼,咬牙切齿道,“那丫头惯会给人灌*汤哩,你可不能被她三言两语又收买了去,那咱今儿这一晚上,可就白忙活了!”
“我有那么傻吗?”花小麦笑嘻嘻冲她一吐舌头,“反正我是铁了心了,不管她说什么,我亦只当她唱歌。若论心眼子,我便是拍马也追不上她,惹不起我躲得起,离她远些,大家轻省吧!”
说罢便凑到桌前,直接用锅里的大勺舀了一勺绿豆汤,咕嘟咕嘟灌了两口。
花二娘满口直呼“就该这样”,回头见她如此,一巴掌便拍到她背上,痛骂一句“脏死了”,旁边的景泰和便宽厚一笑,递过一只碗:“你由得小妹罢,一家人,谁还嫌弃谁不成?”
“她没规没距的,我管教她原是应当,你不说帮我,反而事事惯着她。将来她若嫁了人被婆家挑理,我只和你说!”花二娘晲了自家夫君一眼,口中凶巴巴,心中却似裹了蜜一般,替花小麦也盛了一碗绿豆汤,一面推到她面前,一面道,“对了,说到婆家挑理,还有个事,要叫你知道。”
“嗯?”花小麦一口喝下小半碗绿豆汤,只觉从头凉到脚底,好不舒服,混没在意地应了一声。
“就是春喜…”花二娘觑着她脸色,字斟句酌道,“她有个小姑子,名唤作月娇的,今年十四…”
“干嘛,你给我说亲啊?”花小麦噗嗤一笑,“二姐,我是女的!”
“甭跟我扯臊!”花二娘老实不客气地再发一掌,正正砸在花小麦后脑勺,“方才咱们收摊那阵儿,你蹲在地上洗碗,兴许是没听见。你春喜嫂子拉着我絮叨了半日,说是那月娇,十三那年已是订了亲,只等明年秋里便要嫁人。婆家算是殷实,嫁过去自然吃穿不愁,只有一件事,却是令他们老罗家满屋人都放心不下。”
花小麦听得愈发奇怪,索性将手里的碗搁下,偏过头道:“二姐,你今日怎地这样不爽利?一气儿说完不行吗,干嘛吞吞吐吐?”
“哎呀!”花二娘一跺脚,满面不耐烦道,“那月娇论样貌倒是标致,脾性也和气,偏生手脚笨,针黹厨艺样样拿不出手。当初婆家瞧她模样不错,便欢天喜地定下这门亲事,倘若过门之后发现她甚事都做不好,只怕是要挑理的!你春喜嫂子如今整日揪着她练那女红之事,厨艺上头,便想让你给帮帮忙…”
花小麦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刚想问花二娘“那月娇姑娘的厨艺是不是比你还不如”,忽见自家二姐瞪圆了一双杏目像是要吃人一般,忙不迭掩口道:“意思是让我教那月娇姑娘做菜?唉,哪里用得着那样麻烦?她即便是嫁去婆家,下厨做的也多是家常菜,让她娘随便教她几样简单的,能应付过去也就罢了,我整日价忙,未必抽得出空来教她哩。”
“人家不是想学几个上得了台面的菜。以便令得婆家刮目相看吗?”花二娘翻了个白眼,“这嫁人之后,日子过得是好是坏,只看各人的运气,但若刚一进门便被人挑理,往后肯定是不会好过的!”
“唔。”花小麦点了点头。
“那…你应吗?”花二娘朝前走了一步,又试探着问道。“你春喜嫂子今儿是帮了咱大忙的。莫说平日里我与她关系便不错,就单单是这人情,咱们也得给还了才好。春喜说了,这事你若答应。往后月娇便日日陪你去河边摆摊,洗碗抹桌那些事,你就只管丢给她,得了空,随便教她做俩菜就行,花不了你多少工夫的!人家又不要工钱,白得个人照应咱摊子的买卖,多少便宜!”
她说得唾沫横飞,花小麦心下犹疑。忍不住斜了她一眼。
花二娘不会害自己。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她这一脸迫切是为哪般?
“二姐…”花小麦哼哼笑了两声,“这事儿你该不会是从中得了甚么好处吧?”
“没有的事!”花二娘慷慨激昂地断然否认,然而下一刻,她却难得忸怩地望了景泰和一眼。期期艾艾道,“我不过是想着,那月娇姑娘若是能每日陪你去摆摊,我也便好多得些空闲,陪…陪陪你姐夫。他成日在铁匠铺劳累,回了家,屋头一个人也无,冷锅冷灶,凄凉呐…”
哦…
花小麦差点喷笑,连忙死死咬住牙。
说了半日,甚么婆家挑理媳妇难做扯了一大通,原来却是在为了你们小两口的夫妻房事谋福利呀!也对,每日价在那河边摆摊,累得半死,回家之后恐怕即便是有什么想法,也提不起精神来,只得倒头胡乱睡了——怨不得最近夜里,东屋好似清静不少!
景泰和自觉花二娘这话说得有些露骨,面皮泛红,偏过头去咳嗽了一声。花小麦瞟瞟这个,又瞧瞧那个,也便痛快点头:“行,既这样,二姐你寻一日,让春喜嫂子将那月娇姑娘领到咱家来就是。”
花二娘面上一喜:“真的?”
“我哄你作甚?”花小麦点点头,神情却很严肃,“不过,你需得跟那月娇姑娘把话说在头里,夜里出去摆摊,可不是个轻省活计,咱现在生意一日好过一日,送走一茬人,立马便又来了另一茬,洗碗抹桌动作得快,不能耽误事才好,你好歹让她心里先有个准备。”
“行,行!”花二娘目的达到,心里乐得翻天,哪有不依的道理,忙点头如捣蒜地答应下来。

也不知是花二娘心急,还是罗家那头实在太过迫切,隔日早晨,花小麦还坐在床上穿衣,便听得院子里一阵嘈杂声。
她忙下地开了门,抬眼就看见春喜乐呵呵地正拉了花二娘说话,身后还跟着个身段儿小巧的姑娘,圆脸大眼睛,模样长得讨喜,肘弯里挎着一个食盒。
“呀,小麦妹子!”春喜原本正与花二娘说得热闹,抽冷子见花小麦出了屋,忙快步迎上前,顺手将她身后那圆脸姑娘也拽了来,满脸堆笑地道,“这次真要麻烦你了呢!我家小姑子手脚有些不利落,劳你好生与她教导一二,你那厨艺如此了得,她只要得些皮毛,便尽够用了!”
又捅了那圆脸姑娘一下:“叫人啊!”
圆脸姑娘原本正转悠这一双大眼睛四处乱看,被春喜一下正捅在腰眼上,又是疼又是痒,忙伸手去揉,一面笑嘻嘻对花小麦脆生生道:“小麦姐!”不等花小麦说话,便又将手中食盒递了来,“这是我早起做的两样菜,我娘说,先拿来给小麦姐尝尝,也好让你知道我几斤几两。”

第九十话 做先生
春喜的夫家姓罗,面前这圆脸姑娘,自然便是那罗月娇无疑。权且不论她性子如何,单单模样却是招人喜爱的,花小麦也便对她欢愉地一笑:“你就是月娇姑娘吧?”说着便伸手去接她手中的食盒。
“小麦姐你叫我月娇就行。”罗月娇待她接稳,便将食盒盖子打开了,里边是一样蘑菇炒肉,一样用韭菜、豆芽、蒜薹等物做成的素杂烩。
唔…若说卖相嘛,虽不见得有多漂亮精致,却也还算能看得过去,至少绿是绿,红是红,瞧着色彩分明。
这就比花二娘那“黑糊糊一锅端”不知好了多少倍了!
花小麦发现自己自打住进这景家小院之后,接受力不止强了一星半点儿,当下便对那罗月娇又添了几分好感,见她一脸紧张,甚至还冲她笑了笑,扶起筷子来,夹了一点蘑菇送入口中,然后…
然后她便差点呕出来。
这罗月娇,难道是出门遇见了卖盐的,一时恶向胆边生,把人打死了,抢了人家的盐袋子回家吗?咸的她差点便吐出一口老血来!
当着春喜和这月娇姑娘的面,她总不好把已经吃进嘴的东西往外吐,只得生咽了下去,又去挟那素杂烩。
…很好,这一回盐倒是没放多,却又打翻了醋罐儿了!
许是她脸上表情实在变化莫测,春喜在旁看得十分心焦,拉着她的袖口一叠声道:“怎么样,怎么样?”
花二娘为人仗义,眼见自个儿的小姐妹发急,便也跟着上火:“是啊,怎么样,怎么样?”
唯独那月娇。仿佛对自己有十分清醒的认识,只管垂着头搓弄衣角,一脸愧疚地小声嘟囔:“对不住,小麦姐,苦了你了…”
花小麦简直哭笑不得,梗着脖子将口中的素杂烩咽下去,拍了拍那罗月娇的肩。一开口。只觉嗓子都有些沙哑——显然是被那蘑菇炒肉给齁的。
“这菜是你自个儿琢磨着做的,还是你娘教你的?”
罗月娇很心虚地看了她一眼:“我娘…我娘的确是告诉我该怎么做来着,可我也不知怎么了,一站到那灶台边。被炉火一熏,就觉六神无主,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摆,脑子里也犯糊涂…小麦姐,是很难吃吧?”
春喜闻言立刻便要过来抢花小麦手中的筷子,连声道:“不能吧,这瞧着似是不差呀!”说话间便夹起一块来往嘴里送。
花小麦心道我一个人受苦也就罢了,你们何必跟着掺和?忙劈手将筷子夺了来笑着,摇头道:“滋味…是不太好。却也并非无药可医。春喜嫂子你若放心,便将月娇留在我这儿,且让我试试。”
“那敢情儿好,敢情儿好呐!”春喜当场便乐得拍手,使劲点头应承下来。
花小麦与她说笑一回。便回了头,拍拍罗月娇的肩,语重心长之余,又带了点沉痛:“打今儿起,咱们便从头开始,一点一点…慢慢来吧!”
春喜将罗月娇拉到一旁,仔仔细细嘱咐她要听话,多长些眼力见儿,拉拉杂杂扯了一大通,又与花二娘说了一会子话,便兴冲冲回家同自家婆婆报喜。花小麦引了罗月娇去厨房,看着满屋锅碗瓢盆,恍然竟有些发愣。
她在从前生活的那个时代是当惯了学生的,教人做菜,却还是生平头一遭,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入手。罗月娇规规矩矩站在她身后,也不开口催促,只睁圆了眼满面好奇地四处打量。
虽则这姑娘学做菜只是为了应付婆家,但做厨一事,到底是敷衍不得的,花小麦暗忖了半晌,觉得还是应当按部就班,从最基本的教起。
主意打定,她便先将罗月娇叫到房后,将那菜畦中的菜蔬一样样指给罗月娇看,令她挨个儿认了一遍。
“小麦姐,我们家有二十多亩地,这些菜蔬我都晓得的,何必要再认一次?”罗月娇虽是乖乖地将那白菘、扁豆、茄子一一报了出来,却终究有些不解,偏过头去,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牢花小麦的脸。
“你是认得它们,但你可知,它们怎样烹调才是最好吃?”花小麦刚刚当上“先生”,耐心充沛得很,笑望着她道,“煎炒烹炸,蒸煮酒糟,每一种做法,出来的滋味都大不相同,若手法与菜肴本身味道不搭配,那便只会令人难以下咽。就譬如说这白菘…”
她伸手果断扯下一片叶子来递给罗月娇:“这东西最是常见,又便宜又好吃,家家户户饭桌上都离不得。你且尝尝,告诉我是甚么味道,然后再想一想,白菘怎样烹煮最合适。”
村中农户大多并不怎样讲究,菜蔬生吃于他们而言乃是常事,罗月娇果真接过那片叶子,搁进嘴里仔细嚼了嚼,蹙眉道:“倒是有股清清爽爽的味道,却太过寡淡了些。要说这白菘,我最喜便是醋溜…”
花小麦简直无法避免地立刻想到刚才自己吃的那素杂烩,胃里一阵翻搅,忙抬手制止她:“莫要跟我提那个‘醋’字…”
罗月娇也大概晓得她早间是吃了亏的,抱歉地吐吐舌头,弯起嘴角一笑。
“…白菘滋味清淡,醋溜能使人觉得酸爽可口,但若你拿它水煮或清蒸,便只会愈加寡淡,对不对?”花小麦缓了缓,好容易将那股欲呕之感压下去,又接着道,“再比如说那扁豆,只用少许油清炒便很好吃,你若黄焖红烧,反而糟蹋了它那股子清香味了。”
看了一阵菜蔬,花小麦又带着罗月娇进了院子,指着自家做的酱料说与她听。罗月娇也不计能不能听懂,又或者能听懂多少,一面使劲点头,一面暗暗记下,倒十分肯用功。
这头一天上课,便花了大半日的工夫,将要傍晚时,罗月娇回家吃过饭,又立刻跑来景家小院,陪着花小麦去摆摊。
花二娘卸下身上重担,喜得什么似的,兴高采烈将两人直送出院门,又殷勤嘱咐她们莫要太过劳累,见两人走得远了,乐滋滋地回屋便去抱景泰和的脖子,不管不顾,堂屋里便滚成一团。
那边厢,花小麦与罗月娇两个来到河边,快手快脚地将摊子铺排开来,登时便涌过许多人来。
昨日在这河边上发生的一幕,是许多人都亲眼瞧见的,今天一上午,就传遍了火刀村的各个角落,上到八十老翁,下到牙牙学语的孩童,就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花小麦受了关蓉的委屈。
也不论他们是揣着什么心态罢,总之便是都跑来花小麦的摊子前问长问短,话说得多了容易饿,也便叫碗面吃,因此上,这日的生意,倒比昨天还要好了许多。
花小麦手脚快,面条一碗碗源源不断地端上桌,罗月娇便蹲在那摊子后头,闷声不响只管吭哧吭哧地洗碗,见到桌边有人吃完了面离开,也不要花小麦吩咐,立刻扑上去收拾擦桌,忙得团团转。花小麦瞧见了,虽感叹她是个勤快的,心中却也有些不忍,便开口唤她歇歇。
孰料那罗月娇,竟是立刻摇了摇头:“我知道我笨,小麦姐你教我做厨,不知得费多大的劲,白天累了一日,晚上还要摆摊,好辛苦哩!出门前我嫂子跟我说了,既然来帮你摆摊,就得肯花力气,否则若是惹得你恼了,再不愿教我怎么办?”
“那你也得休息,转得陀螺也似,人家还以为我克扣你。再说,人太累便要出错,你打烂了我的碗,还是我倒霉。”花小麦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又劝了她许久,强将她摁在凳子上坐了,又拨空煮了碗面给她吃。

自这日始,花小麦原本就算不得空闲的日子,愈加过得忙碌起来。
白天教罗月娇学厨,晚上便推着车去摆摊,每晚躺在床上,只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酸痛不已。
幸而那罗月娇是个实心眼的姑娘,两人相处虽时有令人啼笑皆非的情形发生,总体却还算愉快,至少,不会令心情太过差劲。
某天午后,花小麦正在厨房盯着罗月娇切豆腐。那姑娘心眼儿实,下刀格外狠,几次三番差点切到手,唬得她魂儿都飞了大半,少不得拿出“先生”的架子来,恶声恶气训了她一顿。罗月娇脾气好,见她发火也不敢则声,只低了头作一脸羞愧状。正说着,就听得院子外传来一个男人声。
“这里是姓景的?”
彼时花二娘不知去了村里哪户串门子,花小麦便快步跑了出来,就见门外站了个二十来岁家丁打扮的年轻人,推着一架板车,正撩了衣摆扇风。
“有事吗?”花小麦见这人自己并不认得,便上前对他笑了笑。
那人将她打量一遍,敞着喉咙道:“这家是姓景的,我没找错吧?你是不是花家姑娘?喏,这是你的番椒。”
花小麦转过头,果见那板车上放了几盆番椒,长得茁壮嫩绿,十分喜人。
她立刻便高兴起来,连声道谢:“啊呀,小哥你是赵老爷家的吧?难为你还特地将这番椒给我送回来。其实你们捎个信儿,我自个儿去取就使得的。”
“给你捎信儿,还是得跑上一趟,横竖这番椒也并不重,我便推来算了。”那家丁摆手道,“是了,我家老爷还让我给你带个话。”

第九十一话 以花入菜
那几株番椒在送去县城之前,眼瞧着已是不大妥当,没成想,在赵家大宅的院子里养了几日,竟变得精神头十足,不仅高了许多,连那叶片也是油亮亮的泛光,只瞅上一眼便叫人心下欢喜。
花小麦只顾盯着她的宝贝疙瘩欣赏个不住,压根儿没注意那赵家的家丁在说什么,还是罗月娇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唤了她一声“小麦姐”,她才倏然抬头,忙有点抱歉地笑了笑:“啊,对不住,小哥你说吧,我听着呢。”
那家丁倒是不以为意,一本正经道:“我家老爷说了,预备明日同那宋老板一块儿尝尝你的手艺,你也不必特为准备——你摆了个摊子对吧?你只需将那摊档的所在告诉我就行,等明晚,他们自去那里寻你。”
这是要…来照顾生意的意思?因与那赵老爷并无几分交情,花小麦便有些茫然,思忖片刻道:“与赵老爷同来的,可是在府城开着桃源斋的那位宋老板?都这许久了,她还在芙泽县吗?”
“那是自然!”那家丁便点了点头,“宋老板每年五六月间,都要来芙泽县采买,因与我家老爷夫人相交多年,她回回都是住在我们宅子,年年都要停留一个月的时间。嗐,你莫要看我们芙泽县算不得富裕,若要论起各样物产,可真没的说。鱼虾肉类,菜蔬瓜果,各种干杂…那叫一个丰富!价钱又公道,来咱们县里买,比在府城,能省下不少钱呢!”
“哦。”花小麦了然地应了一声,“只是我那摊子,不过卖些粗淡的手擀面条、馄饨及几样小菜,赵老爷和宋老板两位。未必能吃得惯,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