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也考虑过。”孟郁槐微微点一下头,“李应春那小子样样都好,只是年轻,慌慌张张心里存不住事。你先不要忙,等后日出城之后,再寻个机会与他说,免得他这两天嚷嚷得镖局上下皆闻,再令那二人起了戒心。”
韩虎立刻答应一声。
“从芙泽县到历州这一路,咱们镖局是走惯了的。”
孟郁槐便又接着道:“路程不算远,也就六七天而已,且沿途都有咱们相熟的客栈,食宿方面,尚不用太担心。唯独是那赤云山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势必要在野外住一晚,我估摸,若那两人预备动手脚,多半也会选在那个时候。你和李应春商量着,把脚程放慢些,你们离开之后,隔日我会让石清泉带人驰援。”
“行。”韩虎笑着点头,又有些不屑地摆手道,“其实咱们这一趟历州之行,原本就是蒙人的,箱中压根儿没有值钱东西,哪里用得着那样麻烦?我和李应春…”
“你糊涂了?”不待他说完,孟郁槐便朝他面上一扫,“赤云山一带地形复杂,如果那二人有帮手,单凭你和李应春,如何应付得来?此番最重要是将指使他们的人揪出来,我让石清泉带着人赶去,也是为保万无一失,你给我把细点,再这样吊儿郎当…”
“我知道了,知道了。”韩虎扭过头去,偷偷做了个受惊吓的鬼脸,再回身时,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眼中掠过一道精光。
“别的事我不敢拍胸脯保证,只有这走镖,正经是我从小到大做得最好的一件事。郁槐哥你放心,我把话搁在这儿,有我在,他俩跑不了!”
孟郁槐这才脸色稍霁,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自胸臆中呼出一口气。
“这回的事,原本应该由我走一遭,只因镖局里杂事多,我脱不开身,才唯有让你跑一趟,辛苦你了。”
“说这话就是没把我当自家兄弟了?”韩虎嘻嘻笑着站起身,“如今这镖局在你手里,你就只管盘算怎样多赚钱就行,至于这跑腿儿的事,交给我啦!”
说罢就往门外走,撂下一句“郁槐哥你早点歇着”,闪身出了房门。

孟郁槐将一腔心思都放在了镖局里,两三日不着家,那边厢花小麦,却也并没闲着。
小核桃眼瞧着将满三个月,长得肥白圆嫩,许是随了他爹,个头也比村里的其他孩子要大上一些,村里谁见了都要夸两句,孟老娘因此格外愿意抱着他出去晃悠,收获满满赞美之后欢欢喜喜回来,将听来的那些个养孩子经验事无巨细地说给花小麦听。
“郁槐小的时候,家里没余钱,我和他爹又啥也不懂,只能有什么吃什么,如今咱家既然有那个条件,自然该把他照顾得精心一些才好。”
她搂住小核桃便不愿撒手,难得和颜悦色地对花小麦道:“现在只需喂奶水,等他四个月之后,却也能吃些软烂东西了。郁槐那时候只吃些米汤而已,如今小核桃却现成有你这么个当厨子的娘,正是你派上用场的时候,你有时间多琢磨琢磨——孩子长得好,往后才省心不是?”
这事儿花小麦在从前生活的那个年代也有所耳闻,再加上春喜腊梅成天在她身边唠叨,便已是考虑了许久。此刻得了孟老娘的命令,自然不敢怠慢,一有空闲便往厨房里钻,将那蔬菜泥、蛋黄泥和米糊糊捣腾了一个遍,有时趁孟老娘不在,还会偷偷给小核桃嘴边抹上一点,看他舔得津津有味,好歹也算是让他打打牙祭。
这日午后,陪着小核桃歇了个中觉,花小麦正在厨房里试着淘澄米糊糊,潘平安笑呵呵找上门来。
自打珍味园交给他打理,花小麦已很少管那边的事,每月只坐等收钱而已。今日见他忽然来了,还是这样一副高高兴兴的模样,心下便起了两分好奇,从厨房出来,笑着招呼:“平安叔,你今日怎地有空?”一面要斟茶给他。
“不喝茶了,说完我就走,那边还忙着。”
潘平安乐颠颠地随便拣了个小杌子往前院儿里一坐:“其实也没甚了不得的大事,就是最近接了两单大买卖,想来与你说道说道。你晓得的,咱们珍味园,如今在桐安府也算名头不小,尤其是省城,十之四五的酒楼,都在咱们这里买酱料。这口耳相传,当真不得了哇,你猜怎么着?”
他有心卖关子,花小麦忍不住便是一笑,很配合地道:“我可猜不出,是有什么好事?”
“喙!”潘平安便是一拍大腿,“就是今儿上午,咱珍味园里来了两个外地人,那穿着打扮,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我听他们自个儿介绍,是偶然来咱们省城行商,吃过咱们珍味园的酱料做的菜,觉得滋味极好,循着味儿就找了来,与我商量,想从咱们这里运大批酱料,去他们家乡卖哩!”
花小麦还以为他要说出多了不得的大事,却不想是为了这个,不禁失笑道:“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啊。喏,旧年里,不就有客商找上门,置办了一批酱料去?”
“那算什么?”潘平安很有点不屑地一梗脖子,“你再猜,今次这笔生意,咱们能从中赚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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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话 不对头
孟老娘瞧着潘平安似是一时半会儿不预备走,到底是送了茶来,将他让在前院里坐了,便自顾自带着小核桃去堂屋里玩耍。
孟家这新居方位选得正好,春日里阳光和煦,将大半个院子都笼在了明晃晃的日头里,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种着花草的泥地散发出一股清淡干燥的香味,呼吸间十分熨帖舒服。
花小麦将茶碗推到潘平安面前,见他一脸藏不住要溢出来的自得,不由垂首暗笑。
这位平安叔,在省城厮混了好些年,虽始终没挣出个名堂,却终究见了不少世面。珍味园自打开张,生意便一向不错,一笔几十百来两的买卖,如今应是不值得他这样兴师动众地特意跑来炫耀一回,那么…
“平安叔您就别跟我卖关子了,直说不行吗?”她抿唇冲潘平安一笑,“说出来,让我也欢喜欢喜呀!”
“嘿。”
潘平安摆够了谱,稍稍凑近一点,伸出五个手指,压低了喉咙神秘兮兮道:“整整七百两啊!”
咦?
花小麦一愣,随即腮边笑容立刻敛去两分。
七百两?这…好像有点不大对头哇!
她这一向的确很少去珍味园不假,但一个月里总有几日,要去盯着雷安两口子张罗做酱,每次有新酱出缸,那雷师傅也总会送来给她尝尝,是以,对于酱园子的情况,她虽不说掌握得一清二楚,心中却也是有数的。
珍味园生意的确红火,但酱料这东西,是老百姓过日子少不得的寻常之物,即便是再贵,难不成还能卖出天价去?现下那酱园子里,最贵的一种酱是八十文一坛,那还是因为当中用了不少贵价干海货的缘故。其余酱料,却大抵都是三四十文上下——七百两的买卖,也就相当于一次过要交出上万坛的货,那两个客商莫不是打算把酱料买回去泡澡?
珍味园在省城之中。也有几笔四五百两的大生意,可那是酒楼一整年的订单啊,怎可相提并论?
这道理连她都明白,似潘平安这等在生意场打滚许久的人,更是该轻易就能看出蹊跷之处才对,敢是被大生意冲昏了头脑,高兴得过了,竟一时没想到?
花小麦将心中疑问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那潘平安立刻连连摆手摇头,做出一副极之笃定的情态。
“不是同你说了吗?他俩是预备将这些酱料买回去。卖给当地的老百姓和酒楼食肆。像咱们这样肯花心思、用料又实在的酱园子,搁在哪个地界都是屈指可数,咱做出来的酱是出了名的味道好,货真价实,一旦运去了他们的家乡。肯定立刻会大受欢迎呀!”
他一面说,一面端起茶碗来抿了一口,言之凿凿道:“人家不就是想从中赚个差价吗?大地方来的人,穿得那叫个华丽,一看就是手头富余的,不差这两个钱!他要买,咱就只管将这酱料做出来就是。至于他打算怎么运回去,运回去之后又预备如何处理,这和咱们有甚么关系?”
花小麦点了一下头,却一时没有做声。
…好吧,潘平安这番话,似乎也能说得过去。可她心里为何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平安叔,您是与那两位客商已将事情说定了?怎地之前不先与我商量?那…他们可有付了定金?”
她拧了拧眉心,沉声道。
这话一出,潘平安面色便有点不好看,原本笑得志得意满。这会子一张脸却是垮了下来。
“我这不是心想着,你刚生了孩子没多久,正是手忙脚乱之时吗?”
他有些悻悻地朝花小麦脸上觑一眼:“小麦丫头,当初是你自个儿将一颗心都扑在了稻香园上头,怕忙不过来,才叫我从省城回来替你打理珍味园,之前说得明明白白,生意上头的一应事体我都能做主。怎么,如今眼瞧着接了笔大买卖,分明是件大好事,你却这样不放心,难道是怕我中饱私囊?哼,我姓潘的虽爱钱,却也还没到这样恬不知耻的地步!”
花小麦从未曾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心中很有些不悦,强自按下怒气,略一思忖,冲他微微一笑。
“我哪有那个意思,平安叔你误会了!想来是我话说得不合适,惹得您不快,您看在我是小辈的份上,别同我一般见识。不过…”
她话锋一转,淡淡地笑着道:“您也别忘了,说一千到一万,我才是珍味园的东家,我过问铺子上的生意之事,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潘平安怔了怔,给噎得半晌作声不得,端起茶碗咕咚咕咚一气儿灌了下去。
“您还没告诉我,那二人给了定金不曾?他们既不是本地人,想来应当不会在桐安府久待,到时这酱料,又该如何运送?”
花小麦哪管他此刻是何心思,不紧不慢地又问了一遍。
“…今儿上午,已是将这事说定了。”潘平安有些不情愿地嘟囔,“至于定金,自然是按规矩收两成。人家那两个痛痛快快就掏了银票出来,说是明天还要来一趟,选定酱料的种类。至于运送,人家说了用不着咱们操心,能有什么问题?”
“行,我知道了。”花小麦点点头,“明日他二人若再来,烦平安叔您让小耗子来唤我一声。这样大笔买卖,我这做东家的总该露个面,您说呢?”
潘平安初来时兴致高昂,眼下却似给浇了一桶冷水,蔫蔫儿地应了一声,立刻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去了。
花小麦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在前院里坐了片刻,也起身去了堂屋,将小核桃从孟老娘怀中接过来,也不开腔,默默捏住他胖乎乎的小手缓缓摩挲。
孟老娘方才在堂屋中,虽没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听了个十足十,却也晓得了个大概,见不得花小麦这心事重重的模样,嘴里“啧”一声,毫不客气地狠狠一掌拍在她背上。
“娘!”花小麦冷不丁唬了一跳,吃痛朝后躲了躲,“我又没招惹您,好端端的,您还真下狠手哇!”
“那又如何?”孟老娘一抬下巴,得意洋洋道,“你怀着小核桃时我就同你说过,过后是要和你一笔笔算总账的,现下打你一掌,不过讨点利息而已,你还不乐意了?——我说,你那劳什子酱园接了大买卖,你不是应该乐得嘴都合不拢才对吗?这样愁眉苦脸给谁看?”
花小麦抬头看她一眼,抿抿唇角:“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妥啊…”
“有甚不妥?”孟老娘阴着脸没好气道,“横竖老娘闲着没事,索性便听你絮叨絮叨,省得你又跑去找郁槐,给他添麻烦,他这阵子可忙得很!”
花小麦霍然睁大了眼,不由得转过脸去看了看日头。
孟老娘向来懒理生意上的事,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您没事吧?”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试探着想要伸手去碰孟老娘的额头。
“你说是不说?”孟老娘一巴掌打开她的手,指着她的脸凶巴巴道,“老娘可没那么好的耐性,再耽搁,我便不理你,由得你自己在这儿犯愁吧!”
说罢真个作势要走。
“好了,说还不行吗?”花小麦忙一把拽住了她,叹口气道,“方才您也听见平安叔说的那些话,我不是信不过他,只是始终觉得整件事透着股奇奇怪怪的意味。”
她一头说,一头顺手理了理小核桃的衣裳:“据平安叔讲,那两个客商是在省城的酒楼尝过用珍味园酱料做的菜,觉得极好,这才巴巴儿地寻了来,可…按常理,咱寻常人觉得一道菜好吃,不是大都应该认为是厨子的手艺精湛吗,怎会将功劳归到那酱料上头去?为厨之人成天跟油盐酱醋打交道,自然晓得咱家酱料的好处,但那两个客商,是外行人哪——我总觉得他们这说法不靠谱,反正在我这儿,是有些信不过的。”
孟老娘低头想想,竟是破天荒地点头表示赞同:“这倒是,这事儿搁在我身上,反正是想不到那么多。不过,也许人家做买卖的,对商机感觉格外敏锐,特地同店家打听了也未可知?”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花小麦冲她笑笑,“可还有一点,我也觉得蹊跷。平安叔几次三番将那二人形容得衣着华丽,仿佛整个芙泽县都难寻那样富贵的人,倘真是如此,这点子酱料买卖,于他们而言,只怕算不上甚么了不得的大事。似这等富贵人,出门在外身边总不缺一两个得力帮手,区区七百两的生意,打发个信得过的人张罗也就罢了,何必山长水远地从省城亲自跑来?”
这些个想法,方才就一直在她脑子里不断盘绕,只因见潘平安已是有点不高兴了,才没立刻在他面前一股儿脑地倒出来。
有大买卖找上门,她心中当然觉得雀跃,但珍味园拢共只得那几个伙计,酿造上万坛酱料,得花多少时间,费多少力气?假使最后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么多的酱料,须臾间又去哪儿再寻个买主?
实在…不能不谨慎点啊!
孟老娘默了默,习惯性地想找些话来反驳,竟是遍寻不着,半晌猛地抬起头来,讶然道:“你那脑子几时变得如此灵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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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话 试探
花小麦也不着恼,笑嘻嘻冲孟老娘挤了挤眼,压根儿用不着费心琢磨,漂亮话便顺嘴一句接一句往外倒。
“我知道您嫌弃我不机灵,我也素来晓得自己是个蠢的,可再怎么说,我都嫁进来一年多了,还不许我有点进步?您在咱火刀村是出了名的水晶心肝儿通透人,郁槐呢,又那样心思缜密办事沉稳,我成天跟你两个相处,耳濡目染,学聪明点不也很正常?”
“呀…”
孟老娘被她这一通恭维弄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哆嗦了好一阵方缓过来,满面嫌弃地道:“依着你的意思,是怀疑那两人并不是真想买酱料?”
“他俩来得那样突然,生意又做得如此痛快,简直由不得人不猜疑呀!”
花小麦低低吐了一口气:“买卖红火了,总免不了有人要眼红生事。他俩若是真心想买,自然皆大欢喜,可万一他们只是来搅和的,弄得珍味园手忙脚乱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找谁哭去?咱们每个月做的酱料都是有买主的,突然多出来一万坛,若销不出去,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坏掉,亏钱不说,还糟践东西呀!”
“唔,要这么说,的确是应该加点小心。”孟老娘思忖一回,点了点头,“那这买卖,你不打算做了?”
“明日去瞧瞧情形再说吧。”花小麦叹息一声,冲她笑了笑。
晚饭后,花小麦与孟老娘按例抱着小核桃去稻香园晃悠了一圈,没往人多的前头饭馆儿里挤,一径去鱼塘边走了走,只当是散步消食。
因着孟郁槐不在,孟老娘担忧花小麦夜里一个人忙不过来,便提出两人轮流照顾小核桃,也好让花小麦能腾出空来睡个囫囵觉。
当然,她存着好心。却偏生不爱说好话,回家之后一路抱着小核桃往后院走,嘴里只管嘟嘟囔囔。
“就你那懵懵登登的性子,夜里孩子就算哭得嗓子哑了。只怕你也听不着!他跟着我,虽然我劳累些,却至少心里踏实!”
花小麦被独个儿留在了前院儿,一时不知道做甚么才好,想起下午潘平安与她说的那回事,心里不由有些发烦,左思右想,索性又去了厨房,远远地在窗口点一盏灯,取了个石臼。拣些晒干的番椒、花椒和肉豆蔻等物,先细细炒过,再一样样磨成粉。
听说城里某些有雅兴的大户人家,闲来无事喜欢调脂弄香打发时间,因为讲究的是慢工出细活。所以必须将心念放得极之平和,也算是个修身养性的法子。
而这些个每家每户常见的调味料,价格低廉随处可见,实在算不得甚么高雅物事,反倒透着一股市井的味道。尽管如此,整个碾磨、推压的过程,也同样能让心绪渐渐安定下来。
石臼“格楞楞”地响个不休。红彤彤的干番椒发出轻微的脆裂声,一点点变成了粉末,鲜香之中带一点辛辣之味,钻进鼻子里,冲得头脑瞬间清明。
花小麦将舂好的番椒末子倾进一只小陶罐中,压实盖子。搁进干燥避光的柜子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明白潘平安为何会那样欢天喜地,被她质疑之后,又为什么如此沮丧。
七百两的买卖啊,刨去成本。独是潘平安一人,便可得几十上百两,这钱搁在哪个面前,能不心动?
她也知道,自己的担忧很可能是多余的,但…她心中偏偏就是有种直觉,始终盘桓不去。
这买卖,恐怕做不得。
说实在的,她也不愿轻易放过这样一笔大买卖,光是想想也觉得肉疼,只盘算着明日先试探试探那两个再说,很快沉下心来将剩余的调料全都碾成粉,一一归置好,又把厨房里拾掇利落,吹灯走了出来。
快要入夏了,夜里竟还凉的很,在那暖烘烘的灶台边站了半晌,冷不防走进院子里,花小麦立刻被冷风激得打了两个喷嚏,缩了缩脖子,赶忙一溜小跑着回了房。
她想着自己虽然瘦却一向身子壮实,打两个喷嚏而已,算不上甚么大问题。却不想隔日一早起来,便觉得头疼,鼻子也有些呼哧呼哧地不透气。
孟老娘跳着脚地将她臭骂一通,若不是见她实在有点蔫搭搭的,简直恨不得拿笤帚往她身上招呼。
“我说你就是作死!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在厨房折腾什么?我早就告诉过你,我这辈子最讨厌便是那病病殃殃的人,瞧着要死不活,半点不爽利!你现在又正喂着孩子,那大夫开的药,你敢随便吃吗?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是什么?当娘的人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花小麦被她骂得脑子里轰隆隆,实在忍不住,瓮声瓮气道:“敢情儿您一辈子没生过病?这春日里原本就乍暖乍凉的,您要怪怪老天爷去,光骂我有甚意思?”
“你还敢回嘴?”孟老娘赶着去厨房熬生姜红糖水,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别说我没提醒你,你今儿少抱小核桃,喂他的时候,拿块布把头脸遮严实了。你要是把这病过给他,老娘真揭你的皮!”
“您就不能偶尔也心疼一下我?”花小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想说点什么,就见院门外头人影一晃,接着那小耗子便笑嘻嘻地跳了进来。
“小麦姐,昨儿那两位外地的客商又来了,平安叔让我来唤你一声呢!”
“这么早?”花小麦皱了一下眉——用得着这么上赶着吗?
“你还去?”孟老娘自厨房里探出个头来,“真打算挣命?”
“我去瞧瞧,一会儿就回。”花小麦冲她一笑,强撑着从椅子里站起来,招呼小耗子一块儿出了门。

这辰光,珍味园里还没有正式开工,伙计们刚陆陆续续地从家里赶来,大抵也晓得那两个客商腰包里沉甸甸的,都觉得有些兴奋好奇,三三两两地站在一旁围观,时不时地低声议论上两句。只有孙大圣是个不在乎的,照样大声说话,笑起来的动静,将屋檐上两只鸟都惊得扑棱棱飞起。
潘平安正在与那两个客商说话。抬眼见花小麦来了,显然还是有点不自在,勉强冲她点头笑了一下,便对那二人道:“那位是我们珍味园的东家。”
两人转过头来,登时惊呼道:“哟,原来你们这酱园子的东家,竟这样年轻?”听口音,却分辨不出是哪里的人。
花小麦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快速将他两个打量一回。
如潘平安所言,这两人相貌没甚出奇。却的确是打扮得十分讲究。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那一身穿戴,在整个芙泽县都是少见的,且还叮呤当啷挂了不少配饰,那些个又是金又是玉的物事。花小麦虽不认得,但瞥上一眼,却也瞧得出价值不菲。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预先对这两人揣了些怀疑的缘故,她怎么看都觉得他们打扮得太过浮夸。
这两个家伙可是出门行商的,穿戴得这么打眼,是生怕贼不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