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此时的多尔衮已经草木皆兵了,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到肯定是有内鬼想害我,府里的一干人都逃脱不了干系,所以决定亲自监督。
一大碗苦涩的汤药下肚,我重新躺下,多尔衮轻柔细心地帮我把被子盖好,然后安慰道:“好了,你先休息一下吧,现在身子肯定有点虚,要好好调养,不要累着了。”
我心里好笑:我整天闲极无聊,现在又老老实实地躺着,怎么可能累着了?净是瞎担心。
“还请王爷借一步说话。”陈医士躬身道。
于是两个人到了外厅,接着听到陈医士低声汇报了一阵,然后是长久地沉默,终于,听到多尔衮的声音了,那声音中带着惊讶和不敢置信:“你可以确定吗?这堕胎药的确是这一对香囊里的吗?”
之前陈医士已经把我系在腰间的那对香囊拿去了,估计此时多尔衮正在翻来覆去地摆弄着它们,仔细地研究着,但他对医药是一窍不通,当然不可能研究出什么来,由于陈医士救过我的命,这一次又成功地把我从小产的边缘拉了回来,为他保住了我腹中异常珍贵的骨血,所以眼下的多尔衮更是对陈医士信任有加,绝无怀疑了。
只不过,多尔衮的口气之所以这样意外和疑惑,是因为他绝对没有料到,那位青梅竹马的旧情人居然会用如此阴险毒辣的手段来对付我和他的孩子,这的确让他一时间不能接受。
“回王爷,小人可以绝对确定,如若有误的话,任凭王爷惩罚。”陈医士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回答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注意,暂时不要把关于香囊的事情说出去,我自有计较。”多尔衮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吩咐道。
“是,小人告退。”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推开了,听脚步声,我知道是多尔衮进来探望我的情形来了,于是我故意闭起眼睛来假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由于之前陈医士告诉过多尔衮,给我开的这剂药里面有安神和利于睡眠的成分,所以我当然要装一装了。
脚步声到我炕前时停住了,接着感觉到多尔衮的指尖的温暖,他伸手轻轻地抚摸一下我的额头,我没有任何反应,继续装睡。很快,我又听到他一声深深地叹息。
沉寂良久,脚步声远去了,直到房门轻轻地关上。过了一会儿,我睁开眼睛,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关闭着的门前,轻轻地一推,房门立刻出现一道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外厅里的情形。
在摇曳的烛光下,多尔衮正反剪着双手,来回踱着步,他的步子很缓慢,显得有些沉重,正如他此时的心情,由于他侧身对着我,一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海兰珠,玉儿…玉儿,海兰珠,”他轻轻地念着,一遍又一遍,最后终于在庄妃的名字上停住了:“玉儿,除了你还能有谁呢?”
多尔衮停住了脚步,伸手入怀中,摸出了一件东西,接着烛光,我仔细观看,果然,那正是一只绣花荷包,顿时头脑一阵狂晕:天哪,又是荷包,怎么连这个都跟电视剧里一样?
没等我晕完,就听到他带着苦笑声的自言自语:“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真是看错你了,还是你变了?变得我几乎不认识了?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你叫我如何能原谅你呢?”
接着,他仰头望着天棚,“你这么完美的计划,怎么就在海兰珠身上失效了呢?否则的话我该省了多少心思?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真的应该感谢你,可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真的很叫我失望…以后,以后我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多尔衮苦涩地笑了一声,将手里的荷包紧紧地握住了,我看着他的拳头在微微地颤抖着,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象得出那上面的痛楚,绝望和凄然。
虽然看到多尔衮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的心里很不好受,丝毫没有计划成功的喜悦,但是想到让他可以早点认清庄妃的真实面目,是绝对有好处的,毕竟长痛不如短痛啊!
突然,外厅的大门被“咿呀”一声推开,我和多尔衮同时一愣,这这瞬间,我注意到他闻声后立即将手中的荷包揣入怀里,反应挺敏捷,警惕性也蛮高的嘛!
多尔衮转头望去,吁了口气,原来进来的人也不是外人,正是我的贴身侍女依雪,这时,我忽然想起,我从晚上开始一直到刚才,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的面,不知道这个小丫头跑到哪里去了,莫非她还不知道我有惊无险的经过,阿娣没有在外面告诉她吗?
冒冒失失地闯进来的依雪见到多尔衮,显然吓了一大跳,连忙蹲身行礼:“奴婢该死,不知王爷在此,冒失惊扰了!”
多尔衮宽和地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没关系,看你神色焦急,又如此贸然,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找福晋啊?”
“这个…”依雪的神色似乎有点犹疑,她嗫嚅着回答道:“奴婢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可是此事干系重大,不能隐瞒王爷。”
我一下子很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依雪如此为难?听口气似乎和我有很重大的关系,外面的多尔衮也同样很奇怪,他看了依雪一阵,然后回答道:
“有什么事情,但言无妨,我恕你无罪!”
“这…奴婢就索性直言了,”依雪似乎下了狠心似的,“奴婢方才匆忙赶来,是为了向我家主子禀报一件凶险异常的大事,迫在眉睫,所以才一下子闯了进来。”
“哦?你继续说下去。”
“回王爷,奴婢今日晌午出府去帮我家主子求卦,”说到这里时她略微停顿了一下,有点难以启齿地解释道:“奴婢看我家主子怀孕了,期盼她能为王爷生个小贝勒,所以偷偷地跑出去找算命先生问卦。”
多尔衮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结果无意间看到,大福晋的贴身侍女,在不远处的一家药铺里买药,我当时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回到府中之后,越想越不对劲,王府的药库里什么样的药材没有?即使短缺也应该是管理药库的人出外去采购,哪里用得着她出去买呢?可见此事不同寻常,到了晚上时,奴婢打探回来,原来大福晋的身子骨好好的,根本不需要任何草药,也没见那边在火炉上煎药,所以奴婢心头的疑云更盛,正准备禀报我家主子时,偏巧寻了个空。
奴婢越想越不对劲,于是立即出府,跑到那侍女买药的那间药铺,向掌柜索要她所购之药的清单或方笺,结果那掌柜不肯给,于是奴婢谎称那药方似乎有误,要寻回来查阅一番,好说歹说,才得到那张药单,于是奴婢立即赶回,本想先去找陈医士看看,这药方究竟有何奥秘,可是却没有寻着,于是只得过来回禀我家主子,也好有个防备,万一大福晋对主子有所图谋的话…”
多尔衮开口打断了依雪的话:“那张药单想必在你身上了?拿给我看看。”
“是。”依雪随即从袖中摸出一张折叠后的纸张,恭敬地呈给了多尔衮。多尔衮伸手接过,展开来仔细地观看着,过了片刻,他抬起头来:
“我问你,福晋昨日从宫里回来后,是不是带回一对香囊?”
“是啊,奴婢当时还注意看了两眼,那香囊的针脚的确很是精妙,福晋还特地叫奴婢收拾到梳妆台上的抽屉里了。”依雪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事情确实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疑点居然意外地转移到了小玉儿的身上,照这样发展下去,她岂不是成了重大嫌疑犯?奇怪,怎么会这么巧?小玉儿也正准备下药害我,就算这个可能性成立的话,难不成那药方居然和这香囊里的堕胎药一样?否则多尔衮怎么会特地问起那一对香囊?我不禁一头雾水。
第二十七节温情与残酷
望着在烛光下沉默不语的多尔衮,我的头脑突然间雪亮了:依雪根本就不是帮我,而是处心积虑地想害我,倒也不是她和我有怨有仇的,因为她本来就是大玉儿派在我身边的奸细!今天中午时陈医士帮我诊脉,无意间发现香囊里有堕胎药时,她偏巧在场,眼见自己真正的主子大玉儿的阴谋被我识破,所以才铤而走险,跑到多尔衮面前说了这一篇谎话。
依雪的这篇谎话可真的不简单:表面上看来是小玉儿想给我下堕胎药,但是偏偏她这谎言中又故意夹杂了一些漏洞,以便于精明的多尔衮从中发现破绽,查出这药根本不是小玉儿下的,这样一来多尔衮会怎样想?最大的可能和第一反应就是认为我故意致使依雪来诬陷小玉儿。
想到这里时,我的脊背上几乎冒出了冷汗,我真是百密一疏啊,怎么就没早一点发现依雪是大玉儿派来的奸细呢?虽然我开始也曾经怀疑过,什么事关机密的事情从来不让她知道,包括我几次秘密出府,但是经过那次诱导豪格调戏萨日格的事件后,我几乎被她的忠诚和机智所迷惑了,现在该怎么办?如果立即出去揭穿这一切的话,表面上看起来是最佳措施,但是这不正说明了我是在装睡吗?自己的动机本身就不单纯,如何能让多尔衮完全相信我的解释呢?
发现自己正逐渐走入一个死局,骑虎难下,左右为难,一时间我竟无计可施,此事本身就是一团乱麻,其中因果关系错综复杂,如果我主动去解释的话,肯定是越描越黑,要想证明自己清白,肯定要先揭穿依雪的奸细身份,但是万一她破釜沉舟,索性一股脑儿地把我的一些秘密说出来呢?虽然我的这些所谓的“密谋”没有一件事是对不起多尔衮的,但是让他发现我原来竟是一个心机阴沉,惯于算计的女人,那他以后不对我敬而远之才怪。
正在绞尽脑汁思考对策的功夫,外厅的多尔衮终于开口了:“这样吧,你先下去,此事我自然会弄个清楚的,注意,这件事暂时要守口如瓶,不可让府里其他人知晓,明白吗?”
“是。”依雪答应一声后小心翼翼地退去了,顺便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多尔衮仰躺在太师椅上,眼望着天棚,沉思了一阵,渐渐的,他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冰冷,最后仿佛凝结成了三九天的寒冰,我开始惴惴不安,他究竟有没有怀疑到我身上呢?
谁知道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更为奇怪,只见多尔衮突然站起身来,径直走向门边,推门而出,很快不见了踪影。
大约半个时辰功夫,他居然又重新返回屋内,这次没有在外厅逗留,而是直接进了我睡觉的暖阁,但是他并没有试图叫醒我,于是我只能继续装睡,这样一来我的心里很是忐忑,到底他出去一番查证后,究竟有什么样的收获呢?可是眼下看来,他真的以为我仍在睡梦中,所以不想打扰我,因为我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脱靴解带的声音,接着感觉到他上了炕,好像就在我身边躺下了。
这一夜漫长得令人烦躁,仿佛处在难耐的煎熬之中,我知道身边的多尔衮没有入梦,此时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终于,我再也不堪忍耐下去,于是以一个最为恰当的方式醒来:刚刚打过了四更鼓,我的嘴里开始含糊不清地说起了梦话,“…啊,不要,不要啊!”接着身体猛地一个抽搐,然后突然睁开了眼睛,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
“熙贞,熙贞!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旁边的多尔衮也果然被我惊动了,听他的问话声,显然很是清醒,根本没有半分的睡意,看来他果然没有睡着。
“我,我方才…”我粗重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道:“还好,只是个梦而已,要不然的话可叫…可叫我怎么活啊?”然后在黑暗中摸索着多尔衮,很快,他的臂弯迎了上来,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我的声音中充溢着欣喜和庆幸:“还好你在,真是吓死我了…”
“别怕,有我在你身边,谁也别想再来谋害你,”多尔衮一面紧紧地搂抱着我,一面温柔地抚摸着我的鬓发,柔声安慰道:“你是不是做噩梦,梦见有人想要夺走我们的孩子?别怕,哪只是个梦而已,以后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听多尔衮这话中隐含的意思,莫非他已经弄清楚是大玉儿想谋害我了吗?尽管我心里一阵欣喜,但是在语气中却不能透露半分,我继续用惶恐和无助的声音惨兮兮地问道:“王爷,我真的很害怕啊,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害我啊?一天不弄清楚,我就一天也睡不好觉…”
“你放心吧,一切都已经水落石出了,我已经知道是谁给你下了堕胎药了。”多尔衮伸手扯过杯子,细心地帮我盖在身上,然后详详细细地把陈医士对他说的那番话给我讲了一遍。
我故意疑惑不解:“可是…照这样看来,真的是那对香囊里有问题?可那是庄妃娘娘送给宸妃娘娘的,假如说那时香囊里就有问题的话,可为什么宸妃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呢?而宸妃和我无缘无仇,况且对我极为友好,绝对没有理由害我啊!”我当然不能直接讲出来对庄妃的怀疑,因为在多尔衮的心里,他一直认为我对于庄妃是他旧情人的身份一无所知,所以我当然不能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她们当然不会害你,也没有理由害你,因为这香囊里的堕胎药,是在昨夜与今日早上之间的这段时间里,被另外一个人偷偷加入的,昨晚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所以最大的可能是,那人是在早上我去上朝后,你独自一人沉沉入睡时,悄悄潜入,在香囊里做了手脚的,我知道你睡觉一向很实,所以才会懵然不觉的。”
“什么?”我心里的震惊大于多尔衮的预料,因为我绝对不会想到:他居然真的相信了依雪的谎言,认为是小玉儿派人下的药,他怎么会如此不智呢?想起之前他那次外出,肯定是去调查了,难道真的有确凿的证据指向小玉儿吗?“我这里虽然不是戒备森严,但是也不是一般人可以随便潜入的,再说下毒的人怎么可能知道我从宫里带回一对香囊,而这香囊是庄妃亲手绣的呢?”
“正被你说中了,因为谋划此事的人,是为了达到她一箭双雕的目的:既可以令你小产,又可以借机栽赃嫁祸,如果你一旦突然小产,那么我必然会严厉调查,堕胎药出自香囊是迟早会被查出来的,这样一来我自然会认为庄妃是幕后凶手,虽然我不能拿庄妃怎么样,但是以后我肯定会对庄妃深恶痛绝,所以她就成功地达到了两个目的,此计可谓毒辣。”
“听王爷的意思,你怀疑这凶手是大福晋吗?没错,她恨我是必然的,但是庄妃毕竟是她的姐姐,和她无缘无仇的,她怎么会处心积虑地陷害庄妃呢?”
“这个…”多尔衮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之前不小心说走了嘴,怎么可以让我知道他和大玉儿的情愫,还有小玉儿因此生出的怨怒呢?做了对不起妻子的亏心事,心存愧疚的男人毕竟做不到理直气壮,尤其是多尔衮这样重感情的人,所以饶他如何机智,到了这里也不禁噎住了,他含含糊糊地说道:“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是陈年旧事了,你当然不清楚,可是小玉儿这人心胸狭隘,当然不会放过报复大玉儿的机会。”
我心里暗骂一声:靠,这大玉儿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明明很多疑点都已经在她身上了,可是看多尔衮的意思,明显是在袒护她这个旧情人,看来在多尔衮的心中,的确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最难忘怀是初恋,情人终究老的好,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大的酸楚和怨气,我对多尔衮百般好处,千般付出,自以为可以占据他心中的第一个位置,没想到他还是念念不忘那个给他绣荷包的人。
我的泪水不知不觉充盈于眼眶,只要轻轻一眨眼,就会倾涌而出,此时周围一片黑暗,多尔衮并没有看到我的眼泪,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不让它颤抖,平静得几乎有点空洞:“哦?真的是这样吗?还是你推测出来的?”
“你这人对于军国大事颇有见解,智谋过人,平时也一向冰雪聪明,可要是如果和那些惯于勾心斗角的女人们玩起阴谋诡计来,可绝对不是她们的对手,你在平时的这些不起眼的小事前,未免有些疏忽和善良了,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遭人暗算,你想象不到吧,就是你身边信赖的人,才是最危险的人,因为她已经被小玉儿收买过去了,换句话说,你身边的那个叫做依雪的侍女,实际上正是小玉儿安插在你身边的奸细!”
晕,那依雪很显然是大玉儿派来的奸细,怎么可能是小玉儿的人呢?我越发搞不懂多尔衮的推论了,他的思维方式也实在特别了一点吧?
多尔衮继续说道:“你说得对,你的卧房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潜入的,正因为如此,这个在香囊里下毒的人,正是你身边的人,所谓‘家贼难防’,本来我初听完陈医士的汇报,一时间真以为是庄妃想要谋害你,但是没想到的是,依雪那丫头居然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给我看一张药单,上面所列药材,竟然和陈医士同我讲述得一模一样,真是怪乎哉。”
接着他将依雪的那一大篇谎言讲给我听,完毕之后稍稍停顿一下,解释道:“她这话初听来似乎是指证小玉儿害你,但是其中故意留了一些破绽,就是小玉儿的人岂能轻易得以潜入你的卧房呢?如果我怀疑了的话,必然会派人去详细调查,而最终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小玉儿的那个侍女根本没有出过府,这样一来,我不就会怀疑是你故意指使她来诬陷小玉儿吗?如果我对你起了疑心,小玉儿的目的算是初步达到了。”
“你还真是明察秋毫啊,这么复杂。”我干笑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有继续洗耳恭听了。
“等她退下后,我特地出去让阿克苏帮我查了一下,今天一整天出入王府的记录,结果是不但小玉儿的那个侍女没有出过门,并且这个依雪也只是在傍晚出去了一趟,所以说,这是她故意留的一个破绽,好让我认为是你指使她诬陷小玉儿。而她手中凭空出现一张药单,居然和香囊里的药材一模一样,如果是大玉儿下的毒,她怎么可能有这个药单呢?
因此,最大的可能是:小玉儿从依雪口中得知,你从宫里带回了一对庄妃绣的香囊,所以动了心思,指使依雪趁你睡觉时,把你梳妆台里的香囊下了药,这样一来,你倘若小产,那么大玉儿自然成了最大的嫌犯,她一箭双雕的目的便达到了。可是当她得知你平安无恙后,很是忿忿,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于是特地将药单交给依雪,叫她过来对我说了一大篇谎话,好让我怀疑是你故意指使自己的侍女来诬陷她,若如此,虽然没能害你小产,但是让你失去我的信任,从此对你心生罅隙,她也算可以舒一口怨气了。”
“我一向认为大福晋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她怎么可能想出这么一连串阴毒的计策呢?”虽然多尔衮的推理很符合逻辑,但是我怎么也不敢相信,凭小玉儿的那点阴谋诡计,哪里能够将此局设计得如此精密而复杂呢?所以我一直怀疑是大玉儿所为。
多尔衮轻声笑了笑:“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了解吗?她虽然头脑简单,但不代表她不会使用阴谋诡计,就像上次企图陷害你和豪格有染一样,她的计谋虽然不够高明,但是足以证明她的阴险,况且你的那个侍女依雪,本身就是个颇有心计的人。”
“哦?难道你以前就看出来了吗?”
“只是隐约看出了点苗头,但是没有证据,所以我一时也不能确定罢了,我问你,你初来王府没多久,就被小玉儿诬陷和多铎私底下幽会,被我斥责一顿后,第二天你就被人推下了假山,差点没命。后来是不是在你卧床不起的那几天,依雪曾经来过你的床前,拿着小玉儿的梨花手帕,告诉你是在附近拾到的,而这手帕绝对是小玉儿的,问你要不要向我揭露此事?”
“是有这事…你怎么知道的?”我大吃一惊,这多尔衮也太神了吧,好像什么也瞒不过他一样。
“我当然不是未卜先知,而是那天我担忧你的身子,回去休息后想想还是放心不下,所以折返回来想再看看你的状况,结果在门外恰好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哦,原来如此,看来不止我喜欢偷听,多尔衮也不是善良之辈啊!
“我猜出了她的心思,她是想让你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仓促向我禀告,这样的话,我很有可能怀疑是你想要诬陷小玉儿,因为之前有短暂的时间我对你不那么信任,所以她想趁热打铁。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但是不能确定,于是认为是自己多心了,不然的话我岂能放任依雪这个心怀不轨的奴婢在你身边,时刻威胁着你的安全呢?”
“那你的意思是当时背后推我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受小玉儿指使的依雪?见没把我摔死,所以又生一计?因为那天我早上一个人去后花园,并没有什么人看到,所以很有可能就是她一路跟踪我过去的。”想到这里我一阵后怕,我居然长期生活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中,能平平安安地捱到现在,不但安然无恙,还继续受多尔衮的信任和宠爱,看来实在是自己走了狗屎运,以后的确需要反省了。不过令我哭笑不得的是,多尔衮如此智虑过人,看透了这么多人的真实面目,怎么就这样相信我是个善良之辈,发现不了我对他的欺骗呢?莫非真是爱情面前的低智商吗?就像他对大玉儿一样。
“是啊,所以那一次我才真正地觉得,你的确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而且看事情看得很透彻,要换一般的女人,肯定立刻向我揭发小玉儿了,可是你却将此事搁置住了,可见你的谨慎和容忍,这也是我对你信任有加的原因。”
多尔衮说到这里时,五更鼓已经敲过,东方出现了鱼肚白,他久久地注视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柔情和欣赏,“经过这么多事,我可以确信不疑,你的确是我多尔衮最好的妻子和知己,将来也绝对可以胜任我的正室之位,虽然我眼下拿小玉儿没有办法,她手里捏着我的把柄,我万一把她逼急了的话会惹来巨大的麻烦,但这只是暂时的,等到皇上龙驭归天之后,我自然会重新安排的。”
他这话听起来淡淡的,但是我却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顺治六年底,小玉儿莫名其妙地“病故”,随后就传出了太后下嫁的消息,莫非真的是…我不敢想象多尔衮可能是那么残酷的人。
多尔衮起身,我知道他要赶着去上早朝,所以叫来阿娣帮他穿衣洗漱,一切准备完毕后,他回身拥抱了我一下:“熙贞,你在这里好好休养,你放心吧,从今天开始起,你的一切起居饮食,我都会派最信任的人照料,并且会严嘱他们,倘若你和孩子稍有不测的话,就要他们一道抵命。”
“那么依雪呢?你准备怎样处置她?”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因为当“抵命”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时,我几乎打了个寒战。
“一个不忠于自己主子的奴婢,留着有什么用?赏她一杯鸠酒吧!”多尔衮轻描淡写地说完,起身走了。
我呆呆地坐在原位,看着帮他开门的阿娣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大惊失色,差点愣在当场。
第二十八节恻隐之心
等到多尔衮的身影彻底消失,愣了许久的阿娣终于回过味来,赶到我跟前跪下,用不敢置信的声音问道:“小姐,刚才王爷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真的要杀依雪吗?”
我没有吭声,说实话,我知道依雪平时很是乖巧,待人接物都妥妥当当的,为人也谨慎而和气,所以阿娣和她很是投机,两个人一向交好,我知道要阿娣在突然之间得知同住一间屋子的要好姐妹居然犯下死罪,而且还毫无征兆,这怎能叫她一时间接受得了?
我的沉默就等于默认,阿娣跟了我这么久当然看得出来,但是她仍然期望我能够给她一个答案:“…这么说,依雪的命是保不住了?她究竟犯了多大的罪过,如果王爷和福晋厌恶她了,那就把她赶出去好了,难道她非死不可吗?”
说到这里,阿娣跪行几步,抱住我的两腿摇着,眼睛里满是祈求之色:“奴婢知道,小姐是个心肠软的人,从来也没有责罚过我们做奴婢的,莫非这不是小姐的本意?而是王爷要杀她吗?王爷一向最为疼爱小姐了,您若是开口为她求情的话王爷一定会准的…”
我微微叹息一声,站起身来:“阿娣,你既然跟了我这么久,当然知道我的脾气,如果一个人故意谋害我到了几乎不能容忍的程度,我还能做到仁慈吗?告诉你吧,这个依雪是一定要死的,不要以为只是王爷想杀她,我也是这个意思,方才你难道没有听王爷说吗?依雪根本就是个不忠心的奴婢,她不但背叛了我为别人卖命,而且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意图加害于我,此番还差点要了我腹中胎儿的性命,这样的人还能留吗?”
阿娣闻言一下子噤声不语了,她虽然秉承了朝鲜传统女性的温柔和善良,但是却不乏机灵和聪敏,片刻后,她俯身叩头道:“小姐说得是,背叛主子的依雪的确该死,可是奴婢不明白,小姐待我们下人这么好,从来不把我们当奴才看,可是依雪居然还会被别人收买,莫非真是贪欲在作祟?”
“无非是威逼利诱罢了,可惜依雪本身是个聪明人,在这方面却参不透,”我伸手将诚惶诚恐的阿娣拉了起来:“你也不必惶恐,我是信得过你的,只要你对我的忠诚永远不变,自然会收到相应的回报,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我会给你找一个好婆家的,最好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人,对你千依百顺的,你就是他唯一的妻子,根本不用受其他女人争风吃醋的窝囊气…”
阿娣忙不迭地谢恩,娇嫩的脸蛋也禁不住红了,未经人事的女孩子听到谈婚论嫁这一类的事情,多半是害羞难当的,看着只比我小一岁的阿娣,我的思绪渐渐回到了八个月前,我和多尔衮那次雪地中的意外邂逅时,我为他那夺目的光芒而怦然心动,一瞬间几乎控制不了内心滋生的情愫,还有在第二天正午,明媚的阳光照耀在皑皑白雪上,我慵懒地荡着秋千时,他冲我这边射出的那一箭,惊惶过后的窃喜和娇羞…
虽然我现在只有十六岁,但是我的灵魂却已经二十三岁了,又或者,比二十三岁更大,我发现自己的心态已经越来越沧桑,越来越世故,在和情敌之间的勾心斗角中,我不知不觉地学会了阴险和算计,只有八个月的时间,却把一个人脱胎换骨,人就是这样有趣,如果不用为柴米油盐和生计而发愁的话,他就免不了会卷入各种斗争当中去;人生也是这样有趣,处处都有永远不会停止的斗争:官场,战场,商场,赌场,还有…情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