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却忽发话:“江兄。”
“杜兄请说。”江文略转身抱拳。
狐狸将人参放在口中嚼了几下,斜睨着罗婉,冷声道:“这位,就是二夫人吗?”
江文略还未回答,老七已凑过来,提醒道:“六哥,错了,应该称少夫人,而不是二夫人。”
狐狸抬眼望天:“江兄人称江二公子,难道他夫人不是江二夫人?”
老七这孩子太可爱了,居然和狐狸抬起了杠:“排行是这样没错,可叫人家二夫人二夫人的,听起来象是叫小妾。”
罗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江文略已苦笑道:“内人不识礼数,杜兄莫怪。”
狐狸叹了口气,道:“江兄,我杜凤是粗人,性子直,说出来的话也直,江兄莫怪。你们江府也算是名门世家,怎么二夫人这么------大嫂是我们鸡公寨的当家大嫂,是我们少寨主的亲娘。她可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或没见识的妇道人家,而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鸡公寨的弟兄见了大嫂,都要恭恭敬敬行礼,就是出了鸡公寨,天下英雄也得尊称大嫂一声‘青瑶夫人’。二夫人这般用鞭子指着我们大嫂,妇道人家长、妇道人家短的,未免也太不把我们鸡公寨放在眼里了吧?”
罗婉张口结舌,以她之口才,竟一时找不出话来辩驳狐狸。
狐狸又叹了口气,道:“又或者,二夫人心底里看不起我们鸡公寨,总认为我们只是一帮山贼。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道二夫人这般想法是受了江兄的影响不成?难道江兄嘴里说得客气,心里也把我们看成一帮山贼不成?!”
狐狸这话着实厉害,野狼们顿时同仇敌忾,纷纷瞪着眼睛,望向江文略和罗婉。
江文略连连摆手:“不不不,杜兄误会了,在文略眼中,各位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岂会有不敬之意。”
他急速回头,喝道:“还不去给青瑶夫人道歉?!”
罗婉眼睛都红了,可看着江文略凌厉的眼神,她咬了咬下唇,应了一声。再拖一阵,见我这个“夫人”还没发话谦让一番,她只得慢慢走过来,走到离我数步处,十分勉强地行了个福礼。
“江罗氏行事鲁莽、不识礼数,请青瑶夫人见谅。”
按照名门世家那套虚伪的礼节,此时,我应当“唉呀”一声迎上去,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将罗婉挽起,然后很客气地说:妹妹切莫如此,你我两家现在携手合作,你我便也如亲姐妹一般,今后姐姐我若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也还得请妹妹多多担待。
等等等等,如此这般。
可我看着罗婉半蹲在面前,心中说不出的舒畅,浑身的毛孔都似泡在热水里一般,恨不得让她就这么一直蹲下去,蹲上几天几夜。
若不是考虑到即将要逃离,不能让罗婉认出我来,我说不定会按捺不住心中滔天的恨意,上去狠狠扇她两记耳光。
于是我一直沉默着,罗婉见迟迟没有人配合她,便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装作没见过世面、不懂得还礼的样子,不安地揉搓着衣角,可就是不上前扶起她。
狐狸明显是在忍着笑,他忽然冲我眨了一下眼睛,象要请示什么事情似的,凑到我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了句:“今天早上的咸水蛋腌得不错。”
我一愣,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来,心领神会下,凑回狐狸耳边,嘴唇微动:“不是我腌的。”
狐狸皱着眉头再凑回来:“怎么吃着象是你的手笔?咸中带甜,香而不腻。”
我一本正经凑回去:“你若喜欢,晚上多吃几个。”
我二人就这般讨论着“重要”的事情,任罗婉一直在我面前半蹲着。
野狼们都是浑惯了的,可能也不太明白这些世家的礼节,没人觉出什么不对劲,都继续笑着看热闹。可江文略,也袖着手在一边淡淡地看着,只抬眼看到我和狐狸耳语时,微微皱了一下眉。
估计罗婉的腿蹲得发麻了,江文略看向我和狐狸的眼神也越来越冷峻,我才向狐狸瞪了一眼。
狐狸轻咳一声,道:“二夫人请起,我家大嫂因为身子重,不便来扶您,您的诚意,她心领了。”
罗婉这才挣扎着站起,转身走向江文略时盯了我一眼,我本能下瞪了回去。
罗婉脚步停滞了一下,再看了我一眼,才缓缓走向江文略。江文略向我和狐狸等人抱拳:“夫人,杜兄,你们先回山寨休整。等大家都养好了伤,咱们再商议下一步如何划地结盟。”
他要提步,狐狸却忽喝了声:“慢着!”
江文略回头,狐狸面容变得很严肃,冷声道:“有件事,得麻烦一下江兄。”
“杜兄请说。”江文略拱手。
“此番你我联手诱击黄家寨,事情十分机密,我鸡公寨只有当家大嫂和六位寨主知晓详情,但黄二怪是如何知道此事而去联合殷建德的呢?”
江文略怔住,旋即肃容道:“好,我回去定要将此事查个明明白白,给杜兄一个交待。”他再看了我一眼,微微欠身,翻身上马。
看着江文略带着永嘉军打马远去,我微微叹了声,回头道:“六叔,你的伤------”
阳光下,狐狸的脸刹那间变得苍白无比,他身形摇了摇,老七还没来得及将他扶住,他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狐狸和我的阴谋(中)
“死狐狸,你再不醒,我把你的狐狸皮剥下来------”
窗外已下起了雨,风一阵紧过一阵,雨也一阵密过一阵。
离那场大战已经过了三日,可狐狸还没有醒过来。阵亡的弟兄都已经入土为安,受伤的弟兄也都在康复之中,人参汤一碗碗地灌下去,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老七托着药碗进来,他也瘦得不成人样,这三天若不是我骂得他去睡了一觉,只怕他也得倒下。
更令我心酸的是屈大叔说出来的一番话。
“六当家以前受过这世上最残忍的酷刑,全身经脉、骨头,到底都有旧伤 ----唉,真不知他是怎么熬回这条命的。那天他醒过来后,为了不被永嘉府的人看轻,强撑了那么久,结果引发了旧创。唉,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只怕得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醒过来------”
只有我才知道,他那天那样子笑着强撑,不仅仅是为了不让永嘉府的人看轻。
如果不是为了不让江文略认出我,不是为了帮我戏弄罗婉,也许他就不会---
我的心情很沉重。
鸡公寨赢了,由于那日滴血为誓,我也获得了野狼们的信任,对我的监视已日渐松懈。一切朝着预料的方向发展,而我的肚子也不能再等下去。
自从那天孩子会第一次动,之后的每一天,他都会时不时动上几下,这种奇妙的感觉,让我心中既甜蜜又酸涩。也让我真切的感觉到,在这世上我不再是一个人,我还有他,有血脉相连、骨肉相亲的孩子。
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必须得离开。
我不想等到肚子挺得很高时再颠沛流离地逃亡,更不想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成为亡命的山贼。更何况,那日在山脚,我总感觉江文略似是认出了我,今生今世,我绝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纠葛。
可狐狸一直没有醒来。
明知他若醒来,可能会让我逃走的计划毁于一旦,但又觉得,在他醒来之前,我就这样离开的话,心底总会有隐隐的不安和负疚。
令我稍稍得以宽慰的是,豹子头并没有身首异处成为无头鬼,好歹留了一份全尸。
黄二怪已被狐狸斩于剑下,据黄家寨的俘虏供述,那晚豹子头确实死于箭下,黄二怪本来是要割下他的脑袋带回去炫耀的,但火光照映下,豹子头死去时的面容十分狰狞,铜铃般的眼睛竟一直没有闭上,死死地瞪着黄二怪。
黄二怪竟然怯了,不敢再割豹子头的脑袋,只得一脚将他踢下鸡爪关旁边的山谷之中。
山谷很深,野狼们从哨寨上吊了长绳下去寻找。可过了这么久,加上以前鸡公寨屡屡被人攻打,山谷深处竟积了累累白骨。最新的尸骨也已高度腐烂,竟分不出哪具才是豹子头的。
所幸四寨主跟着豹子头多年,知道当年他与人交手曾断过左臂臂骨。终于发现一具高大的尸骸左臂有折断的旧痕,这才确定是豹子头无疑。
穿上孝服,看着豹子头的灵柩缓缓入土,我哀哀而泣。
豹子头,希望你来世能再见到美娘,能与她在没有所谓“贞孝节烈”的地方,过着平淡而幸福的日子。
豹子头,其实你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因为你的一句话,他们待我很好。现在你已入土为安,我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希望你能谅解我。
老七哭得声嘶力竭,我知道他这段日子为了狐狸忧心,总觉得是自己害得狐狸受伤,心中愧痛。五寨主等人要去劝,我悄悄拦了,让他哭了个痛快,免得憋在心里憋出病来。
谁知老七越哭越厉害,哭到最后,竟然晕倒在坟头,吓得野狼们赶紧将他抬了回去。屈大叔给他灌了一碗药,他却依然昏昏沉沉,嘴里还不停说着胡话。
这夜的月儿闪着冷森森的白光,将整个山寨照得有些诡异的微芒。
我长久地站在枣树下,看看狐狸的房间,又看看老七的房间,迟迟提不动脚步。
可是,不能再拖了。
只有今夜才是最好的逃亡时机。大战得胜,东边和北边的强敌都肃清了,与永嘉府又是关系最好的时候,野狼们松懈了许多,每晚值哨的人少了一大半。
二、五寨主受伤,四寨主带人去黄家寨收缴战利品,狐狸、老七昏迷不醒,三寨主因伤怀豹子头而喝酒喝醉了。过了今夜,只怕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时机。
我咬咬牙,下了决心。
狐狸的房门是虚掩着的,我悄无声息地走到他床前,屋内如豆的烛火将他的脸照得越发惨淡。因为长时间的昏迷,他的唇已干涸,裂开一条条细小的纹。
我拧了湿巾,一点点涂着他的唇,低低叹了声:“你、又何必这么拼命?”
窗外有夜鸟在凄惶地鸣叫,我在床边缓缓坐下,坐了许久,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可说些什么。
月光一分分移动,我终于站起身,再看了狐狸一眼,悄然出屋,并轻轻地掩上了房门。只希望能如屈大叔所说,他没有生命危险,也许,明天早上他就会睁开双眼。
老七却没再说胡话,睡得很昏沉,邓婆婆也已歇下,我回到小木屋,再等了小半个时辰,确定没有人再监视我,终于再一次踏上逃亡的路途。
我到厨下抱了邓婆婆养的两只兔子,悄悄潜到寨门处。
寨门旁只有两个人值守,其中一人还在抱着长矛打盹。我将手中的一只兔子往草丛中一扔,簌簌的声音顿时引起那名未睡着的哨兵的注意。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草丛,我再将另一只兔子往另一边远远扔去。
那哨兵很警觉,马上折向另一边,还用刀不停拨着草丛。我知机不可失,弯下腰,悄无声息地拉开木闩,如野猫一般潜出寨门。
这一路,我走得很谨慎,走走停停,有轻微的风吹草动,便会闪入路边的树林之中,待确定没有动静,才会继续往前走。
虽然月色尚好,我仍走得高一脚低一脚,直到月上中天才看见哨寨。
自上次被偷袭,狐狸让人在鸡爪关加建了一道高高的寨门,正扼住关口,要想再度翻过哨寨是不可能的。但那日野狼们用绳索吊下山谷去找豹子头的遗骨,倒让我灵机一动,找到了顺利潜过哨寨的好法子。
哨寨右后方是个小山崖,山崖不高,却比较陡。从下面是绝对爬不上来的,但从崖顶的小树林,却可以吊根绳子,慢慢垂落下去。
哨寨向来只防人往上攻,不会防寨中的人往外逃,小山崖这里自然无人看守。我幼时曾随娘去采过药,虽然现在身子有点重,但只要小心点,应当还是能够下去。
能不能成功逃走,在此一举。
月儿照得山间如同铺上了一层霜色,四周很静寂,白日的炎热都化作了丝丝清凉。夜空中似起了一层轻雾,隐隐约约听得到哨寨中有人在轻咳,也有人在打哈欠。
夜鸟在一声声地啼叫,我不由回头向山寨方向看了看,压下心中的一丝愧疚,继续摸索着向前走。
野狼们那日吊上豹子头的遗骨后,将绳索顺手丢在了路边,我悄悄将绳索踢入了草丛中。
找到绳索后,我小心翼翼地走向小树林,每一步都走得极轻极谨慎,生怕让哨寨的人听到了动静。
好不容易爬上崖顶的小树林,正要将绳索放在地上,喘口气,前方崖边忽传来人声。
我骇得魂飞魄散,险些要转身就跑,无奈双足发软,好半天才能提动右脚,却听那人低声说了句:“约定是什么时辰动手?”
我心中一动,停住脚步,在深深的灌木丛中蹲下来,屏息敛气。
影影绰绰的月色下,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站在崖边,我看不清他们是谁,但他们的声音却可以很清楚地收入耳中。
“和他们说定子时动手,应该已到了山脚,只等子时,便会上来。”
“嗯,可不能有差池才好。”
“放心吧,爷,都谈好了,王胡子拍着胸脯说一定没问题。只要将王胡子的人悄悄放上去,在寨子里放一把火,趁乱将那头笨牛和姓杜的小子给杀了,爷再带人上去装作救援,王胡子便会撤。到那时,二笨牛和杜凤都死了,他们的亲信也死得七七八八,那个大肚子婆娘再顺手一刀宰了,鸡公寨还不是爷您说了算?”
“但愿如此。”这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加上先前那人所言,我认出他是阴狠凶戾的三寨主。
“爷您就放心在这里等着,放王胡子的事老武他们会办好,等寨子乱得不行了您再上去。”
“嗯。”三寨主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道:“只是不到割下老二和老六脑袋的那一刻,我这心里总有点不踏实。若不是恰好老六重伤醒不来,老四又去了黄家寨,机不可失,唉,还真不想迈出这一步------”
“那是爷您心里仁慈,不愿坏了手足情义。可那二笨牛,什么时候拿爷当兄弟看过?姓杜的也越来越不把爷放眼里。大当家不在了,这鸡公寨就应该轮到爷来做主,竟要奉一个没出世的娃娃当什么少寨主,简直让天下人笑话!”
三寨主点头道:“也是,罢,今晚咱们就搏一搏吧。”
“爷英明。”
我感觉自己的身子在极轻微地颤栗。
灌木丛中有夏虫在叫,一声紧似一声,如同我的心跳。若不是我强自镇定,这颗心险些就要跳出喉咙。
不知黄历上有没有写着:今夜月白风轻,实乃杀人放火、乘乱逃命的良辰吉日。
原来我不必冒着跌落的危险从崖上吊下去,只需等到山寨大乱,便可以乘乱逃出去。
我也更应该庆幸自己选在今夜逃离,不然,很有可能会被三寨主顺手干掉,再将这一尸两命的罪孽栽在王胡子头上。
我长久地蹲在灌木丛中,看着三寨主和那手下在崖顶不安地徘徊张望,听着夏虫一声声的痴鸣。
月光从灌木丛顶透进来,正在我身前的地面上映出一团浅浅的灰白。
这份灰白,象极了狐狸惨淡的面容,也象极了老七昏迷时的脸色。
狐狸和我的阴谋(下)
蹲到双腿发麻,我仍在纠结。
若回去报信,一来会让野狼们知道我试图逃走,二来今夜之后寨中的防守肯定会严之又严,我再也没有机会逃出来。
再说,我肚子一天大似一天,若不赶紧逃走,只怕再也没有力气走这么长的山路,吊下这么陡的山崖。
可若是不回去报信------
我回头望向山寨,如霜的月色下,鸡公山倒于这时显出鸡的轮廊来。鸡头位置,山寨寨门上吊着的灯笼如同微弱的星光,闪闪烁烁。
老七这孩子,不知有没有醒过来?醒来之后是不是还哭得那么伤痛?
邓婆婆有没有在咳嗽,屈大叔是不是还在灯下看着医书、熬着膏药?
目光往下移,是山腰,有着依依流水、青青稻田的山腰。
我咬了咬牙,极缓慢地挪动双腿,待针刺般的发麻感完全消失了,才一步一爬地挪下小山坡。
下到山路上,我仍不敢走快了,虽然明知子时快到,仍只敢极轻地向上走。待离鸡爪关很远很远了,我才发足狂奔。
怀着五个多月的身子这样奔跑,不到一会我便支撑不住,只得放慢了脚步。可月儿在不停向西移动,我似乎听见山下有大群人在攻上来,眼前也似乎看见豹子头死去那夜的大火再度将鸡公寨吞没。
口中焦渴无比,心跳响如鼓擂,我咬着牙继续往山上跑。
寨门口的两个哨兵仍在,我却不知他们是不是三寨主的人,只得在离寨门不远处停住脚步,待呼吸完全平稳,心也跳得不再那么厉害,才略带悲伤地走过去。
哨兵显是被我吓了一大跳,打开寨门迎上来:“大嫂,您、您怎么------”
我低声饮泣:“今天你们大当家下葬,我、我这心里不好受,到外面走了走----”
哨兵还在挠头,我已走入寨子。
因为不知有没有三寨主的人在暗处埋伏着,我不敢直接去拍二寨主和五寨主的门,估摸着最好先唤醒老七再去通知别人,便端了盆水,装作去照顾老七的样子,推开了他的房门。
老七却不在房中,我的身子顿时冷了半截,只得转去狐狸的房间。
时间紧迫,顾不了所有人,好歹把狐狸先藏好了再说。
狐狸屋里的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灭了,屋中较黑,我摸索着进了门,却被一把椅子跘得跌倒在地。
我忍着痛爬起来,摸到床边,摸了摸床上的被子,舒了口气,狐狸还在。
我一把掀开被子,搂住狐狸的双肩就往地上拖。
他比我想象的要沉许多,刚将他拖下床,我便吃不住力,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由恨恨骂了声:“死狐狸,这么重!少吃点会死啊!”
我正要爬起来再拖,忽有一只手从黑暗中伸过来,捂住了我的嘴。我的心陡然跳到嗓子眼,正要挣扎,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嫂,千万别叫!”
我立马停止挣扎,老七也松了手,仍将我手中的人拖回床上,又爬回来,压低声音道:“大嫂随我来。”
我彻底无语,狠狠踹了他一脚,老七也不敢叫出声,只抱着脚跳了两下。
我们猫着腰出了房门,趁黑溜到厨房,从灶后的木门出去,再往上走一段,小树林中,密密麻麻站了上百号人。
夜风急涌,卷得一人衣袂翩飞。他缓缓转过身,林中黑重,我看不太清他的神情,却听得出他声音中含着浓浓的喜悦:“大嫂,您去了哪里?大家都急坏了。”
我恨不得将他的狐狸皮给剥下来,怒道:“你们捉王八也不叫我,还把我一个人丢下让王八吃,太不够意思了吧?”
老七忙凑过来道:“大嫂误会了,我们正要去叫大嫂,却发现您不见了。六哥急得直跳脚,所幸您回来了。”
他又好奇地问我:“大嫂究竟去了哪里?我找得喉咙直冒烟。若不是六哥眼尖发现大嫂回来了,等会可-------”
我瞥了狐狸一眼,又迅速将目光移开,淡淡道:“今天你们大哥下葬,我心里难受,到鸡爪关他阵亡的地方坐了坐。谁知听见两只王八讲话,知道他们要将王胡子的人引上山,便想着跑回来通知你们,哪晓得你们竟是做好了套子,只瞒着我这个当家大嫂!”
想起在小山崖顶的痛苦纠结,这一路跑回寨子的惊惧害怕,再想起这数日看着“昏迷”的狐狸时的伤怀,我越说越气,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月光斜斜地照进树林,狐狸看着我,双眸中似闪着欣喜的光芒。他笑了声,却又顿住,然后冷了声音道:“来了!”
王八捉得很顺利。
在小树林里的这上百号人是大家以为已经去了黄家寨收缴战利品的四寨主等人。五寨主也悄悄带着人埋伏在了山寨四周,只余二寨主和他的手下作为诱饵呆在房中。
待王胡子的人冲入山寨,二寨主“及时”地发现了敌人,并大呼小叫,带着手下拼命抵抗。王胡子的人要放火烧山寨,自是只能点燃无关紧要的房屋。
王胡子打得十分吃力,这时三寨主带着人赶了回来,见双方相持不下,而寨中已是火光冲天,又有人在喊着五当家和六当家被杀死了,他似是犹豫了一阵,才带着人直杀向二寨主。
火光将寨中情形映得很清楚,狐狸在林边负手看着,摇了摇头,啧啧道:“三哥真是下了狠心了。”
我叹了声,低低道:“何必呢?就是当上了大寨主又有什么好?”
狐狸忽然转头看向我,我离他太近,他这一偏头,脸近在咫尺,吓得我急忙往后一缩。
他凑到我耳边,声音低沉得似掺杂了一丝特别的情绪:“既然已走了,为什么回来?”
我张了张嘴,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对曾逃跑的事情死不认帐,他却又转头去看寨中战况。
二寨主带着人且战且退,三寨主一路紧追不舍。
看着二寨主已退到林边,狐狸叹了声,拂了拂衣襟,淡淡道:“好歹兄弟一场,给三哥留一条活命吧。”
三寨主看见伏兵四起时的眼神,就象一只落入陷阱的狼,凄厉嘶嚎,想跳出陷阱,却不得不一次次坠下,最后猩红的眼睛中只余深深的绝望。
待将王胡子的人彻底剿灭,将三寨主还活着的手下围在包围圈内,二寨主冲上前,将受伤的三寨主用力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