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二娘垂下头去思索,犹疑着道:“我先前想着,我家小妹刚来火刀村没多久,人生地不熟,多交两个朋友总是好的。那关蓉…我与她从前并无多少来往,只觉她身子虽弱了些,却没甚坏心思,便由得妹子有空时与她一块儿玩,也算有个伴儿。我瞧着,她并不像是那起会贪别家便宜的性子呀!”
左金香唇边的笑容扯得更大了些,眼皮子一翻:“哼哼,花娘子,我这话说出来或许不中听…那姓关的姑娘从前之所以不来占你家便宜,不是因为她没那心思,而是因为你家穷!如今你妹子来了,既能帮人做席面,还能卖各样吃食赚钱,连摊档也摆了起来,人家还不巴巴儿地贴上来?嘁,要不你说说,她每日里都跑到摊子上去晃悠,是个甚意思?你总不会真觉得她是单纯想替你妹子分忧解难吧?”
“我…”花二娘无话可反驳,又想起当初那卖笋脯一事来,心下顿时也添了两分警惕,双掌一拍,高声对花小麦道,“这事咱的确是不能由着她!打今儿起,我晚上便照旧同你一块儿去摆摊,实在不行的,把你姐夫也一块儿叫上。我倒不信,她脸皮真厚得什么也不管不顾的了!”

左金香和大忠留在景家小院吃了饭,花小麦给两人煮了大碗的鱼鲊面,吃得那大忠赞不绝口,直呼若得了空,必要叫上镖局里的兄弟一块儿来尝这好滋味。
因惦记着要回县城,两人吃过饭后歇了一阵便告辞离开,花二娘将他们送出西边的村口,回来又扯住花小麦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左右不过“咱们不占人家的便宜,却也决计不能吃亏”云云,直唠叨得花小麦烦了,方心不甘情不愿地住了口。
花二娘心中百般盘算着要好生刺那关蓉两句,最好能说得她没脸,往后再不敢跑到摊子边转悠才好,为保周全,还独自对着那大水缸练习了许多次,自觉字字珠玑,此番必定大获全胜。
孰料当晚,花二娘随着花小麦在河边吹了一夜的冷风,直到亥时都过了,关蓉却始终没有出现,她便又犯起嘀咕来。
“不是说她晚晚必来的吗,怎地今天却偏生不来了?”她憋了一身的劲儿没处使,懊丧更多过于欢喜,拉着花小麦一个劲儿地发问。花小麦被她搅缠不过,又哭笑不得,只好又现煮了一碗面来塞她的嘴。
“不来还不好?我觉得,也许是昨晚我那番话说得疾言厉色,让她有些不好过,她便恼了我吧。这样也不错,咱们彼此都省些力气,免得闹将起来,撕破脸皮,大家面上不好看。”
话虽如此说,然而花小麦心里,却并不觉得真正放松。
关蓉不像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身子弱,却自有股韧劲,这一点,从她对孟郁槐的态度便可窥得一斑——明知可能性极小,却满心仍是盼望,轻易不愿放弃。
不过,无论如何,她不来,至少花小麦能过上一阵轻松的日子,专心照应好自己那吃食摊子的生意,多赚钱方是正理。
小半月的时间眨眼即逝,很快,寒食节来了。
第七十三话 槐叶冷淘
火刀村的老百姓将每年一度的寒食节看得甚为紧要,虽则只有一日,又正值春忙,比不得过年那般热闹,但那重视程度,却可谓丝毫不逊。
每年到得这天,农人们照常得下田劳作,却总会提早归家祭扫,若碰上天气好的时候,还会领着家人去山间转转,只算是踏青应景;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这日也都纷纷出得门来,在树下置了秋千嬉闹玩耍,鲜亮的春衫迎风舞动,笑声不绝于耳,使得这春日也愈加绚烂起来。
因为寒食节当天只能吃冷食,花小麦提前一天就在厨房里做下满一大锅凉面,用煎熟放凉的菜籽油稍加搅拌,即便放上两天也不会黏成一块失了筋道口感。之后,她又蒸了几盘用面粉捏成的“寒燕”,自家里做摆设之外,也送了隔壁潘太公一些。
花二娘与景泰和这天自然也得回老宅祭扫,虽万般不情愿,但碰上这等节日,也实是没法子,花二娘从头一天起便一直骨朵着嘴,气哼哼地直跟景泰和抱怨。
“又把我小妹一人丢在家里,她每日从早忙到黑,好容易遇上节日,我这做姐姐的还不在家陪着她,你让我心里怎生过意得去?”
景泰和也不恼,宽厚笑笑,背着人时,便摸了摸她的脸,轻言软语道:“若依着我,便让小妹跟咱们一块儿回去过节,我爹娘应是也说不出甚么。”
“算了算了!”花二娘使劲跺跺脚,眼珠子滴溜溜地从他面上横过,终究舍不得推开他的手,“我还是那句话,小妹去了你家,多半也只落得个在厨下忙活一整天的下场,何必呢?我也知是躲不过。在老宅吃过晚饭,咱们便快快回来,莫让她一个人在家等久了才好。”
景泰和含笑应了。翌日一早,便牵着自家娘子预备出门。花小麦装了一食盒自己做的凉面让他们带回去。各样酱料小菜尽皆配得周全,笑呵呵将两人送到门口,花二娘不放心,原本已经踏出门外,却又折了回来。
“我说,今日你便不要去摆摊了。”她抬眼望着花小麦的脸,不停口地吩咐道。“家家户户都忙着过节,没几个人会出来吃东西,你在那河边吹一晚上的冷风,也挣不了几个钱。再说,今儿也动不得烟火。索性在家好生歇一日,若是晚了还不见我和你姐夫回来,便锁了门自己回屋歇下,遇上事就同隔壁潘太公说。他自会照应你。”
花小麦知道她是关心自己,便乖顺地一一应下,琢磨了片刻,又笑着道:“不过我想,今晚还是该照旧摆摊才是。这摊子现下才摆了二十来天。我若今儿便不做买卖,未免让人觉得我没长性。寒食节虽不能点火,但咱们家中还有好些凉面,我只端了面去不搬锅灶,倒也便宜,早些回来就是了。”
花二娘闻言便啧了一声:“我今晚又不能陪你,倘或那关蓉又来了,你一个人如何应付?”
“哎呀,她今天不会来!”花小麦便笑着将她往外推了推,“家家户户都在过节,她八成也被绊住了脚,怎可能跑到河边来?你就放心跟姐夫回婆家去,我自己心里有数!”
花二娘拗不过她,只得胡乱点点头,道一声“那随便你”,撇撇嘴跟着景泰和,一脸小媳妇模样地出了门。
他两口子不在家,白日里又无事可做,花小麦就在屋后陪着那日渐茁壮的番椒呆了许久,自言自语说了些“你可要快快长大,万不可辜负我这一片心”之类的蠢话,眼看着天色渐晚,便推上一应家什出了门。
今天的河边,的确是比往常冷清许多。平日里每每这个时候,总有许多扛着锄头的农人从小路上走过,三三两两络绎不绝,然而眼下行人却寥寥无几,即便有人偶尔经过,也是行色匆匆,显然正急着回去与家人团聚。
桌上摆的凉面大都是素食,即便整晚无人问津,也亏不了两个钱,因此也花小麦并不心急,饶有兴致地左右打量。
天气渐暖,河边的树也越加茂盛,瞧着青翠浓绿,十分宜人。两棵较为粗壮的树间,不知是谁家姑娘在那儿系了一架秋千,绳上帮着彩色布条,迎着河风缓缓飘舞。
花小麦一时来了兴致,站起身来正想去秋千上坐坐,忽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略有些犹豫的男人声。
“今天…不卖面吗?”
她回过头,一见那人居然是自挂东南枝的文华仁,眉毛登时立了起来,面色不善地瞅着他:“面自然是要卖的,只不卖给你。”
文华仁早在这摊档开张之日便得着了消息,见村里人人夸滋味好,就有心也来尝尝,只苦于囊中羞涩,又听说这摊子上的面卖得比别处贵些,一直拿不定主意。今日火刀村家家户户都凑在一处过节,他孤身一人在家里读书,愈发觉得冷清,干脆就走出来碰碰运气。
此刻听见花小麦说她的面不卖与自己,他心下便有些着急起来,紧走两步,先冲着花小麦揖了一揖,接着朗声道:“小麦姑娘对在下是否有甚么误会?何故那面偏不肯卖给我?”
“谁许你叫我小麦姑娘了?咱俩又不熟,你至少应该称我…”花小麦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忽然发现“花姑娘”这称呼好像也不大好听,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哎呀随便你,总之,你不要以为在孙婆婆那里占得了便宜,就也能从我这儿讨了好处去,我可没那么好说话,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说罢转身就要往摊子前去。
文华仁更是急得不行,三两步赶上来,一叠声道:“姑娘这面不卖给我没甚紧要,但有些话,咱们需得说清楚了才是。我那日也不过差了孙婆婆一文钱,我虽日子过得清苦,却还不至于占这芥菜子大小的便宜,实是摸遍全身,再没有多余的铜子儿了!我亦知此举不妥。待得孙婆婆再来卖糖水时,自然会将那一文补上,姑娘若不信的。只管到时盯着我就是!”
他说得这样真切,就差指天发誓了。花小麦便朝他脸上又打量了一眼。
之前听关蓉说,这文秀才家中的生活似乎不大好过,此刻看他身上的衣裳像是已穿了许多年,那张脸也有些微菜色,一望而知应是营养不良——虽不至于因此就动了恻隐之心,但花小麦也不是个心硬的,当下便不耐道:“这话可是你说的。等孙婆婆再来,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还钱给她——你要吃面?带钱了吗?”
文华仁一听这话立刻高兴起来,忙点点头,从腰间解下钱袋子。叮叮当当将里面的铜板全倒在手心里,递过来给花小麦看:“人都说你家面虽贵些却格外好吃,我虽清贫,却也是喜啖美食之人,翻箱倒柜。从家里找了几个钱出来,这可是我全部的家当!不知姑娘可否替我做一碗那鱼鲊面?”
花小麦朝他手心瞟了一眼,见那铜子儿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几个,眉头就皱了起来:“只剩这几个钱了你还想吃鱼鲊面,明儿还过不过了?这些钱足够你买一大簸箕馒头。怎么也能撑上五七天,如今却要一顿吃掉,你就不心疼?”
“无妨,无妨。”文华仁便摆手笑着道,“如今一早一晚还有些凉,等再挨过几日,我就把冬衣和棉被拿去当了,这样一来…”
“当冬衣?!”
花小麦一听这话更是了不得。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这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且不说你那穿了不知多少年的冬衣人家当铺收不收,即便是真让你当掉了,等再入冬那辰光,你就能保证自己一定有钱能赎得回来?你这样过日子,我倒真猜不出你是会先饿死还是先冻死。今日寒食节,不能动灶火,我上哪儿给你做鱼鲊面去?”
文华仁讪讪笑了一下,没有作答。
他那模样花小麦也是有点瞧不过眼,不情不愿走到摊档边,取一碗凉面拌上麻椒熟菜籽油,又舀了一勺仙酱,摔摔打打往桌上一顿,没好气道:“四文,爱吃不吃!”
“这是…槐叶冷淘?”文华仁低头一瞧,随即惊喜地脱口而出。
”你还挺有见识。“花小麦他一眼。
这槐叶冷淘是用清晨采的新鲜青槐嫩叶捣成汁,与面粉充分调和揉匀,切成宽窄不一的条子,上锅隔水蒸熟,然后,将正好的面条汀在沁凉的井水里。吃的时候拌上调料,不仅有一股清凉之感,还带着槐叶的清香,极是爽口爽心。
文华仁高高兴兴摸了钱出来,立即端起面碗狼吞虎咽。花小麦懒怠理他,见再无食客前来,便走到秋千旁坐上去,有一下没一下地荡。文秀才边吃边和她说话,十句里,她至多也只应个一两句。

孟郁槐许久没有回火刀村,今日过节,早两天,他老娘便源源不断地托了人来百般劝他回家,满口称节日里还在外逗留,无论如何也太不像话。他躲不过,也只得真个回了村里一趟,在家吃过晚饭,牵着马慢慢走出来准备回县城,经过河边时,偏过头去望了一望。
那河岸上果然摆着几张桌椅和一个摊档,桌边只坐了一个人正埋头苦吃。旁边不远处一架秋千上,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夹在满眼浓辣的鲜绿之中,漫不经心地缓缓摆荡,衣角翻飞,悠哉闲适。
他在河边小路上站了一会儿,转身正待要走,恰在此时,秋千上的花小麦回过头来,微微一怔。
夜色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孟郁槐只觉得她好像是笑了一下,接着冲这边招了招手。

第七十四话 那人是谁
孟郁槐原本是打算来看一眼就走的,却不料花小麦正巧回头瞧见了他,便不好立即离开,想了想,也就将马拴在树下,抬脚走了过去。
花小麦已是从秋千上站了起来,仰脸遥遥便冲他笑道:“孟家大哥,你回村里过节呀?”
她身后,坐在桌边正吃得欢喜的文秀才闻声也抬起头来,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呼:“郁槐哥,你也来吃面?”
孟郁槐冲他略点了点头,朝左右打量一番,眉头不自觉地轻轻一皱,低头看向花小麦道:“就只得你一人在这里摆摊?花娘子与泰和兄弟不曾来帮你?”
花小麦摇头笑了笑:“平常我二姐自是晚晚都来,今天不是过节吗?姐夫领了她回老宅去了。原本他们也说今日不必将摊子摆出来,是我在家闲得无聊,于是仍推着家什出来,能卖出几碗面倒在其次,只当是打发时间。”
孟郁槐“唔”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只深深看了她一眼,就听得花小麦又道:“对了,你想不想尝尝我这摊档上的面滋味如何?”
他好容易回家一趟,晚饭桌上已被他老娘摁着吃了许多凉冰冰的冷食,肚子里委实没余地再搁一碗面。饶是如此,低头想了一回,却仍是颔首应承了:“…吃一碗也好。”
“那你坐,马上就好。”花小麦立刻返身去到摊子旁,快手快脚再做了一碗槐叶冷淘,端到他面前。
“你来得不巧,今日我这里没有热汤面,只能将就吃点这个了。”她一面说,一面拖过一条凳子来,在稍远处坐了,含笑道。“早两日左嫂子和大忠哥去了我家里,我便是煮了热乎乎的面给他们吃,大忠哥足足吃了两碗还嫌不够哩!”
一旁那文秀才不甘寂寞。忙伸长了脖子探过头来抢着道:“郁槐哥你莫担心,这面虽是凉的。却也很好吃。如今到底还是春天,等到了夏夜里,书读得累了时若能来上这么一碗,肯定立刻神清气爽!”
说罢,又按照惯例感叹了一句:“杂此青青色,芳香敌兰荪呀!”
“孟家大哥又不考试,大半夜里读哪门子的书?”花小麦朝他翻翻眼睛。“别一个劲儿地掉书袋了,自个儿吃你的去!”
文华仁丝毫不生气,嘿嘿一笑,将头又转了回去。这边厢。孟郁槐却是扶了筷子恨不得一根一根往嘴里塞。
花小麦做的菜他吃过不止一回,味道自然没的说,可这一碗的分量也太过实在,怎生吃得下去…
他慢慢吃着,便又四下里瞧了瞧。忍不住多口问了一句:“生意如何?”
“所以我就说你来得不巧哇!”花小麦知他多半是觉得这摊子没两个人光顾,因而有些担忧,噗嗤笑道,“偏生让你看见这最冷清的场面。今天村里大多数人都在家过节,自然想不起我这小摊儿来。但平日里生意却还颇过得去,等天气再暖和些,应是能更好。指望着这小摊子替我将金山银山都搬来,那自是白日做梦,但想靠着它使家里日子更好过些,却也并不难。”
话音未落,左手边那密密匝匝的树丛中传来一阵悉索动静,像是树叶被猛然拨了一下,紧接着,又有一串放得极轻的脚步快速跑远,仓促间似是踩到了地上的枯叶,发出喀拉的脆裂声。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看,然而只见得树枝摇晃,树影重重,其余什么也没发现。
天都黑透了,河边既没有其他人,风也并不大,好端端的,这动静是打哪儿来?
“什…什么声音,这大晚上的,还挺吓人!”文华仁下意识朝后缩了缩,还没忘记把面碗也牢牢抱在怀里,“听着也不像是风声啊,好像有人跑过去了一样…咱火刀村又没挨着什么深山老林子,按说应是不会有野兽出没吧?”
孟郁槐没空搭理他,将眉头拧得更紧了点,侧过头去问花小麦:“你摆摊这段时间,可还觉得太平?是否有人上门来找麻烦滋事?”
“没有。”花小麦摇了摇头。
她方才也被那突然传来的声响吓得一个激灵,却又很快镇定下来。
这河边树木虽多,一眼望过去影影绰绰,但每日里都是人来人往,且是通往村里各处的必经之地,就算有人真存了那起歹心,轻易也不敢选在这个地方胡来。
况且,孟郁槐既能当得上镖头,那拳头应当不是吃素的…吧?
想到这里,她便稍稍松了一口气,抬头笑笑:“我二姐每天都在这里陪着我,村里来吃饭的人也不少,哪里就能遇上什么麻烦了?喏,你没见我还带着一根棍子?倘若真有人敢来这里寻衅,我便像打魏胖子一样,揍他们一顿饱的!”
“哎?”文华仁一听这话,立刻讶异地挑了挑眉,“之前便听人说有个姑娘,在酒坊门前将县城来的魏大厨打得不似人形,却原来就是小麦姑娘你?”
花小麦得意洋洋地一抬下巴:“不然还能是谁?所以啊,你可得想清楚了,若是胆敢跑来我摊子上白吃白喝,代价可不小!”
“我已说过我不曾吃白食,姑娘何必几次三番…”文秀才很气愤,却又说不出重话来,只得在那里不住地摇头叹气。
然而孟郁槐却不像他两人这样轻松,目光凌厉地朝那林子中再扫一眼,不由分说搁下筷子站起来,先是向文秀才问了句“你吃完了不曾”,然后又转向花小麦:“左右今日也没甚么人出来吃面,我看你这摊子就不要摆了。正好我要回县城,从村子西边出去,你赶紧收拾一下,我顺路将你送回去。”
“不…不至于吧?”花小麦抬头看他,“保不齐一会儿各家各户出来遛弯时,还有兴趣来我这小摊档上再吃些东西,现在就走,他们还以为我今日偷懒来着!只不过是一声响动罢了。要么是谁走迷了方向,要么是有猫窜了进来,不见得就…”
“莫说废话。快些收拾。”孟郁槐哪里由得她絮叨,轻叱一声。干脆背过身去不再同她说话,摆明了没的商量。
花小麦没了奈何,小声嘟囔一句,也只得将家什全数收拾妥当了,随着孟郁槐朝村子西边走去。
路上行人仍是不多,孟郁槐牵了马走在前面,花小麦推着自己那一堆家伙事儿。走在他身后五六步之遥的地方,一路也没怎么说话。
她这话多的都不曾开腔,更遑论孟郁槐那原本就不爱说话的,两人各自沉默着。走得时间长了,便都觉有点不自在。
隔了好一会儿,孟郁槐突然回过头来,清了清喉咙低声道:“这两日若非必要,便不要去摆摊。眼见天快黑了便少出门,反正少做一两日买卖也没什么紧要。”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花小麦心里就有点犯嘀咕,抿抿嘴角道:“孟家大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你怎么突然就…”
“也是因方才那阵脚步声,我才想起今日白天在城中听见些许风声。我也不同你多讲了,闲事莫理,总之留在家中不会错。”孟郁槐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
“啧,你说的倒轻巧,你倒不靠这个吃饭哩!几天不摆摊,我就少赚几十一二百钱呢!”花小麦小声道。
“钱重要还是人重要?”孟某人仿佛有点不耐烦,回头瞟她一眼,神色也显得有些发沉。
凶巴巴!花小麦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瞧着景家小院就在眼前,索性紧走两步,一鼓作气跑过去开门。
孟郁槐在门外站了站,见她进了院子,就要从怀中掏钱袋,一面道:“方才那碗面钱还没给你…”
“行啦!”花小麦摇摇头,“我明明看见你就是吃不下的,还硬撑。拢共不过四文钱,你与其现在给我,倒不如改日带你镖局的那一众兄弟来我摊子上照顾生意,我还更高兴些。”
“也使得。”孟郁槐思忖了片刻,也便把手又放了下来,板着脸正色道,“那我这便回县城去了,你把门锁好也赶紧回屋。”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若是有不认识的人来敲门,万不可随便放他进院子。”
“孟家大哥,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心里有数!”花小麦简直哭笑不得,冲他挥挥手,“你快走吧,再晚些又要误了宵禁的时辰了!”

这晚花二娘和景泰和亥时后方才回来,花小麦等得无聊,便先睡了,并未与两人碰着面。待得第二日上午,她从西屋里出来,立时就被花二娘一把扯住了。
“小妹,哎哟出事啦!”花二娘的面色看起来仿佛如临大敌,可不知何故,似乎还有些兴奋,看上去很是奇妙,“听说啊,昨天县城监牢里走失了逃犯,那人可是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身上背着人命官司哪!我今儿早上听说,唬得我心都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了!你说他要是来了咱们村儿,可怎么得了!”
花小麦倏然睁大了眼睛,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昨夜河边,那阵奇怪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