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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两更~
第三百六十二话 心意(一)
陶知县在芙泽县这地界已做官三年有余,的确到了离任的时候,这消息来得并不奇怪,但思及连顺镖局与他的良好关系,花小麦仍难免有些顾虑,脚下停了停,抬眼去看孟郁槐。
孟某人却是一脸万年不变的平静,淡淡道:“正式的调任文书还未送达,但陶知县在京中有不少朋友,已是将消息传了来,这事*不离十。若无意外,待明年开了春,他便要去往禄州任同知,官升半级,算是升迁,于他也是一件喜事。”
“那…”
花小麦踌躇半晌,皱着眉头道:“我记得你曾跟我说过,镖局这行当虽不能太过倚靠官府,却也是离不得的,因为很多时候有官府在背后撑着才好办事。陶知县在咱们芙泽县三年,你们镖局与他处得不错,如今他这一走,来了新的知县,你们岂不又要从头再来?”
“那又如何?”
孟郁槐笑着将怀里的铁锤往上颠了颠:“连顺镖局开了近二十年,经历的知县总有七八任,这于我们而言是常事,难不成走了一任,我们就连买卖都做不下去?我晓得你担忧些甚么,莫要瞎想,总之柯叔能办成的事,我自然也会尽力做得妥妥当当,你只管安心,嗯?”
花小麦素来晓得他是个稳当人,见他成竹在胸,便也将一颗心搁到实处,抿唇笑着点点头,又道:“那么,你同我说这个,是不是打算在稻香园里摆宴替陶知县贺升迁兼践行?”
孟郁槐思索一阵,缓缓摇头:“这个不急,等文书送到,尘埃落定之后再来办这事也不嫌晚。我不过是想提醒你一句,你也该寻个适当时候,请他夫人来稻香园里坐坐——咱家这园子能开起来,怎么说也有他夫人一份功劳。如今再过小半年他们便要离了芙泽县,多多少少,咱们也该有所表示才是。”
“我理会得,你当我真是个呆子啊?”
花小麦趁着四下无人。挽了挽他胳膊,又飞快地松开了:“放心,我自然晓得安排。”
两人默默朝前行了一段路,孟郁槐便转头盯着花小麦的胳膊瞧了瞧:“对了,我倒忘了问你,你这手可有大碍?原打算从省城回来就领你去瞧大夫,谁想竟给丢到了脚后跟,你也没嚷嚷疼,如今究竟是怎么样?”
“好了,早不疼了!”
花小麦抬起胳膊在他面前晃了两晃。嘿嘿一笑:“本就没伤着筋骨,只是用得太过有些劳损而已,咱们在省城玩了两天,踏踏实实放松了一回,我便已无甚感觉——喏。昨儿我不是还在铺子上忙活了一天吗?若是还疼,我哪里能撑得住?”
“这倒罢了。”孟郁槐应一声,不忘半真半假瞪她一眼,“只是无论如何,你也该把细些。横竖今日是已来了城里,你怎地就不知去寻个大夫替你诊断诊断?你…”
“啊呀好啰嗦!”花小麦使劲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怎么还絮叨个没完?我与你说正事呢!七月二十那日,你可得空?”
“七月二十?应是…没甚特别事,你要干嘛?”孟某人唇角忍不住朝上勾了勾。
“你莫问那么多,总之你记得,别把重要事安排在那天就行。我也不占用你办正事的时候,你只消下晌早点回村。直奔稻香园,别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撂下这句话,她便一径奔到前头去,将孟郁槐和铁锤两个远远丢在后边儿。
“姨丈…”
小铁锤会说的话不多。插不上嘴,早就闲得无聊,这会子含含糊糊叫了孟郁槐一声,伸出胖乎乎的小胳膊,用力往前指了指:“回家、回家去!”
“行。”孟郁槐瞟了前面的花小麦一眼,低头冲他和蔼一笑,“咱们回去和弟弟玩,好不好?”
话毕,抱着他紧走两步,赶上前去。

接下来几日,孟家倒是好好儿忙活了一阵。
地里的番椒收了,照旧将大半运去两间铺,自家留下小部分做种,剩下的那些,则照例拿出来卖。
如今的稻香园在桐安府也算名声响亮,许多人都晓得这间食肆出名的是以番椒入菜,那一股辛辣滋味,浓烈而又过瘾,使人尝过了便忘不了。别的食肆有心效仿,却无奈眼下这年头,番椒委实不好买,百般打听之下闻知火刀村里有不少人家都种这个,便纷纷赶了来,买种的有之,运回去做菜的也有之,一来二去,不仅是姓孟的一家,几乎全村的番椒都顺顺当当卖了个精光。
花小麦与孟郁槐两个并不靠番椒这东西维持生计,却也替大伙儿觉得高兴,特地让春喜提醒众人别忘了自家留些种。忙活完了这一头,两口子便又将郑牙侩唤了来,与他商量买地的事。
农闲时,那郑牙侩手头还真存了不少良田,大喇喇倒有几十亩。孟郁槐随着他去看了两回,最终将村子南边的田买下三十亩,水田旱田各占一半,早早地雇定人手,预备九十月份,就将冬小麦先种一茬,来年开了春儿,再种一茬早稻。
忙忙叨叨,倏忽便是七月二十了。
花小麦盼这日已盼了许久,几天便与孟老娘招呼过,这日是要在稻香园里忙一整天的,清晨起身,喂饱了小核桃,便慌慌张张往铺子上去。
厨房里有不少她存了一年的珍藏,大都是坛坛罐罐的物事,她也不要人帮忙,一股儿脑地全搬去后头园子里。
七月里田间风光好,有不少食客大上午便携家带口地跑来赏景,孩子的欢叫声,大人的交谈声互相交杂,动静着实不小,她却好似压根儿听不着,寻一处僻静地方,闷着头捣鼓她那些个玩意儿,躲在园子里一整个上午没露头。
因花小麦早几日之前便与文华仁等人说好,今日只做半天买卖,过了晌午,铺子里便渐渐安静下来。也是这时候,她才将东西又挪进了厨房中,在里头切切剁剁,忙得不亦乐乎。
汪展瑞和谭师傅他们乐得轻松半日,在铺子上吃完了饭,便各自回去歇息。周芸儿是长期住在稻香园里的,收拾好外卖摊子,又张罗好珍味园的饭食,之后却无处可去,转身见春喜腊梅两个挤眉弄眼地对着园子里指指戳戳,低头想想,便也凑了上去。
“两位嫂子,你们怎地还不回家?”她顺着两人手指的方向张了张,莫名道,“我师傅不是说,今儿下午就不做买卖了吗?我看见汪师傅他们都走了…”
“哎呀急什么?”
腊梅正忙着与春喜小声说大声笑,被她这么一打扰,便有点不耐烦,挥挥手道:“左右今儿一下午都没事,晚点回家又有甚紧要,你不也还没走吗?哦——你没地方去,是吧?没关系呀,去给你家文大哥收拾收拾屋子,他写字,你就在旁边儿给他磨墨,不是也挺好?”
“腊梅嫂子!”周芸儿登时臊了个大红脸。
自打她和文秀才的事落了定,这铺子上的人便见天儿拿他两个打趣,尤其这两位嫂子,也不知是不是嫁了人生过孩子,甚么都用不着顾忌了,更是什么话都敢往外吐,一说起来便没个完。
偏生那文秀才,对此好似不怎么在意,每每听见了,也不过嘿嘿笑两声便罢。周芸儿给众人笑话得浑身不自在,跑去跟花小麦告了两回状,却不想她那师傅也是不管事的,不但不帮着她,反而伙同春喜腊梅一块儿编排她,闹得她怒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只能往厨房里躲。
“干嘛?我这是为你好,帮你出主意,你还不乐意了?”
腊梅含笑瞟她一眼:“本来嚜,你师傅在园子里忙成那样,摆明了今儿咱们这铺子是要派上大用场的,你留下来岂不碍事?那你要不愿意听我们说你,也成,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儿进去瞧瞧,你师傅在干嘛?”
“这…不好吧?”周芸儿略有点迟疑,“她是东家,在铺子上做什么都行,我们哪里管得了?”
“谁让你管了?不过是拉着你一块儿看个热闹而已!你乖乖地随了我们去,过会子我便领你回家,晚饭也在我家吃,好不好?要不然,我们可不管你啦!”
春喜也在旁帮了句腔。
周芸儿左右无法,又被她两个攥住了胳膊,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跟在她二人后头蹭进园子里,四处绕了一大圈,才在竹林的小厨房里觅到花小麦的踪迹。
其时,花小麦正背对着三人,专心致志在灶台前忙碌,将一坛子不知什么水倒进大锅里,又把一整块五花肉也丢了进去。
另一口锅中同样冒着热气,站在远处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只隐约能嗅到一股豆子的香味。
“师傅在做菜?”周芸儿凑到春喜耳边,疑惑地小声道。
“可不是?”春喜噗嗤一笑,“今儿晚上,有人要享福了。”

孟郁槐记得与花小麦有约,这日便将所有重要事都排开,下晌不过未时末刻便离了连顺镖局,一路快马回到火刀村。
他这也算过家门而不入,径直从自家门前经过,直奔稻香园,在大门口猛然刹住了脚。
天还未黑,饭馆中却已点上了灯火,从大堂一直亮到二楼,里面却是空荡又寂静,一个人影也不见。
第三百六十三话 心意(二)
孟郁槐并不知稻香园今日只做半天生意,见此情景只觉得纳闷,将老黑拴在树下,信步踏入大堂之中。
楼上楼下没半点人声,倒是那四下里点着的桐油灯,哔哔啵啵发出细微的脆裂之响。黄昏时分,时不时有一缕凉风闯进屋内,将灯火带得晃晃悠悠,墙上淡淡的影子,也跟着轻轻晃动。
“小麦?”
孟郁槐低唤一声,自是无人答他。
大堂中央的桌上,斜斜搁了一盏青纱灯笼,瞧着就不稳当,仿佛随时有可能跌落地面,倘若引燃了木头,那可不是好玩的。
“瞎折腾…”
他啼笑皆非地走过去,将那灯笼扶了扶正,眼梢里蓦地带到,桌上有一只碗。
碗中盛半盏碧清的汤汁,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碗底是三四枚破开的青果,给滚水泡得涨起来,打眼一看,倒像是新鲜从树上摘下来的一般。
这是…给他的?
孟某人唇边浮出一丝笑意,心中暗道他这媳妇,真真儿爱使小花招,手上却半点不怠慢,立刻将小碗端起来送到嘴边。
及至汤水入了口,他才晓得原来这碗里是抹了一层蜜的,恰到好处将青果中的酸涩压了下去,徒留清爽的甘甜。
而青果这东西,天生带着一股凉意,这种凉,即便是在热汤中也化不去,顺着喉咙滚入腹间,使他一身暑气在顷刻间散得无影无踪。
孟郁槐的心情几乎是瞬间好起来,三两口饮完汤,走去厨房和后院转悠一圈,仍是不见花小麦踪影。
他也不急,索性出了饭馆儿的门,扭头往园子里张望。
这一回,却是没叫他失望。
园子入口处一棵枝叶茂密的深绿色矮树上,也有一盏青纱灯笼,歪歪扭扭。显然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挂上去的。
孟某人唇边的笑容拉得更大,低头想了想,回身将大堂的门锁上了。这才跟着那灯笼的指引进了园子。
沿途每走几步路,便有一盏青纱灯笼,引着他一径来到鱼塘边。
塘中荷花开得正盛,也不知是谁,在临近岸边的水面上放了几盏花灯,忽明忽暗地飘荡,映得那红白的大花朵愈加鲜艳欲滴。
这次他在塘边小石墩上发现的,是用素白小碟盛装的“凤凰脑子”。
晒干的豆腐在酒酿中糟得透了,入口即化,藏着淡淡酒香。不消加任何调味料,便是难得的好滋味。
孟郁槐心里早起了好奇,兴兴头头将碟子里的东西吃个干净,顺手熄灭鱼塘里的花灯,顺着碎石子路继续前行。
这一路上。又尝了两三样吃食,绕着鱼塘转了一大圈,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青纱灯笼的光闪闪烁烁,一直延伸到东北角的竹林深处。
他有些等不得,快步走过去,踩着咯吱作响的枯竹叶入了林间,在一张石桌前停了下来。
桌上除了一盏灯。也只有一个白瓷盘而已,里面装着切成薄片的肉,颜色瞧上去比生肉还要艳丽,粉红可爱,倒让人有点舍不得吃。
他到底是搛起一片来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这肉…初入口时有些像腌肉。但细品之下,就会发觉它并没有腌肉的油腻感,反而极其清冷绵密。肉在烹煮时似乎同样没有加入任何调味料,却自然而然五味皆全,沁香满口。
孟郁槐完全尝不出这肉如何做成。搁下筷子,四周围打量一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这园子已经被他转了个遍,那丫头还能藏在哪?
“小麦,你还不出来吗?”
他朗声唤道,同时抬眼往厨房的方向看去,蓦地瞧见大树后头人影一闪,紧接着,花小麦便慢腾腾挪了出来。

今日在稻香园,花小麦真可算是忙了一整天,除开中午回家一趟去喂小核桃之外,其余时间都憋在厨房里,直到下晌,东西准备得七七八八,估摸着孟郁槐快要回来了,才偷空又跑回去一趟,洗洗漱漱,换了身衣裳。
这会子她身上那件樱草色的夏衫,是从省城回来之后新做的,头一回穿,颜色活泼,衬得她人也愈发俏生生。只是头发还未全干,落下来的水滴在肩膀上,洇出一圈润湿的痕迹。
也不知何故,她今日破天荒地有点局促,双手背在身后,朝孟郁槐脸上张了张:“那个…你都吃完了才过来的?”
“只要你没把吃食放在太过偏僻的地方,那我就都吃过了,眼下已是七八分饱了。”孟郁槐勾唇一笑,“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
花小麦果然蹭了过去,只是嘴里仍在嘀咕:“这就七八分饱了?我还有好几样呢,你…”
话没说完便被孟某人一把搂了个实在,低头笑道:“这便是你琢磨出来谢我的法子?”
“你觉得不好?”花小麦蓦地睁大眼睛,抬手抵住他心口,“可…除了做菜,我也不会别的了…”
“今晚上买卖也不做了?”
孟郁槐接着又道。
“是啊。”花小麦便点点头,“这铺子今晚上只为你一个人开,汪师傅和春喜她们中午就回家歇着了,所有事都是我做的,灯笼也是我自己挂的,我…”
“别急着邀功。”孟郁槐忍住笑,正色道,“我且问你,既然这铺子上除了你我,其余一个人都没有,前头饭馆儿还大开着门,你是在招贼吗?”
“啊?”
“还有,你在鱼塘里点了那许多花灯,万一引燃了荷花,一把烧个干净,怎么办?”
“哎呀!”
花小麦一跺脚,转身就想跑,却被孟郁槐一把给攥住了。
“帮你拾掇妥当了,你说你…”他摇了摇头,仿佛很无奈,“嘴上说要谢我,却让我在后头百般给你收拾烂摊子,你就是这么办事儿的?”
“…忙活一天,在你那儿就得不着个好字吗?”
花小麦很是悻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蹬蹬蹬走到桌边坐下,扭过脸去不看他。
这人怎么这样?
就为了在他面前表达心意,她这一下午。压根儿就没个消停时候。挂个破灯笼都费老大力气,往鱼塘里放花灯时,还差点栽进去…罢罢罢,别的都不说,单单是这几样菜肴,瞧着虽然平常,可即使是桐安城里有名的酒楼,也未必就能吃个齐全!
他倒好,来了二话不说,先数落她一通。这可真是…好心全给糟蹋了!
孟郁槐原是想逗逗她,却不料她真个赌气不肯开腔,忙走过来,在她身边也坐下了,搭讪指着那一碟肉道:“这是什么?”
“肉啊。还能是什么?”
花小麦翻了翻眼皮,连头也不回。
“怎么做的,为何与寻常十分不同?”孟郁槐耐性无限,依旧笑着道。
他这话可算捅了马蜂窝,花小麦腾地跳起来:“你想知道,我就说与你听好了!这肉没甚么特别,出奇的是用来煮它的水。火刀村冬日里很少下雪。去年一整个冬天,也只下了那么两三回,我便找一个坛子搁在外头,足足接了好几天,才存满大半坛。一层雪一层盐地码,摁得实实的。封了坛口埋在树下,今儿才挖出来煮肉。你知道这叫什么?这叫‘腌雪’,用它煮出来的肉,本就颜色特别漂亮,滋味也格外好…”
“小麦。”孟郁槐没成想她是真恼了。伸手去拉她,她却一下子蹦出老远去。
“你不是说,不喜欢吃加了太多调味料的东西吗?平日饭馆儿的菜,难免会多用调味之物,在家呢,娘又口味重,我多多少少,肯定要偏顾她一些。今日这几道菜,却是专门为你做的,一点调味料都没放,瞧着简单,做起来可费劲儿了,我满心里想着今日给你过生辰,结果你就这态度,一来就絮叨我,你…”
孟郁槐心中一震,站起身来不由分说把人捉到面前箍紧了,在她耳边道:“我真是同你闹着玩的…方才一来到稻香园门口,我便晓得这些全是你专门为我做的,我欢喜还来不及,哪会挑你的毛病?你仔细想想,我平日里可是那起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性子?”
花小麦抬头瞟他一眼,似信不信:“那你…又说我不关店门,点了花灯会烧了鱼塘,还说你给我收拾烂摊子…”
“废话,我不收谁收?”孟郁槐一本正经道,“我是你男人,这种事合该由我做,别人要帮忙,我还不乐意呢!”
“噗!”花小麦一个没绷住笑出声来,拉着他走到桌边,将那碟肉推给他,“那你把这个全吃了。”
“行。”孟郁槐连个磕巴都没打,痛痛快快点了头,扶起筷子就吃。
开什么玩笑?若是入不得嘴的饭食,或许他还会犹豫,可他媳妇正经是桐安府的大厨,他有什么好推脱?
往嘴里连塞了两块,瞧见花小麦脸色稍霁,便顿了一顿:“小麦,你能为我做这么多事,我真的很高兴,可是…今日不是我生辰…”
“我知道啊。”
花小麦半点不意外,睨他一眼:“明天才是正日子嘛!我是觉得,生辰这种日子,当然应该和娘一块儿过,若咱俩独个儿跑出来,像什么样子?唯有提前一天咯——去年你生辰,我怀着小核桃,实在没精力张罗,今年我是早早儿就想好了的,谁知道你这么正经的人,偏巧今儿跟我乱开玩笑?”
孟郁槐嘴里的那两片肉,登时便有点咽不下去。
幼时家里不宽裕,爹娘也忙,能记得在生辰那天煮个蛋给他,就算是很好了;待得长大进了镖局,大老爷们儿,就更加不可能将此当成个了不得的大事看待。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如此郑重其事地,为他庆贺生辰。
第三百六十四话 尾声
孟郁槐的心中,在这一刻忽然有些感慨,于原地站了半晌,搁下筷子,几个大踏步走过去,猝然将花小麦紧紧搂住了。
真好,他们有一间带大园子的酒楼,亲密的动作不必等到回家关上门以后再做,飘散着花树香的偌大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只要他想,就随时都可以把媳妇牢牢实实地抱在怀里,用不着担心会有任何人瞧见。
他这一串动作来得太快,花小麦不免吃了一惊,继而嘴角便朝上弯了弯,揽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颈窝里。
这人的皮肤一年四季都是热的,刚成亲那会儿她很是不惯,尤其到了夏天,就更加觉得他是一团火。
然而此刻,他身上的热乎气透过柔软的布料印在她脸上,呼吸间全是他的味道,带一点淡淡的汗气将她整个拢住了,却让她觉得无比踏实安心。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相拥站了一会儿,四周除了竹叶的清香,似乎还有一点点细微的食物香气,不动声色地随风绕着两人转一圈,渐渐弥漫开来。
孟郁槐吸了吸鼻子,转头往小厨房的方向张望一眼。
“你还做了别的菜?”
“嗯。”花小麦不大想动,懒洋洋地点了一下头,“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今儿一整天都在准备,如今厨房里还有好几样呢——可你刚才不是说,已经七八分饱…”
“你忙活一天,我就算肚皮撑破也得全吃了不是?”孟郁槐低低一笑,放开她,转而牵起她的手,“走吧,领我去瞧瞧,还有什么好东西?”
花小麦噗嗤乐了,抿抿嘴角,应一声。拉着他一溜烟地钻进厨房里。
从她刚刚来到火刀村,这家伙就出现了,往后他们还要绑在一块儿过一辈子,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八月。去年挪进稻香园的十几株丹桂开了花,花小麦再度将陶知县夫人杨氏请来了稻香园,亲手置办一桌酒席,既是邀她赏花,也算是提前为她和陶知县饯行;
九月,文秀才犹豫良久,终于找到花小麦跟前,艰难开口,将“借钱”二字吐了出来。
他位于河边的那幢小院儿年久失修,颇要使些钱钞修葺。那之后,定亲、迎娶…各样繁杂事体也免不了用银钱打点,即便是再省俭,最少也得花上二三十两。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要单靠自己的力量攒钱娶媳妇。可那要等到甚么时候去?他是男人,耽搁两年不紧要,然而周芸儿年纪已不小,又有那样一个不消停的爹,她只怕,等不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