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担心他把每种酱料的价格定得太低,自己却赚个盆满钵满?”花二娘,抬头望着自家小妹,“这不至于吧?之前那两样蜜饯糕饼,他给的价格虽不太高,却也还算是市价,我觉得,他应该不会…”
“二姐我这么跟你说吧。咱们跟平安叔一块儿做买卖,图的就是他在省城有些人脉,可以帮着咱们把各种吃食销出去,咱们不占他的便宜,却也绝对不能吃亏。我让他先去探探市价,一来的确是怕说不清楚,二来,也是想看看,他在弄清楚各种酱料的价格之后,打算如何给咱们定价。若是他开出来的价钱合适,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开得太低,我也还能跟他掰扯掰扯。但如果我今天收了他的钱,可就不好张这个嘴了,拿人手短呀!”
花小麦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端起桌上的茶杯猛喝了两口。
花二娘这才算是彻底明白了,使劲点了点头:“对啊,还是你有脑子!贪着眼前这点小利,万一吃亏了,后悔都来不及!”
“可不就是?”花小麦冲她吐吐舌头,“好了二姐,我知道你心急,但你也别太发愁,我觉得,这事到最后,一定是个好结果。”
…
潘平安果然没有急着再提那买酱料的事,只与花小麦商量好,那酥杏仁和假山楂饼同酥黄独一样,仍是十五文钱一斤,每样要三十斤,至于鸡肉松,则以二十五文钱一斤的价格定下十斤,约定三天之后来取。紧接着,他便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
据潘太公说,潘平安每日里都没闲着,在附近几个村子的干货铺转悠一圈之后,又特特去了一趟县城,显然是正在打听各种酱料的价格。
花小麦也懒得想太多,手头事情多得要命,她就只管和花二娘一起忙碌,心中琢磨着,不管这酱料的事成不成,都要先将那蜜饯果子的钱赚到手里再说。
这天傍晚,吃过饭之后,花小麦正在看顾灶上那一大锅蒸南瓜,不时添减些柴禾,关蓉却忽然再次造访。
真是躲不过啊…听见关蓉在院子里和花二娘说话,花小麦只觉得一阵发愁。
“景大嫂,小麦妹妹在家吗?谷子村那个卖糖水的婆婆,又来咱们村做买卖了,摊子就摆在河边。小麦妹妹还没尝过她家糖水的滋味吧?我想叫她一起去吃糖水,不知她有空吗?”
第五十九话 糖水摊子
花二娘虽不喜自家妹子和关蓉一块儿做生意,说白了就是怕吃亏,但两人无事时凑在一处说笑玩闹,却是没关系的,见关蓉来了,倒也拉着她寒暄了两句,然后顺手往厨房一指:“喏,我家小妹正在里面里忙活呢,你自去寻她,让她倒碗热水给你喝,这一路走过来,吃了不少冷风吧?”
关蓉略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谢过她,抬脚走到厨房门口,趴在门框上笑吟吟道:“小麦妹妹,谷子村那位婆婆煮的糖水滋味好得很,我几个月不吃,还真是有些挂念呢,咱俩一块儿去尝尝,好不好?”
花小麦委实有点不情愿。
这两天她确实很忙,马上就要将做好的糕点交给潘平安了,虽有花二娘与景泰和帮忙打下手,到底还是自己守在灶火旁更加牢靠些。出去吃糖水,若是闲暇时光,或许还算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在眼下,却无疑太过浪费时间。
况且,如今只要一看见关蓉的脸,她立刻就会无可避免地想起,田埂上那个迎风落泪的凄凉背影,总觉得自己好像无意间撞破了某个秘密。关蓉现在来找她,是想干嘛?吞吞吐吐凄婉哀绝地诉苦吗?
…还是不要了吧,不是她不善良,只不过,这事儿跟她压根儿一点关系也没有,回头再吸收一身的负面情绪,保不齐连做出来的糕点菜肴都会变味的!
想到这里,花小麦便也冲着关蓉弯了弯嘴角:“对不住啊蓉姐,可是我只怕抽不出空来呢。隔壁的平安叔看中了我做的蜜饯,想拿到省城去试着卖,三天之后就要我交货,你看这大晚上的,我还得忙着蒸南瓜,所以…”
“你又开始做蜜饯的买卖了吗?”关蓉霍然睁大了眼睛,忍不住朝灶上那大蒸笼多看了一眼。“这生意,一定赚得很多吧?果然,你有那一手好厨艺,走到哪儿都不用发愁,不像我。从小到大都靠爹娘养活。三天两头的,还得花钱买药吃…”
她紧走两步赶到花小麦面前,一把攫住她的手。恳切地道:“小麦妹妹,我知道你忙,但累了一天,好歹也该放松放松不是?谷子村那位婆婆的糖水摊子就在河边,咱们吃完了就回来,拢共也花不了半个时辰。我成天在家里呆着,怪闷的,你就当是陪陪我行吗?虽然在村子里住了十几年,我却也没几个朋友…”
嗯。所以咱们第一回见面时,跟你在一块儿的那三个姑娘是鬼吗?
花小麦忽然觉得很泄气。
关蓉原本就生得柔弱,又是扮可怜的一把好手,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你敢硬起心肠拒绝,她立马就会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死死盯住你。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让你有脾气发不出来,更不忍心吐出一句重话。
这实在,算是一项了不得的本事吧?
该怎么拒绝才好呢?我不想出去啊!花小麦在心中无声地呐喊,正烦恼间。偏生那花二娘,还要来凑热闹。
“我说花小三啊。”许是在院子里听见了关蓉和花小麦的交谈,花二娘蹬蹬蹬地走到厨房门口,敞着喉咙高声道,“关家妹子邀你去吃糖水,你就随她一块儿出去走走呗!整天在那灶台边上转悠,时间一长,包管你还没嫁人就被油烟熏成黄脸婆!蒸锅有我和你姐夫替你看着,不会出问题的,你快去快回就好,啊?”
说着,还立时冲回东屋,取了二三十文钱塞进花小麦手里:“我也常听人说那婆婆的糖水做得格外好,你去了,索性给我和你姐夫也带两碗回来,让我们也尝尝滋味。”
有了花二娘的支持,那关蓉更是轻易不肯放弃了,扭着花小麦的胳膊小声道:“走吧,小麦妹妹,咱们一块儿去吧…”
花小麦给烦得不行,心想今日不跟着走一遭怕是过不得关了,只好点了头,脱下围裙回西屋大概收拾了一下,跟着关蓉出了门。
…
初春的晚上,风格外寒凉,一踏出景家小院的门,关蓉立时便打了个寒颤,将衣领又系紧了些。
花小麦也觉得有些冷,将手往衣袖里缩了缩,不经意间一抬头,看见耿婶子跟三四个中年女人站在一棵大树下,咭咭哝哝的,也不知说些什么。
那天陈火生从景家小院仓惶离开,之后花二娘觉得不妥,曾亲自往耿家去了一趟,想要好好将事情说个清楚,免得两家往后生了龃龉,面子上不好过。谁料那耿婶子一见到她,阴阳怪气地满嘴冷嘲热讽,没说三两句,两人都是怒火中烧,当场吵了起来,最终不欢而散。自此,花二娘在路上见了耿婶子,便是白眼一翻,只当做不认识。
此刻狭路相逢,身边还有个关蓉,花小麦就觉得有点头疼,伸手拽了关蓉一把示意她走快些,打算无声无息地从那几个女人身边闪过去了事。
不成想,那耿婶子却是个眼尖的,抬眼便瞧见了她二人,嘴皮子一掀,登时低声说了句什么,那几个女人立即都侧身看了过来。
花小麦虽然听不清,却也知道她说的多半不是好话,心道反正本姑娘脸皮厚,你爱絮叨就絮叨个够本,到头来还是你自家嘴皮疼,牵了关蓉就往前走。直到与那几人擦身而过,走出五六步,才听得那女人忽然不高不低地嘟囔了一句:“哎哟,浑身都是油烟臭,还真以为谁稀罕你啊?”
关蓉脚下一滞,偏过头去疑惑地看了耿婶子一眼,伏在花小麦耳边小声道:“小麦妹妹,她这是说谁呢?”
“这我哪儿知道?”花小麦无所谓地抬头望天,“反正跟咱们没关系,理她做什么?”
“哦…”关蓉应了一声,两人往前又走了一段路,她像是终于按捺不住,期期艾艾地再度开了口。
“那个…小麦妹妹,你听说了吗?我家隔壁的孟大娘,要给郁槐哥说亲了呢。”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她这句话的语气格外轻快。
“嗯,我姐夫在饭桌上也提了两句。”花小麦点点头,“据说那姑娘不是火刀村的,十*岁,长得挺不错,家境也富裕。”
“是啊,我也是这样听说的。”关蓉低了低头,“郁槐哥那年纪…也的确是该成亲了,这二年孟大娘为了这事,没少替他操心。之前也有人给他说过几回亲,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最终都是没成…小麦妹妹,你说这次,他能答应吗?”
花小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蓉姐,你今天怎么老问这种我没办法回答的问题啊?孟家大哥心里怎么想,我如何能猜得到?你若真个好奇的,等他过几日回了村,自然也就知道结果了不是吗?”
“我只是觉得,他好像跟你…你家走得挺近的,或许…”关蓉小声嗫嚅,欲言又止,“我…”
花小麦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反复纠缠,万一关蓉拉着她哭诉,她还真不知怎么办才好,于是慌忙指了指前方,笑着扬声道:“蓉姐,那就是你说的糖水摊子吧?还冒着热气呢!”
关蓉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河畔,张了张嘴还想说话,花小麦却已经松开她的手,三两步跑过去,果见一个老婆婆正在摊子后面张罗,四周已经围了不少人。
这摆摊说来也简单,用板车将需要用的一应家什都推过来,一口灶,两口大锅,几张便宜的桌凳,便可开始做买卖。炉子里烧的是木炭,火候大小也还算好控制,春日的寒风中,往那炉子边上一站,浑身都好像暖和了几分。
“杏仁茶、核桃糊、鸡蛋莲子、红豆沙…婆婆,您这儿的种类还真是丰富呢!”花小麦也不去理落在后面的关蓉,径自与那摆摊的婆婆寒暄起来,“从前没见过您,您不是天天都来摆摊的吗?”
那婆婆却没有答话,只冲花小麦笑了笑,扯着喉咙很大声地问:“小姑娘要吃啥?”
这当口,关蓉从后面赶了上来,拉了花小麦一把道:“孙婆婆耳朵不大好使,大约没听清你说什么。她是谷子村人,一年里,就在这附近几个村轮流摆摊,每隔三四个月才来咱们村一回,摆半个月就走,我也是等了许久,才盼得她再来呢!”
花小麦点点头,稍稍提高声调对孙婆婆道:“婆婆,那我要一碗芋泥,还要两碗核桃糊是带走的!”
关蓉也点了一个杏仁茶,两人就在靠近河岸的一张桌子上坐了,花小麦左右看看,偏过头又道:“我瞧着来买糖水的人还挺多,孙婆婆生意很不错吧?”
“那是当然。”关蓉虽心情郁闷,却仍是强笑道,“你别看这摊子小,却很受欢迎的!咱村里的老老少少,难免遇上夜里肚子饿,又不耐烦自己动手做吃食的时候,出来花两个钱买上一碗糖水,热乎乎地吃下去,浑身都舒服。我听人说,县城里到了晚上,街上还有卖面买馄饨的,生意也是好得很!”
咦?花小麦闻言心中便是一动。
糖水摊子如此受欢迎,如果在火刀村里摆摊卖点别的东西,不知生意又会怎样?
第六十话 秀才真穷酸
夜色中,身畔是潺潺流动的清浅河水,晚风虽凉,但手里捧着一碗甜滑柔润的糖水,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抿上一小口,唇齿间的香浓滚热顺着喉咙一直流向脚底,竟丝毫也不觉得冷。
花小麦被自己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想法弄的情绪高涨,睁着圆眼睛死死盯住孙婆婆的糖水摊档。
哪个厨师不想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饭馆?铺面用不着多大,装潢也不需怎样华丽,甚至就算做不到宾客满堂也没关系。只要能亲眼看见前来吃饭的食客,美滋滋将自己精心准备的菜肴吃下去,这本身已经足够令人产生一种愉悦的满足感。
而且,只要厨艺好,便不愁无客上门,长此以往,收入也会更加稳定吧?
以花小麦眼下的财力,自然暂时还租不起店面,但用那十两银子,摆这样一个小小的摊档,应当是绰绰有余。
她越想越觉得激动,脸颊和耳朵红成一片,片刻间在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一时拿不定主意。坐在她身旁的关蓉原本还想再与她诉诉衷肠,偏过头来,却见她正在傻乎乎地发呆,不知怎的,那到了嘴边的话竟说不出来,只得满心失落地又吞了回去。
两人各自怀揣着心事默默吃糖水,周遭来买吃食的村民们也大都很安静,间或小声聊个两句。就在这一片祥和之时,糖水摊子前,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
文华仁觉得自己很凄凉。
十三四岁上就中了童生,原本以为自此便平步青云仕途顺畅,谁晓得连着两次秋试,皆是名落孙山。爹娘去得早,长姊又远嫁,生活无人照管不止,自己还手无缚鸡之力,眼见着生活一日比一日更加困顿潦倒。
这漫漫寒夜里,村中大多数老百姓都暖暖和和享家庭之乐。唯有他,不得不临窗苦读,因为没钱买炭,连火盆子也不敢点,手脚冰冷僵硬得好像不是自己的。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好几天只靠粗面饼和小咸菜果腹了。嘴里淡出鸟来,只盼着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汤水,让自己浑身能舒服一些。
卖糖水的孙婆婆又来火刀村摆摊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文华仁的居所离河边不远,透过窗户,轻易就能看见河边上那年老佝偻的身影,和她面前热气腾腾的大锅。他当下便是一阵心动,脑袋里被“吃一碗糖水”的想法给占满了,一个字也读不进去,干脆跳起身,忙忙慌慌跑了出来。
“婆婆,我要一碗红豆薏米汤。”终于站在糖水摊子前。文华仁心中一阵激动,狠狠吞了一口唾沫,又忙不迭地去抓钱袋,“多少钱?”
“六文呐。”孙婆婆笑眯眯地看他一眼。
“六文…”文华仁将钱袋打开来抖了抖,只倒出可怜巴巴地五文钱,心中不甘。又周身一通乱摸,最终没能再找出一个铜板。
“可是婆婆,我只有五文…”他心中一阵酸楚,满面无辜地对面前的老太太眨巴了两下眼睛,小声嗫嚅道。
偏生孙婆婆的耳朵不灵光。一时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皱起眉来凑近了些:“你说什么?五仁?那是月饼馅,八月十五才有的吃哪!”
“我说我只有五文钱!”文华仁鼓足勇提高声量,又苦着脸道,“要不您卖给我一碗行吗?我是真想吃啊…”
正是这一声大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无论是坐在桌边的,还是立在树下等待的,都纷纷转过身去看他,低声议论起来。
花小麦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回过神来,一抬头,恰巧就看见文华仁在和孙婆婆磨嘴皮,那张脸皱得像是要滴下苦水来。
“怎么了?”她回头问关蓉道,“他不就是那个‘自挂东南枝’吗?”
想到那天在矮林子里看见的一幕,关蓉也觉得有点好笑,噗一声喷了出来,忙清了清喉咙,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这怎么行?”花小麦闻言,立刻挑了挑眉,“孙婆婆大晚上的还要出来做买卖,多不容易啊,若人人都像他这样厚着脸皮占便宜,非得亏本不可!”
站在炉火旁的孙婆婆却是没说什么,仍然和善地笑着,从身后大桶里舀出一碗红豆薏米汤,倒进锅里热了热,预备递给文华仁。花小麦看不过,呼地一声站起身来,三两步跨了过去,一把摁住了文华仁正要端碗的手。
“你这人怎么这样?”她抬头理直气壮地望着面前的年轻秀才,想也不想张口就道,“还真好意思接!”
文华仁稍稍一愣,低头看了看她的手:“那个…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花小麦顺着他的目光垂下眼皮,立时像是被火烫了一般缩回手来,哼一声道:“你当我想摸你啊?孙婆婆这么大年纪了,天气又这样冷,摆摊做点小买卖,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连一文钱的便宜都要占?!”
“不是,不是的…”文华仁有点尴尬,赶紧摆手解释道,“姑娘,我不是要占孙婆婆的便宜,是真没有那么多钱!你看,我就、我就只有这五文…”说着,真个摊开手板给花小麦看。
花小麦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地道:“你可以选择不吃。”
“不妨事的,姑娘,不妨事的。”旁边,孙婆婆伸过一只手来,轻轻在花小麦肩上拍了拍,“不过就是一文钱,谁还没有个困难的时候呢?这后生手头如此紧张,还能想着来吃一碗我做的糖水,我心里挺乐呵的。”
一边说,一边冲文华仁挥了挥手:“快去坐着趁热吃吧,若凉了可就不香甜了。”
摊主都发了话,花小麦也不好老扯着人不放,狠狠瞪了文华仁一眼,转身走回关蓉身边,悻悻坐了下来,捏起勺子来在碗里胡乱翻搅。
“小麦妹妹,你别生气了。”关蓉见状,便晃了晃花小麦的胳膊,软声道,“我明白你是好心,可那文秀才,日子过得也是不易。既然孙婆婆都允了,咱们也都别废话了罢。”
花小麦没有回答,只舀了一勺芋泥塞进嘴里,抬起眼皮,就见那文华仁坐在靠近河岸的桌边,也正将一勺红豆薏米汤送入口中,满足地发出一声感叹。
“唉,大如苋实白如玉,滑欲流匙香满屋啊!”
他…他居然还好意思吟诗?
花小麦气愤地将勺子丢回碗里。
倘若将来,她真的也摆了这样一个小摊档,可千万不要遇上这种食客才好!
这晚,关蓉没有再和花小麦提起有关于孟郁槐亲事的话题,两人吃完糖水便各自告别,花小麦回到家时,花二娘已经将那蒸南瓜的大锅从灶上搬了下来。
花小麦把带回来的两碗糖水递给自家二姐,让她早些回东屋歇息,自己却在厨房中又忙活了大半宿,将蒸得极烂的老南瓜剁碎煎浓,又加上少许乌梅汤、红花汤和面粉,经过反复熬煮之后,用湓盛出,放在屋外冷却。
被染成紫红色,又冻硬了的老南瓜,切片之后再撒上白糖,看起来与那真正的山楂饼没有丝毫差别。三天之后,潘平安过来取货时瞧见了,喜得满面春风,连说花小麦这假山楂饼做得足以乱真,拿到省城的饭馆去卖,肯定受欢迎。
酥黄独、酥杏仁和假山楂饼各三十斤,再加上十斤鸡肉松,总共是一千六百文钱。潘平安痛痛快快地掏了钱递给花小麦,却不急着走,笑呵呵地道:“花家小妹,那各种酱料的市价,我这两日也打听得差不多了,这会子若是你有空的,要不咱们再商量商量?”
花小麦料定他不会轻易放弃此事,当下便笑着点点头,两人在院子里坐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大半日,终究是将那价格定了下来。
豆豉酱每斤二十五文,一料酱每斤三十二文,这两种酱料,潘平安各要四十斤;至于那芝麻酱和仙酱,因为多数用于凉拌菜蔬,潘平安便以三十文的价格只定下二十斤,算下来一共三千四百八十文。
这样的价格,虽然仍然无法和省城老字号酱园的上好货色相提并论,却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花小麦心中还算满意,也就无谓再和潘平安多费口水,痛痛快快地痛快应了,两人照旧立了字据,并约定好,眼下先付两吊钱,等交货之时,潘平安再支付余下的一千四百八十文。
眼瞧着家中今后又多了一笔大收入,花二娘与景泰和都非常高兴,花小麦也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然而她心中明白,买卖做成,意味着接下来的每个月,自己都将会非常忙碌,不单得尽快把酱料做好,还得拨出空来好好盘算一下摆摊的事。
置办锅炉桌椅得花多少钱,摊子摆在哪里最为合适,又应该售卖什么样的吃食,这些事情既琐碎又繁杂,得一一仔细考虑清楚了才好。况且,她也不知自己的这个念头花二娘会不会同意,只怕到时,又免不了费一番口舌。
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件她已经琢磨了许久的事,似乎,应该先办了才对。
第六十一话 求医
花小麦始终记得,在那个景老爹和景老娘上门来要钱的夜里,景泰和坐在院子门前,背影说不出地萧瑟寥落。
刚刚得知花二娘也许不能生孩子的时候,她除了震惊,更觉得不可置信,但与他们夫妻共同在一个小院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明明知道他二人身强力壮且感情甚笃,对于夫妻之事也十分热衷,可花二娘的肚子,却始终没有丝毫动静,她便也不由得担心起来。
若是花二娘真个不能生也到罢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如果事情还有转机,却因为不曾及时求诊而给白白耽误了,岂不让人追悔莫及?
他们夫妻两个的事,花小麦这做妹子的,原不该管得太多。只是眼下,她也算是和花二娘相依为命,就不能不多为她考虑一些。
如今这个家里也算是有几个闲钱了,还是应当尽早陪自家二姐找个靠谱的大夫瞧瞧才好。花小麦估摸着花二娘只怕不是个肯听人劝的,思前想后,琢磨出一个法子来。
…
为了做好那几十上百斤蜜饯糕饼,花小麦两三日都没有好好睡觉。花二娘眼见得自家妹子熬了几宿,眼睛都眍了进去,心中不免觉得疼惜,潘平安离开火刀村回省城的当晚,吃过饭后,她便立刻将花小麦赶回西屋,令她好生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