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暑热终于渐渐消散,连顺镖局众人在屋里躲了一整个下午,终于能松口气,跑到院子里见见天日。正预备各自回家,忽听得院门外一阵喧哗,里头似乎隐约掺杂着韩虎的声音,便都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有人跑去前厅之中,将孟郁槐叫了出来。
孟郁槐几步跨至廊下站定,负手微微眯了眯眼,目光向门口扫过去,果然很快瞧见韩虎吆吆喝喝地闯了进来,手里提溜着那两个“奸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人推到他面前,似是不解气,还在两人的屁股上各踹了两脚。
那二人蔫头耷脑地猫在地下,一声不敢出。
“这两个蠢货!”
韩虎撸着袖子高声对孟郁槐道:“还没等走到赤云山就急吼吼地动手,往我们的饭食里下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满车镖物偷走,刚刚被我们逮个正着!幸亏当晚我们是住在相熟的客栈里,东家和伙计都一块儿帮忙,当场把他们给摁住了!哼,他们已是招了,就是盛隆镖局给了钱,让他们来咱这里搅事的,郁槐哥,你要不要再审审?”
孟郁槐眼里瞬间闪过一道冷光,心中片刻间说不出是甚么滋味。
他满心里念旧情,但这“兄弟情”三个字,在某些人眼中,根本什么都不是。
“我不是官府中人,要审也轮不到我。”
他抬了抬头。望向院子里众人,沉声道:“这二人的来历,大家都听见了,不用我再细说。吃镖局这行饭的人。向来容不得此等行径,依大伙儿说,该如何处理?”
“还有甚可说,揍他俩一顿饱的!”
便有人登时嚷嚷起来,压根儿不用动员,四面八方涌过来黑压压一片影子,将那二人死死按住了,拳脚没头没脑地就往身上招呼。
孟郁槐是个沉稳宽厚的人,但再怎么说,走镖这一行。也算是在江湖中厮混,由不得他有妇人之仁。他也没打算拦,只淡淡交代了一句“手下讲点分寸,莫伤得厉害了”,便将韩虎单独拉到一边。
“郁槐哥你打算怎么办?”韩虎出了趟远门。丝毫不见疲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道。
“恐怕你还要辛苦一遭,替我跑一趟省城。”孟郁槐皱着眉道,“两件事,第一,你去告诉董德友和吕斌,让他们自个儿来领人。如若不然,我便把这两个送去官府,到时候会有什么后果,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没问题,有什么话咱当头当面说清楚,就得一次过让他们知道疼!”韩虎气壮山河地答应一声。“那…还有一件呢?”
“还有一件是我的私事——确切地说,是你嫂子的事。”孟郁槐颔首道,“你…”
“哎呀!”
不等他把正事说出来,韩虎便陡然一拍掌,嘿嘿笑着抓了抓后脑勺:“我这一趟压根儿没进历州地界就回来了。嫂子托我买的特产…”
“无妨,先前她不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如今晓得了,又怎会还让你带甚么特产?”孟郁槐摆摆手,“你听我说。前几日你嫂子的酱园子有两个人前去捣乱,我已查出他们当时在芙泽县哪个客栈落脚,前去问明了他们的姓名。呵,幸亏他两个打扮得华丽打眼,城中又没几间客栈,查起来不算困难,否则,真要费我一番工夫——你去省城的安泰园想法儿打听打听,他两个可是那里的人。”
“是安泰园打发人来搅和?”韩虎一怔,忙问道,“嫂子没事吧?可…万一那两人是他们花钱雇的,去问了也是白搭啊!”
“给气得病了一场,你说有事没事?”孟郁槐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总之你先去酱园子打听,若无结果,再想办法把那二人翻出来盘问。你莫要勉强,倘使实在没头绪,你也不必太过在意,我再另外想辙。”
“哎呀你就放心吧!”
韩虎将胸脯拍得山响:“你别忘了我是吃哪行饭的人,高矮是个镖头,这点事都办不成?交给我就是,包管不让嫂子吃这没头没脑的暗亏!”
孟郁槐笑了一下:“说来是我的私事,原不该让你奔波…”
“你跟我说这话?”韩虎绷起脸来,“现下镖局归你管,我似是不该再与你称兄道弟,可我心里还是一直就拿你当个兄长看待,你同我也要这样见外?”
一句话勾得孟郁槐又想起那吕斌来,心中五味杂陈,很有几分感慨,在他肩上一拍:“行,一路辛苦,早点回家歇着吧。”
话毕,喝停了一众还在卖力揍人的镖局伙计,将那两个妥当拘在后院中,留人守着,也便牵着老黑回了家。

几日过去,雨季如期而至。
头一天落大雨,势头便猛得很,一滴滴雨珠儿在地下砸出大大小小的水坑,没一会儿工夫,整个火刀村好像都被裹进了泥汤汤里,出门去走一圈,给淋得透湿不说,还必然会弄得满身泥。
早两日还在田间地头忙活的农人,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村间小路上空荡荡的,偶尔有一个人经过,也都是疾步奔跑,溅起满地水花。
稻香园未到黄昏就打了烊,园子里一片冷清,然那谭师傅的新家,此刻却是热闹得翻了天。
铺子上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挤进了这决计算不上大的房子里,将个屋子堵得水泄不通。
小孩子们人来疯,见到这么多客人,欢喜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来来回回在人丛里穿梭,高声说话尖声笑。卯足了劲儿地玩闹,轰轰隆隆的动静,引得四周邻居从自家窗户里探头探脑地往这边觑探。
因为早就预备在雨季里招待大伙儿来做客,谭师傅早有准备。这会子正在厨房笑容满面地置办菜肴,他媳妇则在后院支起一个简易的棚子,将饭桌就摆在那里,忙忙叨叨地摆碗筷,还得不时骂孩子两句,眼见着一屋子踩的都是泥脚印,也半点不觉发烦,照样乐乐呵呵地抽空与人寒暄。
铺子上生意太忙,许久都没有这样凑在一块儿热闹过,人人都兴致极高。庆有吉祥和秀苗他们在厨房给谭师傅打下手。其余人则落了座,不过闲话家常而已,却照样觉得很欢喜。
雨线顺着棚子的边缘淅淅沥沥落下来,人坐在下头,虽不至于被淋湿。却也沾染了一身潮气。
那谭师傅从前是开酒馆儿的,对于烹制各种下酒菜最是擅长,什么红烧鸭掌、酒葱蒸鹅、油炸豆腐角…满当当铺了一整桌,都是最常见的菜色,却颜色红亮,香气浓郁。不必真吃进嘴里,只要闻一闻那香味。就让人很想搬一坛酒来,不由分说先痛快灌三碗再说。
花小麦被挤在春喜和周芸儿中间,冒了一头的汗,捧着茶碗嘬了两口,拈一块谭师傅媳妇拿手的鱼糕,遥遥冲对面的汪展瑞道:“汪师傅你尝尝这个?前二年——那时候谭师傅还没来铺子上当大厨呢。我就吃过一回这鱼糕,特别香糯,后来自己试着做过几回,味道总不大对,要不你琢磨琢磨?”
汪展瑞果然也拿了一块尝尝。点点头:“唔,的确滋味不错,依我说,回头去向嫂子问问做法就行,何必自己闷着头想?”
说着便三两口将一整块鱼糕都吞了进去:“郁槐兄弟今日不来?”
“你还真惦记他。”花小麦弯着嘴角笑起来,“咱们今日虽是来蹭吃喝的,却到底为了贺谭师傅一家团聚,郁槐说是也要来凑凑热闹的。不过他镖局事忙,恐怕不会那么早,咱们不必等——咳,我这句话都是白说,你瞧,那边不是都喝上了?”
一面说,一面往右手边努了努嘴。
几样冷菜上了桌,已有人开始拼起酒来,大声嚷嚷着行酒令,炸雷似的直往人耳朵里钻。
“真是够闹腾…”
汪展瑞摇了摇头,半真半假地斥了一句“小声点”,扯着喉咙问道:“我说,那八珍会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这话一出,春喜等几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来,尤其周芸儿,更是将耳朵都竖得老高,紧紧盯着花小麦的脸,仿佛无限期盼。
花小麦晓得他们对于八珍会都有些心心念念,沉吟了片刻,为难地道:“我还没想好呢…这八珍会我参加过一回,心中很清楚单靠一两个厨子可不行,先得有人采买置办食材,当天也需好几人一块儿合作。咱不是省城的人,去一趟得花不少力气,还要想法安顿住处——我估计,这次八珍会搞得那么大,全桐安府的酒楼都来了,客栈只怕也不好找…”
“你倒是去过了,可我们却还不知那八珍会是何情形,让我们去瞧个新鲜也好哇!”
春喜撞了花小麦的肩膀一下,拖长了声音道。
“我…”花小麦在心中百般斟酌,只是拿不定主意,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就听得谭师傅在厨房里唤了一声。
“郁槐兄弟来了?瞧你那一身湿,赶紧擦擦!”
桌上的人们不约而同回过头,便见孟郁槐大踏步走进屋,径直来到后院,混没在意地抹去脸上水珠。
“在说八珍会的事?”他与大伙儿一一招呼过,最后将目光落在花小麦脸上,“我觉得,你实在很有必要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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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决定了
花小麦正拿不定主意,被汪展瑞和春喜两个在耳边撺掇,心思也有点活动,见孟郁槐进得门来,劈头便是这么一句,不由得笑起来。
“不是让我自个儿做主吗,你怎么也鼓动起我来?”
众人自动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孟郁槐腾了个地方,搬来一张椅子七嘴八舌地让他坐,那谭师傅的媳妇,又笑盈盈自厨房端了副干净碗筷来。
孟郁槐便在花小麦身畔落了座,偏过头去看她,唇边带着笑,眼睛里却闪着两道灼灼的光。
“听你的意思,仿佛对这八珍会并不十分兴头,为何?”他没有答话,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花小麦便冲他一笑,脱口道:“那八珍会今年扩大了规模,广邀全桐安府的酒楼参加,不用想也知道,到时候肯定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常。许多人拿它当成扬名的好机会,可如今我却觉得,踏踏实实做买卖,比甚么都强。稻香园装潢之后重新开张还没满一年,现下的情形,我觉得就挺好的了。我没打算一口吃个胖子,八珍会年年都有,又不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何必急于一时?”
这番话的确是她心中真实想法,然而一说出来,却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也不知是打甚么时候起,她的观念开始悄悄地起了变化。
从前满心里只想拼了命地往前冲,就好像全天下没有什么地方是她去不得的,迫不及待地想要让自己那一手好厨艺被天下人所知。
可眼下她忽然觉得,全家人守着两间铺子,慢慢吞吞地过日子,好像…也很高兴满足。
果然嫁了人当了娘,就越来越不求上进了吗?
可…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孟郁槐像是猜中了她心中所想,唇角勾得弧度大了些。
“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若有人为了避免你出现在八珍会而给你下套。莫不是你就甘心让她得逞?”
花小麦一怔:“什么意思?”
春喜和腊梅也立刻嚷嚷起来:“郁槐兄弟,谁给小麦妹子下套?你说的是前段时间珍味园那事?”
孟郁槐点了一下头,目光始终锁在花小麦脸上不曾挪开:“早两日我让韩虎去一趟省城,除了为镖局奔波之外。也顺便查查珍味园那档子事。今天他回来了,告诉我说,先前来珍味园闹事的那两人,的确是安泰园所安排。别的话我不多说,你细想一层,应该会明白我的意思。”
花小麦朝他脸上张了张,脑子里转了个念头,眉心立刻拧了起来。
春喜等人却是不解其意,急吼吼地百般催促:“郁槐兄弟,你别卖关子呀!你两口子只管打哑谜。我们却还蒙在鼓里,这算怎么回事儿?”
孟郁槐嘴角微弯,眼睛里却是半点笑意也无:“其实很简单。在座的许多人应当都晓得,早二年小麦那珍味园还没开起来的时候,安泰园就来找过一次麻烦。当时因为宋静溪那一层关系,事情最后算是得以圆满解决,没闹起来,这之后,那安泰园就算被抢走不少买卖,也再没有来生过事。偏巧是眼下,离八珍会还有两三个月的时候。他们又跑来折腾,大伙儿就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众人一片恍然,有那起性子火爆的,已耐不住骂了起来,其余人也悉悉索索议论个不休。唯独汪展瑞没出声,自顾自端起酒杯仰脖一饮而尽。
孟郁槐目光从桌上众人面上掠过,接着道:“亏得此番警惕,没有着那两人的道儿,否则。眼下珍味园里恐怕是一片大乱。咱们一旦受挫,安泰园便能伺机将买卖抢回去,同时,小麦也必然将全副心思都放在那上头,无暇顾及八珍会,这对于安泰园和宋静溪来说,是两全其美——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没让韩虎过多打听,这些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但料想,实情应是与此相去不远。”
话音刚落,桌上人更是炸了锅,春喜痛骂几句,气呼呼地使劲推了花小麦一把:“你还愣着,人都骑到你头顶上去啦!我真不懂,你几时变得如此好性儿,这样大的事,都预备一声不吭吞下?”
花小麦冷笑一声:“嫂子你打算怎么办?人家是桐安城的地头蛇,咱们打上门去找人说理,能捞着好?”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某些摆在面前的现实,是容不得视而不见的。
“你傻?”春喜一拍桌,“我也没让你找人搏命去呀!那宋静溪不想让你去参加八珍会,摆明是心下发憷,之前便想挖走汪师傅,眼下又这样给你使绊子,你要但凡有点气性,就该去那八珍会上露露脸!咱甚么都不图,先吓唬吓唬她,再压她一头,好好儿出口气!”
其余人高高低低地附和,桌子上一时闹得不可开交,陡然只听“砰”一声,一只酒杯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
众人纷纷侧目,便见那汪展瑞霍地站起来。
那家伙也不知是不是吃多了酒,两只眼睛竟是赤红的,瞪视着花小麦道:“那八珍会,于情于理都非去不可。你要是真心不想去,就由我顶着稻香园的名儿走一遭,如何?”
花小麦抬头看他一眼,再回身,就见满桌人都眼巴巴地望着她。
这时候,怎么也该拿个主意了…
“那咱们就去。”她从胸臆间呼出一口长气,声音并不大,却字字铿锵,“薛老先生上回来时,留了他家地址给我,庆有,你明天就往省城跑一趟,跟他说稻香园决定了要参加今年的八珍会,跟他把一应细节都打听清楚。至于那些琐碎事,譬如咱们去多少人,又预备做甚么菜色,等庆有回来,咱们再慢慢商量。”

事情总算有了着落,满桌人都很是雀跃,摩拳擦掌,那架势仿佛恨不得当场就去省城与各地酒楼一较高下。
花小麦与孟郁槐两个惦记着家中的小核桃,并没在谭师傅那里耽搁太久。与大伙儿热闹说笑一回,孟郁槐又与男人们吃了两杯,也便先行告辞,撑伞冒着大雨奔回村东。
八珍会那事在花小麦心中搁了许久。如今终于做了决定,她也像是放下了心头大石。
有句话春喜说得没错,此番去八珍会,她没想过要图个甚么。去了自然要竭尽所能地做到最好,但结果如何,她并不十分在乎,最重要是,她或许没办法把宋静溪怎么样,但这笔账,她要在八珍会上与那女人堂堂正正地算个清楚。
事情定下。顿时就一身轻松了,两人回到家,舒舒服服地洗了澡换身干爽衣服,陪着孟老娘说一会儿话,便抱着小核桃回了房。
小娃娃已是睡得香甜。又白又嫩的小脸儿瞧着无比安宁。
花小麦小心翼翼将他放在床上,贪之不足盯着他的睡脸看了许久,转过身来冲孟郁槐一笑。
“我真的不想夸口的,可是,你说小核桃怎么能长得这样乖巧?我现在算是明白当娘的都是何等心思了,在我看来,整个火刀村所有的小娃娃。真真儿全都比不上他!七月里去省城,我是离不得他的,定然要带在身边,娘那边儿,就靠你帮我说话了?”
“让娘一块儿去不就行了?”
孟郁槐凑过来往小核桃脸上瞧了瞧,也笑着道:“我琢磨过。那八珍会娘就不必去了,但随我们一块儿去省城,也未为不可。小核桃交给她照看,咱们放心,得了空。她还可在城中去逛逛——说来,她该是有十几年没往省城那地界去了,咱只当全家一起出去玩一趟,不是也挺好?”
他以前对孟老娘心怀芥蒂,一年到头天南海北地到处跑,却从未曾想过要带自己老娘出去走一走,转一转。如今…这也算是进步吧?
花小麦笑得眯了眼,上去挽住他胳膊:“我只怕你陪我一块儿去省城,会耽误你镖局的事…”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个重要事体,一挑眉,将他拽紧了些:“对了,方才在谭师傅家,你说韩虎去桐安城,是为了给镖局办事,可是前些日子那事已有了结果?的确是盛隆镖局的人在搅和,是吗?”
孟郁槐垂下眼皮,低低道:“不错。那二人如今还在镖局里拘着,我让韩虎去盛隆镖局叫董德友和吕斌来领人,如若不然,便直接把人送去县衙。话已带到,估摸就是这两日,他俩应当就会露面。”
花小麦顿时将眼睛睁得老大:“你要和他们当面解决此事?哇,那到时候,我也去看看好不好?”
“你去干什么?”
孟郁槐没料想她竟是这等反应,见她一脸的跃跃欲试,仿佛十分期待,便有些啼笑皆非:“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当街头看热闹?”
“我又不给你添乱!”花小麦摆出一张正经脸,使劲扥扥他的袖子,“我就在旁边瞧着,然后找机会啐他们两口我就跑,反正镖局里有那么多人,还能叫我吃亏不成?你就让我去吧,行吗?咱俩成亲这么久,我都没怎么见过你在镖局是如何理事的,这回你就让我开开眼,好不好?”
一面说,一面索性豁出去,手脚并用往他身上缠。
孟郁槐本就不大善于言辞,被她黏在身上胡乱折腾,更是半点办法没有,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无奈道:“你可以去,但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出来掺和,只能留在偏僻处…”
“我躲着,保证。”花小麦得了他应允,笑得见牙不见眼,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个响儿,然后立刻滚到榻上,安安心心钻进被窝里。
第三百四十六话 另一个他
稻香园一干人等在谭师傅家中尽兴欢闹一回,亥时末刻才纷纷离去,临走前,那谭师傅又专门装了两大包新鲜做好的野鸡肉馅芋粉团,让汪展瑞给珍味园里的伙计们带去尝尝。
“在酱园子里住了那许久,也算叨扰了,原该将他们也请来家中吃酒,可这一向下雨,家里还真安顿不下那么多人。”他搓着手乐呵呵地道,“带点吃食回去,也算表表心意,劳汪师傅你给带句话,等天气转晴,我再将他们请来家中聚聚。”
自打媳妇孩子来了火刀村与他团圆,这谭师傅眼见着整个人都像是有了生气,成天见了谁都是笑容满面,汪展瑞这单身汉看在眼里,不由得有点酸溜溜,闷头答应一声将那芋粉团接了,又把庆有叫到跟前,将见了薛老头之后该如何措辞,要打听些甚么说与他听。
第二日,庆有便收拾行囊立即往桐安城而去。也没在那里多做耽搁,见过薛老头,将来意说明,又将那八珍会的各样细节问得一清二楚,不过住了两宿,便匆匆又赶回了火刀村里。
“说是今年参加的食肆很多,规矩也改了。”
他竭力条理分明地对花小麦道:“事先不公布题目,到了当天才晓得每间酒楼要做什么,如此一来方显公平,也更利于展现厨子们的真本事。薛老先生说,凡是参加今年八珍会的食肆,都得交二十两银,作购买食材之用。这钱主办者是不会贪的,过后会将账目公布,若有多出来的钱,也会退给大伙儿。”
二十两于稻香园不算大数目,花小麦自然没任何意见,同时心中也添了两分了然。
今年的八珍会,说是盛邀全桐安府的酒楼,实则说白了。却还是有门槛。那些个小饭馆儿,未必愿意大喇喇掏出二十两花使在这上头,如此一来,便免不了有一大半的食肆被排除在外。
这种做法其实无可厚非。毕竟,参与的人数太多,到时张罗起来便格外麻烦,而且买食材的钱,原就该各家酒楼自己出。只不过,花小麦仍然有些感叹,所谓的公平,往往都是有条件的。
既然决定了要参加,她也无谓想得太多,便让庆有去账房领银子。再往省城走一遭,为保周全,这一回却是让汪展瑞与他同去,以便将所有的事安顿得妥妥当当。
“你留心打听一下城中的客栈,有一间叫做‘东安’的。往年我住过,挺干净宽敞,且你郁槐哥的镖局与那里也相熟。若是合适,咱先把住处定下来,省得到时没抓拿。”
庆有困惑地挠了挠头:“这个没问题,交给我就是,但…咱稻香园预备去多少人。东家心中可有计较?”
花小麦倒还真没来得及考虑这一层,一时语塞,低头琢磨片刻,正要开口,却听得门外一阵车辕响,紧接着便传来李应春那欢实的叫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