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告诉他,他是什么反应呢?
“雨新。”我突然开口叫住他,他诧异的看着我,可能因为我的语调里有自己都能听出来的颤抖。
我看着他熟悉的脸,一瞬间有些恍惚,所有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下子全部浮现在脑海里,眼泪慢慢涌了上来。
“雨新,谢谢你。”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头也不回的转身而过。
手中握着那条帕子,我精心一针针绣好,看着那朵兰花慢慢浮现出来,我的心一点点被喜悦填满。
这条帕子我不会送出去,它属于我。
就如同这些日子,绚烂无比,却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舞。
谢谢你,雨新。
我曾经那样爱你,雨新。
再见,雨新——
但博新欢会心一笑
第三部 曾经
——芷洛篇——
半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又是仲夏时节。
这是我和叶子最舒心畅快的一段时光,每每相处,总不约而同的有种多年前在现代的感觉,忧愁尽去,逍遥自在。
多年前。原来那已是多年前。
在这里,很容易就忘了自己的年龄。我和叶子的生日,也逐渐被芷洛和杜衡的生辰取代,恍然间掐指一算,才发觉我们已经老了。叶子已该是奔向芳龄三十,而我也年约二九,如果在现代,应该早就到把镜子当显微镜一样用,看到眼袋皱纹就心慌大叫的时候了。现在可好,俩娇滴滴的小姑娘,虽然止不了心态沧桑,好歹也算是桃李年华。
我站起身来,侧头打量着面前的这幅丹青。
两个女人没有两个男人“画”得好。唉,想当初我和叶子也是大头贴的专家呀,谁知在这里留个影就那么难——足足定格了半个时辰,直到我的嘴几乎要笑抽,那老外才乐呵呵地做了“ok”的手势。不过要说这画,虽只有三分形似,倒是七分神似。
我们四个人都在笑。十三略微低着头,笑得露出了牙齿,眼睛弯弯;我却是仰着头挑着眉毛没心没肺地傻笑;四阿哥到底不同凡响,笑时都是最酷,只是微微地眯着眼,看似颇为自得;倒是叶子奇怪得很,抿着嘴微蹙着眉,皮笑肉不笑怕是她的写照了…
想到这儿,我不禁噗哧一乐,同时身后也传来一声轻笑,回头一看,十三正斜靠在桌边斜睨着我。
“什么时候来的?”我走过去,纳闷地问。
“呃,大致是你盯着那幅画开始想我的时候吧!”他可真是大言不惭。
我撇了撇嘴:“若不是有四阿哥和衡儿,你当我会看你?”十三一笑,拉着我又走到画前,凝神细看,又看看我,道:“还是画得好看些。”
我冷冷地看他一眼,按老规矩,上去一阵拳打脚踢。
他匆忙捉住我的手讨饶,我斜了他一眼,也解了气,却见他慢慢正了颜色,目光柔和,嘴边含笑。
和十三相处了这许久,我如今终于可以安下心来。他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一如四阿哥。只是他们的方式不同。四阿哥是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心底,而十三,是用一种表情掩盖了所有的情绪——那就是他的笑——高兴的时候,就像画上那样,他会毫不吝惜地展示自己的白牙咧嘴大笑;伤心的时候,他会低着头抿起嘴角,似乎嘲弄着什么一样的轻笑;恼怒的时候,便是横眉竖目的冷笑;平静的时候,他和我一样,都爱挑着嘴角,携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当我读懂了他所有这些笑容时,终可算是真正走近了他。
就像此时,我侧头看向他,轻轻摩挲着他手心上的伤疤,等着他发话。果然,他笑道:“这是我和四哥第一次画像,也算托了你和衡儿的福。”
我微笑道:“哦!我知道了,敢情是一个四哥比我们俩人都重哩。”
他慌忙掉过头来道:“洛洛,你怎么…”
我不禁一笑,说道:“我就算想,也是想你的那些红颜知己和娇妻美妾,四阿哥的醋我可来不及吃呢!”
他咧咧嘴,道:“呀,那你可要酸死了!我来给你数数,听好,绘兰姑娘、眉新姑娘、祁川格格,竟茌郡主…”他叽里咕噜地还真就报花名一样说个不停了,我越听越惊,眼珠子渐渐都快瞪得冒了出来,索性也大声数道:
“李蔥公子、雅苏各贝子、福昭大人…”把所有我知道的男人都数出来,谁怕谁?
我正兀自念念叨叨,十三却忽地住了嘴,坏笑变成了正经的微笑,他缓缓地道:
“这些女人,都过去了。”
我愕然地看向他,反应过来后,不禁也冲他微微一笑,笑容渐渐扩大,怎么收也收不住,只是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三个字:“我知道。”说完举起他的左手,让他看自己的手心的疤痕,道:“只要它还在,就行了。”
他深深地看着我,似乎轻轻喘了口气,随即揽住我,俯下脸来欲凑上我的唇,我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好怕羞,忙闪身躲道:“咱们看看阿玛和你的四哥去!”说罢,也不管他那故作委屈的样子,先向外跑去。
阿玛的书房总是最静的地方。我跑到附近,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十三跟在我后面,不情不愿地任我拉着手往前挪。
阿玛的声音隐约传来:“四爷,你与以往大大不同,却是为了什么?”
四阿哥略一迟疑,道:“我不懂您的意思。”
阿玛道:“你跟我打坐,是和以往一样的时辰钟点,一样的地方,但打坐时,我听闻你的气息却不若以往,时而急促不齐,失了舒缓之道;咱们谈的也都还是从前的道理,你悟性愈好,竟已慢慢懂得学以致用,却不知这老庄之道偏生以不用为用。”
好半响没有声音,想来四阿哥在想着阿玛所说的话。我回头瞅瞅十三,两人也都定在了窗外,凝神静思。
终于,四阿哥沉声道:“老爷子看得准。或许我是想得越来越多了。”阿玛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四阿哥道:“我此刻便有件事不能释怀。”
他停了下来,似乎反而不愿再说。阿玛道:“可是为了十三爷?”我不禁回头看向十三,只见他已正了神色,蹙起眉头仔细聆听。
四阿哥低声道:“不错。只是我知道老爷子您一向不多管此类杂事。”
阿玛一笑,道:“四爷怎地也开始转着弯子说话?十三爷的事我不理,那老佟我还记挂什么事?”
四阿哥也笑了,随即缓缓道:“他跟着我长大,虽是早年丧母,却半分苦头都没有吃过。一来皇阿玛素喜他大气慷慨,二来我们兄弟两个并肩,谅谁也怠慢不得…”
阿玛接道:“这个我也省得。登高跌重,这两年来十三爷不容易。不过,看他到底是熬出来了。”
四阿哥笑道:“这点意气,他自是有的,这点我却不及他。只是——不知皇父那边,到底作何打算?莫非就一直这么冷着他?”
阿玛叹了口气,道:“四爷,半年了,所有人都不知道,我说与你听吧:皇上和我已是今不如昔。”
话说至此,窗内四阿哥,窗外我和十三都同时一怔。
四阿哥迟疑半响,后道:“您却仍是三五日便入宫盘桓…”
阿玛轻笑着打断他道:“待我讲来。我们这整个佟家花园,各为其主,从来就不会有一人获罪就株连九族的事儿!可是除了芷儿和我。”
我的心蓦地随着阿玛的话悬了起来。只听阿玛续道:“几年前芷儿正值适婚之龄,却不想引起一番纠缠,可那时皇上只说‘老佟,如果只有一个儿子看上你的女儿,那咱们也就成了亲家’,便依了我放了芷洛出宫,也算解了当时的窘境;
“后来一年倒是相安无事,直到芷儿终和十三爷两情相悦,而却恰在此时出了乱子,太子爷被刺,十三爷被牵连,事情平息后,皇上说我‘养了个好女儿’,此意深长,只是往日情分未变,和我仍是如故;而这次出塞之事发,芷儿可说再次卷入这一干皇子当中…四爷,若是您,对这件事,对这样的女子,会作何感想?”
只听四阿哥缓缓答道:“二哥处事甚是荒唐,皇阿玛这次看似是伤透了心。至于芷洛格格…其实不过是个因由罢了。”
阿玛道:“不。四爷,您这话若是出自本心,则未免过于简单。皇上对太子失望,那是不假,可对芷儿,一个纠缠在他的三个儿子之中的女人,恐怕是不能宽容。”
我轻轻的抽了口气,背脊发冷,十三紧握着我的手。我向来知道,事无巨细,都不能漏出康熙爷的眼睛,却没想到,我虽看似已远离皇恩圣眼之外,也总是逃不出那紫禁城织下的网。康熙爷哪怕一丝丝的心思变化,便足以掌载我和阿玛的宠辱之命。
阿玛续道:“所以这半年来,皇上虽照旧宣我入宫,行动神色一如往日,可君臣和知交之别,如人饮水,只有我们二人知晓。”
四阿哥一时无言,我和十三也是默默相对。
只有阿玛缓缓道:“缘起缘灭,本就是如此。倒是不久老佟又将少了件挂碍,也未尝不是乐事。”话虽如此说,但调子仍是略显苍凉,我心中酸楚,想到若不是我,阿玛恐怕还是那个毫无芥蒂与老友言欢的老佟,而不是惹是生非的芷洛的阿玛——而我,是芷洛么?如果我是桑璇,那么我更没有这个放纵的资格。
四阿哥沉吟道:“老爷子看得开就好,只是怕自此再无人能为十三弟执言。”言罢再无话,我几乎能想象到他轻敲着桌面,微微蹙眉的样子。
阿玛道:“四爷倒可以放心。皇上的心意瞬息即变,何况已过了这许久?我前月听梁公公提起,才知道皇上竟特特问起十三爷的旧疾,这便是了。”
我轻舒了口气。两个月前,十三犯了一种叫鹤膝风的病症,膝盖肘部总是阵痛。我和叶子都是迷迷糊糊搞不清楚,唯一的感觉是这病就像现代的关节炎,终究又相对慨叹了一次没有一个学医的,现在算帐和外语都是彻底的无用。结果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用了两天时间把胶布浸到浓浓的中药汁里,做了个“膏药”,给个老十三就贴上了。没想到,过了一个月,还真的让他恢复如常,我和叶子为此还得意了好久。
原来康熙爷竟也知道十三患病之事,还留了心,这倒真是在我意料之外。
只听四阿哥道:“那敢情是好事。只是若想重得圣宠,仍是步步艰难。”
阿玛一笑,道:“四爷为了十三爷如此挂心,真真难得。只是为何你不问问他自己,是否想——呃——重得圣宠呢?”
十三忽地拉着我向屋内走去。他朗声道:“是该问我!”
阿玛和四阿哥见到我们,都是一怔。
十三走到四阿哥的面前,兄弟两个只交换了一个注视,却什么都没有说。十三向阿玛一拜,随即也是盘坐在席上,道:
“皇父对我的态度变化,是有缘由的。”
我们三人都疑惑地看向他。只听他轻声道:“冬天里京城里林韬犯乱的事,本来皇阿玛因怀疑我,才密召我出塞。可三月间这桩公案竟然告破,结果自是与我毫无干系。我当时一时意气,便说‘皇阿玛可曾想过,既可怪错我这一件事,便可怪错我很多事’…”
十三说到这里,我们其余三人也都不约而同地向前探了探身,均知能在康熙爷面前这般讲话,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更何况这人是失宠已久处处见疑的十三。
他续道:“我冲口说出这话,心里也是打鼓个不停。谁知皇阿玛并未动怒,我也算逃过了一劫,事后真是屡屡后怕。”说完,他耸耸肩冲我咧嘴一笑。
阿玛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四阿哥也展开了眉,轻轻颔首:“因祸得福。”
十三哈哈一笑,道:“如今背后的眼睛也少了几只,俸禄也复了几分,日子舒坦得紧。”他微笑着看向四阿哥:“这样就够了。”
四阿哥挑起了眉毛。
十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阿玛,道:“在这花园晃了两年,我倒是沾了些佟老爷子的仙气和芷洛格格的迂气。”
迂???我撇嘴又撇头,不再看他,却见阿玛也揶揄地看了我一眼,似乎还微微点头,不禁咬咬嘴唇——这俩人!
只听十三站起身来,接着说:
“现在我只想做五哥——远离皇父的眼睛,而后保有一丝血脉真情。”言及此,语调已甚是郑重:“四哥,您带着老十三走了这三十年,或许此时方可不再为我烦忧。”
四阿哥紧抿着嘴,也站起了身,侧头看向十三,似乎在重新认识这个男人。终了,他低头轻轻一叹,而待抬起头来,已是嘴边含笑。他敲了下十三的肩,笑道:
“话别说得太满。”
十三哈哈一笑:“尽可走着瞧!”
晚上。
十三和四阿哥一同回府,我和阿玛一起吃饭。桌上尽是我喜欢的菜,我闷头猛吃,不太敢面对阿玛,只觉得似乎亏欠了他一份多年陈酿的感情,不知该如何弥补。
然而阿玛却心情极好,竟讲起年轻时的故事,不由得我不抬起头来听他说。
他啜了口酒,哈哈一笑,道:“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也不是这般喝酒。”我笑道:“难道您还曾豪饮如牛不成?我可想不出。”
阿玛侧头看我,道:“为父和人比酒的时候,你可连影子都不见哩!”他见我睁大了眼睛,兴致更佳,索性和我碰了碰杯,一饮而尽,我几乎能看到他年轻时豪气干云的情形,不禁笑问:“原来您早就是神仙了,不过却是个酒仙!”
阿玛笑着摇摇头,道:“什么酒仙,不过是年轻时候的意气罢了。现在看到十三爷…”,他瞟了我一眼,续道:“就不由得想起那时的光景来。”说完他举杯停箸,似乎在回想什么。
“为父十几岁的时候,正是咱们佟家门庭兴旺的时候,只要是这花园里人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你叔叔们都爱那皇城,他们自然做到了;我不爱受拘束,只爱日日享乐,自然也可以如愿。”
我不禁也停下了筷子,静静听着阿玛道来。
他笑着续道:“人年轻的时候总做出些傻事,而后回想甚至不知那是为了什么。你阿玛我也真真荒唐过一阵子。”
我笑着打趣道:“一阵子?能有多久呵?您现在这么超然脱俗。”
阿玛看着我,认真地说:“十年。”我不禁愣住了。
他冲我眨眨眼,道:“年少轻狂,除了喝酒、赌钱、骑马、击剑、打拳,那时我还爱浪迹江湖,经常就是带上千两银票独自上路,一年半载后回来,你猜怎么——已经没人识得我啦!”
我傻乎乎地听着,实在无法想象阿玛所说的那个人竟然就是他自己。
他扯嘴一笑,道:“我当初也是仗着和万岁爷从小玩在一起,感情一直颇好,倒也没人能管得了我——当然只除了你祖父,爱教训人的老爷子。就这样,享乐随性,到什么地步呢?唔,芷儿,你能想到的和你想不到的所有事情,为父都见过也都干过。这么浑噩过了十年,有一天早晨我突然醒来,发现自己已到了三十岁年纪。而那天,正是我和你额娘的大喜之日。”
我不禁轻轻“噢”了一声,把身子挪到阿玛身边听他讲下去,哈哈,有爱情故事了!
“本来那日我想做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宾客盈门的时候,骑了匹快马从后门逃婚,再出去游历个几年…”
我惊吓之余,苦着脸插嘴道:“阿玛,果真你什么都做得出。一个大男人,逃什么婚啊。”
他敲了下我的头,道:“只许你小妮子‘心远地宽’不成?嗯?”他指指门厅前十三送我的那幅画儿,轻轻一笑。好家伙,为老不尊——我在心里暗暗默念,却不能还口。
阿玛斜了我一眼,续道:“合该咱们一家三口有缘。那日清晨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竟琢磨了很多以前没想的事。可还没想明白,喜娘就来叫门了,我也就顺势作罢,心想当去看个热闹也好。只是这一去…”
我把脸凑到他面前,讪笑着问:“怎么了?”阿玛闭口不答,只轻轻微笑。我坚持不懈地八卦到底:“额娘美极了,就此拴住您了,对也不对?”阿玛侧过脸去,也不答话。
我哪里肯依,拽住他的衣袖开始耍赖撒娇——我那没见过面的额娘,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能配的上阿玛的女子,又该有怎样的气质呢?
阿玛拗不过我,转过头来,摸摸鼻子,眯起眼睛道:“你额娘,实是个厉害了得的女人。”
我正待听下去,阿玛却不再多说,只是坐回桌边继续喝酒吃菜。我正要细问,却见他神色微变,目光深远。
我猛然想到这位额娘是在分娩时难产而逝,也就是说她和阿玛共度的时光只有短短的两年。我开玩笑地问过阿玛:为什么他正当壮年,却不续弦再娶,反正我是不在乎有个“后妈”,也相信他的眼光。他只是轻笑着岔开话去。此时看到他的丝丝落寞,我不用再问,已然知晓那两年的岁月,是怎样的甜蜜和谐。
于是,我也只是默默坐在阿玛身边,为他斟酒。他侧头看了看我,忽道:“芷儿,你的模样很像你额娘。”柔软的声音让我心中一动,不禁轻轻地看向他。
阿玛微笑道:“阿玛第一次抱着你,你就会冲我笑,那时我便恍惚看到你额娘,忽然就悟出些道理,生生死死,乃是道之循环。你,就是她的延续。”我不是第一次听阿玛这样不疾不徐地讲人生,但的确是第一次听他讲过去的自己,听他用自己的故事诠释着,让那哲理浸着生命的悲欢喜乐,也变得栩栩如生以至于几可触摸。
“后来你祖父在战场殉国,你被一道懿旨接入宫中,这本非我所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看你一步步的沉在皇宫内院的影子里,离你额娘越来越远。我心下怆然,向皇上请行出游——这也是我早就应了你娘的。”我想到芷洛格格从前的形态性格,的确是和阿玛格格不入截然不同。
“没想到五年后归来,芷儿,你让为父好生欣喜。你看懂了我的信,这很容易;但是你能参悟出些许道理,却非我所料。你托人将那幅画儿带出来给我,我便知了你的心意,也深感快慰。”阿玛微笑看着我,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我几乎说不出什么话来,眼眶却有些发热,只能扁着嘴笑啊笑。通透如阿玛,怎会不知道我心中顾忌,他猜到了我因为连累他而内疚不安,所以才有了这番推心置腹的谈话,就是为了让我卸下重担。他丝毫不提白天的事,其实却句句都在开导我。而此刻我方感觉到,阿玛是这样的以我为荣,而我呢?就像他们想的,有些时候是迂腐得过了,似乎还未学得阿玛万一,什么都放不下,什么负担都带着走。
好半天,我才说出句话来,我说:“阿玛,女儿这一生如果能像您一样,就满足了。”
阿玛偏头看着我,想了想,随后笑道:“你会比阿玛过得更好。”
那个晚上,阿玛陪着我回房休息。他亲自把我安置在床上,随后坐在旁边讲给我许多他年轻时四处游历的见闻,伴着他的低声细语,我第一次入睡得如此容易,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有两个念头:一是探听阿玛除了额娘以外还有多少红颜知己;二是,在这里,有这样的人在身边,我已经足够幸福。
于是我似乎做了好多甜美的梦,梦见了我现代的妈咪,梦见了我古代的阿玛,梦见了他们都在冲我笑着挥手,向我缓缓走来。他们伸出手,亲昵地捋捋我的发丝,捏捏我的脸,眼神里满整理制作,并提供下载是欣慰而安心,而我也不自觉地深深微笑了——
“太后娘娘的家宴已是几年都未请我去,这次是怎么了?”我一边找出沉入箱底已久的宫装,一边问旁边比我兴奋得多的奂儿。
“谁知道呢?格格,咱们去凑凑热闹也好哩!”奂儿噼里啪啦地说道。
我停下手,笑道:“奂儿姑娘,是不是咱们这佟家花园太小,装不下你啦?”
奂儿咯咯一笑,道:“格格别取笑我了,这园子住得再舒坦不过,只是我…想念宫里的姐妹了。”说完她突然有些腼腆,转开头去。
我难得见她这样情态,脑筋一转,笑道:“你这妮子,是不是有心上人了?还不老实说。”
她的脸蓦地一红,道:“格格好没趣。”
我摇头晃脑道:“有趣的紧呢!”心下盘算着奂儿已经跟了我十来年,也已年将二十,是该出嫁的年纪了,我没法子嫁,总不能让人家也陪着我做老姑娘。想到这儿,我笑道:
“得,改日将那人引来我看看,若是中意,我就给你们做主啦!”
奂儿闻言欣喜非常,笑逐颜开,脸红红的道:“那…就有赖格格了!”说完,她又犹豫地加上一句:“只是——格格,能否叫他,也来这园子里当差,我可舍不得您。”
她凑在我身边,恳求地拽着我的衣袖。
我看着这玲珑剔透的丫头,心中一软,捏捏她的脸道:“那有什么不可以,你,他,日后你们的小宝宝,都可以把这儿当家,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