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来,看到了一身清军士兵打扮的吴三桂,这家伙身手倒也蛮快,不知道哪个清军士兵倒霉了,由于这里没有灯光,接着幽暗的月光,我隐约看清了他的装束,却无法看清他眼中的内容和脸部的神色,但想想此时他也不会给我好脸色看,果然,他的声音冰冷地响了起来,宛如数九寒冬的冰霜:
“哼,我这算什么本事,哪有你来的神通广大,谎话说得天衣无缝,我怎么就头脑发热相信了你呢?梁上君子的本领也学得不错,我说奇怪呢,我的腰牌怎么不见了…”
“哦?你居然还在被祖大寿发现后不但没有立即直奔城门,设法出城,反而还先行回别院一趟,亏你还记得那块腰牌,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就能随手把它放在桌上了呢?如果这样我都不出手的话,岂不是对你不起?”我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狡辩不过去了,看情形,吴三桂想必已经猜测到了前因后果,于是索性承认了,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扯着,琢磨着如何尽快脱身。
吴三桂冷笑一声:“最毒妇人心,你方才是不是还在劝说多尔衮如何生擒我吴三桂,威逼利诱让我投靠你们大清?可惜你的如意算盘多半要白打了,我是不会落入你们手里的,更别说指望我做叛国投敌的汉奸!”
呵,还真被你小子说中了,你以后还不是果真做了遗臭万年的汉奸?而且还大名鼎鼎呢!听着他现在的义正词严,我边联想着边好笑,情绪也少许缓和了一些,“莫非吴军门要凭借着挟持我这个小小的奸细就可以逃出险境,回到宁远继续做你的总兵吗?要知道现在整个锦州城都已经落入了大清军队的控制之下,更何况还有多尔衮这样精明的统帅,他身陷逆境尚能从容翻身,又怎么放过你这样一个重要人物呢?我们还等着接收宁远呢。”
吴三桂不但不怒,反而轻声笑了起来:“奸细?也许在几个时辰前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个奸细,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明白了,我想我应该叫你一声‘夫人’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多尔衮的那房朝鲜小妾,难怪你姓李,看来这是你唯一没有欺骗我的地方。”
我闻言微微一怔,惊讶吴三桂居然狡黠到这个地步,居然可以如此准确地猜测出我的身份,还有就是他的消息灵通,知己知彼,连敌国亲王的一房小妾的姓氏,出身籍贯都知道,可谓明察秋毫,不过他肯定不知道我不叫“李贞儿”,而叫“李熙贞”的吧,毕竟在这个男人统治一切的古代,女人们的闺名除了家人之外很少有人知晓。
“将军还真是太善于想象了,就凭我的一个姓氏就猜我是多尔衮的朝鲜小妾,未免主观臆断了吧?”我当然要狡辩,不然的话他真的有可能拿我来要挟多尔衮的。
“我身为边陲重镇的总兵,长年与你们大清对峙,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怠慢,对于敌人的内部情形,甚至发生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我都要悉数掌握,你既然一口一个‘多尔衮’,而不是如一般人尊称他的封号,可见你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风闻多尔衮的那个用隆重盛大的规模迎娶过来的朝鲜公主李氏,年方二八,美貌异常,堪称绝色,不但整个满蒙无人能及,就是算是汉人中的花之翘楚,说不定也会黯然失色,所以结合你的容貌和姓氏,我就可以猜得出你是谁了。”
我默然不语,说实话也是辩无可辩了,吴三桂微微叹息了一声:“其实当时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从多尔衮那常人不易觉察的神色间所透露出的急切和疼惜,就应该猜出一二了,可惜我当时并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以为你们真的是有点暧昧关系逃奴罢了,没想到…应该说我佩服你们的演技。”
“事到如今,你下一步要怎么办?你难道以为多尔衮会因为我区区一介女流就会放弃即将到手的功勋吗?”
“怎么不会?只要他是真心喜欢你,把你放在他心目中的第一位,没有你他就会觉得生活失去了乐趣的话,他就会很在乎你,和你比起来,那些功勋也微不足道了。”吴三桂的话尽管听起来有点肉麻,不过也符合他“英雄无奈是多情”的性格,同样是推己于人,多尔衮推测他不会忍心看着全家上下惨遭屠戮,他反过来推测多尔衮不舍得心爱的女人在眼前香消玉殒,这两个人的确很有意思,一个相信亲情,一个相信爱情,到底是谁对谁错呢?
“这么说,你今天就一定要以我为质,换取你的成功脱身吗?”我有些疲惫地问道。
“这是一个目的,但是我更希望的是,能够将你带回宁远,或者带回我在京城的府里,”吴三桂说到这里时自嘲着摇了摇头:“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我居然也儿女情长起来了,怎么会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的?但是我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晃的都是你的影子,你的一颦一笑,你的高傲矜持还有超群胆识,所以即使你是我的敌人,但我仍然希望能够最终得到你的心。”
完了,这又是一个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的英雄豪杰,破雄关难,破情关难上加难,难道我崔英媛真是受了维纳斯的青睐,连当初那句戏言都如此离谱地一一实现了,发现我到古代这段时间里,宏伟目标,远大理想还没有来得及实现,各种错综复杂,令人头大的孽债纠葛就迭次纷至了,一个个冤家依次出现了,现在是李,多,吴三个,以后还会不会有更多的冤大头闪亮登场呢?
第二十一节巧言令色
“我想假若你想强行带我走的话,对你来说绝无任何好处,反而会陷于一种非常不妙的境地。”我悠悠地说道,并没有立即回应他直率的坦白。
“哦?你说说看。”吴三桂想看看我究竟有什么花招可以耍,态度愈发沉稳和笃定。
“原因有二:如果你真的认为多尔衮可以因为对我的深厚情感而被你要挟住的了话,那么你即便可以借此脱身,但是以后你和你的宁远将面临极大的麻烦,如果我在你手中一天,他就绝对不会放弃,若是日后两军交锋,你不走运做了俘虏或者被迫投降的话,到时候的待遇就可想而知了;而如果你没有面临这些麻烦的话,就说明多尔衮根本不在乎我,如果你妄图利用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来谋脱身之策的话,那么失败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吴三桂沉默了,其实不用我说,他也知道这一步棋实在是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铤而走险,做这种机会渺茫的蠢事的,况且我又是敌国亲王的小妾,他尽管被我吸引,但也不至于失去理智到了敢于强抢人家小老婆的地步,这是一个男人最不能容忍的,后果可想而知。
我微微叹了口气,郑重言道:“实话告诉你吧,其实你根本不必耗费这样多的心思,你现在所面临的形势远没有你想象得那样糟糕,因为多尔衮已经决定,放你过这条华容道,以后沙场之上再见分晓,现在趁人之危,未免胜之不武。”
吴三桂先是一愣,然后冷哼一声:“真是天大的笑话,怎么可能?他多尔衮会主动放弃如此绝佳的机会?扯谎也要扯得圆一点吧!”
“你不相信也罢,但是你总归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吧?一个臣子要靠功勋来加官进爵,但是这功勋要适可而止,如果达到了功高震主,封无可封,无爵可酬的地步,就是死期将近之时,一个聪明的臣子懂得要永远给自己留一些可以和自己周旋的敌人和对手,这样一来皇帝就永远不能在高枕无忧的情况下进行兔死狗烹,而多尔衮这十年来屡建奇功,亲王已经是最高爵位,就算他此时一鼓作气拿下宁远,那么还有什么爵位好赏赐的?
我国圣上最大的心愿不过是称雄辽东,彻底统治关外土地,做个令满蒙拜伏的天聪汗罢了,若是连宁远这个大明最后的据点都拔除了,那么等到尘埃落定,刀剑入库,马放南山时功高不赏,锋芒耀眼的多尔衮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他怎么可能预料不出,不做任何方法呢?”
我灵机一动想出来的说辞还真的让吴三桂半信半疑了,这话正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也确实合情合理,同样身为精明的臣子,看多了宦海浮沉,鸟尽弓藏的朝野风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仍然不敢全信:“这是你自己的推测还是多尔衮告诉你的?”
我撇了撇嘴:“唉,你也太抬举我了吧?我一介女流之辈怎么能懂得这么多深奥的道理,还不是多尔衮亲口对我说的?他还告诉我:大明虽然现在内忧外患,处境窘迫,但是毕竟树大根深,何况还有一些有识之士和大将之才支撑着,大清对着个宁远足足一二十年了都一筹莫展,更别提什么时候入关定鼎了。
况且就算老天眷顾,侥幸入了关,那么女真只有区区十几万人,要想统治征服中华泱泱大国和广袤无边的土地,除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否则最大的可能就是像几滴雨水落在干旱许久的土地里,很快就不见影踪了,所以说满洲最好的结局就是称雄关外,和大明分庭抗礼,如果自不量力,非要一统中原的话,无非是自寻死路。”
这话果然很顺吴三桂的意,天朝上国的君臣们总归是高傲而优越感十足的,尤其是我特地在宁远城之前加了“大将之才”四个字,这不明摆着就是指他吴三桂吗?有些男人很奇怪,他的同级和下属拍他的马屁时丝毫不会感冒,但是倘若心仪的女人稍微对他表示点赞赏的话,他准得心里乐开了花,而吴三桂正是这种人,免不了要暗自得意,估计此时他一定想要连连点头,只不过不便明显地表露出来罢了。
趁热打铁,面对沉默不语,犹疑未决的吴三桂,我展开了最后的攻势:“所以说多尔衮出于对自身的考虑,决定让你顺利经过这条华容道,毕竟有你这一不可小觑的对手存在,对他来说绝对是必要的,当然,他不会像关羽那样明目张胆地放你走,装傻有时候也是一种智慧,所以如果你不是被其他人识透身份了的话,他绝对会恍若不见,任你归去的,反正这番多尔衮已经立下了大功,没能擒获宁远总兵,也不算什么罪过嘛。”
吴三桂沉吟一阵,他在权衡利弊。终于,他狠了狠心,说道:“好吧,那我暂且相信你一次,你走吧。”
“你真的拿定主意了?”我不能表现出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样,于是故意询问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吴三桂好歹是堂堂七尺丈夫,又怎么会欺骗你一介女流呢?”
他这话说得倒也慷慨激昂,不过我知道他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那就是:即使他上了我的当,被多尔衮捉住了,那么也绝无性命之忧,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利用去赚取宁远城,到时候他只消来个将计就计,像当年的祖大寿一样假投降,不就万事大吉了吗?到时候他这头猛虎回归了森林,再狡猾的猎人想要捕获它,都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你记住,我们还会有下次见面机会,我不会轻易认输,那一天终归会到来的。”吴三桂说完后,没有等待我的回答,便一个转身,从容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
皇太极事先绝没有想到:高沟深垒,与大清对峙多年的辽东重镇,几乎固若金汤的锦州城居然在一夜之间,兵不血刃地就更换了旗帜,想象着锦州城头飘扬着黄色的大清龙旗,他不由得精神振奋,踌躇满志,锦州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这样一来不知道要节省了多少军力粮草,那么对付现在大明在辽东仅存的一座几乎是孤城的宁远,应该容易了很多,真的是痼疾一去,血脉立刻通畅起来,看来大清一统辽东是指日可待了。
而这次对大清有绝对的战略意义的胜利,即将改变以后的历史,一度身陷逆境的多尔衮不但能够从容自保,而且还狡黠地钻大明微妙的君臣关系和同僚关系的罅隙,这个反客为主,打草惊蛇,浑水摸鱼的反间计使用得果然精妙万分,立下如此大功的多尔衮自然是最大的功臣,于是下旨颁诏,赏银万两,赐入宫乘马[沈阳故宫门前现在仍有一块“下马碑”,明示所有文武大臣必须下马入宫,而对多尔衮这个赏赐无疑是极大的特殊和例外,因此备受荣宠,类似于汉唐时期赏赐重臣的“剑履上殿”一样。];
亲王一爵虽无可加,但是特赐世袭罔替,这也就意味着,我未来的儿子可以继承这一爵位[不过我也不稀罕,多尔衮将来是要面南而坐,当万乘之君的,太子殿下岂不是比王爷要神气得多?],于是多尔衮便成为了满清的第一位“铁帽子王”。
皇太极这次的赏赐无疑是慷慨异常的,我真怀疑,如果他再多活一两年,多尔衮替他打下了整座江山,入主中原了的话,他究竟还能给多尔衮什么样的赏赐?可见之前我骗吴三桂时的那番话确实有些道理,打工仔最理想的归宿就是为自己打工,多尔衮绝对有理由坐拥自己亲手打下来的江山,否则他永远是个尴尬的角色。
盛京皇宫里的这次庆功宴开得热闹非凡,规模盛大,皇太极亲自出城门迎接凯旋归来的多尔衮,当着百官的面大加赞誉抚慰,然后赏赐无数,大排宴席,于是乎溜须拍马,举杯道贺,欢颜畅谈,觥筹交错,整座大殿洋溢着豪爽的谈笑声和愉快的气氛。
作为一道接风洗尘的对象,我也有幸在多尔衮身边陪坐,尽管这次胜利也有我的一份功劳,但是这却不能公之于众,这关系到他们男人的骄傲和脸面,正好我也不愿意锋芒毕露,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于是乐得清闲了。
埋头填饱了肚子后,我也闲得无聊,被众人群星捧月般四处喝酒的多尔衮瞅了个空子,对我悄声说道:“熙贞,你现在不同往日,要格外注意身子,还是趁他们不注意出去避一下,免得一会儿大家轮流过来劝你饮酒。”
反正这宫里的安全系数是最高的,多尔衮也可以放心,于是我说道:“要不然我去拜见一下皇后,顺道再去探望探望宸妃娘娘,好久没见面了,她也应该快临盆了,这次既然进宫来,定然要尽个礼数,顺便再她们面前替你谢谢恩,传到皇上耳朵里,他不也是更满意些吗?”
多尔衮点了点头,夸赞道:“唔,你的确是我的贤内助,女人就是心细,这些事情都能想得面面俱到,好,你这就去吧。”话音刚落,他就被人拉去喝酒去了,还真是忙得不亦乐乎,估计今天他不醉趴下也得舌头发直。
多尔衮虽然谦和谨慎,得功而不自傲,依旧保持着一贯的风度和稳重,但是阿济格和多铎可算是扬眉吐气了,这两个兄弟可绝对是性格直爽,我行我素的冒尖分子,尤其是多铎,前几天一直被众人埋怨奚落,自己也懊恼异常,可是没想到峰回路转,他接应有功,虽然之前犯下大错,功过相抵,不赏不罚,但是足以在死对头豪格及其党羽跟班面前炫耀示威一番了。
满心希望看着多尔衮兄弟倒霉的豪格大失所望,本来就够郁闷的了,再加上看着多铎的春风得意,他那张脸上的阴郁之气更浓了,估计肯定暗暗恨多尔衮兄弟恨得咬牙切齿,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消失不见了,也对,豪格不是个没脑子的人,他当然知道“一人向隅,举座不欢”的道理,尤其是在他的父皇面前,自己更不能表现出来对多尔衮的嫉恨和仇视,而要他假惺惺的作出高姿态,一脸衷心地祝贺自己的死对头,他绝对做不到,于是自动蒸发是最合适的办法。
我在心里好笑着:倘若多尔衮和他调过来,绝对不会表现的如此没有风度,多尔衮绝对会是第一个上前敬酒道贺的人,而且还会带着诚挚的微笑,这就是英雄与豪杰的区别了,所以注定了豪格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正想着,我转过了殿角,还没迈过门槛,就听到一个视线不容易注意到的角落里隐约传来了压低了的对话声,而且听语气,绝非善茬,于是我停住了脚步,侧耳倾听着:
…
“看这位范大学士平日里循规蹈矩,一副小心谨慎,老实巴交的模样,实际上还是很懂得见风转舵,抱人家的大粗腿的嘛!小王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不用说,这说话的人正是方才消失一阵子的豪格。
由于前一段时间豪格表现出了认真悔过的模样,还给皇太极上了道悔过自检的折子,语气诚恳,真情流露,不管是不是哪个幕僚帮他捉刀的,但是正好赶上皇太极气消了,于是一番训诫之后,开恩恢复他为郡王了,看来毕竟上阵父子兵,没有个深仇大恨的,儿子还是手心里的肉,不得不照顾的。
“下臣不明白肃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望王爷指教。”范文程的声音不卑不亢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毕竟作为一个深受皇太极信任的汉臣,他的智慧和老成持重是一流的,又怎么会因为豪格的几具挑衅而激动呢?
“你就不必装傻充愣了,当我是头脑简单的一介武夫吗?我好像听说,你暗地里和睿亲王那边联络得挺热乎,还不想我们外人知道,会影响了皇上对你的宠信不是?只是可惜了皇上对你的信赖和倚重,想不到你居然暗地里和睿亲王结党营私,是诚何心?”豪格虽然压低了嗓音,不过语气仍然咄咄逼人,锋芒毕露。
“王爷这话未免就有失偏颇了吧?如果您要是真的有了人证物证,真凭实据,大不了直接到皇上那里去参奏下臣,如果皇上审定属实的话,怎么处罚下臣都不为过,您又何必过来找下臣理论呢?”范文程的反击柔中带刚,却又很有实效,果然豪格有点心虚,被噎了一下。
“要是有了确凿证据,我定然会向皇上禀报的,你还是准备着丢官回家种田去吧,你们这些汉人们狡猾得很,皇上任用你们,还真得时刻提防着你们心怀鬼胎,图谋不轨呢!”
“汉人该不该用,那是皇上自己的事,似乎用不着王爷这么操心吧?至于结党营私这样的大逆之罪,恐怕也要经过层层审讯,周密调查后才能由皇上确定的,王爷现在就把这么大的罪名往下臣头上扣,未免太早了些吧?我范某人无愧于天地君父,行得正做得端,当然不怕夜半敲门。”
“呵呵,”豪格冷笑道:“亏你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皇上也是被你们这些一肚子鬼主意的汉臣一时蒙蔽了圣聪,本王问你:你是不是和睿亲王的心腹和细作们一直暗暗联系?否则他怎么能这么快,这么容易就和盛京联系上了?还有,有人回报说,睿亲王失踪后第三天的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就有快马赶到你的学士府上,进去之后过了没一会儿你就急忙忙地跑出来乘轿赶往皇宫,等你一出宫门就立刻派人飞马出京,是不是给睿亲王送什么密信去了?
更奇怪的是,豫亲王本来闯下大祸,皇上正欲降罪于他,可以为何态度突然来了个大转弯,居然还让豫亲王率他的镶白旗去‘戴罪立功’。这么好的差事为何不交给两黄旗去干?是不是你在皇上面前花言巧语地替他们争取好处了?你如果不和他们兄弟之间有默契关系的话,又怎么会如此热心地帮他们周旋张罗?你说这不是结党营私是什么?”
第二十二节醋海波澜
我正听得入神,忽然间背后有人唤我:“福晋!”
这声音把我吓了一跳,估计是偷听别人对话时全身的神经属于绷紧的状态,所以骤然心里一颤,还没等我回头,角落里本来正在咄咄逼问范文程的豪格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于是他立刻闭上了嘴巴,于是乎里面的两个人就此呆立住了。
我郁闷无比地转头望向那个无意间将我暴露的宫女,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哦,想起来了,这个丫头不就是皇后哲哲宫里的琪儿吗?于是我开口问道:“是不是皇后娘娘要见我?”
“回福晋的话,娘娘听说您今日随十四爷入宫赴宴,说好久没有见过您了,特地叫奴婢过来请您到清宁宫坐坐,说说体己话。”
“好的,你这就引我过去吧,我正好打算去拜见拜见娘娘,没想到娘娘倒是先惦记起我来了。”我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
“就请福晋随奴婢过来吧。”琪儿恭敬地引着我出了殿门,不知道被惊动了的豪格和范文程会想些什么,但是他们肯定意识到了我很有可能已经听清了他们对话的全部内容,无意间撞破别人的秘密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一路上我根本无心欣赏沿途的亭台楼阁和花草树木,方才偷听到的那番对话让我喜忧参半:喜的是原来范文程果然是多尔衮的秘密合作伙伴,忧的是豪格这家伙多少还有点脑子,并不是我所想象的一介粗莽的武夫,他居然能基本正确地调查和推测出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还有大致过程,着实让我惊愕不已。看来豪格早就盯上了一切不肯阿附他的朝廷重臣,以范文程的谨慎小心和不露痕迹尚且会被他的眼线盯梢,那么很有可能这整个盛京都布满了他所派遣的细作,凡是有可能和多尔衮来往的人估计都成了他监视的对象,这么来说,以后我和多尔衮行事时一定要格外小心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豪格手里的证据不足,也扳不倒范文程这个老奸巨滑的能臣,不然的话他干吗不直接去向皇太极参奏,而是鬼鬼祟祟地隐藏在角落里质问范文程呢?估计是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虽然一时间不能弄垮范文程和多尔衮,但是总归要给他们敲敲警钟,恐吓一下,也好借此吐一吐胸中的怨气罢了。
但是不利之处在于,豪格很有可能暗地里与两黄旗的大臣们来往,添油加醋地渲染多尔衮是如何勾结汉臣,结党营私,为他们兄弟的两白旗争取利益的,这样一来,本来就眼红这次镶白旗立功的两黄旗大臣定然更加嫉恨多尔衮,以后说不定会寻点什么麻烦,这的确是不得不防的。
说实话,清初的政治斗争归根结底都是八旗之间为了各自的利益而进行的残酷倾轧,在眼下这个时期正是最为激烈尖锐的时候,多尔衮所面临的政敌的确不在少数,明摆着的有豪格的正蓝旗,暗藏着的有济尔哈朗的镶蓝旗,摸不清态度的代善的正红旗,但是我认为最有可能制造麻烦的就是皇太极亲掌的两黄旗:
虽然皇太极身为一国之君,不便明面上帮着自己的嫡系军队争取好处,但是无形间的影响还是巨大的,所以两黄旗无疑占着天时,借着皇上是大掌柜的荣光,京城内外的戍守和禁卫统统都是两黄旗的势力范围,多尔衮要想在皇太极之后顺利地掌握最高权力,登上皇帝宝座的话,就必须能控制住两黄旗,不论是用拉拢还是分化的手段,这都是必要的功课。
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头痛,这的确是个难题,如果能够轻松解决的话,当年皇太极龙驭归天,大家在崇政殿里的那场激烈跌宕的权位之争,多尔衮还能不获得完美的胜利?要不是两黄旗大臣派大批甲士明目张胆地逼宫,多尔衮也不至于与皇位擦肩而过。唉,看来这个巨大的麻烦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看看能不能寻找到最好的机会了。
唯一欣慰的就是范文程上了多尔衮的“贼船”,别看现代的那些电视剧里都把范文程塑造成一个死心塌地为孝庄效力的忠臣,实际那纯粹是胡诌八扯,范文程当年忠的是皇太极,因为皇太极是他的伯乐,最为赏识他的才华,对他赋予了极大的信任和重用,所以说当后来掌权的多尔衮将满汉一家,重用汉臣的政策发扬光大时,他范文程得以继续笑傲朝野,春风得意,高官厚禄,又岂能不感激涕零,发誓效忠于多尔衮呢?而偏偏历史上的孝庄是个保守固执,对汉人持有极大偏见,仇视汉化的人,范文程根本不可能反过来去帮助孝庄的。
史书上虽然没有记载范文程是否是多尔衮忠实的拥趸,但是有一个细节绝对不能忽略:顺治八年初,多尔衮身后遭到彻底清算时,一大批效忠于他的王公大臣们倒了大霉,一个个丢官赔命,算是给主子殉葬去了;而范文程的下场就令人哭笑不得了,顺治的谕旨中说他曾经参与修改[太宗实录],为逆贼多尔衮歌功颂德,脸上贴金,可见奴颜事贼,其心可诛,但是念在范文程为太祖太宗效力多年,有点苦劳,所以特地开恩,免除死罪,革职查办后,成了平头老百姓的范老头无奈,只得凄凄惶惶地回家养老去了。
由此可见,范文程确实投靠了多尔衮,只不过这位老谋深算的智者韬晦颇深,善于伪装和打太极,居然将这一切掩盖得几乎滴水不露,不细心读史书的人恐怕真的难以发现原来范先生竟然是摄政王的忠臣,所以说我一时也摸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投靠多尔衮的,而方才偷听到的对话,终于结束了我的疑惑,看来范文程的确很有先见之明,眼光犀利,看出了多尔衮的巨大潜力,于是开始为皇太极百年之后自己的仕途是否顺利而打算了。有了这么一个可以让皇太极几乎言听计从,逢谏必纳的宠臣暗地里帮忙,的确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政治的确是世上最难玩的一项游戏,需要极其高明的智谋,韬晦和果断,敏锐的眼光和把握时机的能力,懂得如何拉拢和打击对手,要有冷酷的性格和伪善的外表,这一切具备之后,还要看老天是不是站在自己一边,运气是否帮自己的忙,所以这些自己找来的麻烦还要耗费无数精力去解决,我思考到几乎头痛,终于到了清宁宫门口,这才暂时抛开了这些烦恼。
男人间斗争的烦恼虽然暂时撇到了一边,可是女人间的烦恼眼见又找了上来,当我迈入暖阁的门槛时,发现炕头上除了皇后哲哲,还多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永福宫的庄妃,她此时的笑容和哲哲一样和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一个多么善良友好的女人,只可惜目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的真实面目。
我微微低身,扬起手帕恭敬端庄地给哲哲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侧脸向大玉儿:“庄妃娘娘安好。”
哲哲立即招手示意我坐到炕上来,她看起来心情不错:“哎呀,这么多礼干什么?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要那么拘束见外的吗?”
“姑姑说的极是,妹妹你以后经常来这边走动走动,都是一大家子的人,何必如此繁文缛节呢?我和姑姑都是好久没有见到你了,这次和十四爷一道遇险,我们都快要急坏了,生怕你们有个三长两短的,幸好你们逢凶化吉,平安归来,真叫人欢喜啊!”大玉儿的嘘寒问暖果然地道,还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到她的旁边来,于是我也却之不恭了。
斜签着身子坐下,哲哲用关切的目光细细地打量着我:“熙贞啊,你的气色似乎不太好,这在锦州的一番折腾,肯定吃了不少苦头,皇上也急得寝食难安,那一两日除了接二连三地严令大家四处寻找,就是烦躁地来回踱步,我几番劝慰都没有用处,看着皇上那模样,我自己也心急如焚,你说说,多尔衮他也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论情分,真的和自己的骨肉没什么两样,这要是出事了…我可怎么…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