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不用说了,你的心情我当然了解,我也是一样啊,上岸之后发现你不见了,就到处寻找你,从上游到下游,一直走了不知道多少路程…”我刻意隐瞒了我被河水冲上岸后曾经昏迷过去那一段,我不想让他再为我担心了。
“所幸大家都太平无事,否则的话我真的不能原谅我自己了,我曾经对你许诺过,不论如何都要保护你,让你不受到任何伤害…”多尔衮正自责着,我突然一下子百感交集,鼻子一阵酸楚,终于抑制不住忍耐了很久的愧疚,顿时泪水盈睫,声音哽咽:
“王爷,请不要再自己责备自己了,应该受谴责的是我,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对我的关怀和一片热忱,我不该明明有了身孕还不告诉你,不该冒冒失失地跑出来…”
“什么?身孕?熙贞,你有喜了?”多尔衮闻言猛地一颤,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有点不敢置信地问道:“真的假的,你可不要骗我啊,今天早上你还说…”说到这里时,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紧张万分地低头打量着我的腹部,“你怎么哭得这么厉害?莫非是我们的孩子…莫非是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晕,我的情绪实在有点不正常,看来是激动过头而引起的逻辑混乱,我的话的确容易引起多尔衮的误解,他这一问,我顿时一阵尴尬,嗫喏道:
“没事的,万事大吉,我们的孩子一切太平,安然无恙,都是我一时激动,所以让你误解了。”
转忧而喜之后是巨大的兴奋,不过谨慎的多尔衮仍然有点不敢置信,也难怪,他成婚至今十几年来,眼见着周围的兄弟侄子们一个个喜添贵子,自己仍然是膝下荒凉,一无所获,本来都已经近乎绝望了,没想到我这个千里迢迢娶回来的小老婆居然如此争气,这么快就给了他如此之大的惊喜,实在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他犹疑着问道:
“你可不要再戏弄我了,今天的大悲大喜已经够多的了,早上刚刚告诉我没有怀孕,怎么一转眼…”他忽然明白了:“哦,原来早上是你在故意骗我啊,老实交待,是不是陈医士已经确诊你有喜了?这家伙,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情我刚一下朝回来就应该向我禀报的啊?莫非是你为了戏弄我所以特地吩咐过他不许先行透露?”
“嘻嘻,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向您隐瞒如此大事啊,你之所以没有见到他是因为我派他去采购保胎药方中所必需的药材去了,毕竟王府里的药库中从来没有这类药材啊!”
我的解释合情合理,而且眼下已经被狂喜冲昏了头脑的多尔衮根本没有空暇去考虑什么细节问题,每个男人第一次得知自己就要做父亲了的时候,无不是欣喜万分,更何况这个孩子来得如此艰难,怎能不让多尔衮兴奋得几乎失态?
他先是像小孩子一样地欢呼雀跃,然后松开我跑到河边,却没有像我想象一样的大呼“我要做父亲了!”之类的话来宣泄他胸怀间难以抑制的狂喜,只见他临水止步,站在河岸边,面对着“哗哗”作响的激流,低头用我听不懂的满语默默地念叨些什么,最后从腰间取下一块晶莹的玉佩,轻轻一掷,那玉佩在空中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轻盈地坠落于湍急的河水中,顿时消失不见。
我好奇地走到他背后,开口问道:“你在念些什么呀?”
“我在向我们满人所信奉的天神许下心愿,希望我们的孩子和我心爱的熙贞能够平平安安的,我的儿子能够健康强壮得像草原上奔腾的烈马,聪明机敏如蓝天上展翅的雄鹰,将来是满洲最优秀的勇士,继承我的一切优点和抱负…”说到这里时,他忽然顿住了,仿佛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呢?”我正听得神往,所以迫不及待地期望他继续说下去。
“我就要做阿玛了,应该赶快给我们的儿子想出个名字来才是,这名字一定要最好听最神气,一般的名字怎么能配得上我们的儿子呢?”他冥思苦想着。
“呵呵,瞧你急成这个样子,怀胎十月,现在才刚刚开始,你怎么着也要明年春天才能做阿玛呢,名字也可以慢慢想啊。”我好笑道,遇到如此的人生一大喜事,英雄如多尔衮,也照样激动急迫这般。
“不行,”他斩钉截铁道:“这名字一定要确定下来,我可等不及了,恨不得现在就跟我们的儿子见面啊!”说着转身拥我入怀,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小腹,叹道:“唉,可是我们的儿子现在才这么小,要多久才能长大啊,从来都没有像现在一样沉不住气过…”
我突然脑子里一亮,有了!“你也暂时不要冥思苦想了,我这里已经想出一个名字来,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
“什么名字?”多尔衮眼光灼灼地问道,不过他立刻也好像恍然大悟了,“对了,你这么一提,我也突然想出了一个名字来,不知道有没有你的好。”
“我看还是我们背过身去,各自用树枝在泥上写出心目中的那个名字,然后再比对一下,说不定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呢!”我微笑道:“你不要不相信,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说不定我们真的就想到一处去了呢。”
于是两人言出即行,分头蹲下身来,用树枝在河岸的淤泥上写下了两个大字,“写完了没有?”多尔衮迫不及待地问道。
“好了,可以过来看了。”我扔下了树枝。
多尔衮过来一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指着他那边所写的两个字,我探头一看,果然不谋而合,我也会心地大笑,“还真让我猜对了。”
“我说熙贞啊,你怎么就这样了解我的心意呢?居然连这个都猜中了,我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啊!说说看,你是怎么想到的?”
“其实也不难,因为之前你曾经说过希望我们的儿子要像雄鹰一样矫健和机敏,而关外的雄鹰就是翱翔于白山黑水间的海东青,它是你们满洲精神的象征,所以用它来给我们的儿子命名,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说到这里时,我们不约而同地看了看两边相同的大字:东青。然后相视而笑。
“对了,别光顾高兴去了,万一我们生的是女儿呢?你会不会很失望啊。”
“这…”多尔衮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迟疑了片刻,然后坦率地说道:“失望肯定会有一点的,不过也不会太大的,毕竟你能生第一胎,就证明我还有能力让你生第二胎的,总归还是会有儿子的,所以也不必有太大的压力,至于这一次如果真的是女儿,我也会像疼爱你一样地疼爱她,也许她将来能出落得像你一样美艳动人呢!”
“你的嘴巴还真甜,哄得我很开心。”我甜蜜地倾听着他的话,凝视着他的眼睛,动情地说道:“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听你说话的声音,最喜欢看你说话时的样子…”
“呵呵,我嘛,就是最喜欢你的不知天高地厚,最喜欢你的冰雪聪明,我的每个心思,你仿佛都能了如指掌,不过…”他说到这里时,突然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已经想好了女儿的名字,这你就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了吧?”
“我哪有那么神啊,你说出来吧。”
多尔衮伸出手来,指着河岸边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丽水草,它正在微风中摇曳着柔软轻盈的身姿,“这种草很漂亮吧?温柔得像青涩美丽的姑娘一样,我们满语中管它叫做‘东莪’,所以我们的女儿叫这个名字正好。”
晕,我怎么一时没想到历史上他的那个唯一的女儿就叫做“东莪”呢?我本应该猜出多尔衮会说出这两个字的,只不过一时间不敢相信历史居然如此真切地发生着,想起之前给未来的儿子所取的那个名字,我不禁轻声念道:
“东青,东莪…倒也是非常配合,很好,很好…”
我们谈笑风声了许久,这才想起太阳已经落山,我们该如何赶回去呢?多尔衮环顾四周,忽然大叫一声不好:“糟了,刚才光顾高兴去了,忘了告诉你了,我们现在已经在明军控制的范围中了。”
“不会吧?这里什么城郭标记也没有,荒山野岭的,你怎么就能确定呢?”我也有点紧张。
“你忘了,我是从下游往这边走来的,我被水冲到岸边时,已经远远地发现了有一条官道,还有一座城池的影廓,我以前曾经带队到那附近察看过地形,因此一眼就认了出来,那里就是明军的边陲重镇,坚守多年与我军对抗的锦州城!”
“啊?!你确定没有错吗?”我这才意识到原来危险居然离我们如此之近,而我居然懵然不觉。
“绝对没错,当年我曾经参与过大凌河一役,俘获了那里的守将祖大寿,没想到他假意投降把我们统统骗了,说是回去赚取锦州城过来,向皇上献一份厚礼,结果这家伙居然一去不复返,一进了锦州城立刻重新反戈,不但继续与大清为敌,还被崇祯皇帝封作了锦州总兵,所以现在那座高沟深垒的城池正是他在那里率重兵驻防。”多尔衮十分肯定地说道,“所以说我们要赶快远离这边,万一被他们在城外边界四处巡逻的军士所获,岂不是麻烦大了?”
我看了看手无寸铁的多尔衮,虽然我不知道他的身手和武艺如何高超,但是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虎落平阳被犬欺,他赤手空拳的,还有我这么一个累赘,处境可是大大的不妙,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还是尽快走为上策吧,不然堂堂的大清睿亲王连带着自己的小老婆一道做了明军的俘虏,还是自己送上门的,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于是我们两人赶忙顺着河流的上游往回走,只期望着能尽快脱离明军的控制范围之内,哪怕就是来不及赶回盛京,暂时脱离虎口也好;就算不能遇上前来寻找我们的大队人马,在野外露宿也罢,可千万别做俘虏。
这时前方远远的山脚下,隐约有一座小小的茅草屋,还有竹子扎成的篱笆,能看到门前晾晒着的各类衣物,我的念头突然一动:如果不走运真的遇上明军的话,我和多尔衮的这副装束可实在太扎眼了,不暴露身份才怪,所以一定要先乔装打扮才稳妥些。
多尔衮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一前一后,悄然地溜到那座茅草屋附近,里面的大门敞开着,不见丝毫动静,莫非是这家的人出去打柴或者采药去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这一村就没有这一店了,荒山野岭中能有这样一户人家,偏巧还有晾晒的衣服可供我们偷窃用以乔装打扮,真是天赐良机啊!
于是我们用最迅捷的速度当了一回偷衣贼,这是我们平生第一次做梁上君子,不过形势所逼,纯粹是无奈之举,我和多尔衮得手后迅即撤离作案现场,直到那座简陋的屋舍被我们远远地甩在身后,这才觅见一处非常茂密和隐蔽的树丛间,用以作为更衣乔装之处。
在一番更衣解带,乔装打扮的过程中,我忽然发现多尔衮的脚踝间隐约有血迹渗出,透过洁白的布袜,染成了一片触目的鲜红,我顿时一个惊心:“你受伤了?!”
第十二节雪上加霜
“一点皮肉小伤罢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吗?又不是第一次了,瞧你紧张的…”多尔衮正欲掩饰,可惜已经来不及,被我一眼看到,我大惊失色间,他只得承认了,不过口气还是轻描淡写的,但是这岂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我上前俯下身来,伸手一把揭开了他的底袜,心头顿时一阵痉挛,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气:只见在他的踝部外端有一道长约两寸的大口子,血肉模糊,几乎深及入骨,而且看样子受伤已经有一段时间,伤口边缘已经开始红肿起来,由于没有止血的药剂和缝合,所以血液仍然不断地从内部渗出,只片刻工夫,就染了我一手。
我的手不由颤抖起来,一来是太过于触目惊心,二来是为了我的粗心而悔恨,这伤应该是他在上岸前被尖利的石头棱角割破的,而他不但坚持带着这足以影响行动的脚伤,锲而不舍地寻找了我足足一两个时辰,而且在和我重逢后居然可以表现得若无其事,不露一丝痕迹,连走路都很正常,换成一般人,起码也要一瘸一拐的吧?要是我的话肯定是坐在地上捂着伤口哭天抹泪的,再也走不了了。
回想一下,方才和多尔衮一道跑过来的时候,似乎他的腿脚并不是很灵便,光凭他居然落在我后面就很反常了,可是粗心大意的我哪里注意到这些?
“哎呀,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有什么好瞒我的,干吗要硬撑呢?在我面前装好汉有必要吗?现在看来已经很严重了,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这人一向嘴巴硬心肠软,即使对于多尔衮的伤势很是痛心和紧张,但是还是习惯性地坚持着铁齿铜牙,可是焦急的神色却表露无遗:
“这可怎么办哪?没针没线的,又没有金创药可以止血,这里离盛京那么远,荒山野岭的,也不知道多铎他们何时才能找到这里…”我环顾四周,拼命地在脑子里搜索着可用的东西,可惜我们两人都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带,上哪找这些必需品呢?
多尔衮一脸轻松地安慰我道:“用不着那些东西,你看,我就这样子不也照样走了这么多里的山路,刚才跑起来不也没有什么问题吗?这点伤和在战场上的比起来简直就是搔搔痒而已,你放心,又没有伤筋动骨的,走回盛京绝对没问题!”
尽管他说得言之凿凿,一副很叫人放心的模样,可是我哪里放得下心来呢?现在既没有针缝又没有止血散,最基本的办法就是不要继续行动以免撕裂伤口,可是现在我们身处险境,急于脱身,而且继续留在这里的话,连消毒的盐水都没有,万一发炎恶化了怎么办?
“你暂且在这里等着,我去方才那户人家处再查看一番,看看有没有可用之物。”我站起身来,唯一的希望就是那户暂时不见主人的农舍了。多尔衮在后面一把拉住了我:
“不行,万一那家里的人突然回来了,或者已经回来了,你过去的话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的话很对,我穿着赃物回去正是被人家拿个人赃并获,在这种穷苦人家来说,几件补丁衣裳已经是宝贝了,岂能看着我大摇大摆地穿走?如果我换回原来的衣服,那么就明摆着告诉人家我是什么身份,作为“鞑子家属”估计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话虽如此,但是逼不得已,还是值得返回去冒冒险,毕竟眼下日头没有完全落山,那户人家兴许不会这么早就回来,再说我自然也会小心谨慎的,绝对不会出问题的,你放心好了。”
我说着这话的功夫,脚步已然加快,脚踝部受伤的多尔衮自然撵我不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我去了。
我到了那附近,先是在外面仔细侦查一番,幸好没有任何动静,还是和我们离开前一样,四周都静悄悄的,我鬼鬼祟祟地张望片刻,这才一个箭步溜进低矮阴暗的土屋内。
由于天色本来就已经发暗,再加上屋舍昏暗,我的视线一时适应不过来,只得在模模糊糊中摸索,直到隐约看清地东西,反正这种家徒四壁的简陋农舍里没有多少家什,所以我很快就在土炕的脚下抹到了一个竹编的小筐,果然是针线筐,天助我也!
在灶头前连粗盐都没有找到,这家真够贫困的,我顺手捎走了火折子,死马当成活马医,高温消毒也凑合。
临走时连带着把这家仅剩下的两双已经破烂的草鞋也窃携而去,虽然我也于心不忍,可是我并没有带装钱的荷包,首饰和佩饰一类虽然值钱,但是显然太过名贵,万一就此泄露了我们的行踪怎么办?所谓小不忍[这个“忍”是不忍心的意思]则乱大谋,只好一时放下了这个恻隐之心了。
我迅速敏捷地赶回多尔衮的隐蔽地点,开始一番折腾:清洗伤口,火烤缝衣针消毒,吹凉之后穿针引线,然而就要动手缝合时,我的心里突然特别紧张,平时里针扎一下都痛得可以,要是没有任何麻醉的情况下牵动伤口一针针的细缝,那岂不是剧痛难当?
看着我微微颤抖的手和紧张不忍的神色,多尔衮笑了笑,将针线从我手中抽出,“我看还是自己动手吧,你们女人家绣个花衲个鞋底的最在行,干这种脏活嘛,还是让我们男人自己来更顺当些。”
“王爷!”,一句“你要小心点”还没有说出口,他已经一下子将针刺入了自己的皮肤,尽管他正低着头,看不清他此时的面部表情,但我似乎觉得那一针深深地刺进了我的心头一般,痛得紧紧地闭住了双眼,不敢再看。
几乎是没有任何声息,时间尽管很短暂,但在我感觉起来却像过了漫长的一整天,直到他用手轻轻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尖,充满轻声笑意的声音说道:“好了,胆小鬼可以睁开眼睛了。”
我过了一会儿,这才敢将两眼睁开,打量一下多尔衮的伤处,只见那道长长的口子已经被细密的针脚严严实实地缝合起来,估计起码有二十多针,要是我的话,早就痛得鬼哭神号了,可是他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连眉头间都是一片宛如平日的温和,仿佛这痛楚根本没有发生在他的身上一样。
“好了?”我心有余悸道。
“当然好了,”多尔衮说着举起了那根缝衣针,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被我特地拗弯的针头:“熙贞啊,你怎么这样聪明呢?还特地把针头掰弯,这样下针时就很少会牵动伤口,疼痛也没那么厉害了,奇怪,我们的那些医官们为何不知道这么简单而又有效的办法呢?”
晕,原来这古代缝合伤口的医用针居然也是直的,难道这么简单的一个小小的改造还是近代人创造的?对医学一窍不通的我突然也被人称赞起来了,不过身上还是有点不自在,毕竟这是冒人之功。
没有时间编造我是为何懂得这种方法的,眼下关键是赶快撤离,继续留在明军控制范围一刻,危险就增添一份,尤其是到了夜间,在锦州城的外围的巡逻军队不然不会少了,作为明末的大将祖大寿,谨慎是肯定要有的,提防距离不过百余里的清军夜间偷袭是绝对必要的,至于这个范围嘛,难说,还是赶快回到大清境内方为安全。
我撕扯了一长条衣料,替多尔衮严严实实地包扎好了伤口,然后帮他穿刚偷回来的草鞋,不然的话那双做工考究,绣饰精美的靴子绝对会泄露他的身份,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些还用你帮忙吗?我自己来反而更快些。”
“那好,我还懒得管你呢!”我说着便一个甩手,将草鞋丢给他,就忙活自己脚上的鞋子了,由于之前弄丢了右脚上的绣鞋,虽然有袜子不至于被草皮刮破脚,但是洁白的袜子已然肮脏不堪了,干脆赤着脚板,才更像个贫下中农。
两人乔装打扮完毕,看看身上再无破绽,我又特地帮多尔衮将头上的粗布头巾裹了个严实,其实这古代哪里像电视剧里一样连农民都有个帽子戴的,他们只不过勉强用一块头巾遮顶罢了,按照汉人百姓的样式将他那满洲男人代表性的辫子和剔光的前额遮盖起来,才是重中之重。
看着对方的模样,彼此都不觉莞尔,但是形势严峻,我和多尔衮还是准备立刻离开,不过一转头,看见扔在草丛里的衣靴饰物,不行,一定要掩埋好才能放心。
多尔衮用树枝挖着坑,好在这里土壤松软,倒也不费什么力气,我把一件件物事统统扔进坑内,哪怕是贵重的手镯耳环我也不皱一下眉头,两人一阵热火朝天的忙活,终于将现场收拾了个滴水不露,还踩实了青草,这才离开。
两个人沿着河流,向着上游方向前行,大概走出了五六里地,天色彻底阴沉下来,不妙的是,这不是普通的夜幕降临,而是夏季常见的雷电暴雨要来临的前兆,只一会儿功夫,就是乌云翻滚,狂风肆虐,白天的闷热一卷而光,潮湿的气息越来越近,不行,要尽快寻个避雨的地方,否则真要狼狈不堪了,我倒没什么关系,大不了伤风感冒,可是多尔衮的伤口要是浸了水,不但很难愈合,还有发炎的可能。
多尔衮此时已经开始露出疲态,脚下一阵阵趔踽,渐渐神色也凝重起来,看来这一连番赶路,他脚踝处的伤处可能越发严重了,看到他如此艰难的支持着一步一颠的走着,我终于不忍心了,黯然道:“我看还是歇息一下吧,你的脚恐怕…”
他闻言后也不再坚持了,毕竟也许这也只是一场虚惊,这里荒山野岭的,离锦州城起码也有二十里路了,明军的巡逻分队再厉害,也不至于将触角伸到这么遥远的角落来,如果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地继续逃下去,也许没到盛京,或者连寻找我们的大部队都没有遇上,两个人就累垮掉了。
“是应该休息一下,但是也应该先找一个避雨的地方,你看这天色阴暗,大雨即将到来,我的脚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多尔衮说到这里温柔而关怀地看了一眼我的腹部:“你的身子不同往日,若是淋雨着了风寒,这荒山野岭的,一时来不及诊治,耽误了病情,吃苦的是你和孩子两个人,你叫我怎么忍心?”
我一阵感动,幸好似乎天遂人愿,尽管没有收回即将来临的暴雨,但是却让我们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勉强可以蜷缩着身子躲进去的山洞,与其说是山洞,不如说是个天然凹陷进山壁去的一个浅浅的坑洼罢了,可是尽管如此,也是意外收获了。
等我们躲进去时,暴雨突然倾盆而至,还好没有淋到我们,真是不幸中的幸运,我和多尔衮紧紧地依偎在这个勉强可以容得下两人的凹坑里,才躲过了成为水煮鱼的厄运。
电闪雷鸣,暴雨肆虐,多尔衮用强壮的臂弯护着我,让我枕在他的肩膀上,我蜷缩着身体,感受着他宽阔胸膛的温暖,这个艰辛而险恶的野外暴雨之夜,却因为我们的相濡以沫,彼此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心跳而显得格外温馨,这种温馨和甜蜜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破屋逢漏,才见夫妻真情。我们这对锦衣玉食的富贵夫妻,今天第一次经历了落难的滋味,才感觉到这份情意格外的珍贵,这种特别的珍贵感,也许一直会持续到我们白头偕手的时候,还偶尔会在脑海中晃过,尽管这个夜晚没有煽情应景的山盟海誓和真情告白,我和他的爱恋,也许根本不屑于沾上这类庸俗的凡尘。
“熙贞,都是我的不好,连累了你和孩子,要不是冒冒失失地上了多铎那小子的当,你又怎么会陪我一起经受眼下这凄风苦雨?”多尔衮轻声说道,虽然听不到他的叹息声,但我依然能够感受到他深深地自责,其实应该受责备的是我。
“王爷,你不要再责怪自己了,也许我们都有错,又也许都没错,只能怪是运气不好,不然为何偏偏我们出事了呢?”我柔声劝慰道,潜台词是:我就是一个倒霉鬼,把你给连累了。
“是啊,也不知道铎铎和阿济格他们是否无恙?不过无论如何,他们都会亲自带人四处寻找我们,按时间来算,皇上也该得知了,说不定正在雷霆大怒呢。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累了一整天,我听着多尔衮渐渐不说话了,最后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他实在太累了,再加上伤口失了很多血,身体虚弱,自然很是疲惫。暗暗骂了自己几声“倒霉鬼”,然后胡思乱想一阵,终于架不住沉重的眼皮,在风雨呼啸中沉沉睡去…
“熙贞,熙贞!”多尔衮把我从睡梦中唤醒,迷迷糊糊的我根本没有听出这声音有什么异样,慵懒地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哈欠:“怎么?你醒来了,要现在起来继续赶路吗?”
结果我很快发现了周围有些不对,我慌忙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只见我们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上来了一大批兵丁军士,看服色装扮,是货真价实的明军,而且还是装备精良的大明正规军,足有上百人,个个长枪短刀的,齐刷刷地将我和多尔衮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顿时呆住了,心里苦笑一声:真是破屋偏偏逢漏雨,倒起霉来喝冷水都塞牙,尽管这是个闷热的夏末,此时我却感觉到那数不清的刀枪锋芒上的寒冷,正一齐向我们这边袭来。
与之相匹配的是这批精悍军士冷若冰霜的表情,似乎还有些按捺着的些许得意,奇怪,我和多尔衮手无寸铁,又是一身毫无破绽的贫苦百姓打扮,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郑重其事地过来包围擒拿吗?
最后为首的一个脸庞黝黑,将领模样的人厉声喝道:“你们两个,给老子起来!”
第十三节艰难对峙
虽然听到那明军将官的粗暴呵斥声,我的心里很是愤然,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眼下我和多尔衮手无寸铁的,这一拨明军人多势众,装备精良,虎视眈眈的,还是老老实实地站起来吧。我这么想着,目光也移到多尔衮那边,无声地询问着,他的脸上出现了很荒诞奇怪的表情,然后微微地撇了撇嘴,一副无奈的模样,示意我暂时从命。
看着我们乖乖地站起来后,那名将官用刀子般锋利的眼神将我和多尔衮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个遍,然后冷哼一声:“两个鞑子奸细,是过来刺探军情的还是送什么密函的?老实交待,不然可别怪老子心狠手辣,到时候皮肉可要吃些苦头!”
这帮明军的眼神可真是灵光,居然看出我和多尔衮不是汉人了,虽然我们两个都深谙汉学,精通汉语,冒充汉人的普通百姓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糟糕的是,接下来他们定然要给我们全身上下来一通篦子似的搜索,那样的话,多尔衮的辫子可就把他的满人身份暴露了,这是无论如何也装不过去的,唉,看来今天我们的处境可是大大地不妙了。
面对那将官的问话,我一时没有吭声,也确实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倒是多尔衮坦然地回答道:“军爷只猜对了一半,我确实是满人,但我绝对不是奸细。”
“哼,强盗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强盗了,嘴巴还硬吧?等一会儿就没这么硬了,”那将官说着一挥手,冲后面的两个军士吩咐道:“你们分别给他俩全身上下摸个仔细,连鞋底儿都别落下,这两人鬼鬼祟祟的,肯定有什么秘密。”
“是!”两个军士齐声应诺,接着开始对着我和多尔衮来了个地毯式搜身,这样一来,多尔衮的满人身份自然是暴露无遗,不过他既然也坦然承认了,所以也没有什么紧张的,倒是当那军士的一双粗手在我的身体上摸上摸下,光搜遍了外面还不够,还试图把手伸进我的贴身衣物来搜查,这还了得?多尔衮的神色顿时冷硬起来,显然对于我被粗鲁的军士“非礼”而感到尊严受损,他冷冷地嘲讽道:“我说这位军爷,莫非是觉得自己的手还不够灵敏吗?要不要干脆把人家姑娘的衣服全扒下来,这才看得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