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尼捻着颌下的短须,颔首微笑道:“正是如此,到时候咱们就和郑亲王联络起来,以皇上的名义来收拾残局,还愁大权不到手?那郑亲王并非贪恋权势之人,到时候朝廷大局还不是咱们几个掌握?”
几个人正得意洋洋地谋划着,忽然管家在外面通禀道:“主子,承天门那边的人赶来府上,有要事求见主子!”
索尼一愣,把守这道城门的军队正是自己的麾下,这个时间怎么会有紧急事务汇报呢?近来一切都太平啊?但是他仍然吩咐道:“叫他进来吧!”
很快,一个正黄旗护军服饰的下级军官迈入门槛。打了个千儿,禀报道:“大人,方才不知为何,摄政王地大福晋身着行装,带着数十名王府护军们骑着快马,匆匆忙忙地从承天门出城了,看神色似乎有什么就要之事,奴才们不敢询问。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过去了。奴才等不明因故。所以赶紧过来向大人禀报。”
这些守城的官兵们眼下都统归新任的步兵统领何洛会辖制。况且何洛会本身就是正黄旗的固山额真,位置在自己之上,因为他们不得不听从何洛会调遣。然而仍有一部分是自己的忠心部下,因此见到蹊跷之事,就忙不迭地跑来禀告。
在座的几个人顿时一怔,索尼问道:“那何统领可曾知晓?今日是否有从前方赶回送达急讯者进京?”
“回大人的话,何统领并不在场。多半不知,已经有人同时向他传报去了。今日倒是确有正白旗的军士从前方赶回,进城之后没有多久就调转马头出城了,这些都是晌午间地事情。”
索尼得悉何洛会并不知情,而且摄政王地福晋也只不过带着自己府上地亲兵出城去了,应该没有两黄旗的人掺合进来,这让他稍稍放下了心。“哦,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报讯者退去之后。索尼将询问的目光瞟向几位同僚,他们也是同样疑惑不解的目光。沉思了一会儿,索尼的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答案:“我看啊。多半是那位福晋得悉了摄政王受伤的消息,所以忙不迭地赶去探望察看去了。”
几个人纷纷点头,“没错,应该如此。今日上午摄政王福晋带领宗中子弟们去郊外地山林间放鹰,想必那赶回报讯的人并不知情,于是先去了王府,没找到人之后方才掉头赶往城外的。如此看来,她应该和咱们差不多时间知悉了那个消息。”
遏必隆倒是多想了一层,他犹豫着说道:“我看今天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既然是多尔的手下赶来向她报讯,那么究竟多尔衮伤势如何,她一定比咱们清楚得多。倘若多尔衮只不过是轻伤的话,那朝鲜女人也不至于如此匆忙地赶去,而且并没有知会任何人,又只带了数十名侍卫,大概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其中变故吧?”
索尼一惊,“你的意思是,莫非摄政王已经危在旦夕,因此急令人召他的福晋前去,莫非是吩嘱后事?”
此言一落,在座几人一齐变色,他们很难想象多尔衮会将自己的真实情况对自己地妻子隐瞒,如此看来,地确是要发生大事了。
遏必隆点了点头:“正是,唯独奇怪的就是,为何隐瞒所有在京大臣,独独让他的福晋一人知晓呢?可见其中必然有不可为外人所道地秘密。”
索尼把玩着手里的鼻烟壶,沉思了良久,方才将之前所有的疑惑和对各种可能的分析串连起来,隐约得出了答案。
他的脸色渐渐阴沉,“若果真如此,事情就复杂多了。摄政王的这位福晋绝非等闲女流,光凭前年崇政殿上立储之争的那一次,要是她早半刻率兵赶到,那么现在皇位上坐着的就肯定是多尔衮了,可见这个朝鲜女人的狡猾和指挥布局的本事,着实是深藏不漏啊!如今多尔衮既然召她赶去,那么很可能是有所托嘱;况且她应该有说服阿济格与多铎联合一致的能力,一方面安抚原来的部下继续听从他们的调遣,另一方面安抚诸位王公贝勒。别人不说,她对正蓝旗的岳托曾有过救命之恩,岳托是重情谊之人,当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吧?我就不相信她一介妇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事!”鳌拜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我看你是谨慎过头了。”
索尼脸色郑重地回答道:“我并非在危言耸听,我们先前预料他们之间会内讧,是因为缺了一位统领大局的领军人物。倘若要是多尔衮召集群臣,宣布将自己的幼子托付给多铎,并且不计较多铎的疏失,令这些下属和亲信们一道推举多铎来继承这个摄政王的位置,这样一来多铎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任了吗?多铎可不像他哥哥那样还知道谨慎保守些,他可绝对是个惹事的主儿。不论是直接造反,还是过一两年再篡位,咱们都拿他没办法,毕竟他也是太祖武皇帝地嫡生之子,列入那份诏书之中的。”
大家顿时面面相觑,一时间难以想出什么样的法子来应对如此这般的难题。沉寂一阵后,鳌拜“呼”地一下子站立起来,目露凶光。恶狠狠地说道:
“别的先不管了。咱们当务之急就要先铲除掉那个朝鲜娘们。现在派兵追过去还来得及,追上了二话不说,一刀杀了就是。这个消息只要一传过去,保准多尔衮死得更快,到时候哪里来得及布置那么多花样?”
几位同僚均是不以为然,这是万不得已之策,况且太过凶险。倘若多尔不死,一旦追究起来,很容易就会查到他们头上,到时候这么个罪名恐怕不会轻易妥过,估计掉脑袋都差不多。别
衮平素一贯以温和面目示人,然而真的到了杀伐决断一点都不会含糊,正因为如此。他才是最令群臣畏惧的主子。
“好啦。你这招还是放一放吧,如果出了岔子,咱们死得更快才对。还是商议商议。有没有更为妥当地对策才是。”索尼一面说着一面从鼻烟壶里倒出了些许烟土,凑在鼻子前深深地嗅了嗅,用来提精神,毕竟这样紧要地图谋,确实需要花费不少脑力才行。
鳌拜眼看着大家并不赞同他地意见,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不忿,暗道:“你们这些人表面上叫着要谨慎小心,实际上还不是害怕出漏子?再这么磨蹭下去,黄花菜都凉了,难不成坐等十四万大军杀上门来不成?老子可不陪你们在这里耗了。”
于是他很快就告辞离去,匆忙地赶回自己府中之后,迅速调拨了二百名武艺高强的巴牙喇,令他们换上便装,火速出承天门,一路南下追赶,务必要追杀得手方可返回,同时又不能暴露身份。
由于事出紧急,我根本没有工夫找来负责九门戍守的何洛会吩嘱,也只能派人同时前去告知了。扬鞭打马出了承天门之后,我由五十名侍卫护卫着,策马在京城外的官道上疾驰,一路形色匆匆,将过往百姓惊吓得连忙四处躲闪,如此扰民虽非我愿,然而却不得不视而不见了。
到了黄昏时,已经出城将近百里。此时逐渐进入辽西平原,仍然略有寒意的春风席卷来漫天的黄沙,刮得脸颊生痛,令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觉得双眼干涩,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硬物,非常不适。然而饶是如此,我们这一行也丝毫没有放慢马蹄,仍然以最快的速度疾驰行进着。等到深夜时分,月色暗淡,看不清前面地道路,本来准备令众人燃起火把继续赶路,然而跨下的马匹却因为体力消耗过大,速度明显变缓,即使狠力鞭策,也不见效用。眼见如此,我只得下令大家暂时停止行进,下马来就地休憩,等到天亮再行赶路。
由于此时正值春旱,去岁的枯草仍然漫原遍野,而且路两旁已经有不少开始播种下的庄稼幼苗。好在现在天气转暖,大家随便将马鞍上的毡子卸下来,铺在枯草上就可以安然入睡。没过多久,喂完马匹,自己啃过随身携带的煎饼充饥之后,疲惫不堪的众人们就先后进入了梦乡。
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然而愁绪满怀地我却毫无睡意,将双手交叠在脑后,仰面望着悬挂在天空上地一轮圆月。忽然想到,明天不就又到十五了吗?按照历史上的发展,此时应该是李自成的大军从京师出发地两天之后,而大顺军最终抵达山海关下,也要到十七日了。可是如今多尔突然出了意外,那么这个历史会不会因此而转折,产生出必定的蝴蝶效应呢?到时候前路茫茫,我该如何确定方向?
倘若清军没有赶在二十日时抵达山海关,那么吴三桂所部必将遭遇被李自成速战速决,一举歼灭的命运。这样一来山海关落入李自成之手,再要想夺取可就困难了。仰攻山海关是注定不成的,除非与大顺军选择在关前的石滩上野战,可是只要大顺军避免和擅长野战和平原大规模运动战的清军正面对抗,那么清军就很难取得山海关了。如果山海关拿不下,即便是攻下了燕京,由于腹背受敌,缺乏给养,必然无功而返。
想到这里我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个多灾多难的甲申年,中国将走向何方?”
命运果然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变数,就算是有“金手指”也未必能操控全局,掌握一切,到头来,还是要靠自己的真实本事和绝好的运气啊!然而更让我忧虑的并不是什么江山社稷,逐鹿中原这些个豪情霸气的东西,而是眼下最为关键也最为实际的,也就是我们一家人的命运,究竟会不会因此而改变,提前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中?倘若果真不幸,那么我究竟该如何应对?
我久久地凝视着夜幕中的一轮圆月,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然而最最惆怅和悲哀的就是,“何事偏向别时圆?”。依稀间,那七年前的元宵佳节,皑皑白雪,皓月皎洁,我和他并坐在大石上,感慨天为谁春时的景象,渐渐浮现出来。
我看明月多妩媚,明月照我应如是。此时我在思念着他,他又何尝不也正在思念于我呢?不知道我和他相濡以沫这些年,在他心目中究竟能排在哪个位置上呢?
算了,不管这么多了,爱情虽然是自私的,然而我却并不苛求能够完全占据他的心房,只要能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是我此生中最幸福的事情了。我默默地许着心愿:“上天啊,不论你如何选择历史,也要请你保住多尔衮的性命。我不敢再有其他的奢求了,只要他能够平平安安地活着,得到他该得的东西就好了。如果可以借寿命的话,那么哪怕我要因此先行离他而去,也在所不惜了…”
考虑了大半夜,迷迷糊糊地打了一会儿盹。终于在东方出现鱼肚白之时醒来,于是招呼众人起身继续赶路。到了下午时,我们终于进入群山之间,奔驰在山林脚下的土路上。然而却最终在前方的一大片开阔地上发现了军营驻扎过的痕迹,还有遗留下来的鹿角坑灶。
“福晋,当时奴才正是从此地赶回去报讯的,王爷受伤之后临时在这里扎营滞留是没错的,只不过不知道是何时拔营里去的。”那名先前报讯,此时又充当向导的侍卫在旁边回禀着。
这时另外几名四处察看之后回来的侍卫们禀报:“这附近并无任何留驻军队,而且灶坑早已冷却,看马蹄和车辙的痕迹,最后一支队伍离开距离现在应该已经过去半日了。”
“拿地图过来!”我用没有任何情绪的声调吩咐道。很快,一卷地图送上来,然后在我面前展开。我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心中默默地计算了一下距离和速度,很快就计算出了行程:“如今王爷受伤,纵然继续行军,也难以快速,应该以每日五十里左右的速度行进,想必咱们在入夜之后就可以追上。”
尽管表面上平静,然而我心里却是一阵巨大的喜悦,起码沉重的压力减轻了一半:如此看来,多尔衮的伤势应该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否则怎么能这么快就再次拔营行军了呢?
第四十七节突遭追杀
光我这样想,身边的这些个侍卫们也同样意识到了这紧张的情绪得到缓解之后,众人禁不住议论纷纷,掩饰不住喜悦的心情:“看来王爷的伤势并无大碍啊,实在是太好了,天神庇佑啊…”
我微笑着点点头,冲这些忠心耿耿的侍卫们说道:“这下总归可以稍稍放心了,不过咱们还是不要放慢速度为好,最后赶在天黑之前渡过辽河,否则又要在野外露宿了,这滋味可不太好。”
“嗻!”众人齐声喏道,然后各自踩着马镫翻身上去,继续踏上行程。
我们又风尘仆仆地赶了五六十里的山路,终于在黄昏时分,遥遥可以望见前方的辽河了。此时由于正值仲春,锦西大片蜿蜒起伏的群山上融化出大量的雪水,千万条涓涓细流,逐渐汇聚到辽河之中,致使河水涨高了许多,几乎漫出河床,淹没两岸的田野。
策马奔驰到辽河岸边,举目远眺,却没有发现任何浮桥的影子。我略一沉思,明白了:此处地势坎坷,河床狭窄而且水流湍急,根本无法架设浮桥,大军渡河之前,必然是在地图上所标示的下游平坦开阔之地,水势平稳的水段架设好浮桥才通过的。于是我派了几名侍卫,令他们前往下游去寻找浮桥所在。
此时正值夕阳落山,余晖撒落于水面之上,河水滔滔,滚滚东逝;周围群山相映,苍莽粗犷。又兼各色野花交织其中,绽放于漫山遍野,的确是一幅壮美而瑰丽地夕阳画卷。我挂鞭下马,缓步踱至岸边,忽然想起了大学时曾经在论坛上和一位爱好诗词歌赋的网友交流过自创诗词,他有一首[长河吟]就写得豪气干云,却有充满柔情恨意。过去了这数年时光,我的记忆逐渐褪色。那首长诗也记不完全了。只能勉强记得开头和结尾:
“滚滚歌去英雄浪。铮铮泪打芙蓉妆。丹心枕剑寄热血,雪衣抱琴向夕阳…怒向焦尾弦绷断,未终长河人已亡。行云流水音犹在,从此曲误无周郎。猎猎旌旗悲风卷,瑟瑟盔缨满秋霜。长河吟,殇长江。”
不知道能够写出这等绝妙好诗的,究竟是如何人物?只可惜网络是虚拟的。我始终未曾与此人见过面,就姑且当他是个怀才不遇,感慨古今的浪子吧。如今时空转换,当时的我怎么可能想象到会有一天,自己能够站立在辽河边上远眺悬崖陡立的苍莽群山,有机会见证到甲申年地混沌夕阳呢?这里距离山海关,也只有两百余里地路程了;而那场载于史册地著名大战,距离现在也只有短短数日。到那时。这残阳会不会被一片石河滩上恶战之后的鲜血所染红呢?
由于河水滔滔,激流所携卷出来的涛声几乎充斥了我的听觉,因此感觉不到任何其他细微的声响。但奇怪的是。站立了片刻之后,我突然有些奇怪的预感,总觉得背后似乎有些潜在地压迫感在悄悄袭来。诧异地转过身来时,只见周围的战马们已经开始警惕而敏锐地转动着耳朵,逐渐焦躁不安起来,开始原地徘徊,马蹄的铁掌底杂乱地踏在岸边的鹅卵石上,破碎而仓惶。
身边这数十名守卫我的亲兵们显然已经觉察出来了不对,他们个个都是身经恶战而磨练出来的勇悍之兵,任何微妙的苗头都不至于被他们麻痹忽略。
“像是有一队人马向我们这边疾驰而来…大概有两三百个!”已经有人迅速地判断出了这支不明身份的马队究竟是如何规模。
我心中疑惑,这究竟会是谁派来地呢?眼下并没有什么军事调动,而且就算是盛京城里留守地王公贵族们出来行猎,一来不至于如此疾速奔驰,二来也绝对不至于远远抛开城郊,跑到距离京城四百余里辽河边上来啊?而且似乎很明显,这队不速之客是冲着我这边来的。
虽然眼下未出辽东,整个关外都已经并入大清的版图,因此根本不可能出现明军或者其他敌对军队,现在朝这边赶来地一定是八旗铁骑,但是究竟是何缘故,一时之间谁也不能明了。
“马上戒备,准备对敌!”我高声命令道,不知怎么的,心头的戒备油然而升。
“嗻!”众侍卫迅速上马,取弓搭箭,齐齐向马蹄声渐渐接近的方面对准,只要一声令下,就会立即投入战斗。
转瞬间,一大队骑兵已经转过山来,逐渐显露出来,他们正快马加鞭,疾速向这边奔驰而来,马蹄奔腾之声几乎震彻山谷,连大地都震颤起来,果不其然,根据目测,起码也有两三百人之多。我看清楚他们身上是正黄旗服色,心下奇怪:这究竟是谁的手下,是不是冲着我来的?”
我用目光示意一下身旁的亲兵,他立即高声询问道:“来者何人?”
很快骑兵队伍中就有人回应道:“我等受步兵统领何大人之令,前来护卫福晋,请福晋勿疑!”
周围众人转过头来用目光询问着我的意思,要不要他们停止戒备。我刚要抬手下令,却忽然觉得情形似乎不对,因为说话之间,那队骑兵已经逐渐进入了强弩的射程之内,却丝毫没有勒马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加快了速度。
“你们果真是何大人所派,如何不立即停止驰进?”旁边的侍卫们也觉出苗头不对,于是高喊道。一面高度警惕地保持着迎战状态。
然而对方这一次却根本没有回答的意思,我隐隐看到队伍当中的许多军士已经开始取弓在手了,糟,果然是冲着我来的,显然是要取我的性命。我的脑海中迅速转过这个念头,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踩蹬上马。
“福晋小心!”在几声焦急的大喊声中。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听见鸣镝地尖锐声,就已经有一支羽箭从耳边疾速掠过,险些擦破油皮,我心头一悚,脚下一个不稳,踏了个空,险些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上。与此同时,已经有身手敏捷的侍卫上来搀扶我了。
我忽然想到。此时倘若就此逃走恐怕祸不单行。对方有两百多人。而我这边只有不到五十人,而且在后面不断射来箭矢,那可如何抵挡?恐怕多半只有受死的份了。回头一看,周围这些训练有素,武艺高强的侍卫们丝毫没有胆怯的意思,他们已经临机应变,在瞬间已经组成了一个应对骑兵冲锋的阵营。眼见箭在弦上。我高声下令:“开弓!”
这一声令下,己方阵营中齐刷刷的飞出了数十只羽箭。
时间仿佛凝固在那些羽箭发出的嗖嗖声里,奔腾而来地骑兵
僵地伸出,似乎悬在半空里良久不见动静。我几乎射地太早,那些追杀而来地骑兵还没有跑进射程范围内呢。然而我随即看见跑在前面的那些骑兵双手一扬,连人带马就跪倒在地,砸起一片烟尘。
这一番齐射只让这些精悍的骑兵们稍稍一滞,虽然翻到的战马。马的嘶鸣声和人的惨叫声如同涟漪般向四面映射出去。但是向前急冲的马蹄声始终不绝于耳,并没有因此而减慢速度。
我再次挥手,射出了第二排箭。
这一次倒下了更多地人马。但是这群骑兵已经逼近了,甚至看得见他们紧绷的脸上残酷的杀意。奇怪的是他们为何不采取对射的方式来以众凌寡,将我们全部消灭于短兵相接之前呢?
第三排箭。
这是近身厮杀前的最后一排箭了。
凭着八旗精兵的冷酷本质,对面这些骑兵们根本不曾理会那些倒地的同伴,而是加鞭跃马而出。他们地人数不算多,这一番疾冲之后,已经减少了二三十名,然而却并未减淡凌厉地杀气。如同冰海冷潮,汹涌地向这边冲刺而来。
我身后所有的亲兵们几乎同时伸手摘刀,我高呼道:“最后一轮,开弓!”
最后一轮羽箭如同怒潮一样,倾泄到那些迎面而来的骑兵身上,在如此近地距离里,几乎人人都可以做到箭不虚发。那些中箭的人从马背上跌下,中箭的马翻滚跌倒。然而对方显然也是勇悍之辈,纷纷以手中战刀拨挡,叮叮珰珰一阵杂乱的金属撞击声之后,剩下的一百余人马已经冲到了近前,挥舞兵器狂野的呐喊着。我周围所有亲兵们纷纷弃弓绰刀,催动胯下战马,奔驰着杀向对方的阵营当中。
霎时间,在这河边石滩上,一场红了眼的近身厮杀开始了,喊杀声,惨叫声,兵器格斗声,夹杂在一道,不断有人中刀落马,或者有头颅飞出,鲜血喷溅。我虽然曾经指挥过上千名军士的内廷厮杀,但是真正身在阵中的却是头一遭。尽管表面镇定,然而我的内心也着实恐惧慌乱,只是一心想逃出生天,却由于缺乏临战经验而动作僵硬迟缓。这时旁边有三个侍卫跃马上前,用刀尖刺了一下我胯下战马的后臀,只听到长嘶一声,扬蹄狂奔而出。
“快,快追上去杀了那个女的!”
这时已经有十余骑从阵中杀出,扬着马刀向我这边紧追而来。我赶忙转过头来,越发狠力抽打战马,向辽河下游的方向疾驰。我知道自己这方面虽然都是精挑细选的军中勇士,然而毕竟寡不敌众,况且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些追杀我的骑兵们究竟受谁指使,却显然同样悍勇而精锐,那边拼死抵抗以为我争取逃离时间的亲兵们不知道能够支撑多久,无论如何我也要赶去浮桥渡河逃命。
在剧烈的颠簸当中,不断有羽箭从我身边掠过,我矮身伏在鞍上一一避过,饶是如此,也是惊得浑身冷汗,几乎摔落下去。紧紧跟随在后面护卫我的几名亲兵转身射箭,也被追兵躲过或者用刀拨落。他们脸上凶狠的杀气清晰可见,看来是定要赶尽杀绝了。
在追兵距离我们只有六七丈远的距离时,前面已经看到浮桥了,一道道平行并列,足有三四道之多,我不由得转喜为忧:别说拆断浮桥已经来不及,这里有好几道浮桥,哪里能够将追兵截断在对岸的机会?莫非我这一次就真的要死在辽河岸边了?
正危急时刻,前方疾驰过来五名骑兵,他们是我之前派来寻找大军所留浮桥的,眼下突然看到我被追兵一路追得落荒而逃,于是纷纷大惊,策马迎面赶上,大吼道:“福晋先行,奴才等在此抵挡!”
我来不及回答,已经和他们擦身而过。只听到身后很快传来了兵器交格声和嘶吼声,知道他们已经短兵相接了。
狠力抽打着胯下战马,终于跃上了最近的一道浮桥,由于这里河床颇宽,浮桥足有四五十米长。我回头望时,只见仍有六名黄衣骑兵追赶上来,我身后的三个亲兵立即返身与之挥刀格斗。正冲到桥的当中时,我突然睁大了瞳孔,在即将接近对岸的那段浮桥不知道什么时候断开了,河面距离对岸足足有十多米的距离,单凭马跃是无论如何也抵达不了对岸的。而此处河水甚深,掉落下去恐怕难以生还。
眼看即将接近断口,我猛力勒住缰绳,没想到战马由于正在疾驰当中,猝然受勒,巨大的惯性强烈到了我根本无法保持平衡的地步,我的身子直接从鞍上跌落,重重地摔在浮桥的木板上,几个翻身滚了出去,在极度慌乱中我的双手胡乱一抓,正好抠住了断口处的最后几块木板的缝隙间,出于求生的本能而紧紧抓握。
等我头脑中的混乱终于中止时,自己的大半个身子已经悬挂在浮桥边沿上,只要稍一松手,就会坠入滚滚河流当中。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大呼救命,然而却发现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几名亲兵正死死地扼在浮桥当中,拼死抵挡着六名敌军的前进,根本无暇回头望顾,就算是回头看见了也没有丝毫脱身来救的机会,如果我此时再尖锐喊叫,只能令他们因分神而丧命。
“老天哪,你再不派救星来我就死定啦!”我心中狂呼呐喊着。
然而在几乎绝望,闭目等死的关键时刻,远远地对岸突然出现一阵骚乱,厮杀声似乎也骤然猛烈一层。只见有数同样是正黄旗服色的数十骑从上游赶来,然而他们的刀锋确实斩向这群追杀者的,由于这支生力军的加入支援,只片刻工夫,滞留在对岸的七八名追杀者已经惨叫着跌落马下,随即被经过的马蹄踏成肉饼。
“福晋勿急,我等这就上桥来救!”
这数十名似乎是从天而降的救兵们很快发现了我这边十万火急的险情,于是高声呼道。紧接着他们就先后跃马上桥,从背后向这剩余几名追杀者砍杀而至,在强大的优势下,战斗很快结束。解决掉了追杀者之后,先头几名黄衣援军们纷纷下马,扔掉手里滴淌着鲜血的战刀,朝我这边疾奔而来。
当我被数条手臂齐齐从浮桥断口处拉上来之后,只觉得刚才支撑着的强大气力似乎一下子全部泄去,整个人如同从旗杆上飘落的旗子,如果不是有几名士兵同时搀扶,恐怕立时就要瘫软在地。
第四十八节劫后相见
管我看不到此时自己的脸色,但也可以预料得到,应“面如土色”这个形容。周围的几位黄衣侍卫忙不迭地询问我是否受伤,这时候,惊魂稍定的我才感觉到两手的手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翻转过来一看,原来方才勒马太猛,以至于被粗糙的缰绳磨去了一层表皮;手指上还添了几道大大小小的口子,估计是方才死命地扳着木板逢时被割破的。
“没事儿,你们不必担心,”我轻描淡写地放下手去,然后抬头问道:“幸亏你们赶来得及时,不然…对了,你们是谁派来的?”
“回福晋的话,步兵统领何大人闻知福晋已经出城,生怕随行护卫太少而不够安妥,所以派奴才等共两百名正黄旗护军,骑快马赶来为福晋护卫,谁曾想一连赶了三百余里路,居然在这里碰上了叛军。奴才等心知不妙,因此赶来,却终归到得迟了些,令福晋受惊,还请福晋降罪!”为首一名侍卫单膝跪地,简略地讲述了他们出现的原因。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暗自压抑着急促跳动的心,庆幸着还好派人去通知过何洛会,不然我今天就注定要死在这辽河上了。好不容易平缓了喘息,我故作镇定地回答道:“你们都起来吧,幸亏你们及时赶到,不然结果定然不堪设想,你们如此功劳,等见了王爷之后我定然会为你们求得嘉奖的。”
“奴才等不敢邀功,谢过福晋!”他们齐齐地回答道。
此时岸边地王府护军们只剩下三个。而浮桥上这三名拼出死力扼守桥头的侍卫们也倒下了两个,那个没有倒下的也多处带伤,他们并没有凑到这跟前来,而是在原地俯身察看重伤倒地者们的情形。风从对岸刮来,带来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浮桥上已经流淌了许多鲜血,染红了木板,透过缝隙流淌入河水。随着滚滚的波涛东逝而去。
我不禁一阵悲怆。为了自己一人。连累害死这么多人的性命,也不知道上游激战处那些拼死牵制住大部分追杀者的四十几名侍卫们,现在还剩下多少。脚步沉重地迈过一具具尸体,踏着桥面上地血迹,我缓缓地走到岸边,停下了脚步,因为我实在不想返回方才上游地激战处。去看那酷烈惊心地景象。
没有多久,大队人马就赶来了,正黄旗和正白旗的将士们合并一处,点数一下,不到两百人。尤其是正白旗军士,折损过半,眼下也只剩下不到二十人,多半负伤。仍然坚持地挺立着。保持着应有的军人形象,我看在眼里,感动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