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啊,您还记得前几天微服出游时,光顾的那家胭脂铺吗?”
“记得啊,怎么了?”
“今天早上我经过那里时,那掌柜还特地招呼我,问:‘上次你陪同来这里买胭脂的那位夫人是不是生了?’,我当时一愣,不过很快想明白了,他是看您的肚子和已经足月的女人差不多了,所以才会如此发问,结果我告诉他您才怀胎五个月时,他那惊讶的模样,别提多好笑了!”说到这里时,她忍不住掩口而笑。
我也不禁莞尔,目光向下打量打量自己的肚子,身材的确臃肿得可以,我突然间怀疑,一旦生产过后,还能不能恢复以前的身材?会不会走形啊?不过听说年纪轻的女人生完孩子后很容易恢复,因为皮肤弹性好。我凑近镜子,仔细观察着自己的面庞,生怕生出一颗妊娠斑来,所幸没有找到,这张脸还是白白净净,像没有丝毫瑕疵的羊脂美玉一般,不过我还是疑神疑鬼,认为自己好像有些发胖了。
“阿娣,你说我是不是没有以前好看了?”
阿娣刚要回答,就听到了多尔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谁说我的熙贞没有以前好看了?”
门帘一掀,他微笑着出现在我的镜中,我看着镜中的他,他也同样注视着镜中的我,这时阿娣连忙蹲身施礼:“王爷,奴婢可没有说福晋半点不美的话…”
“瞧把你吓的,王爷这不是逗人开心的吗?你还当真了。”我站起身来,故意用嗔怪的口气“质问”贸然闯入的多尔衮:“你说你,进来之前也不等人通传一下,还把我的丫头吓了一跳。”
他做出一脸委屈状:“这不怪我啊,你门口的那个丫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连个给我开门的人都没有,再下次的话,大不了我自己站在门外为自己通传一下,总该不会吓到你们吧?”
多尔衮指的是那个新来我身边伺候的侍女,叫做“兰珠”的,可惜朝鲜名字翻成汉文并不是音译,而是意译,否则的话我真的奇怪为什么有父母给女儿起名字与“懒猪”谐音,每次我唤她的名字时,总是因为想到这一点而忍俊不禁,好在兰珠是个很勤快,做事情很麻利的丫头,而且不喜欢多嘴多舌,我很满意这个顺英送给我的贴身侍女,毕竟是自己本国的人,信得过。
“哦?兰珠没有在外面吗?”我转头问阿娣,阿娣显然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多尔衮走到我旁边来,落座后说道:“你这人啊,就是脾气太好,太容易说话了,弄得你手下的奴婢们都散散漫漫的,长此以往…”
“好了好了,发现你近来越发喜欢唠叨了,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翁。”我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怎么,看你这一身装束,是不是要到宫里去啊?”
“是啊,皇上要我们几个兄弟带上家眷去喝九阿哥的满月酒,所以我特地来找你,正好你也打扮好了,我们这就动身吧!”
我的心头微微一震,猛然想起大玉儿的九阿哥出世已经满一个月了,我还没有见过这孩子的面,自从上次和大玉儿没有照面的交锋后,都没有捞到任何好处的双方暂时将争斗停歇了下来,本来想我曾经一度动了将未来的顺治皇帝铲除于母腹之中的恶毒想法,但是一来考虑到了她很有可能加强了自身的防范,我也没有把握轻易得手,万一弄巧成拙,岂不是自讨苦吃?二来偏生自己也即将做母亲了,突然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心对未出世的福临下手,于是自己也成了“以德报怨”的善人,尽管我以前一直骂这类的人是窝囊废,可是真叫我狠下心来,确实有点难度。
“皇上这次没有像八阿哥出世那回一样,大排筵席,广邀百官同饮吗?”我的潜台词是:皇太极果然是个偏心眼,一样是自己的儿子,待遇明显有区别,可见大玉儿的确不怎么得宠,否则这九阿哥的满月酒怎么会如此小范围,而又如此低调呢?
多尔衮轻蔑地笑了一声:“儿子多了,当然会亲疏有别了,在一个皇子没有即位之前,是子以母贵,只有当了皇帝,才能母以子贵,庄妃跟了他这么多年,位置还排在海兰珠的后面,将来九阿哥想必继承皇位的希望非常渺茫啊!”
我暗暗好笑:你多尔衮这般人物都预想不到福临将来能成为突然杀出来继承皇位的黑马,此时的庄妃不知是否在为她的九阿哥的未来做打算,想来连她都认为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可是谁能想到在五年之后的崇政殿上,你轻飘飘地一句话就把这个小冤家送上了皇位,以后有得你后悔了。
这段历史的确叫人哭笑不得,顺治未亲政前,整日地抱怨哪有已经大婚了的皇帝还住在慈宁宫里的,天天诅咒他的“阿玛王”为什么不早点挂掉。可是等到那一天突然到来了,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番了,可是这小子又开始抱怨,为什么这个皇帝当得这么无聊,一点自由都没有,连正常地跟自己心爱的女人亲昵厮守都不可以,最后莫名其妙地“驾崩”了,我怀疑他当个行痴和尚绝对要比做皇帝称职得多。
皇位就是一块烫手的热山芋,没有得到的人要处心积虑地争,甚至不惜打个头破血流;可是得到的人却天天后悔不迭,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坐这个烫屁股的位置,最好能和自己的爱妃躲到天涯海角去做一对神仙眷侣,唉,一帮可怜人。
看到多尔衮的话音里隐含着不平,好像是在为庄妃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而忿忿,我顿时一阵无名火起,看来你还是对她念念不忘啊!你可以为了得到一个宝贵的面见旧情人的机会,而丝毫不介意忍受看着她抱着为仇人所生的孩子时的痛苦和嫉恨,叫我怎么说你好啊!
我的脸色立时阴沉下来,多尔衮当然注意到了,他立即截断了自己的话头,“怎么了,熙贞,你的脸色…”
我强忍着心头的怒火,故意把话头岔开了:“听你讲到‘母以子贵’四个字时,我真的为你不值,额娘当年是天命汗名正言顺的大妃,堂堂的正室,还为你父汗殉葬,可谓节烈,可是她的谥号却一直没有变动过,皇上都称帝数年了,他的额娘叶赫那拉氏当时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侧妃罢了,说到天上去也最多是个‘圣母皇太后’,可人家的牌位却堂而皇之地在太庙里供着呢,为何额娘一直没有得到任何‘皇太后’的追封呢?”
多尔衮沉默不语,但他眼睛里的寒光却越来越盛,最后阴沉冷郁到了令人如芒在背的地步,良久,他伸出手来按揉着太阳穴,一字一句地挤出了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话:
“这个,我以后会让它倒过来的,如果我做不到这一点的话,就是最大的不孝。”

尽管此时是一年之中最为寒冷的时节,但是清宁宫里的天子家宴却其乐融融,温暖如春,皇太极的一干兄弟子侄悉数到齐,大家把酒畅谈,不谈国事,只叙家常,的确是一幅堂皇的和睦景象,虽然是假的,但也逼真至极,爱新觉罗家族的这两代人,个个都是狠角色,内讧起来心狠手辣,机关算尽,可是做起表面上的文章来,却个个是唱大戏的好手,个个都有资格粉墨登场。
宴后,众人陆续散去,一直陪宴的哲哲挽留着我和多尔衮,邀请我们去永福宫看看庄妃和她的九阿哥,皇太极闻言侧过脸来,一脸和煦的微笑:“也好,朕就亲自带你们去永福宫瞧瞧吧。”
多尔衮一愣,但是立刻伪装出诚惶诚恐状:“还要劳烦皇上大驾,臣弟惶恐。”
“现在又不是在朝堂之上,你是我最为倚重的兄弟,去看看侄儿有什么大不了的?”皇太极大手一挥,就下了台阶。
走在前往永福宫的道路上,皇太极一路携着多尔衮的手,把“长兄如父”的架势摆了个十足,看着比多尔衮年长二十岁的皇太极那肥胖的身材,不知道的人恐怕还真会怀疑这个一脸慈祥之色的皇太极正是多尔衮的慈父呢,也难怪,豪格尚且比多尔衮大三岁,谁叫当年努尔哈赤精力太旺盛了呢?他的第十二子阿济格的满语意思是“小儿子”,可见老努以为可以就此收工了,可是没想到接下来的近十年间,赖布慕,多尔衮,多铎,费扬古又一一面世,如果当初有计划生育政策的话,老努岂不是要被罚给倾家荡产?
皇太极和多尔衮在前面用满语亲切地交谈着不知道什么话题,懒惰的我到现在估计西瓜大的满文勉强识得一箩筐,看来以后要努力了,做满人的媳妇岂有不通满语的道理?
哲哲一面拉着我的手,一面细心地询问着我怀孕以来的状况和饮食习惯,并且嘱咐我了很多她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在得知我怀的是双胎之后,她欢喜得不得了,对我更加关切了,爱屋及乌嘛,估计平时她没少在皇太极面前为多尔衮美言。
到了永福宫,刚坐完月子的庄妃闻报后立即恭敬地出来迎接,皇太极温言抚慰几句后,就让她带我们几个去看望襁褓中的九阿哥,进入内室后,一个嬷嬷连忙赶来行礼,皇太极摆了摆手,示意她小声点,不要惊动了摇篮中沉睡的九阿哥。
可是这九阿哥也奇怪,似乎不像一般的小孩睡得那样沉,我们方一进来,他就睁开了两只小眼,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些大人们。
生产后又丰满了一圈的庄妃来到摇篮前,微笑着对多尔衮说道:“十四叔走近些看看你的小侄子吧!”
皇太极也点了点头,于是多尔衮上前站定,打量着摇篮里的九阿哥,脸上带着纯净和欣悦的微笑,眼神中充满了怜爱和疼惜,似乎这九阿哥就是他的骨肉一样。
我看到多尔衮这种表情,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几个月前的那个怀疑又一次涌上心头,这九阿哥会不会真的是…又或者说,皇太极毫不知情地当了人家的“便宜老爸”?
想到这里,我立即将目光牢牢地盯在九阿哥那张胖乎乎的小脸上,试图从他稚嫩的面孔上捕捉一点类似之处,这一刻,我的神经莫名地紧张起来。
不过很快,我松了一口气,因为这九阿哥简直是和皇太极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除了脸型有点像大玉儿外,五官和皇太极极为相似,说句老实话,他长得很是普通,一点也没有海兰珠的八阿哥白净俊秀,无论形神,都和多尔衮的相貌一点也搭不上边,看到这里,我终于放下了心里的石头,看来我是疑神疑鬼了。
谁知道多尔衮小心而笨拙地抱起九阿哥时,这小家伙居然嘴一撇,哇哇大哭起来,直到哭得满脸涨红,汗珠从胎发中渗了出来,小小的身躯在多尔衮的怀里不安分地扭来就去,手舞足蹈的,似乎急于挣脱他的怀抱。
“这…九阿哥怎么哭成这样?莫非是我不小心?”没有任何经验的多尔衮这下慌了手脚,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实在好笑。
我急忙上前将哭闹不止的九阿哥接了过来,温和地逗弄着,奇怪的是,我还没拍抚几下,九阿哥立即就停止了哭声,慢慢地笑容还绽放在小脸上,一双晶莹的小眼睛好奇地望着我,很是友善。
皇太极呵呵地笑了:“我说十四弟啊,看来这孩子还真和你犯冲,莫非是八字不合?天生就是做冤家的?要不然怎么好端端地一下子大哭起来?”
哲哲也附和道:“就是嘛,你看他在熙贞的怀里,一下子就不哭了,这九阿哥人这么小,就懂得和谁亲近和谁疏落了,还真是有意思得紧。”
第二节古怪梦靥
多尔衮尴尬地苦笑着:“我看犯冲是不至于吧,可能是我常年摸刀摸枪的,所以手粗了些,把九阿哥给弄疼了吧?”
我的心里忽然一阵异想天开:九阿哥的这种表现正是一个男性的代表性心里,看到比自己帅的男人就不舒服,看到美女抱着自己就乐开了花,巴不得吃点豆腐,哈哈,要真的是这样的话就搞笑了。
看着怀里冲我甜甜地笑着的九阿哥,我不禁涌起了母性的温情,凑脸过去,深深地嗅了嗅他小小的脸蛋上那种浓浓的奶香味,然后蜻蜓点水似的在上面亲了两下,“咯咯”,九阿哥笑出声来,不知道是痒的还是兴奋的,两只单眼皮的小眼睛眯成了缝,倒也煞是可爱。
我不禁疑惑,这么个可爱的孩子怎么会变成以后那个偏执残暴,薄恩寡义的顺治帝呢?简直很难想象。人之初,性本善,福临这孩子…我心底轻轻地叹息一声,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来对待他,人性真是复杂而多变啊!
九阿哥这一笑,众人都会心地高兴,我再一次打量着九阿哥的小脸,似乎不经意地说道:“这个九阿哥,长得可真像皇上啊,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嘛,”然后我侧脸问哲哲:“娘娘您说呢?皇上这么多儿子里面,是不是没有哪个比九阿哥更像皇上的了?”
皇太极闻言立刻兴趣大增,连忙凑上前来,细细地观看着九阿哥的小脸,旁边的多尔衮和哲哲也连声附和:“没错,这孩子长得还真像皇上。”
过了一会儿,皇太极抬起头来,一脸欣慰之色:“嗯,你们说得还真对,原来朕还真没注意到这一点,难道是因为以前九阿哥太小了,所以一时分辨不清像谁吗?”
我轻轻地笑了,道:“皇上还真会说笑,九阿哥是您的儿子,不像您还能像谁呢?”
“哈哈哈…说得是,说的是。”皇太极光顾继续打量着九阿哥去了,我趁机悄悄地溜了旁边的杜多尔衮一眼,想看看他在听到我的那句“九阿哥是您的儿子”时,他这个旁听者是否有意,不过令我感到轻松的是,他的眼睛里满是和煦的微笑,没有丝毫的异样之色,看来是我太多心了,以为多尔衮看着九阿哥那么高兴,就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其实也许只是因为多尔衮自己没有儿女,所以看到别人的孩子就特别喜欢罢了,再加上他的母亲是大玉儿的因素…想到此处我又是一阵嫉恨,看来这个姿色平庸的大玉儿的魅力还真是不浅啊,接连为皇太极生了三女一男了,他多尔衮居然还是死不了心,难道初恋就是如此刻骨铭心吗?
虽然九阿哥还很小,但是生得胖乎乎的,重量也不轻,我只抱了一阵,就感觉肚子上很不舒服,有种明显地压迫感,也难怪,我此时已经大腹便便了,里面的孩子们想必要快要抗议了,于是我只得把九阿哥交到了皇太极手中,
“来来来,让你的皇阿玛抱抱,好好欢喜欢喜吧。”
皇太极小心翼翼地接过了九阿哥,在这一刻,我居然有点爱不释手之感,甚至在皇太极疼爱地逗弄着他的时候,我也忍不住伸头去看,奇怪,我怎么会这么失常?
多尔衮忽然问了一句:“这九阿哥有没有取名字啊?”他问这话时,眼睛居然是看着一直微笑不语的大玉儿的,她也显然一愣,莫非她一直在背后悄悄地注视着他的初恋情人,以至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唔…还没有,朕竟然疏忽了,国务繁忙的,也没有空暇去琢磨,对了,八阿哥的名字朕到现在也没有想出来,更何况比他更晚出世的九阿哥了,”皇太极没有抬头,所以自然而然地以为多尔衮的那句话是问他的,这个可怜的被带了绿头巾的男人啊,这次是自作多情了。
“这样吧,十四弟,还是你动动脑子,帮九阿哥想个名字吧,朕近来也是奇怪,一耗费精神思考东西的话,就免不了头脑里隐隐作痛。”
我一惊,莫非皇太极现在就已经有心脑血管疾病的潜伏了?按例说他是在五年之后死于突发的脑溢血或者心肌梗死的啊?我知道肥胖的中年人很容易生这类疾病,何况像皇太极这样性情刚硬,容易动怒的人了,可是这类病的潜伏期有这么长吗?万一…万一历史也靠不准了,他皇太极突然提前“驾崩”的话,多尔衮还没有准备充分,哪里来得及?
多尔衮闻言也吃了一惊,他一脸紧张关切之色:“皇上龙体违和,绝不是一件小事,有没有传太医诊脉?这可万万疏忽不得,皇上一人身系大清安危…”
皇太极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好像在嘲笑多尔衮的大惊小怪:“唉,一点小毛病,哪里用得着劳师动众?况且也不是很痛,挺一小会儿就过去了,看看自己的身体,还是强壮得和年轻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你信不信啊,朕前几天试了试,还照样能拉得动最硬的强弓,我看你这二十几岁的人也未必做得到吧?”
膀大腰阔,伟岸神力的皇太极肯定是自信满满的人,再加上做皇帝的人肯定都会存在着讳疾忌医的心理,生怕下面的人知道了自己其实已经开始由老虎向病猫悄悄地转变着,恐怕又会人心惶惶,不安分的人也要生出些或大或小的事端来,所以才会有一例例突然死亡的事件发生,往往是这些个盲目自信的“大行皇帝”们临终前还没有来得及交待一下后事,公布公布自己的继承人,就不情愿地咽了气,才会导致一系列残酷倾轧和宝座之争,停尸不顾,束甲相争,怎么没把“大行皇帝”气得活过来?
“是啊,我家王爷从小就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本来身体就比不上那一大帮兄弟侄子的,还经常着个风寒,咳嗽两声的,等到了皇上这个年纪,怎么可能也有皇上这般英武强壮的身子骨呢?”我一脸羡慕之色地拍着马屁,多尔衮心有灵犀,也连忙附和着。
其实他明白了我的用心:松懈皇太极的戒备心,一来继续盲目地信赖着自己的身体不会这么快就垮,从而耽误诊治的最佳时机;二来让皇太极认为他的身体的确孱弱,将来即使和皇太极的儿子们争权夺利,也恐怕是力不从心,所以对于皇位的威胁也没那么大,从而叫皇太极放松警惕。
几个人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有琢磨出究竟该给九阿哥起什么名字好,我知道他们满人在入关之前,还没有接受多大的汉化,所以给孩子取名字基本上是按照满语的意思来的,而我们所知道的这些个满人的名字的汉文读法都是根据满语发音转译过来的,所以才有了那么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名字,让人摸不清头脑。
最后大家将期望的目光齐齐地投向了我,想看看我这个知书达理的朝鲜人能给九阿哥取出个什么好听又神气的名字来,我暗暗好笑:这不是现成的吗?还用多想,就按照历史来吧。
我装模作样地沉吟一阵,然后用目光询问着大玉儿:“记得姐姐正式的蒙古名字叫做布木布泰吧?[大玉儿是她的小名],是老天将吉祥和福气降临于一身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解释?”
她点了点头:“没错,妹妹还真是有心人,连这个都知道。”
“眼下我大清国力强盛,八旗铁骑所向披靡,入关定都,问鼎中原是指日可待了,到那时我们要统治千万汉人,就需要逐渐掌握他们的一些文化,才更利于顺利地掌控管理他们,所以说,就不妨从九阿哥的名字开始,”我先是用一大篇冠冕堂皇的豪言壮语开始,说得皇太极满意地颔首,这才把关键之处说了出来:
“我看啊,这九阿哥就叫‘福临’吧,既概括了庄妃姐姐名字中的精髓,又隐含上天将吉祥和福运降临我大清之意,怎么样呢?”
几人闻言后均抚掌叫好,为我的绝佳构思而赞许钦佩,“好,这名字的确是最好的了,既好听,意思又好,我看就是这个了吧!”哲哲望着皇太极征询着意见。
皇太极连连点头:“不错,熙贞这个提议可谓绝佳,不但祥瑞,还预示着大清的国运,”说着他轻轻地用手指逗弄着九阿哥的小脸,郑重其事道:“乖儿子,以后你就叫‘福临’了,怎么样,好听吗?”
小福临响亮地笑着,似乎在对这个名字很满意,皇太极哈哈大笑起来:“福临啊,你长大以后可别忘了你的名字可是你的小婶婶给取的,可要像对你额娘一样亲近地对你婶婶啊!”

这天我在阿娣的陪伴下,到雪霁初晴的后花园闲逛,结果偏偏冤家路窄,碰到了不该碰见的人,不用说,就是小玉儿了,好久没有见到她了,虽然住在一座府第中,但是作为老死不相往来的仇家对头,她不稀过来理睬我,我自然也懂得不要过去自找没趣,再加上怕自己现在正身怀六甲,要绝对地小心谨慎,千万不能有个闪失了,所以我对她更是避而远之。
由于多尔衮加强了对我的保护,特地加派了照料我饮食起居的可靠人手,又下了死令,一定要保我和孩子周全,所以大家为了自己的脑袋着想,对我的保护格外周密,可谓“水泼不进,针插不入”,从药材和食物的选料到运送和烹煮,直到送到我面前时,连餐具都严密检查过,所以无形间断了某些人想谋害我的路子,想必小玉儿就是其中之一。
小玉儿看到我后,脸色顿时一沉,眼睛望着天,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说给我听的:“我说呢,这一大早的,门前树上有一只又黑又丑的乌鸦在聒噪个不停,惹人心烦,看来还真是个预兆,我这刚想出来散散心,就碰上了个扫把星,真是晦气!”
我心头一怒,按照平时的脾气,我肯定要顶她几句,噎得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回不上话来我才高兴呢,可是我很快意识到了眼下不能意气用事,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万一气急败坏的小玉儿一时冲动,完全不计后果地冲上来踹我一脚或者将我一把推倒的话,那岂不是自讨苦吃?
为了腹中胎儿的安全着想,我忍下了心头的怒火,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轻轻地对阿娣说了一句:“我们回去吧,这天气太冷了,还是去烤烤火盆,暖和暖和的好。”
阿娣明白我的意思,于是她伸手过来搀扶我,我看都没看盛气凌人的小玉儿一眼,就脚底抹油,赶快撤离这是非之地了,背后还传来了小玉儿的冷嘲热讽:“狐狸精这回怎么连个照面都不打,就慌慌张张地夹着尾巴逃跑了?哈哈哈…”
我继续快步地向外走着,一直到了彻底把小玉儿甩开,这才停下了脚步,由于身体臃肿笨重,一口气走了这一段路,我不由得喘息起来,面前的干冷的空气中升腾起一阵呼出的白雾。
“小姐,大福晋她…她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您怎么忍得下?不行,奴婢一定要代您去禀告王爷,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她又要得寸进尺了。”阿娣一脸不忿,替我打抱不平。
“嘘,小声点,说不定这附近就有大福晋的耳目呢,何必要为了争一时之气而自寻麻烦呢?赶快回院再说吧。”我用朝鲜语同她说道,阿娣已经彻底适应了盛京的生活,平时说话也都改用了汉语,所以我生怕她的口无遮拦被小玉儿的人听去,不然这嫉妒狠毒的女人不知道又要对我动什么坏主意呢。
坐在暖阁中温暖的炕头上,阿娣端来了一只红彤彤的火盆,我感觉到自己几乎热得汗都冒出来了,于是顺手将厚厚的棉衣脱下。
“小姐,这样不行的,人家说有身孕的女人容易着凉,这天气这么冷,万一着了风寒可怎么办?”
我不耐烦道:“难道你要看着我热得生痱子才好?要不然你就把这火盆端到外面去。”
“是。”阿娣俯身要端,我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口气有点过分,所以有点歉疚地摆了摆手,“算了吧,你不用忙了,我也不是很热。”
阿娣上炕来帮我捶背,我悠悠地对她说道:“其实对于大福晋那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理会,否则她被你顶得狠了,恼羞成怒之下,说不定要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举动出来,眼下最重要的是,我要保护好腹中胎儿的安全,王爷的骨肉来之不易,非常珍贵,倘若我要是因小失大的话,岂不是对不住王爷的期待?”
“小姐训诫的是,奴婢以后一定会注意了,也不和大福晋的那些大丫头们徒费口舌地斗嘴了。”
“你明白就好,也不要对王爷禀报了,他就算知道了,这鸡毛蒜皮的小事,还能拿大福晋怎么样?王爷公务繁忙,也不要再劳他为后院的这些争风吃醋的小事而烦恼了,再说还显得我气量狭小不是?”
晚上,我刚刚入眠,就被噩梦惊醒,猛地一下子坐起,顿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额头上的冷汗也渗了出来。
“熙贞,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做恶梦了?”旁边已经睡着的多尔衮被我惊醒了,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拦住我的肩头,柔声安慰着:“只不过是梦而已,不要太当真,经常情绪起伏的话,恐怕对孩子不好。”
“我…我也知道是梦,可是不知怎的,这刚一醒来,我就觉得身子上非常难受,头也隐隐作痛,还一阵阵心悸,眼皮一跳一跳的,怎么会这样?”我惶恐不安地抚着心口,浑身说不出来的不适,真是来得古怪。
第三节镇蛊疑云
“怎么会这样呢?”多尔衮惊疑着问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梦,会如此恐慌?”
“我…”,我努力地回想着方才的梦境,奇怪的是,此时我却对那个恶梦具体是怎么回事毫无印象,甚至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我喃喃道:“真是古怪,真是古怪…”
“熙贞,你再仔细想想,到底是什么让你这样惊恐的?”他扶着我的肩膀,鼓励着我说出来,我伸出手来,指着炕边隐隐约约,勉强可见的烛台,“能不能,能不能把那盏蜡烛点燃啊?这样我才能将整个恶梦全部想起来,对,是蜡烛,是蜡烛…”我的声音颤抖而诡异,仿佛是中了邪一样。
“来人哪!”多尔衮一面紧紧地抱着微微发颤的我,一面高声冲外面唤道。很快,值夜的兰珠跑了过来,在门外恭声问道:“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掌灯!”我的心神不宁明显也感染到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很快,蜡烛被点燃起来,等兰珠小心翼翼地退下后,我愣愣地盯着蜡烛,神情呆滞。
“怎么样了,你看着这烛光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良久之后,我终于断断续续地将破碎的记忆片断一一讲了出来:“好像…好像是一盏和这差不多的灯烛,有个女人,背对着我,正在,正在埋头悄悄地缝着什么东西,我很好奇,于是想从后面看看她究竟在绣什么东西,结果,我看到她手上正拿着一只杏黄色的物事,哦,想起来了,那是一只荷包,用红色的丝线收口,线绳的末端似乎还缀着两枚小小的黄玉,她正埋头在上面绣着花,好像她绣的是鸳鸯戏水…”
“你没有记错吗?真的是这样?”多尔衮忽然间问道,但他的语气有点怪异,好像是在问自己,又好像已经知道了,却又不敢相信。
“没错,我绝对没有记错,但是可惜的是,我一直没有看清这个女人的相貌,她一直背对着我,我继续盯着看,结果奇怪的是,眼看另外一只鸳鸯也快绣成了的时候,她突然间将荷包反了过来,在背面绣了一个女人的轮廓,在那女人上面还绣了一行小字,不过弯弯曲曲的,我也不认识那行字是什么意思,正疑惑间,就见她忽然拿起几根最长的针,狠狠地向那荷包上的女人刺去,直到将那女人的绣像扎了个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