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尽挑软柿子捏,不就是担心我们付不出房费么?拐弯抹角的说话也掩不掉一身铜臭味,我吐。
我从钱兜子里随意掏了掏,却也只有将将五钱,他见我为难,便笑着指了指我身上的黑匣子,“你身上的东西,看起来倒是件宝贝,暂时压着也不是不可以,再不然…”他朝我凑得近了些,“姑娘长得还算清秀,我们老板很吃这一款。”
我这暴脾气真是忍不了了,“滚你…”话还没骂完,我们中间猛地被一把包了绸布的筝硬生生隔开。
那小二一转头,原本稍稍愠怒的脸色登时眉开眼笑难自抑。
我看了看来人,竟是个女子,而且…是个眉眼间尽显清冷妖娆的美艳女子。
她内着了一身浅紫色的长摆襦裙,狐裘织锦的领子看起来格外明媚夺人,外却套了件颇有大漠关外常用的粗麻罩袍。抱着筝琴的手上包裹了一层白色的纱布,也不知是受了伤还是为何。
女子将一锭金元宝放置小二手中,意思小二立马明白过来,然后鞠着躬倾尽狗腿的模样道:“是小人没眼力,竟不知这位姑娘与秦小姐是知交,多有冒犯多有冒犯。”说完便退下去招呼客人去了。
客栈上下的气氛因着这女子的到来忽然变得十分迥异,全部人都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瞅,有好几个几乎恨不能把眼珠子贴在她身上。
我偶尔能听见有人议论:“她就是秦初约?果然美丽不可方物,百闻不如一见。”
她将罩袍的帽子扯好,转身便离开了客栈。
我如果没看错,她转身时,确实对我浅浅笑了笑,甚是无奈的样子。
待我追出去的时候,她已消失在了人群中。
秦初约?誉满青衡国的京城第一艺妓?!
10章
本来我都觉得,世态炎凉,连这些店小二都仗势欺人,稍稍有些心灰意冷,恰时却出来了个秦初约帮我解了围。我又是一番觉悟,这世界,他大爷的还有救!
如果善心可以用钱来衡量,那秦小姐的一锭金元宝的善心真是亮瞎我的狗眼。
可惜的是…听说她是个哑巴。
女娲捏人的时候总不愿图个完满,给了她如此过人的容貌,必然得夺取她什么。
怎么不见给我点特长?糟心。
这里的告示与景州没什么两样,同样的通缉令,通缉同样的人,不过刷了一张又一张,罪状日日递增,也不见案情有何进展。
能抓到凤七蟾就意味着升官进爵平步青云,谁都想在这块肥肉上咬一口,哪怕一口,也够下半生衣食无忧。
据闻官府里上到知府县令,下至看门小差,就连吃饭都捧着凤七蟾的画像一个劲儿瞧,恨不能大展身手一举闻名天下。
不过,既是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又岂会那么容易擒得?久而久之,大家似乎也就当笑话看了。
不少人会调侃道:“这十万两黄金可以给官衙垫墙角用,反正必然悬赏不出去,上面积的灰,风一起都能成沙尘暴了。”
荆州最热闹的地方当属枫岫街,那里有家百年老面店远近驰名,我随意点了一碗阳春面,便坐着等各路八卦开八。
选这儿吃饭自然有选这儿的理,这样的老店,最适合百姓们边吃边海聊。孤自吃饭是我忍受了十六年的苦事,既然有机会,不听点什么陶冶情操,实在食之无味。
说白了,我就是不甘寂寞啊…
大叔大妈们叽叽呱呱的声音特别亲切,时不时地还会有几个男子坐过来与我拼桌搭话,见我异常冷漠便悻悻走了。
其实倒不是我矜持闷骚故作深沉,若是他们的样貌稍稍稍稍正常些,指不定我也芳心暗动了,偏生这几个男子不是嘴歪便是眼斜,还有一个算是龅牙中的斗战胜佛,那随口乱飞的唾沫星子真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恕我直言,说他们是歪瓜裂枣都在糟践大自然。
一回想倒也悲哀,自我出生以来,从未有过机会与哪家公子来个情投意合,身边的男子没有一个正常。
湾长等长辈之流不在考虑之内,当然,就算忽略了湾长的年纪,他那事无巨细都务必斤斤计较的性子也必挨红牌。小牛郎,纨绔不化,每日只知异想天开做个李叉白那样的风流诗仙,为此我还曾苦口婆心地挖苦之:“李叉白?就是幻想着自己是个武林高手,天天在长安城里寻人比剑那个精神病?”
小凤仙…
遮了半张脸,神秘古怪,阴晴不定,重点是,我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不为我知的仇恨。
我叹了口气。
不可能。
我正投入地想着,身后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硬生生打断了我自怨自艾的情绪。
“前几天景州来了消息,凤七蟾阴鹜毒辣,杀人不眨眼,见过他的人都死了,独独留了县太爷。他还戴着面具,若是他摘了面具,四处混迹都没人能抓着。”
“再厉害的人都有弱点,正所谓英雄多情,美人多娇,寻个容色倾城的绝世美人去勾引也未尝不可。”
“当年不是盛传凤七蟾钟情于琴断么?听闻自琴断为心上人叛离凤鸣孤城后,凤七蟾便心灰意冷再不会爱了,还年年派遣人追杀琴断,真是活生生的相爱相杀啊。”
“消息不灵通了吧?最新快报,凤七蟾身边跟着个姑娘,他可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才血洗了景州县衙,这事在整个青衡国都传火了。”
…
我暗暗听了半天,才砸吧砸吧嘴,兴趣缺缺地走了。
也没什么新鲜事,炒来炒去都是这些料,就多了条琴断和凤七蟾的风花雪月。
天下间居然还有女人对他不屑一顾?这个琴断真是不简单…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荆州人倒是比景州人文明多了,起码不会张口闭口都是包袱包袱包袱。
得,现在好了,看小凤仙怎么收场。冒充凤鸣孤城城主的罪名可不小,偏偏他还这样高调张扬地冒充,谣言飞来飞去总会落到真的凤七蟾耳里,指不定到时候凤七蟾一怒之下真把他一掌拍成个艳红艳红的凤仙花。
貌似…这样也不错。
这么臆想过后我便心情大好,算我大发慈悲,给小凤仙买点酸菜包子。我跑到街外头的集市上,找了个最顺眼的包子摊,那摊主是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少年,脸黝黑黝黑的,还被蒸笼里的蒸汽熏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我拿了十个包子,给了他一钱银子,看他皱着眉头笨拙地算应该返我多少钱的表情,我便忍不住笑起来。
我把怀里的手帕递给他,“擦擦。”
他别扭地看了我好久,也不知为何神情一变,才赶紧把一钱银子还给我,说:“…姑娘你快走吧,先赊着,钱暂时找不开。”
我收回来,让他等等,我去买点别的,谁知一转身,便发现我的钱兜子没了,我一抬眼便看见有个离我仅有几步之遥的路人,正想把我的钱兜子往怀里揣。
我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小偷,把我荷包还来!”
小偷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包子铺的摊主,下一刻脸色便愀然淡定,“姑娘,是否误会了什么?我刚从这儿走过,没拿你的荷包。”
他大爷的,光天化日之下偷鸡摸狗还装白莲花!
我一下子把他怀里的钱兜子抽出来,“这是我的!”小凤仙这钱兜子还是汤婆婆临行前送给小凤仙的,白祥云黑缎底,下角有个云烟样标识。我还问过汤婆婆为什么要针上这么个仙气出尘的绣纹,和小凤仙的血腥气质一点都不搭。汤婆婆说,曾无意间见过小凤仙的底衣里隐约有这样的绣纹,便寻思着也绣上一个。
我决计不会认错。
那人把钱兜子又扯回去,恶声恶气道:“你的?你让大伙看看,一个女儿家怎会用这样的荷包?姑娘,你劫钱未免太过明目张胆了。”说着便举起了钱兜子在周围转了转,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
怀疑,鄙夷,同情等参差不齐的目光令我很不适,觉着自己像被一股幽暗幽暗的气息包裹起来一样。我心下着急,转头指了指包子少年,“他可以作证,这个荷包的确是我的。”
刚刚付钱的时候,我拿出来过,这样诡异的东西那包子少年肯定记得。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希望他可以站出来帮我说句话,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居然只是满脸惊恐地闪烁着眼睛,颤颤巍巍地说了一句:“那荷包…是、是那位小哥的,姑娘你…你应该认错了…”
周围的人顿时都朝我靠了上来,好几个男子和小偷领着头地对我指指点点,路过的大爷大婶们也只是摇着头不言不语地走了,一副孺子不可教的叹息表情。
我满心只想着,那少年,为何要这样污蔑我呢?
我看着那小偷得意洋洋地,携着钱兜子要走,我怒虫上脑,上去抓他的袖子,他却狠狠一甩,我脚不稳,踩了个石头便崴了,跌在地上好生疼,我想站起来却实在无力。
旁边的路人见此状都只是看着,嘀嘀咕咕的声音虽小,却也缓缓传到了我耳边:
“这丫头初来乍到的,摊上这事也倒霉…”
“他们总在这附近行窃,包子摊就是个饵,趁着客人不留意就扒,别指望还能把荷包拿回来了。”
我瞧了瞧包子少年,冷笑了笑,“不是说面由心生么?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人,怎么做着这样龌龊的勾当呢…”
那小偷以为我在说他,一个箭步上来便把我拎了起来,面目凶恶几乎想吃了我。
我以为他要给我好看,便本能地抱了抱头,但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预料中的疼痛降临。只听见周围声音变得十分安静,小偷的呼吸声都变得既粗重又小心翼翼。
“我不过离开了半个时辰,你也能惹上事么?”
11章
我一听,心中便安定下来。
黑软剑从我颊边而过,缠上了小偷的脖子,剑刃处勒出了细细的血痕,似只需稍稍用力,便能叫他脑袋分家,瓜熟蒂落…
小偷的表情十分惊恐,瞪着大眼睛看着我身后,嘴唇不住地颤抖,口水淌了一下巴。
小凤仙的声音响在我耳后,冷冽如常,“脏,放手。”
下一瞬小偷松了手,我便掉落进了小凤仙的怀里。小凤仙十分有力地单手揽着我的腰,我脚不着地,只好无奈地被任他这么架着。
“包袱就该安分。”小凤仙斜了我一眼,“把东西拿回来。”
我讪讪地去掏小偷的衣兜,小偷也不敢轻举妄动,嘴里开始哇哇求饶。
本来现场万籁俱寂,突然有眼尖的认出了他身这过于招摇风骚的打扮,低声说:“黑蟒鬼剑,软皮面具,和一个姑娘…他该不会是凤七蟾吧?”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更甚,那小偷一听便当场泪洒千行,语无伦次。
我看小凤仙皱眉,手横了横,似乎烦了要杀生。
我也不知哪来的善心,伸手搭上他的手臂,“走吧,是我自己活该,吃一堑长一智,涉世未深总得吃点亏。”
我也不指望着他能听我一句,但是这家伙真是个脑子缺根弦的,也不佯装考虑一下,当即便将那小偷一剑毙命,还动作极快地连连斩落了那几个跟着小偷起哄的同伙,丝毫不给我这个女主角一点面子。
我垮了脸。
罢了罢了,他这个嗜血如狂的冷面猎头,我得多看得起自己才有这等念想。
小凤仙就这么揽着我从尖叫声四起的人群中离开,我趴在他肩上,看了一眼呆呆地抱着小偷尸体的包子少年。
他双目通红地瞪着小凤仙,心里想必酝酿了巨大的怨恨。
我这才相信,他的确和那些家伙是一丘之貉,此刻恐怕恨极了小凤仙,也恨极了我。
包子少年怒气横生,从路边捡起了一把刚刚围观看戏的庖子丢下的杀猪刀,直直朝我们冲过来,就在刀口即将落在小凤仙的肩膀时,小凤仙转身一剑刺在了包子少年的心口,登时血流如注。
小凤仙危险地眯着眼,一副好整以暇的凌人姿态,“看你方才对她略有恻隐,我才姑且饶你,怎么不知感恩呢?”语毕便抽回剑,眼睁睁地看着包子少年倒在了血泊里,没了一丝气息,他才转身离开,“如此不识好赖,留你何用?”
他把我带回了客栈,这连扛带抱的姿势吓了客栈中的人好大一跳,随后他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堆跌打损伤的药,又是敷又是泡,我那肿得老高的脚脖子这才缓缓消下去,但我扯伤了筋骨,所以行走依旧不便。
晚上他又出了门,我吃了小二送来的晚饭便睡了。睡得迷迷糊糊,似乎听见了一阵极其悠扬柔婉的琴乐,窸窸窣窣地响在耳边。
谁在夜半笙歌?
朦胧中我睁了睁眼,似乎看见个姣好的身影立于我床前,那身影周身泛着隐约的光亮,如梦似幻,却看不清样貌,只是看着居然有几分熟悉…
接着,我的脸便被轻轻捧了捧。
耳畔划过一个恍如百灵般悦耳的声音道:
“他欠你的恩情,我来报罢…”
第二天醒来,小凤仙已经回来了,他坐在茶几旁,拿着一条白色的丝带若有所思。
我一闻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儿,就知道他昨晚应该又杀人了。我比较好奇的是,这家伙总神出鬼没似乎十分忙碌,这些天休息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不到两个时辰,为什么他看起来仍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难不成他戴面具是为了掩饰黑眼圈?
我正想着他便朝我望过来,然后举起白色的丝带问:“你昨晚,见过什么人?”
我抱着被子想了想,“小二。”
他早料到我说的话不会是他想听的,所以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就像在后悔问了个无比愚蠢的问题。
我一个激灵,迅速去摸枕头边的黑匣子,然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看他的反应,大约是昨晚来了什么不速之客,还十分嚣张地留了个丝带挑衅。糟糕,难不成是什么采花大盗?我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地缓缓将被子移开…
听林大婶说过,女儿家若是遇到采花大盗这辈子就毁了,贞操清白比命值钱。我还巴巴地问怎么知道被采过了,林大婶答曰,若是下身见了红,便是被采过了。
当看到床单上一坨扎眼的红色时,我吓得把被子也扔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小凤仙见我神色异常,皱着眉走了过来,看到床单染血时他也是一副错愕的神色。
我抱着床柱,心拔凉拔凉,喃喃道:“我被采了…”虽然很快我便会驾鹤西去,但是死前居然还遭遇了这样的事,老天你于心何忍…
他坐到我床边,抓过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认没有伤口后,他也疑惑了一阵,然后皱着眉问:“下身疼么?”问得没有一丝尴尬,平常得宛如一句嘿,吃饭了没。
我稍稍感受了一下,“没有…但小腹有点…”他一听便倏地把我的衣服从下边掀开,我只觉得肚脐一凉,一只略微冰凉的手便这样贴在了我小腹,当即傻了眼,反应过来后脸烫得生疼。
确认没有伤口后,我俩面面相觑了好久,做了个让他后悔终生且几乎毁他一世英名的决定——去找大夫。
当他一脸阴霾地站在一边,听我跟大夫哭诉我可能被采花大盗采了的时候,我觉得他是极想把我扔出去的…那手上的青筋真的不要太明显。
大夫一大早还没开张,就被那个暴躁的凤仙花砸开了门,一脸困意地看着我,然后打了个哈欠,问:“是不是癸水?”
我不耻下问:“什么是癸水?”一边的小凤仙也挑了挑眉。
大夫叹了口气,“姑娘家一般在豆蔻至及笄之年初入月,之后月月都会来癸水潮红,这便是月事,夫人你身子瘦弱,也许是体质不佳才会延迟入月。这来了月事呢,就意味着从此以后夫人可以怀孩子了。”他睡眼惺忪地瞥了瞥一边的小凤仙,也许是因为意识仍混乱,才胆大包天地提议道:“不过,尊妻看起来年纪尚小,才入月,行房之事还是延后吧。”
12章
小凤仙的身体明显一僵,我既不懂那行房是何意思,也不知他怎么这般反应,只觉得新鲜,便问:“就是每个月都会流血?不行的…我体质奇特,血很珍贵!”可以治鸟,还可以治人,当然珍贵!
“唉,看你不甚懂,难道令堂不曾告诉夫人这些?”大夫又打了个哈欠,“这是每个女子都有的,看你血气不足,以后每个月都开些养身滋补的药吧,还有,这每次来癸水都得用月事布…”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那行房…”
话没说完,小凤仙便放了一钱银子在桌上,把我拉了出去。
他忍无可忍地把我带到了个小树荫下,“你娘难道从未告诉过你这些!”
我脚尚未痊愈,便踉跄地坐到一边,“我爹娘早在十五年前就因为肺痨暴毙了,我从小被囚禁,哪里有人告诉我这些?”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仍是面无表情的欠揍样子,我也宁可他面无表情,省得万一露出点怜悯的眼色,我倒觉得膈应。得,他怎么会怜悯,只会觉得我活该吧。
我动了动脚,觉得好了些,便站起来朝他摆摆手,“你身份特殊,就等等我好了,我去买月事布。”
他拉住我,“坐着,我去。”然后便几个闪身,离开了我的视线。
小凤仙虽可恶,但不得不承认,他对包袱还蛮体贴。
不过…我狠狠一拍大腿。若是上天能给我现场观摩他买月事布的机会,我死也甘愿啊!
当他黑着脸跟我转述该怎么用这操作复杂的月事布时,我差点没忍住笑场。他看我木讷着不明白,便勉强地拿着月事布在自己身上稍稍比量了下,我顿时噗嗤笑出来,哈哈哈差点呛死我。
待我折腾好从茅厕里出来后,他脸色才稍稍好了些。
他的下一个目的地出乎我意料的偏僻,是玉凉镇。走出城门时,我看见衙役正拿着新的告示准备贴上城墙。
我又开始嘟哝:“你们城主杀了那么多朝廷重官,我可以认为他背后的金主是某个更大的官,嫌那些人碍着了他的仕途,杀之而后快。但景州的富商刘之涯,荆州的地主吴业,不是早已退官了么?是不是死得莫名其妙啊?”看他不语,我再接再厉:“你说,你是不是跟着你们城主的足迹跑?难道一点内/幕都不知道么?”
小凤仙停下脚步看我,“想知道?”
我点头如捣蒜。
“我也想。”
贱人啊贱人!这人贱属性怎么就那么张扬呢,他大爷的!
玉凉镇那地方,似乎在某个旮旯犄角里,虽不比缙云湾那种小地方偏僻,也确实不太好找。在我看来,若不是为了躲避仇家,在那种缺少开发的地方住实在是不明智。
小凤仙问了问路人玉凉镇走哪条道,时日多长,知晓后他便带着一瘸一拐的我在小树林边稍作休憩。
他掀起我的裤脚,眉眼一低,似乎做了个打算。还不等我问,他便猛地走到路中间,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了呼呼的马车声。
他见马车直直驶过来也不闪不让,气得车把式一个劲儿地叫骂,恨不得把马鞭抽到他身上。他面不改色,离马车尚有好几米远时一个纵身跳到车把式旁边,一手扯了缰绳,一手拔剑架在车把式脖子上,瞬间勒出个不浅的伤口。
吓得车把式立刻停下马,跳下地磕头,哭哭啼啼。
我正想,小凤仙要做什么?结果他便冷冰冰来了一句:“马车不错。”
我愣了半晌才想明白,啊,原来他在劫马车。
他回头默默看我一眼,然后招了招手,我一得令就立马抱了凤泣血挪出去。那车把式见势便赶紧向我求助,嘴上喊的话让我心惊肉跳。
什么“大侠夫人饶命”“夫人一看便慈善”“夫人请为将来的孩子积福”云云。
这车把式若是看了黄历,也许便知晓今日不宜动土不宜搬家更不宜驾马车更不宜乱说话。他这话,简直是把头塞在了小凤仙的火药口,太找死了。
小凤仙眉一皱,手起剑落,那车把式便脑袋分家。
我求情的话尚未说出口,血已然崩到我手上,烫得发痒。估计他还对早上大夫的话耿耿于怀来着。
他挑起马车的帘子,我也往里凑了凑,竟发现是个约莫满月的孩子,孩子还睡着,小嘴一张一合发出小小的呼噜声。
他愣了,然后想了想,又举起了剑。
我一急,便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你干什么?”
他老实答,“杀人。”
我的母性光辉顿时蒙蔽了我的双眼,血气上涌冲了脑子。之后回头一想,血气这东西真不是好物。猪能上树是奇迹,我的胆子已经壮得能压死一头会上树的猪,才是奇迹中的奇迹。
我说的是:“婴孩儿你也杀?要不要脸?”这虽不是我第一次阻止他杀人,却是我第一次语气如此高风亮节,我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他似没听见,继续下剑。我脑子里就一个想法:奶奶个熊的,老娘拼了!然后冲上去握住了他的剑尖。
手心被利刃划裂的疼痛感非常明显,他这黑蟒太神奇,就像活物一般在我的手上使劲张裂。我虽疼,却不肯放手。他的眼神依旧冷漠,这下算是跟我对峙上了。
血一点一滴地落在孩子的脸上,孩子被这刺激激得睁了睁眼,结果些许血水渗进了眼里,孩子只是眨巴了几下,也不哭不闹,似乎对眼前这双血淋淋的手和锋利的剑尖甚感兴趣,甚至还伸了肥嫩的手触了触剑尖,结果被刺破了手指,但稀奇的是,孩子竟然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