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青似懂非懂地问道:“额娘,你说的那么多大道理儿子不能全部听懂,不过儿子知道,您是希望儿子将来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赞许道:“我的东青能够懂得这个就足够了,如果你将来能做到让每个人一听到你的名字时都肃然起敬,令每一个敌人都胆寒畏惧,每一个对手都不敢小觑,这样你就是那个大英雄了。”
“可是,为什么儿子看史书,那每朝每代的帝王们却没有一个称之为英雄的呢?为什么他们会被称为枭雄呢?儿子问过师傅,他告诉我枭雄不是好人,这么说要想当皇帝就不可能做个好人,要想当英雄就做不成皇帝吗?”东青疑惑着问道。
我惊讶于东青这小小的脑袋里怎么装了这么多对于幼童来说已经算是过于复杂的思想,但是既然他如此发问。我却不能敷衍了事,而且我也很想知道究竟他地理解力能够达到什么样的程度。于是我耐心地解释道:
“英雄和枭雄是有很大区别的,英雄的‘英’字指的是智慧杰出,谋略过人;而‘雄’字则是勇武彪悍的意思,只有两种本事结合在一起的人,才能称之为‘英雄’,可以说,当今之世。可以称得上‘英雄’这个名头的人。已经是屈指可数地了。而雄地‘’字。是指夜,也就是我们平常说地猫头鹰。这种飞禽自己不能猎食的幼年时要靠父母喂养,但是等自己羽翼丰满之后就是毫不容情地反噬父母,可见其邪恶冷酷。而雄和英雄比较起来,输的就是一个‘英’字,然而却反复无常,刻薄无情。所以你的师傅才告诉你。雄不是好人。”
“哦,那这么说的话,要想当皇帝就不能当好人了?无论是阿玛额娘,还是师傅,都教导儿子要做好人,然而做了好人却当不了皇帝又有什么用?”东青刨根究底、非常认真地问道,但是与此同时一张小脸上似乎满是失落和沮丧的情绪。
我压低声音反问:“那么我问问你,你是不是也想当皇帝?”
东青点了点头。毫不避讳地直接回答道:“那是当然了。只要当了皇帝,就想干什么干什么,可以把黑的说成白地。把鹿说成马,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那该有多好?等我将来长大了,就…”
说到这里,他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里已经开始闪耀着奇异的光芒,如果要是大人出现这样的眼神,或许要被称之为野心在作樂,然而这样的光芒出现在一个六岁孩童的眼睛里,应该叫做“远大理想”?就像我小的时候老师问各个学生长大后的理想,有人说要当主席,有人说想做总统一样。这类似地话在现代说倒也无所谓,然而在古代这个封建社会讲出这样地话来,无疑是大逆不道之罪。
我心中一悚,连忙朝周围东张西望一番,确定不会有人听到我们的对话才稍稍放下心来。然后低声道:“孩子啊,这种念头你在心里面想想就算了,可千万不要在有外人的时候也这么大声地说出来,这可是天大地罪过啊。”
然而东青的反诘却着实令我汗颜不已,只听他不服气地问道:“明明是额娘先问儿子想不想当皇帝的,儿子照实说了出来,并没有撒谎,可额娘为什么要反过来责备儿子的错呢?”
有时候大人确实会被小孩子天真无邪的问题和他们所执拗的道理而噎住,无法回答,我愣了愣,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你说实话也没错,可以总得要分清对谁而言。俗语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对阿玛额娘,还有真心对你好的亲人友人说实话是没错的,可是实话却不能随便对每个人都说。比如要是有坏人故意套你的话,想从你这个小孩子这里得到有利于他的消息,你若是就此上当的话岂不是要吃大亏?”
“哦,儿子明白了,以后这样关于想不想做皇帝的话,绝对不能在外人面前说起,不然会找来大麻烦的。可是,额娘,儿子要怎么样才能分清究竟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呢?”东青疑惑着问道。
我想了想该如何解释能够让孩子大概听明白,毕竟这个问题实在太难
说一个孩子,就算是我这样活到了二十几岁的大人,的桥比年轻人走过的路都多的老者,也未必都能够辨清一起是非善恶。毕竟这世上,悬崖峭壁,狂风巨浪都不算最险,最险的莫过于深不可测的人心。
“嗯…这个世上的好人坏人,并不像戏台上那样,涂抹着红脸白脸,一眼就可以从脸谱上分辨出来的。有时候就连一个聪明的大人也未必全部能够分得清究竟谁是诚实君子,谁是包藏祸心。而且好人和坏人都是相对于你自己的利害关系而论的,比如与你为敌的人,那么他的敌人就可以成为你的朋友,成为你的联盟。而且好人也会变成坏人,坏人也会改恶从善做会好人…所以说呢,要想大概弄清楚这些,必须要经过多年的历练,要靠经验的累积,才能够勉强做到。你现在还实在太小。等你长大了,吃过亏,栽过跟头,就能渐渐明白了。”
我实在不知道这一番话东青究竟能够听明白多少,但是已经实在想不出如何能够将这个道理解释得更加通俗易懂,让一个孩童能够完全理解。
“可是儿子从记事起已经不知道栽过多少个跟头了,却为何还是不能分辨出好人坏人呢?”东青用稚嫩地声音认真地问道。
我又一次汗颜无语了,这。这可叫我怎么解释才好?“额娘说的那个栽跟头和你走路时摔跤是不一样的…”
东青忽然打断了我的话头。带着得逞似的笑容得意道:“哈哈哈。额娘也上儿子的当啦!儿子怎么会不知道这中间的区别呢?走路时栽跟头会让人记住手脚的疼痛,所以以后走路更加小心;而额娘所说地那个‘栽跟头’地意思是不小心吃了亏上了当,受了坏人地欺骗,所以才会格外注意。就像我在书本上看到的那句话——吃一堑长一智,我昨天刚刚问过师傅才弄明白的。”
我不禁失笑,想不到自己竟然被自己年幼的儿子给好好地戏弄了一番,不知道是自己头脑简单呢还是过于低估了这孩子的智慧?“我的儿子还真是聪明啊。看来我以后可绝对不能小看于你啦。”
“可是既然儿子是个聪明的孩子,却为什么一直搞不懂一个问题呢?”
“哦?什么问题,说给额娘听听,看看究竟有多么难,有没有难道额娘也回答不上来地地步?”
东青装模作样地,故意模仿着方才我的警惕模样,四处观望了一番,这才小声问道:“额娘。为什么我阿玛不自己当皇帝呢?只要他当了皇帝。那么儿子将来不久也可以当皇帝了吗?”
我这一次更加愕然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毕竟这个问题如果认真解释来,恐怕是他这个小孩子根本无法理解的;更何况我在现代的时候。人们既便是研读历史,也照样为这个问题而疑惑不解、争论不休。然而这其中原委,也只有我阴差阳错回到古代,来到多尔衮这个当事人身边并且参与其中才能得悉清楚。但是这个问题我虽然明白,却不方便对东青直接讲出。
于是我只得错开话题,避重就轻地回答道:“你现在还不知道,当皇帝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威风凛凛,然而辛苦操劳的时候你却无从目睹,所以说未必每个皇帝都很开心快乐。”
东青不服气地问道:“照额娘这么说,既然当皇帝并不轻松,却为何还有那么多人想当皇帝?再说了,儿子从记事的时候起,就只能看到阿玛忙忙碌碌的身影,看到他每天辛苦操劳,可他既然不是皇上,又干嘛要操这份儿心?与其为别人忙活,还不如自己就干脆坐了那个位置,受苦挨累也算值得了…”
这一番话下来,我已经是听得目瞪口呆了,实在搞不懂东青如何能够明白这么多的道理;而且看他小脸上忿忿不平地神色,总会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人刻意给他灌输过这些道理?
而能对东青灌输这些道理地,除了他的师傅祁充格之外,就很难想出还有其他人了。此人除了精通满汉文字,学识渊博之外,更是满洲文臣中除了大学士刚林外对多尔衮尤其忠心耿耿的大臣了。兴许是他们这些人实在想不明白多尔衮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退让地真实原委,而且很想探究多尔衮眼下究竟对于九五之位秉持什么样的态度,这可关系到他们未来的仕途前景甚至是身家性命的,怎能不格外关心?
于是我问东青:“这么多大道理究竟是你自己琢磨着的,还是你师傅教导过的?”
东青正要回答时,远远的另一端林子里的喧闹声逐渐大了起来,中间还夹杂着东忿怒的叫嚷声:“刚才究竟是哪个家伙对我五姐无礼?还不赶快滚出来!…”
汹,十足具有未来河东狮的潜质。
我和东青闻声后连忙扭头去看,只见那一边已经聚集起一圈人来,东那矮小的身材当然已经隐没不见。饶是如此,她的嗓门却着实不小,不知道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事让她如此动怒。
我牵着东青地小手走了过去,众人本来都在围观。见我到来之后赶忙让出一条道来。我只见到东手里攥着一根鞭子,一脸打抱不平的怒色。而她的五姐明秀则用双手掩着小脸,蹲在地上似乎已经羞涩到了无地自容的地步,只听到明秀小声地对东说道:“好啦,别再追问了,还嫌不够难为情的吗?这么多人看着…”
她是阿济格的第五个女儿,为大福晋所嫡出,她的同母哥哥劳亲是阿济格的第三子。比她年长了七岁。明秀出生于崇德二年地夏天。今年七岁。阿济格地思想也和其他地满洲贵族们一样重男轻女。因此对自己的女儿们向来不怎么在意,就更别提溺爱了。所以我在这个五格格满月时去探望,她还没有个正式的名字,于是我就给她琢磨出了现在这个名字——明秀,取自辛弃疾一阙[念奴娇]词中的“雪里温柔,水边明秀”,是个温婉姣好的女孩子闺名。
“怎么啦。出什么事情了,让你这么大惊小怪的?”看到明秀衣衫不整,身上沾满了泥土的狼狈模样后,我直接向东问道。
这个女儿似乎天生缺少女孩子应有地柔声细气,性格活泼而外向,多尔也不只一次地说是我把她娇宠坏了,而我嘴上答应一定管教,实际上背地里却依然如故。因为我实在不想把女儿严格地管教成一个三从四德。只知道贤惠保守。唯夫命是从的女人,虽然那样合乎于古代的妇人规范,然而却是个失去自由的可怜人。
“额娘。刚才我和明秀一起在山坡上玩耍,结果她一个不小心踩在一块活动的石头上,就‘嗤溜’一下,滑了下去。我吓得大叫时正好有人从下面赶过来,抢到跟前去正好伸手接住了明秀,于是两人就一道滚到土沟里去了…再然后,那人就趁大家都没来得及赶到前,猛不丁地,”说到这里时东的声音不由得低了下来,略显腼腆地说道:“猛不丁地就朝明秀的脸上亲了一口,接着就跑掉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孩子们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些都是男孩子,最大地劳亲也不过才十四岁,由于大家没有到十五岁地年龄,不可以跟随父兄们一道出征,因此只能悻悻地留在京师,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众多同龄的孩子们凑在一处追逐嬉闹,各个都是欢天喜地,快活得忘乎所以。因此当东将这么尴尬的事情叙述完毕之后,几乎所有男孩们都兴奋不已,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成分。
只见这样一来,当事人明秀就更加尴尬羞怯,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估计此时已经臊得满脸通红。她的哥哥劳亲终于看不过去了,走上前去把明秀挡在身后,板着脸对周围众多伙伴们不满地警告着:“你们笑什么笑?有那么好笑吗?”
看到身高力壮的劳亲生气了,这些少年们总算是识趣地收敛了笑容,规规矩矩地站着不出声了。
我心中倒也不禁粲然,想不到这群孩子中还真有萌动爱意的早熟者,不过表面上仍然是秉持公正的态度,继续问道:“那你看清楚那个胆大的孩子是谁了吗?就算脸没看清楚,穿什么样子的衣服也总归可以记得住吧?”
“好像,好像是青色的衣裳,但是这里有五六个都穿这个颜色的,我怎么分辨得出来?”东迟疑着回答道。
见我的目光向这边巡视而来,几个穿着青衫的孩子禁不住互相对视,偏偏多铎的长子,今年正好十三岁的多尼也属于这个范畴,见到几个人怀疑的目光也在他脸上扫过,于是大大不悦:“究竟是哪个干的,就赶快自己主动站出来!别有胆做没胆承认,还是个有种的男子汉吗?”
我心中也在踌躇着,毕竟这里一大半都是姓爱新觉罗的,满人就算是再不遵守规矩礼制,却也不至于到了堂兄妹之间可以结为夫妇的地步。如今明秀被人占了便宜,然而这个胆大妄为者却不可以轻易寻找出来,否则将来会成为莫大的笑料。但是换过来言之,倘若这人并非是本宗族之人,而是出身于其他满洲尊贵大族,将来他一旦与明秀做了夫妻,那么又将是一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趣事美谈。
正犹豫着要如何收场时,终于有一个少年站了出来,主动承认了。
第四十三节姻缘天定
见一个颇为面生的少年低着头从人群中站了出来,然打了个千儿,“刚才确实是奴才冒犯了五格格,还请福晋治罪!”
这少年我并不认识,生得倒也难说是出类拔萃,但是总归还是眉清目秀的相貌,身材虽然有些瘦弱单薄,然而个头却不矮,整个人看起来颇有精神。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我的目光曾经在他身上扫过时,就格外多看了一眼,这个少年虽然不至于引人注目,然而却有一种独特的气息和狡黠的光芒。我当时心中就生出一种奇特的直觉:这个孩子,将来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见到终于有“罪魁祸首”出来认账,周围的孩子们都幸灾乐祸地笑了,一面议论纷纷:“哈哈哈,原来是他啊,这下该他小子倒霉啦!”
“就是,还真当自己是皇亲国戚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连十二叔家的五格格都敢碰,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更有人不怀好意地煽动着劳亲:“喂,你妹妹被这小子给欺负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杵着不动弹?上去教训教训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打你妹妹的主意!”
劳亲显然也很是动怒,然而他和阿济格的性子差不多,虽然粗鲁急躁了些,却并不是个笨人,不至于凡事都失了分寸。因此他狠狠地瞪了那个故意施激将法的堂兄弟一眼,故意作势撸了撸袖子,却没有立刻挥起拳头来。显然他是在等我表态,好决定他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我对眼前这个惹祸的少年忽然很感兴趣,因为我实在不能理解,看他地举止很是文雅,并非一般粗鲁莽夫,却为何如此胆大妄为呢?难道他小小年纪就是个好色之徒?可看起来却找不出半分轻浮模样,难不成他还真的对明秀一见钟情,或者已经暗恋许久了?
不过听周围孩子们揶揄的口气。我知道这少年的身份似乎不太受人待见。而且还自称“奴才”。应该是哪个满洲将领或者高官的儿子。尽管旁人对他态度轻蔑,语出不敬,然而他却置若罔闻,无半点悻悻之色,依然保持着一脸沉静,并没有多大的惶恐不安,这在一个正值叛逆期的半大小子来说。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你阿玛是谁,哪个旗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呢?”我语气平和地询问道。
“回福晋地话,奴才地阿玛是正黄旗地佐领雅尼哈,姓叶赫纳拉,现正任骑都尉。”简短的寥寥数语,少年回答得很是利落,不卑不亢,丝毫没有紧张的情绪包含其中。
我在心中默默地念着:“雅尼哈。叶赫纳拉…”忽然间好似一道电光在脑海中划过。于是我紧接着问道:“那你是不是他的第二个儿子,纳兰明珠?”
虽然我如此发问,心中却不敢置信:当年叶赫部是实力仅次于努尔哈赤的部族。本来叶赫部贝勒金台石与努尔哈赤有婚姻裙带之盟,他的第四个女儿,也就是叶赫纳拉孟古,嫁给了努尔哈赤当侧妃,可惜却并不受宠,只生下第八子皇太极后就遭遇冷落。十年之后,由于发生了“叶赫老女事件”,努尔哈赤为了争夺回面子,不惜发动一场残酷而血腥的战争,直至将叶赫部差不多灭族。金石台在战死之前,据说曾经对天神发下了毒誓:
“叶赫部要不然就全部灭亡,否则哪怕只剩下一个女人,也要彻底毁灭掉他们爱新觉罗家地江山!”
当然这个传说是否真实,恐怕可信程度并不高。但不论如何,孟古也终究在身后被儿子追封为皇太后,她的直系血亲就成了清王朝的皇帝血脉,一直流传下去。不论生前如何寂寥,宗族毁灭、父兄死难之后如何悲苦;不论努尔哈赤如何冷漠薄情,早早逝去的她被草草地在院子里挖坑埋葬之时如何凄凉,但是值得欣慰的就是有了皇太极这个做皇帝的儿子,所以“生荣死哀”,孟古好歹算是成就了一半。
而金台石的第三个儿子,也就是这个雅尼哈归顺了努尔哈赤,由于背后的部族势力已灭,所以他地地位也就无足轻重起来了,只不过领了个佐领地职位,这么多年过去,也依旧是个小小的骑都尉。虽然雅尼哈是皇太极的亲舅父,挂着个国舅地名号,实际上一直都是谨慎而默默无闻的。
然而谁也想不到的是,若干年后,他那个叫做明珠的儿子不但再次做了国舅,而且还靠着出类拔萃的能力屹立官场近四十年,官至宰辅,显赫无两,成为康熙朝最为有名的权臣。叶赫一族果然不是个安于平淡的部族,尽管与显赫相存的是恶名,却不得不承认,叶赫纳拉家族在清朝历史上的重要地位和影响力,这恐怕是努尔哈赤生前所没能估算到的了。
少年愕然地抬起头来,着实吃了一惊,就算是我知道他的父亲,却也未必能够知道他家里究竟有几个兄弟,现在我居然一下子就猜出他的排行,道出他的姓名来,这的确令他感到不可思议。
“福晋猜得没错,奴才确实是纳兰明珠。”他尽管心里惊疑不已,但是毕竟尊卑有别,即便他有满脑子的问题,却不能贸然发问,于是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我暗中稍稍有点嗟叹:难怪先前宗中的孩子们都对他冷嘲热讽,看来他的出身确实有点尴尬。一个这样出身的孩子很容易渐渐形成两种性格,要么是极度自卑而缺乏信心,自暴自弃;要么就是长期隐忍逐渐养成谨慎缜密的心思和谦虚低调的作风。眼下的少年显然就是后面一种了。
不过接着心底里又开始大乐:原来这个冒失鬼不是别人,竟然是康熙朝大名鼎鼎的明中堂啊!我对于清朝地历史没少研究过。因此对于这个人物也多少了解一些。明珠为人聪明干练、善解人意、才华横溢,又通满、汉两种语言,立功无数,而且在平三藩、收台湾之时全部站对了方向,因此而春风得意,扶摇直上。才能卓著而深谙官场之道,这才是他官运亨通的重要原因。
“你今年多大了,可否选入侍卫。候补官职?”我开口问道。
明珠态度恭谨地回答道:“回福晋的话。奴才今年十三岁。仍然在家中读书习武,还没有到充任侍卫的年龄,因此没有资历。”
我沉吟一阵,说道:“这样吧,虽然入选皇宫侍卫还嫌年龄不够,不过可以暂时到我府上去历练一下,等年龄到了再授官职倒也不迟。”
明珠顿时大喜过望。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惹下莫大的麻烦来不但没有一点惩罚,反而一个天大的馅饼砸到脑袋上。如今谁都知道多尔衮的摄政王府才是真正的朝廷,非有值得信赖,武艺精伦地人是不可能挤进去担当侍卫地;况且他只不过是个落魄皇亲地儿子,并没有在我面前显露什么本事,就遇到了这么好的晋身机会,如何能不欣喜莫名?
他连忙叩拜称谢:“奴才多谢福晋
奴才未有尺寸之功。竟能得此殊遇。实在感激莫名报。”
我粲然一笑,和蔼地说道:“你以为我刚见你一面。就能看出你有什么本事了?只不过看你年纪不大,却稳重大气,比同龄的人要成熟许多。如果你确实是块材料的话,以后就好好利用机会,拿出你的真才实学来证明一下,也不枉了我看人的眼光。”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东青扯了扯我地手,仰头请求道:“额娘,儿子看他年纪还不大,又身材单薄的,真怕他当侍卫不够格啊!”
“哦?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不妨说出来听听。”我颇有兴趣地问道,不知道这个小大人究竟又有什么鬼主意出来。
东青朝跪在地上的明珠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儿子看他说起话来文,挺斯文的,应该读书读得不错,不是说要‘扬长避短’吗?那就干脆叫他先到我这边来做伴读,偶尔师傅不在的时候也好随时指点指点儿子啊!”
明珠立即惶恐地叩头道:“奴才学识粗陋,素闻摄政王世子聪颖过人,悟性非凡,奴才怎敢担当‘指点’二字?”
我心中不禁莞尔:这个明珠,小小年纪就已经老练圆滑至此,言谈举止无不得体适度,这样一个心思通透,才走偏锋的人才在满人中可的确难找。况且他父亲又正好无帮无派,不至于施加影响给儿子,因此从现在开始培养这样一个得力的心腹和亲信,将来必有大用。
“好啦,你就不必谦辞了,就应承下来吧。明天开始起,就随同东青一道去书房。”说到这里,我话音一转,“不过呢,不要以为这是多么大地恩典,以后地苦日子还多着呢。东青如果读书不认真或者藐视师傅,那么你就要一道受过,一起挨戒尺,明白吗?”
“奴才明白。”
以明珠的聪明,他当然明白当伴读的好处。虽然这名声不怎么显赫,而且还要经常替小主子受过,然而这地确是个极为吃香的差事。将来小主子做了大主子之后,一旦念起幼年时同窗读书,这个倒霉的伴读经常无辜地替他受过受惩的话,就会格外体恤提拔,于外人比起来则要亲近许多。
看看差不多了,于是我就摆了摆手,“大家都接着去玩吧,这里没什么事了。”
众少年见一场好戏没有看成,虽然略感失望,然而还是无奈地各自散去了。我注意到在整个过程没有插过一次嘴的明秀,在离去之前悄悄地望了明珠一眼,一张白嫩的小脸居然羞涩得绯红,眼神中似乎颇有好感,甚至是…这时明珠也抬起头来,正好与明秀远远地四目相对,目光中确实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这些小儿女之间的私情,我当然可以轻轻松松地觉察,看个一清二楚。我转头回望时,明秀也终于注意到自己的走神,于是立即显露出慌乱之色,扭过头一溜小跑,很快矮小的身影就已经隐没于树林之中,东连忙追了上去。
要说这明秀和明珠年龄上足足差了六岁,要说明珠对她心存爱慕倒也勉强可以说得过去,然而七岁的明秀怎么能明白什么是男女之情呢?大概也就是对明珠颇有好感吧。方才她被明珠先一个“英雄救美”,接着又是一记热吻,很显然她一颗芳心已经不知不觉间被明珠这个狡猾的少年给轻松地掠了去。这剧情虽然有点俗,然而却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我忽然间想到:莫非这个明秀就是后来嫁给明珠为妻,生下了纳兰性德的那个阿济格之女?思路一开,一切都可以解释清楚了——史载这位明珠的正妻是阿济格的大福晋所出,在王府里长到十四岁时,遭遇顺治八年的大清洗,所有兄弟姐妹通通被贬为庶人,府第被抄,不得不沦为百姓。这位格格仓促之间嫁给了当时还未发迹的纳兰明珠,后来夫荣妻贵,水涨船高,还被封为一品诰命,因此她成为了兄弟姊妹中结局最好的一个。看来“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句话果然极有道理。
呵呵呵,我心中暗笑:明珠,明秀,这名字倒也登对,我当时给明秀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怎能想到事实会如此巧合呢?这么大好的一段姻缘,果然是上天注定,躲都躲不开。既然历史上明珠可以冒影响到未来仕途的危险娶罪臣之女为妻,那么说明他起码对明秀很有感情;眼下看来,两人的爱恋似乎也颇有前兆。如此好事,我怎能不顺水推舟呢?再说今后历史很可能最终会脱离原有的轨道,为了纳兰性德那位清代著名词人能够有幸面世,我也要成全这段好事。
此时身边也只剩下明珠和东青没有离去,侍卫们都远远地在周围守卫着,所以并不担心我们之间的谈话会泄露出去,于是我抬了抬手:“好啦,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你就不必拘礼,站起来说话吧。”
明珠谢过后站立起来。“奴才聆听福晋训示。”
“我问你,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对五格格?看样子你也并非是个冒失之人,想来必有缘故。”
明珠犹豫了一下,毕竟如果不照实承认的话就会担上轻浮好色之名,还不如实话实说。于是他终于鼓起勇气回答,“不怕福晋怪罪,奴才之所以冒犯了五格格,并非无意,而是奴才对五格格心存爱慕,正好有了个难得的机会可以接触于近前,所以就忍不住犯下了过失。”
他话音刚落,我旁边的东青就咯咯地笑了起来,“原来你是喜欢我那位五姊啊,那你就娶她为妻好了,这样不就彼此扯平,两不相欠了吗?”
明珠顿时窘得无地自容,毕竟他饶是少年老成,圆滑事故,然而这一提到谈婚论嫁上,他又很快恢复了一个十三岁少年所应有的青涩腼腆上。
“啊…世子拿奴才取笑了,奴才身份低微,无寸功半职,如何敢攀这样尊贵的亲事?只怕是辱没了五格格。”
我正要开口时,东青又一次抢到了我的前头,他直截了当地说道:“这有什么不可的,听说我阿玛也是十二、三岁就娶亲,十五岁之后开始建功立业的;你也可以先做了我十二伯家的女婿,再凭着自己的本事去争取功名利禄啊!”
已经被东青这番话震得目瞪口呆,惊愕不已的明珠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连忙惶恐道:“奴才怎敢与摄政王相提并论…”
话刚说到一半,只听到远远地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我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穿正白旗巴牙喇服饰的侍卫正快马加鞭,火急火燎地向这边赶来。
我心中不由地“咯噔”一声:莫非多尔衮那边出了什么变故,否则这侍卫怎么会甘冒惊扰违仪之罪,如此急迫地纵马而至近前呢?
第四十四节惊闻异讯
诧异间,那驰马而至的亲兵在距离这里大约五六丈的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朝我这边赶来。与其同时,附近的大批侍卫们谨慎而机警地朝我这边聚集护卫,因为在未能确定来人身份之前,警戒确实是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