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在目的达到之前,人质是不会有性命危险的。太后肯定预料不到你会翻脸无情,不顾儿子的性命而断然发兵。到了兵临城下之时,她不交出咱们的儿子自然是死路一条,如果交出来,兴许你还会留她一条性命,她会失去这点理智吗?”我一直不认为大玉儿这个精明算计之辈会连这笔账都算不明白,傻到了玉石俱焚的地步;况且她有没有这个勇气,我也深表怀疑。
“嗯,你说得有理,”多尔衮凝神思虑了一阵,撑着身子吃力地坐了起来,“这样吧,我给两宫皇太后写封信,和她们谈谈交换条件。”
“别,你地身子还正虚弱着,现在别急着起来,你打算怎么写,我帮你捉刀好了。”我急忙扶着他,生怕现在一静一动间影响了血压,令他本来脆弱地心脉不堪重负。
他转头来笑了笑:“你别担心过甚,我又不是泥捏地,用得着这么护着吗?我现在感觉比先前好多了,写几行字也累不着。再说这事儿耽误不得,太后看不懂满汉文字,只能用蒙文,你又不会写。”
我不解道:“可是她们也可以找通译解读啊!”
“这事关系重大,不能让太多的人知晓,况且我还要给圣母皇太后单独写一封密信,有些必要的问题很有必要点醒她,叫她自己心里有数。”
两封信写完,多尔衮又开始提笔给巩阿回信,叮嘱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同时加派人手,寻查世子下落,确认世子确实无恙,再回信禀告。
重新煎好的汤药端上来时,他最后一笔写完,方才稍稍松了口气。我服侍着他喝完药,然后回到卧榻上躺下。看到他疲惫地闭上眼睛,我不放心地问道:“王爷,依我看,明天的祭孔大典,你还是不要去了吧?派一位朝廷重臣代替你去致祭,也未尝不可。”
“不行,今日朝会上已经确定了的,怎么能朝令夕改?再说我突然不去了,还不是徒惹怀疑,让群臣疑心我的身体状况不佳?”他地回答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所以我也不能再继续反对。
我无奈地叮嘱着:“那你明日还是乘轿去吧,也免得路上颠簸,也可以适当地令礼部官员削减部分繁文缛节,冗长礼仪,免得你的身子吃不消。”
“嗯,我知道了,你叫人把信送出后,也早点歇息吧。”说完之后,他就不再言语了,眉头仍然微微蹙着,也不知道是身体仍然不适还是在继续焦思劳神。为了不打扰他,我安排人手将信送出后,转身到隔壁睡觉去了。
这个不眠之夜是在辗转反侧中度过的,直到临近天明,方才勉强入睡。不知道过了多久,被窗外的净鞭声响惊醒。我一骨碌爬起,上鞋子从窗口向外探看着,只见武英殿前偌大的广场上,从汉白玉栏杆以下,按照品级排列的文武官员们,全部身着重大典礼时的吉服,井然有序地翻下马蹄袖,鸦雀无声地跪满了整个广场,放眼望去。果然是红缨如云。
庄严而堂皇地礼乐声奏起,多尔衮穿了一身四团龙补地吉服,外罩黄纱衣,头戴镶嵌十颗东珠的吉冠,在数十名身穿巴图鲁背心的两黄旗巴牙喇兵地簇拥下,登上了三十二人抬的杏黄銮舆。遍观四周,但见法驾繁芜,旌旗蔽空。这种排场与从前在盛京的比起来。无疑是盛况空前的。
在两扇轿门关闭之前。多尔的视线忽然遥遥地朝我这边望来,与昨晚比起来,简直就是判若两人。他现在地精神状况极佳,整个人都焕发着自信而威严地容光,恍如君临天下。对我注视了片刻,他向我投之以安抚慰籍地目光,我也还之以宽慰的笑容。
等最后一批官员全部离开广场。已经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光景,可见这次祭孔大典的隆重。望着重新恢复了宁静和空旷的广场,我忽然觉得心里面似乎空落落的,因为今天的天气并不算好,根本看不到日头,但见阴云密布。
我呆呆地站在窗前,心里不停地做着各种设想,猜测着此时东青究情形。他年纪还小。这一下失去了自由。自然也不好脸色看,他应该着急慌恐才对。说不定现在他在哭喊着呼唤着额娘,说不定早已嗓音嘶哑。哭着哭着入睡,然后又因为做了恶梦而满头大汗地醒来…
现在已经是阴历七月二十九。原本在秋老虎地时节,太阳本该有的,却在那日躲在云层里死不出来。闷煞了些鸟雀,一大片一大片的在空中飞旋,烦躁的叫着,像要把太阳呼喊出来。然而,却终归依旧。
我心神不宁地抬头望向苍穹,灰蒙蒙的天,像生闷气的老头脸。忽然“呱啦”一声,一只拳头般大小的黑影从面前掠过,吓得我尖叫一声,捂着心口倒退两步。
“哼,正心烦的时候,连这些畜牲飞禽都来折辱我!”我恨恨地骂着,一转头正好瞥见了墙壁上悬挂着地弓箭。自从进入紫禁城以来,多尔也把他们满人在关外地习惯也带了进来,几乎每间留下他足迹的宫殿内,都悬挂上了各式各样的弓箭,以彰示统治者不忘尚武习气。
愠怒之下,我将满腔忧烦全部发泄到了这群专门吃腐肉地飞禽身上。当即取下一张软弓,搭上雕翎箭,瞄准黑压压的最密集一片,手一松,羽箭立即脱弦而出,径直向乌鸦群中疾掠而去。
“呱啦”一声哀鸣,一只乌鸦被射了个正着,随即就迅速栽落下来。殿外的侍卫们见到了,顿时大惊失色,立即赶来,齐齐地跪在窗外,劝阻道:“福晋,这乌鸦可千万不能射啊,若是被王上知道了…”
“你们不说出去,他怎么会知道?”我不耐烦地回答道,接着又抽出一支箭来,搭弓瞄准。
在满人眼中,我此举无疑和亵渎他们信奉的神灵更无例外。他们忙不迭地哀求着:“福晋若是见它们心烦,奴才等替您将它们引到别处就是,若是再继续射杀,恐怕会招惹鸦神,降下祸端于大清啊!”
我颓然地放下弓箭,无论如何,一个民族所信奉的神灵确实是不能公然亵渎的。这个因由据说是努尔哈赤在早年起兵时一次战斗失败.被敌人追杀.逃亡于广宁郊野,在饥困待毙时.有乌鸦飞.追兵因此判断无人.躲过一劫。从此满人视乌鸦为吉祥圣鸟,谁家家屋顶来的乌鸦多.主人就会很高兴.认为这是吉祥的兆头。他们特别忌打乌鸦..u满人聚居的地区.许多人家都在院中立一根高高的梭罗杆.在杆上面有一个斗.在斗里装有小米等各种食物.来喂养乌鸦。
所以满人每到一地居住,即使屋宇未竣,也要先把供奉乌鸦的“神杆”竖立起来,我这才想起,在盛京的皇宫里也有这样的神杆,眼下的紫禁城已经换成了主人,自然就必不可缺了,所以才会引来这么多乌鸦来覓食。如今我在这里擅射乌鸦,若是传到多尔衮的耳朵里,虽然不至于斥责我,但是不悦总归是难免的,所以还是不要继续了。
好不容易等侍卫们将乌鸦群引走,我的心情却越发烦躁,感觉一颗心悬在半空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惶恐。忽然想起先前出行仪式上,在诸位亲王贝勒间,唯独少了多铎的身影,我不由疑惑,于是招来早上侍候多尔衮起身的太监问道:“你可知豫亲王今日为何没有缺席祭孔大典?”
“回福晋的话,奴才侍奉主子更衣的时候,有官员来禀报,据说豫亲王昨日着了严重的风寒,卧床难起,所以特地遣人来告假。主子只说了几句抚慰的话,并没有多问别的。”
我心下疑惑,这多铎怎么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祭孔大典的前一天病了呢?估计多半有假,他是害怕这场大典过于繁琐,自己会没有耐心捱到最后,所以才故意告病的。要不然多尔衮听说之后,怎么会无动于衷,轻描淡写地敷衍几句呢?想必对于这位十五弟的心思,他还是能够了解的。
我又琢磨了一阵,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于是对太监吩咐道:“你去叫人准备出行,要最简单的,大家都换上便装,不要引起外面百姓的注意才是。”
以探病的名义,我由大批侍卫护送着出了皇城,多铎的王府就在德胜门外,很是近便,没多久就到了。
远远地就看到门口的工匠们正在用凿子雕刻两尊石狮,一片热热闹闹的忙碌景象,多铎此人喜好虚荣光鲜,所以在不逾制的限制下,尽可能地将王府的门面装点敞亮,即使我没有入内,也知道里面肯定更加奢华。我下令停驻,派人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功夫,满脸谦恭笑容的管家来到我的轿前打了个千儿,然后代传豫亲王的话,说是感染风寒不便见客,所以就婉言谢绝了我的探望。
“哼,这家伙一准儿就没好事。”我轻轻嘀咕一声,然后吩咐道,“你到近前来回话。”
管家躬身来到轿前,小心地问着:“不知福晋有何吩咐?”
我撩开轿帘,露出半张脸,冷冷地询问道:“你奉摄政王之令前来探视,你家王爷如何敢将我拒之门外?我偏就不理会,这就进去瞧瞧,他究竟病得如何了。”说着,就作势要下轿。
管家顿时慌了阵脚,连忙阻拦着:“福晋,福晋,可进不得呀…唉!”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老实回答,是不是豫亲王根本不在府中,已经外出去了,你才这般托词?”
管家眼见实在隐瞒不下,只得哆嗦着承认:“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不该欺骗福晋,我家王爷确实一早就外出了。”
“去哪里了?”我紧跟着追问。
“王爷他…他去城外军营视察去了。”管家犹豫着回答道。
我并没有给他任何好脸色看,而是严厉地问道:“你休要替他隐瞒,果然是此类正务,他为何要如此躲躲闪闪?我有军国要事要与他相商,若是耽搁了,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话音刚落,旁边的侍卫就已经会意,立即一脸冰霜地拔刀出鞘,用以威吓。
管家吓得面如土色,不得不老实回答:“回,回福晋的话,王爷他大概是去露华阁去找乐子去了。”
“露华阁?在哪里?”我一听就知道这肯定是家青楼妓馆,不过这名字甚雅,想必是高级教坊,符合多铎这种身份的风流客附庸风雅,寻欢作乐的地方。
“在前门外大栅栏观音寺西边儿,百顺胡同口上,远远就能看见招牌。”看管家回话的这个详细度,想必他平时也侍奉着他家王爷去过。
我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好啦,没你的事儿了,你回去吧!”
第三十三节叔嫂密议
京经历过大顺军的一番洗掠之后,现在正在复苏当中不好,贼寇横行,所以在六月份以前,燕京的有钱人家整日战战兢兢,不敢显财露富。不过经过多尔入城后一番雷厉风行地整治,眼下的街面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至少现在不用剃发,不用遭兵灾,所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平静的。
原来这家叫做“露华阁”的妓院在燕京还颇负盛名,起码在街上随便拉一个男人打听,就立刻能得到最详细的口述路线图。由于此时正值明末清初,京城的烟花巷还没有达到清末民初时所谓“八大胡同”的兴盛,所以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这家颇具规模的妓院。
由于今天正值祭孔大典,在京所有五品以上官员不得缺席,而且又是早上,所以眼下的“露华阁”门庭冷清,妓院的老鸨和妓女龟公们正懒洋洋地在院子里玩纸牌嗑瓜子,忽然见到我这一大群人到,数十名身穿便装,脸色冷硬的壮汉一进院子就迅速把守住各处,赶忙纷纷起身,个个吓个不轻。
由于此时并未剃发易服,所以汉人们仍然是明时的装束。眼下看到我身边的这些随从侍卫们个个五大三粗,前额剃得铮亮,脑后拖条辫子,而我又身穿旗袍,做贵妇打扮,所以八面玲珑的老鸨似乎明白了我的来意,满脸堆笑地凑上前来,“夫人是不是来找自家相公的?”
我本来正面无表情地抬头四处张望,猜测着多铎究竟在哪间香巢里鬼混。听到老鸨这么一问,先是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她一定把我当成气势汹汹前来捉奸地妒嫉妇人了。我也懒得同她解释,而是冲旁边的侍卫递了个眼神,侍卫立即向老鸨如此这般地将多铎的样貌形容了一番。老鸨当然不情愿回答,生怕泄漏客人而得罪了客人,然而看看眼下形势。还是性命要紧。所以乖乖地冲楼上的一间指了指。
我只带了五六名侍卫上了楼梯。到了门前时,摆了摆手,他们很识趣地在门两旁停住脚步。推门进去,只听到里面传出阵阵丝竹之音和靡靡歌声,却不见一个人影,原来这是个装饰奢侈,却又俗雅共参的套间。我并没有立即闯入。而是无声无息地将紫红色的湖绸门联掀起一条缝隙来,里面的情形顿时一览无余:自称病得卧床不起的多铎眼下正神采奕奕地左拥右抱,一脸玩世不恭地招牌式微笑,十足一个精力充沛地兵痞加淫棍。怀里地两名女子可谓环肥燕瘦,风格迥然,却又极具韵味。那娇嗲的声音令我汗毛竖起,可多铎的模样似乎很是受用,两只大手不安分地在她们的杨柳蛮腰上下摩挲着。顺便还在其中一个的肥臀上捏一捏。引得那女子一阵浪笑。
视线转移,只见桌子对面另有三名姿色上乘的女子在吹拉弹唱,其中坐在最中间。优雅弄琴的黄衫女子最是妩媚动人,她地一面撩拨琴弦,一面唱着一首很好听的曲子。这歌词有点熟悉,我略一回忆,想起来了,这就是那首著名的艳词[十香词]:“青丝七尺长,挽做内家装;不觉眠枕上,倍觉绿云香。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芙蓉失新艳,莲花落故妆;两般总堪比,可似粉腮香…”
当她唱到“凤靴抛合缝,罗袜卸轻霜;谁将暖白玉,雕出软钩香。”这一句时,正仰着头等着怀里的艳妓给他喂酒的多铎忽而转过脸来,眯缝着的眼睛中充满了暧昧的色彩。他一把推开身上的妓女,悠悠地踱到那黄衫女子面前,弯下腰去,饶有兴致地抚摸着那双罗裙下面露出地三寸金莲。
“爷,您又没正形了,怎么不老老实实地听曲儿,过来摸奴家地这双脚做什么?”她停止了抚琴,妙目一瞟,娇滴滴地嗔怪着。
多铎毫不在意,继续轻薄地把玩着她那双尖尖的金莲,“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唱的那一句是什么意思?”
“嗯…想必是说女子地玉足之香了,‘软钩’嘛,自然是形容那裙下的一双金莲了。”
多铎继续问道:“那你可知这首曲子的来历?”
黄衫女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爷,您这就是小看奴家了,奴家九岁时开始学习琴棋书画,会连这支曲子的来历都不知?[十香词]乃四百年前辽国皇后萧观音所作,据说是写给她的情郎,那个每次借着教皇后琴曲的机会,与她暗通私会,共赴巫山的乐师赵惟一的定情诗。”
“那你有没有奇怪,萧皇后是胡人,怎么也会有一双金莲呢?如果是,那她怎么能穿‘凤靴’而不是弓鞋呢?”
“这…”女子思索了一阵,也实在找不到答案,于是摇摇头,“奴家就不知了。”
旁边的几个女子好奇地问道:“那现在住在紫禁城里的王妃娘娘肯定也不是汉人,那她究竟是什么样的脚呢?”
多铎的脸上忽然浮现出自豪的神色,他洋洋得意地回答道:“当然是天足了,因为我亲手摸过。”
听到多铎这么一说,我顿时脸上发烫,几乎一个冲动,进去揪住这家伙的衣领狠扁一顿,然而不知道怎么的,我似乎很有兴趣继续听下去,所以根本挪不动脚步。
众女哗然大笑:“肯定是骗人的,听说大清没有皇后,那王妃娘娘就相当于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的脚恐怕也只有摄政王摸过,哪里还能被别的男人摸?”
多铎并不着急,他慢条斯理地说道:“那我问你们,那萧观音也是一国之母,怎么就被那个赵惟一给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摸了个遍?”
几个女子脸上立刻露出了不敢置信。却又忍不住好奇的神色,“莫非您真地已经把那位娘娘的全身上下都摸过?听说她貌若西子,那身上的肌肤,想必跟缎子似的吧?您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我快要气坏了,不晓得这些妓女是否知道多铎的身份,这妓院最是八卦流行之地,万一他兴致勃勃地继续胡咧咧下去,恐怕要不了两天。我和他之间的“绯闻”肯定得传遍燕京城的大街小巷。传得有鼻子有眼。若是传进多尔的耳朵里,恐怕又要横生是非。
刚要抬脚,就见多铎故作潇洒地展开一把描金折扇,优哉游哉地摇着,“哪里哪里,我虽风流,却绝不下流。那王妃娘娘就像荷塘里地莲花,可远观而不可近亵,我也没那么贪心不足,只摸摸她地一双玉足,就足够回味至今地啦!我这人有一项能耐,不论什么样的女子,只要我闭着眼睛摸一摸她的脚,马上就能知道她的身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众女齐笑:“那您就过来摸摸我们的脚吧。看看您猜得准是不准!”很快。一条红绫子就遮住了多铎的双眼,他也不恼,来笑嘻嘻地四处乱摸:“好啊。你们谁都不准跑,给爷呆在原地!”室内顿时热闹非凡,满是娇声浪语。
我终于忍无可忍,撩开帘子进去了,正准备一把扯下他脸上的红绫时,他却动作敏捷,一下子抢先抓住了我地鞋子,嘴巴里喜滋滋地嚷着:“哈哈,我就先摸你这个美人儿!…咦?”
花盆底的寸子鞋和小巧的绣花弓鞋摸在手里的区别自然迥异,我冷冷道:“这位爷好兴致啊!”
多铎听闻这句话时懵了,他连忙松了手,扯下眼前的红绫,顿时傻眼,就像被拔了毛的公鸡,威风全无,“啊…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周围的妓女们脸上的笑容也霎那间僵住了,她们纷纷向我投来了极不友善地怪异眼神,显然有妒嫉,愤恨,却又害怕,大概她们也认为我是前来捉奸地正房夫人。多铎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冲她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都下去,你们都下去!”
众女忿忿地收拾乐器走了,尽管她们满腹牢骚,却不敢溢于言表,片刻之间就散了个干净。多铎将窗子打开一条缝,看看门窗附近已经被侍卫们牢牢地把守起来,任何外人也接近不了,这才松了口气。
“嫂子,是不是那些御史们听闻了风声,所以上折子弹劾我了?”我的出现无异于从天而降,他也估计方才自己那些肆无忌惮的荒唐话语被我悉数听闻,所以格外尴尬局促,我发现他地厚脸皮也不是一贯性的。
我阴沉着脸道:“十五叔果然与常人不同,都病得卧床不起了还能到这里来消遣,一定是这里最受欢迎的客人。”
多铎一脸惭色地问道:“我哥已经知道我装病了?这下坏了,他若是知道我不但不去参加大典,反而来青楼消遣,肯定要气个好歹!”
我也彻底服了眼前这个活宝。他们兄弟两个性子截然相反,一个明明身体不好却非要每日强撑,一个明明生龙活虎却非要称病休憩,多尔的勤勉劲儿哪怕只给他转移三分,这位豫亲王也足可以在朝廷上当个呼风唤雨的权臣了。可是直到现在,我也没看出来多铎除了对战场厮杀和玩弄女人、声色犬马方面的嗜好外,对争权夺利有多大的兴趣。
“哼,”我忿然道,“若是你哥哥果然得知你在这里胡闹,会派我过来查看吗?就算他不知道,也绝然不会派我到你府上去探望。别看他表面上宽厚大度,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多铎立刻明白了我如何能够出宫来找寻他的缘故,他算了算时间,“我哥恐怕要不了两个时辰就得回宫了,若是寻你不见可就麻烦了。”
“你知道麻烦还对那些女人胡言乱语,若是传了出去,以王爷的脾气,还不得把咱们一个关进冷宫,一个流放黑龙江?”我也正悬着心,生怕被多尔衮发觉我偷偷来找多铎,于是顾不得继续责怪他,直截了当地说道:“闲话不多说了,我今天偷偷过来找你,是有大事同你商量,你看看应该怎么办才好。”
多铎也猜到我找他肯定有要紧事,于是正色问道:“究竟什么事?”
“东青大概被太后给软禁起来了,我再三思量也拿不定主意,所以过来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消息确切吗?”多铎立时神色骤变,有点不敢置信。
我叹了口气,拿出昨晚接到的那封密信给他看,多铎迅速地浏览了一番,神色一沉,恨恨地骂道:“要么说我哥就是犯贱,我早就说那个女人自从有了儿子之后就肯定变了心,不过是利用假情假意来哄我哥死心塌地辅佐她的儿子,能利用时就变着法利用,一看风向不对,獠牙就露出来了。他偏就不听,好像魂儿都被那女人给勾走了,当年先皇对她睬都不睬,就我哥那个傻瓜拿她当块宝!这下好了…”
尽管我心里早已有数,然而毕竟这桩事从多铎的嘴里说出来,就更是确凿无疑了,于是我的心里越发不是个滋味。
多铎似乎并不打算像以前那样回避这个话题了,他坦率地说道:“嫂子,不管我哥究竟下不下得了狠心,咱们可都得站在一条船上,毕竟他再怎么不对也还是咱们的亲人,能继续任着他的性子继续犯傻下去吗?圣母皇太后和我哥那档子事儿,我也就不在你面前避讳了。”
我默然一阵,点了点头:“我心里多少明白点,十五叔就直言直语好了,无所谓的。”
“如今东青出了事儿,我哥怎么个说法?他到底是仍然死死地抱住旧情人不放,还是要儿子囫囵个地回来?”
我将昨晚与多尔衮的商议结果详细地对多铎讲述了一遍。
他静静地听着,缓慢地折上信纸,脸上逐渐恢复了一名沙场宿将面对大事时所应有的审慎和冷静。沉思一阵,说道:“说句实话,我哥这人虽然精明过人,然而却又一个绝大的缺陷,就是一旦牵扯到儿女情长方面,总免不了优柔寡断,狠不下心来。上次崇政殿上争夺皇位时,你都带兵逼宫了,局面完全在咱们的控制中,他只要点个头就可以登上宝座,可他犹豫什么呢?还不是所谓的八旗稳定和那个庄妃?真是一念之差,铸成大错!”
多铎和多尔衮这么多年兄弟,彼此的个性都十分了解,所以他一针见血地切中了要害。我十分赞同,“没错,王爷的确是谨慎过头,凡事都要谋定而后动,然而有些事情确实不光靠智虑,也有运气和冒险的成分在里面才成功,其实有时候豁出去一把,反而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不过还有一条,他和先皇一样爱惜名声,所以不想动武,而蒙上弑君篡位的恶名。”
“在我们满人这边,名声未必重要,谁是胜利者谁就可以快意恩仇,恶名也照样可以粉饰;如果反过来的话,就算再怎么鞠躬尽瘁也会被贬损成乱臣贼子,”多铎叹道:“只可惜我哥从小读汉人的书读得太多,也多少沾染上汉人好名的毛病。否则…”
我知道,在没有汉化的满洲,虽然争夺的也是权力,但其结构完全不同。这里无所谓严格的道德伦常的框架,基本上是以实力决定成败,曲折幽深的权谋与维持微妙平衡的手段也照样会失去用武之地。狐狸再狡滑也没用,狮子大口一张就吃掉你了,它不会因为你的花言巧语、避重就轻就不向你下口,除非你也有一排尖牙和满身劲肌与它对抗。
“正是如此,我今日瞒着王爷过来找你,就是要对太后来个干脆点的解决方式,咱们要准备一个出奇制胜的法子。”
第三十四节女人的对决
此这般这般如此,我们计议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形。
就连多铎这个善于冒险的家伙也会觉得我这一整套计划似乎还不算臻于紧密和完美,他有些放心不下,“你觉得这个计划能瞒得过盛京那一班人吗?万一被他们觉察,搞不好不但功亏一篑,还会让东青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听多铎再次提到东青,我禁不住忧形于色,轻轻叹息一声,“唉,如果不是为了他,我也许就会任由王爷和皇太后通过交换条件的谈判来平稳过渡了,可是偏偏因为东青在她手上,令我不得不想采取特别手段来了解此事。”
我不是杞人忧天,就算多尔衮现在答应大玉儿不谋夺福临的皇位,大玉儿也未必见到肯放东青回来。因为经过这样一场风波,她算是和多尔撕破脸皮,以后多尔衮再想篡位,就更加没有顾忌和心理障碍了,如果多尔衮铁了心,就算是有誓书在前,也照样反悔不误。以大玉儿的精明,如何不料想不到这一点?
“我现在最担忧的是,圣母皇太后很有可能已经对东青起了杀机,她的算盘也许是这样打的:倘若王爷没有了子嗣,就会自然而然地失去了篡位自立的动力,如果背负骂名、耗费心机夺来的皇位没有人继承,那还有什么意思?兴许她和王爷一番磋商后会各退一步,得到一个折中的结果。就是让王爷当太上皇,或者暂时以小皇帝为储君,就如唐朝时武则天之于中宗李显地例子。”当然,这个可能是在多尔衮不知道东青是被大玉儿所谋害的前提下,才会实现。
“哼,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我哥岂不是和太后成夫妻了?”多铎忿忿道:“你的料想应该没错,太后的这个算盘打得好。算来算去。不论我哥怎么折腾。等百年之后,还不是仍旧她儿子继位?这大清的江山还不是他皇太极的子孙后代来坐?”
由于对原本历史的了解,令我格外恐惧,也促使我不得不用最冷静理智的头脑来分析形势,来竭力避免宿命中地噩运最终来临。“假如事实果真按照我地猜测发生了,那么对王爷来说当然是个最坏地结果,对你我来说也尤为如此。王爷只要在世一日。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然而一旦王爷百年之后,咱们绝对是最先被开刀清算的倒霉鬼,到时候已经是太平盛世,有多少人愿意跟咱们起兵造反?如果不反抗,那么肯定比谁死得都难看。”
多铎沉思着,踱了几个来回后,攥紧了拳头,“好。我下定决心了。要干就干个彻底的!与其那样后患无穷地拖着,还不如干脆铤而走险。司马懿就是因为被诸葛亮一贯性的谨慎所迷惑,才会中了他的空城计;太后也肯定认为我哥为人谨慎。断然不会出此险招,自然不会全力防范,咱们就背水一战,将他们来个一锅烩!”
说完之后,他又用关心的眼神注视着我,“嫂子,我看你就不要和我一道去冒这个险了吧?若是我哥知道你和我一道悄悄溜走,还不得火冒三丈?将来即使成功,也照样少不了严厉惩处,这个罪名就全都推给我好了。”
“我不是对十五叔不放心,而是毕竟这次主要是要救东青出来,我不亲自去的话,实在是提心吊胆,一刻也不得安心。”忧心忡忡地说到这里,我又恨恨道:“如果太后果真对东青不利,我就豁出去和她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