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嫂子你莫要操这份闲心。”花小麦回头冲她一笑,“我早就跟我婆婆打过招呼了,稻香园重新开张,倘若真个忙起来,哪儿还能讲究那么多?横竖我的肚子现在很稳当,我同她保证过,肯定不出纰漏,她也是答应了的——你别在这儿分我的神,万一我切到手,就铁了心赖到你家里去!”
春喜噗嗤一笑,转身往旁边躲了躲。那腊梅却是顺手从灶台上捏了一把炒蚕豆,往嘴里塞两颗,略带埋怨地道:“我晓得那知县夫人咱们惹不起,可她也太挑剔了!明晓得你有身子,是不能劳累的,还偏生只吃你做的菜,这不是折腾人吗?汪师傅和谭师傅的手艺,她压根儿就没见识过,怎知道好不好?”
汪展瑞和谭师傅手头暂且无事,便过来与花小麦打下手。一个正剖鱼,另一个则剥了虾肉在案上剁成细茸。听见腊梅这几句话,谭师傅只是呵呵地笑了两声,汪展瑞却“铛”地把手里菜刀一丢,鼻子里发出“哼”一声。
花小麦不由得回头看了腊梅一眼。
腊梅这话是好意,向着自己,这一点,花小麦自然明白,却万万不该当着这两位师傅的面大喇喇嚷出来。
不管承不承认,厨子之间是永远存着比较之心的。尤其这汪展瑞,性子又格外古怪,腊梅这话被他听在耳里,心中能舒坦?
“谁让上一回陶夫人来的时候,咱铺子上还只有我一个厨子呢?若当时谭师傅和汪师傅两位就已在厨房里掌勺,今日我就能踏踏实实地躲懒了。”
她笑着回了腊梅一句,指指门外:“嫂子你替我去瞧瞧芸儿把外卖摊子摆好了没有,那大木炭炉子挺沉,她一个人搬动,恐怕有些吃力。”
腊梅把手里的蚕豆往碗里一丢,答应一声去了,这边厢,花小麦便转头望向汪、谭两位师傅,正要说话,那汪展瑞却已冷笑出声。
“你也用不着劝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哼,我有几斤几两,自个儿心中清楚得很——这世上不识货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今日园中这几位!”

第二百八十四话 生意经
花小麦摸摸自己的太阳穴,垂头笑了一下,没有出声。
汪展瑞这两句话,委实说得很不客气,言下之意,就好似他是块藏在石头里的美玉,杨氏等一干人尽皆是不识货的,才使得他被埋没一般。
赌气嘛,难道还能指望他说出什么好听的?莫说他了,就是那谭师傅,别看他此刻不言不语,脸上还挂着一抹笑容,心里却不知是甚么滋味呢!
思及此处,花小麦也便不与他计较,默默地将剖洗干净的鲈鱼去皮切小块,塞进削去底部的莲蓬里。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菜陆陆续续出锅,由春喜和腊梅用带盖儿的食盒盛装保温,送去鱼塘边。
眼下这时节,物产向来最为丰富,不仅是鱼塘中的各色食材,临间田头,也全是数之不尽的锅中好菜。
拌入盐、酒和各种香料的鲈鱼填塞在莲蓬里,外面封一层蜜上锅蒸熟,便是秋天里万万不可错过的“莲房鱼包”。蜂蜜不仅能将鱼肉的鲜味完美地封存住,更能给原就清香的莲蓬添上一丝软甜,及至吞下,口中尚留一丝回甘;
山药与栗子切成片,在羊肉汤中辅以各种原料炖熟,山药色白如玉,栗子色黄似金,便唤作“金玉羹”。经过长时间的炖煮,两种食材都软塌塌没了魂儿,汤汁却变得浓稠,颜色好看,入口粉糯,此时吃起来格外滋润养身;
水田中泥鳅正肥美,若是爱食辣,还有那用肥泥鳅做成的“干烧鳅鱼”。且不论滋味如何,独是那撒在表面上的厚厚一层红番椒,只消看一眼。便立时令人口舌生津,被热油浇过的花椒散发出阵阵麻香,直叫人觉得,哪怕是被辣掉了舌头,也得先吃个痛快才好。
哪怕只是一瓮饭,在花小麦手中,也与别处不同。
白米蒸得将熟未熟之时。开锅将切成一节节儿的莲藕放入,稍稍按压一下,等到出锅时再把藕节拿掉,米饭表面便自然形成“井”字状的纹路,名字正是叫做“玉井饭”。瞧着新鲜,闻着清香,吃起来还带一点藕甜味,实是说不出地惬意。
鱼塘边清风爽荷叶香,再有这么一桌菜——就连花小麦自己。也觉得这日子,真是再舒坦也没有了。
杨氏那一众女眷自打入了园子,兴致便极高,有几人乘那蓝布篷的小舟荡去塘中央,余下的几个或是围坐在石桌边上剥莲子吃着闲聊,或是擎一杆鱼竿垂钓。蓦地见菜肴送了来,都笑盈盈地围拢在桌边落了座,虽是女子。少不得也烫两壶酒,小酌取乐。
花小麦这边将灶间的工夫做完,先去瞧了瞧周芸儿那边的情形,见她今日也备下不少番椒做调料,便与她叮嘱了两句。眼瞧离晌午营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就同春喜一块儿去了楼上雅间寻孟老娘说话。
三个女人凑在一处,也不过说些无关事而已,叽叽喳喳了两句,春喜便把脑袋探出窗外,遥遥地往园子里张了张。嘴角就往下一撇。
“人家是官夫人,我原不敢在背地里说小话,是眼下只有咱们三个在。大娘您和小麦都是嘴紧的,我才跟你们唠叨两句。”
她颇有点悻悻地道:“那知县夫人模样真好看,就和那画儿里头走出来的一样,可怎地我瞧着,她却仿佛有些糊涂,不会办事儿?小麦妹子此番请的是她,她倒好,拉拉拽拽带上这许多人——敢情儿花的不是她家的钱呀,她就半点不心疼!”
花小麦抿唇一笑,未及出声,本在旁专心致志做小衣裳的孟老娘便已丝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说人家糊涂?我看你才是个整天犯懵的哩!”
说话时连眼皮子也没抬一抬。
春喜向来知道她不是个好惹的,且又是长辈,便不敢与她大大咧咧地顶嘴,在肚子里嘟囔了一句,不服道:“大娘,难不成我还说错了?你是没瞧见,今儿咱们用的食材虽不是那起特别精贵之物,可那些新藕、莲蓬都是刚上市的,也不便宜呐!何况小麦妹子烹煮得又格外精致,且得花费一番功夫——她好歹是你儿媳妇,肚子里怀着你老孟家的娃娃,你真就一点不心疼?”
“我心疼她?”孟老娘便瞟了花小麦一眼,“她做梦去吧!要我说,那个甚么知县夫人,今天如果没有带人来,她才要发愁呢!”
咦?花小麦闻言便是一挑眉。
她这个婆婆,果然时时都给她惊喜啊!相处这近一年的时间,她已逐步察觉,孟老娘表面上虽瞧着凶悍,实则是个脑子清楚的,很能分清是非,却不想她连这生意经也盘算得如此明白?
“发什么愁?”春喜不解,转过脸去看花小麦。
“这事儿说来简单,嫂子你脑子一向很灵,今儿怎么反而想不通了?”
花小麦于是便笑着道:“你琢磨琢磨,咱今日费这么大功夫将陶夫人请了来,为的是什么?总不是钱多得没处花了吧?”
“自是…想借她这知县夫人的名头,给咱们添些名气,说白了就是长脸呗!”春喜不假思索地道。
“可不就是?”花小麦眯起眼睛点点头,“人家是知县夫人,见多识广,咱们这点儿小心思,哪能瞒得过她?只怕肚儿里清楚得很!她今天愿意来,便是肯给咱们这个面子,让咱这稻香园借着她的声名往上爬,多带两个人来,对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那杨氏的丈夫,乃是芙泽县正经的父母官,平日里往来的也大都是城里的富贵人,不说旁的,就是今日同她一块儿来的那几位,家里的境况单独拎出来,在县城中都是排得上号的。
这些个官家女眷凑在一处,能说些什么话题?左右不外乎最近见了些甚么人,发生了甚么趣事,吃了甚么好东西,如此种种。
她这稻香园在芙泽县,大小也算是个新鲜玩意儿,从前是没有的,园子盖在乡下,景致不错,各色菜肴么——不是她自夸,与城中那些大酒楼相较,也定不会落了下风,若是那些女眷们议论的兴起,觉得有趣,保不齐就会邀上三五好友时不时来走动走动,假使再在她们的夫君面前提上一提,这名头,可不就渐渐传开了?
杨氏今天领了这几个女眷来,能达到的宣传效果,只怕比开业前在城中分发月饼还要好得多。毕竟,她们才是愿意为享受生活花钱,也花得起钱的那一群人。
春喜脑子不笨,方才一时没转过弯来,大抵是因为拿花小麦当个自己人,不愿她吃亏。此时细想一回,很快也就明白了,立刻回嗔作喜,唇角一翘:“如此说,倒是我冤枉了那知县夫人了!哎呦,怪不好意思的,我这就去园子里瞧瞧,小凤和秀苗两个到底年轻,万一有什么照顾不到之处,我也能去给搭把手。”
语毕,便高高兴兴地开门下了楼,一径沿着石子小路去了鱼塘边。
花小麦在楼上雅间陪着孟老娘说了一会子话,估摸差不多楼下大堂里该是逐渐开始上客了,也便去了厨房,挽起袖子动手张罗吃食要紧。

杨氏她们在荷塘边玩得正兴头,花小麦便没有去打扰,在心中思忖着,她总会再找个由头将自己叫去。
果不其然,午时刚过,大堂里尚有许多食客未走,那名叫做秀苗的女伙计便匆匆跑了来,说是知县夫人还有话要对他们东家说。
花小麦将手中正在烧的一道菜转交到谭师傅手里,洗了手将自己收拾利落,再拢一拢头发,快步跟着她进了园子,刚刚行至塘边,远远地就看见杨氏正坐在一个石墩子上冲她笑。
“你慢些,走那么急做什么?”她一脸和善地道,“不是我说客套话啊,你这荷塘边可真好,在这里坐上一阵,浑身都觉得清爽了。听方才那小丫头说,东北角上还有一丛竹林?想来又是另外一番美景,下回我得去那边坐坐才是。”
说着,又回头对那几个女眷道:“咱们下次还来吧,好吗?”
众女眷自然纷纷附和,当中便有一个很富态的妇人,瞧着比杨氏年纪要大个几岁,笑眯眯对花小麦道:“我瞧你这里地方不小,宴客应当也能应付得过来罢?早两日我家老爷正说摆宴的事,今儿回去我同他讲讲你这里,他一定心里也是喜欢的。只不知我们来之前,可需要预定?”
花小麦冲她极有分寸地一笑:“倘若是平常家里人逛逛,吃顿家常饭,随时来就行,但若是要正经请客,最好还是提前打声招呼,我这边准备得周全些,也免得出纰漏。”
一边说,一边往那排木头房子指了指:“那边屋子挺宽敞,男客女客可以分着坐,互相不打扰,冬日里拢上一堆火,是决计不会冷的。如果要摆宴席,我们还会提前布置一番,总之,客人怎么满意,我们便怎么张罗。”
那夫人听得连连点头,满口称“这样最好”,旁边就又凑上来几个,也问些这样那样的问题。
花小麦正与他们说着,忽然就听见,仿佛是饭馆儿门前的村间小路上,传来一阵喧闹声。
第二百八十五话 姜辣鸭丝惹的祸
入秋之后,火刀村里渐渐忙碌了起来。
经过了一个夏天的休整,随着天气渐凉,老百姓们也便再度开始张罗耕种之事。
正是冬小麦该播种的时节,田间地头又是一片火热景象,成日里谈笑声、吆喝声不绝于耳。稻香园四周皆是田地,上午杨氏她们来的时候,在马车里瞧见田埂上辛勤劳作的庄稼人,还很是议论了一回,啧啧赞叹,又被他们那些不讲究的村言村语逗得直发笑,觉得十分有趣。
最近这段日子,饭馆儿门前的村间小路上,吵吵嚷嚷的动静一直没停过,花小麦早就习惯,但今日这阵喧闹,听上去却与平时很有些不同。
此时刚过正午,大多数庄稼汉子们,现在才吃上饭,应当正是闲聊逗闷子的时候,讲两句闲篇儿,哈哈大笑个两声,气氛该是非常热络欢乐才对,可现在…
那一阵阵传来的动静,分明就是有人在撒泼好吗?
没错,就是撒泼,纵是没有亲眼看见,花小麦大概也能猜得出来,那里现在会是怎样一种情形。
简直就像有个人正一边满嘴里骂粗话,一边不住地在地下打滚儿,誓要跟人拼个你死我活一般,旁边还有人帮腔,虽听不清说的是什么,那语气却也十分愤怒,似是要把谁撕来吃了。
…倒是也有笑声,只是怎么听,都仿佛是围观群众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发出来的哄笑。
杨氏显然也听到了这阵嘈嚷,本正在与花小麦说着什么,陡然住了口,脸上显出两丝困惑:“这是…怎么了?”
花小麦忙抱歉地冲她笑了笑。将秀苗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吩咐。
“你去前头看看是怎么回事,弄清楚原委之后,暂时不必来和我说,告诉春喜腊梅两位嫂子,让她们经心一点。若是和咱家无关,就赶紧把那一伙人轰走。不许他们在咱们门口瞎闹,假使跟咱们有关…我现在脱不开身,你让那两位嫂子且应付着,如果实在没办法,压不住他们,就打发庆有去珍味园,把那边儿的潘大叔请过来帮忙。”
潘平安为人最是圆滑,还有些狡狯,再怎么说。也是在省城里做了许久买卖的,虽然没做出个名堂来,但处理这种有人闹事的小麻烦,应当还不在话下。
秀苗赶紧点头答应,一溜小跑着出了园子。
杨氏朝花小麦脸上张了张,见她尚带着一丝笑意。便仿佛很是关切地问:“怎么了,没事吧?我听着好像不大对劲呀!”
“没事。”花小麦就笑着摇了摇头,“眼下正农忙。田坎地头人多了,难免有些个家长里短的杂事,我估摸着,吵个两句也就罢了,断不会闹得太大。况且,我这园子是有围墙的,前头有伙计看着,寻常人轻易也进不来。”
杨氏这才放心,转头似有意无意地对其余众女眷笑道:“这也很正常,别说是这村里了。就是咱们住在城中,那些大大小小的争执,莫不是还见得少了?别管他们。咱们玩自己的。”
见那些个妇人们应了,花小麦便抿唇微笑点点头,垂首想想,又对杨氏道:“夫人刚才不是说,想去那竹林子里瞧瞧吗?依我看,也别等下回了,横竖那里现在又没旁的人,不如我这会子就陪几位过去逛逛,倘使觉得那里好,就把这席面搬过去,回头我再去厨房置办两道热菜来。”
杨氏晓得她的意思,也不推拒,当下便笑着应了,一行人也不必出园子,就从鱼塘后头绕过去,入了竹林中。
这一日,杨氏等一众女眷在稻香园里赏玩得十分尽兴,直到下晌未时许方离去,走前还有一两个妇人与花小麦说好,若是在这里摆宴的事情定下,便立即打发人来通知她。
花小麦惦记着午时发生的那档子事,却又不能不尽力敷衍着,好容易将这一干人等送走,忙急急地赶到饭馆儿大堂中。
村间小路上的人群早已散去,此时铺子上已没有一个客人,屋中空空荡荡,她一踏进门,便见周芸儿坐在一张桌边,两只眼睛红得兔子也似,兀自低垂着头抽噎。春喜和腊梅站在一旁,都俯身软声劝着,可很显然,那些个宽慰的话,并不曾起了半点效用。
谭师傅和汪展瑞两个也从厨房里出来了,却并没有往这边来,只站在门口,抱着胳膊。一个脸色严峻,眉头紧皱,另一个却是斜倚在门框上,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面上是何表情。
花小麦将屋中情景打量了一个遍,大约猜到,中午那一场吵闹,恐怕与她这稻香园脱不开干系,且十有*和周芸儿有关。当下便走过去,将手扶在她肩头,软声道:“怎么了?”
周芸儿也是直到这时,才发现她来了,原本只是在啜泣,一看见她的脸,就立刻绷不住,哇一声哭出来。
“师…师傅,我对不住你,我给你惹、惹祸了!”她一头抽泣一头说,喘得厉害,一句话竟是分了三次都说不清楚,勉强憋出来几个字,又埋下头去,呜呜哭起来。
花小麦倒也不勉强,在她肩上拍了拍,转而望向春喜和腊梅:“两位嫂子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那丫头说的很清楚了,不就是给你惹了祸事?!”
不等春喜开口,楼上雅间便传来洪钟般地一声吼,孟老娘自雅间里咣啷开门走了出来。
“哼,多大点事,也值得哭成这样?”她一脸不屑,蹬蹬蹬地下楼来,直勾勾望着花小麦道,“我知道你嫌我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不愿意让我给你出头,所以刚才他们在外头闹腾得那么厉害,我也一直铁了心在楼上呆着没下来,即便是这样,我单靠一双耳朵,照样把事情弄了个清清楚楚。”
说着便在桌边坐下,将事情原委仔仔细细与花小麦讲了一回。
原来午时村间小路上那一场吵闹,竟是外卖摊子惹出来的麻烦。
周芸儿连着几日一直在那摊子后头张罗,没出过半点纰漏,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从花小麦那里学来甚么新鲜菜色,也都想自己试着做做看。
今日中午,她备下不少番椒和生姜,便是为了做一道“姜辣鸭丝”。
鸭肉性寒,肠胃弱的人吃了往往会觉得不舒坦,但若搭配上热性的番椒和温性的生姜,则会将那种不适感减轻许多,是香辣爽口且对身体有益的一道菜,秋天吃尤其合适。
这菜色在锅里翻炒时格外香,吸引了许多从官道下来买外卖的食客,很是受欢迎,然而问题,也偏偏就出在这上头。
约莫午时末刻,门口买外卖的队伍渐渐人少了,大堂之中却还坐着许多客人,官道上忽然下来了一男一女,行至外卖摊子前,不由分说将手里的食盒往地上一掼,指着周芸儿就骂,说是她做的姜辣鸭丝,那男人才吃了两口,便肠儿肚儿直翻搅,呕又呕不出,火烧火燎地疼。
事情真个如花小麦想象中那般发展,男人没说两句,便往地下一躺,没命地打滚儿扑跌,满嘴里嚷嚷疼痛难忍,非要跟东家讨要一个说法,那女人——看样子应是他媳妇,也在一旁扯着喉咙帮腔,闹将起来,登时吸引了许多人来围观,七嘴八舌,议论不休。
“那姜辣鸭丝,我真没有胡乱做。”待得孟老娘说完,周芸儿便抽抽搭搭地道,“师傅平日里是怎么说的,我都记在脑子里,半点也没胡来。旁人吃了都没事,怎么偏偏就是他们…”
她生就一副谨小慎微的性子,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寻常时也一向很听话,花小麦相信她不是在信口胡诌,便柔声道:“我知道你不会胡来,你先别着急。”
又转头问孟老娘:“那他们现在人呢?”
“秀苗不是去把酱园子里那姓潘的叫来了吗?”孟老娘翻着眼睛道,“也亏他是个嘴皮子利索的,听他们嚷嚷要见你,便说东家现下不在,他们就算闹腾得再厉害也是白搭,又告诉他们,那珍味园和这边的饭馆儿是一家的,好说歹说,竟真哄得那两人跟着他去了酱园子。刚才吉祥去看了看,说是那二人还在那里没走呢!”
花小麦打从心里长长吐出一口气。
潘平安这事办得很妥当,将那两人拉去珍味园,总比由着他们在路上胡闹,或是闯进饭馆儿里折腾的强。酱园子那边的伙计多是身强力壮的年轻后生,这一男一女去了,就算想闹出点什么动静来,轻易也捞不着好。
她这下子是真的对潘平安存了两份感激。
性子狡狯又怎么样,爱耍滑头占便宜又如何?关键时刻,人家是真派得上用场的呀!
“既如此,我也就过去瞧瞧吧。”
她低头想了想,对春喜和腊梅道:“春喜嫂子和我一块儿去,腊梅嫂子留在铺子上,若有村里人问起这档子事,便想法儿解释一番,把这事儿尽量圆过去,再多劝劝芸儿。芸儿,你也别哭了,今儿若是你的错,我铁定要罚你,但如果你并没有任何疏漏,就大可以放心,你师傅我绝对不会冤枉你,让你背黑锅。赶紧擦擦眼泪歇一会儿,晚上那外卖摊子,你还得接着照应,听见了?”
言毕,又叮嘱孟老娘就在铺子上歇着,拉住春喜走了出去。
第二百八十六话 讹人
这一路走去珍味园,花小麦说不出心里是甚么滋味。
开食肆,只怕难以避免这种被人登门找晦气的情形,前段时间她还暗自庆幸呢,觉得小饭馆儿开了一年,从未曾遇上这等糟心事,心中很是乐呵了一回,谁想到底是躲不过啊!
若搁在平常也就罢了,这事儿却又偏偏发生在今日,实在让她有些气不过。
稻香园里那么多女客,个个儿家里都是有名有姓的,今天这事,若是给她们知道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哼,什么打响名头,什么买卖源源不绝上门来,以后便只管做梦去吧!一旦被那顶“吃食不净,害人腹痛生病”的大帽子扣上头,往后再想翻身,就只能挣命了!
她越想越觉得恼火,行至珍味园门口站住了,使劲深呼吸了两口,摆出一副平心静气的表情,这才一脚踏了进去。
不出所料,那对男女真个还未离去,花小麦刚刚转进门里,便一眼瞧见了他们。
倒的确是行商打扮,穿着很寻常,相貌也不过是那样,丢进人堆儿里就找不着,与普罗大众没半点相异之处。
那两人看样子应是三十七八了,伙计们明明搬了凳子来,他们却偏偏不肯坐,两口子都赖在地上,沾了一身尘土,仰着头死死盯住面前的潘平安,咬牙切齿,直着嗓子叫嚷,简直像是要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