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们请我来的好不好!卸磨杀驴,这也太势利了吧!
“算了…别为难她…”安琪劝住了制作人,对林夏抱歉颔首,“对不住了。”
林夏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更没法子对安琪这样温柔的女孩瞪眼,于是乖乖地给躺在椅子上捯气儿的老爷子鞠了个躬,慢慢退出了房间。
安琪也跟在她身后送了出来,站在门口时,她拉住了林夏,悄悄地问:“林小姐,刚才你是不是看到了有人在外面?”
“没有啊?说了是耗子嘛!”林夏打着哈哈,其实她心里也不敢确定刚才看到的究竟是不是“人”,说出来还不吓死这个弱不禁风的姑娘?
听到林夏的答案,安琪仿佛有些惆怅,但转瞬间便恢复了平静,很礼貌地对她点头示意,转身关上了门。
林夏一边琢磨着刚才安琪脸上遗憾的神色,一边向外走,走到那个岔路口时却停下来了。
她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咬了咬嘴唇,走向了那条窄窄的楼梯。
在林夏没注意的瞬间,黑暗里有一双眼睛在幽幽闪烁着冷光。
肆
那条楼梯越走越长,已经超出了林夏的预料。
按道理说,这条楼梯在舞台附近,应该是通往台顶猫道的。猫道是指台板上空的几排铁架,供场工们来调试灯光和吊杆。
但这条楼梯却在应该转向猫道的地方拐了个弯,旋转着通向了上方。一路上一盏灯都没有,林夏只能借助手机的亮光来照路。
楼梯很老,完全是木质的,有些木板已经烂掉了,一脚踏空便会掉进无底的黑洞里。但令人惊讶的是,这里显然有打扫过,没有一点点灰尘,却也没有留下任何的脚印。林夏感到身上阵阵冰冷,那双在门外闪烁的眼睛一直在她心中挥之不去,耳边也一直回荡着邻座丫头说的那段话。“冤死的女明星化成了鬼魂,嫉妒所有能活着唱歌的人,索命来了!”
世界上当然没有鬼,只有被认为是鬼的妖物。如果真的是那个死去的女演员在机缘巧合下成了妖物,潜藏在这里向安琪这样的女孩们下手的话,就能解释为什么安琪会在一夜之间失声了。
但是如果对方真的是个恶灵,自己今天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虽然她从小跟着老爹林建南习武,但是单独面对一个恶灵,凭自己那几招拳脚恐怕是不够的…
可林夏就是这样一个人,如果她深思熟虑地把计划做好,那就不是林夏了。她这么做也只有一个原因,一个像安琪那样的好姑娘被一个恶灵伤害了,就算是今晚要把整座剧场烧掉,也得把那家伙找出来!
旋转楼梯的角度越来越大,而且每一层倾斜的角度都不一样,仿佛一个错乱扭曲的空间。黑暗包围着林夏,四周像深海一般寂静,只有脚下的地板吱吱呀呀地响。她已经走出了很远,从距离和高度估计已经超过了整栋建筑的范围。
邪门!太邪门了!只可惜没带着金刀来,手上有趁手的兵器时,心里才能有底。
正在林夏心中恼怒的时候,忽然脚下开始震动,所有的楼板在一刹那间活动了起来,不断拍打下去,再抬起,再拍打下去,噼里啪啦的声响如同冰雹砸在屋顶,整座楼梯像沉睡中的怪物突然醒来,试图将林夏吞进无数的漆黑巨口之中。
“妈妈呀!”
林夏不由得毛骨悚然,心中的感觉已经不是害怕这两个字能形容的了,整个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仿佛被无数的电极刺激着,从头上到脚下全都是酥麻的。
人类的情绪是一种非常微妙的东西,任何一种情绪到了极点都会发生转化,变成另一种感情色彩的情绪。比如说恐惧,当一个人恐惧到了极限,就会转化成愤怒…
林夏小姐这辈子最大的武器,除了那一身天上之姿的皮囊之外,就是能让白起也避之不及的愤怒了…惹什么人也别惹女人,惹什么女人也别惹一个在胡同里长大、从小打遍街坊无敌手的女人!
“滚出来!”一声大吼之后,林小姐非但没有逃走,反而愤怒地向楼梯上方冲去。管它什么恶灵不恶灵,谁敢这时候吓唬本小姐,谁就准备挨揍吧!
林夏瞬间化成了一道愤怒的闪电,咆哮着横冲直撞,一路上不知道打折了多少根栏杆,转了多少的弯路,终于在不远处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点点光亮。
不会错的,就是那双眼睛!“今儿本小姐跟你拼了!”还没等对方动手,已经狂暴化的林夏便纵身跃了过去,如同猛虎扑食一般。
对方被她的气势搞了个措手不及,正想向后退一步闪开,却没想到已经来不及了。林小姐一个漂亮的燕子三抄水已经到了眼前。
林夏祖传的金丝缠刀手早就忘干净了,也顾不得什么招式,现在只有闭着眼睛打一套“王八拳”。
所谓王八拳,其实是胡同里小孩子们打架时用的乱拳,讲究的是要把双拳好似风车一样地舞起来,令对方没有还手的余地,只有挨打的份。而林小姐在王八拳上的造诣,远胜于一般人…那真是拳拳到肉,声声似铁,令人对被打的那位顿生同情。
“等等!等等!”对方求饶道,“先别打了!”
林夏心中一闪,仿佛是个年轻男孩的声音,语气很痛苦,但是嗓子却是清清亮亮的,听上去十分悦耳。不太像是个恶灵,倒像个练过很久声乐的男孩。她心里想着,手上的拳头也停了,在黑暗中一把抓住了对方胸前的衣服,掏出手机来照亮。竟然是个很俊秀的年轻人,一双灵活的眼睛闪亮如星。
“你真的能看到我?”年轻人惊异地问。
“我何止看得到你,还能打得到呢!”林夏晃了晃拳头,“你是什么妖魔鬼怪?从实招来!”
叁
“真的看得到啊!”年轻人愣了片刻,转而狂喜,激动地摇着林夏的手臂,“那你肯定不是普通人了!能帮我个忙吗?你认不认识大夫,要最好的大夫!”
林夏被问愣了,没想到这人上来什么都还没说就让自己找大夫,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实话实说:“我倒是认识个姓白的大夫还不错。”
“他在哪儿?”年轻人一下子找到了救星,激动地问,“大夫在哪儿?”
协和医院心脏科住院部,走廊上空无一人。值班护士趁着大家午睡的工夫,也趴在桌子上打盹。
“大夫在哪里?”
这个声音生涩得如同久未转动过的齿轮,低沉压抑。
小护士被吵醒,抬起头揉了揉眼睛,整个人吓得一愣。站在柜台外的男人有一头银白的头发,和一双狠戾的眼睛,让她想起了某种食肉动物。
“你说什么?”小护士颤巍巍地问。
“你们的大夫在哪里。”“那个办公室。”小护呆呆地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屋子。
“谢谢。”
“别客气。”护士愣在原地,看着那孤独冷厉的身影一步步向着值班医生办公室走去。整个人这才慢慢回过神来。他是要干吗来着?好像是在问大夫在哪里…
此时此刻,与协和医院一城之隔的雍和宫里,冰雪还未消融,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茶香。
雍和宫,在康熙年间是雍亲王胤禛的王府。老皇帝死后,胤禛便继承了皇位,搬进了皇宫之中,他就是人们所说的雍正皇帝。这座府邸后来就被改成了行宫,被称为雍和宫。清朝的皇帝大多笃信佛教,尤其是藏传佛教,乾隆九年时,这里便被改建成了一座正式的皇家寺院。
如今皇帝已经随着历史走进了故纸堆里,而这座红墙黄瓦的喇嘛庙却被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往常的日子里,这座寺庙可以说是北京城香火最盛的庙宇之一。每年大年初一,无数善男信女都会半夜就在庙门外排队,等着去上新年的第一炷香。
而今天这里却人烟稀少,只有常年在此栖息的麻雀们偶尔叫上两声。放眼望去,整座雍和宫都被白色所覆盖,仿佛一座冰雕雪砌的建筑。
这座寺庙规模巨大,光是大大小小的佛殿就有两百多间,
其中供奉着无数的佛像。最角落的院子里,有一间小小的佛堂与众不同。这里正中的神位上并没有摆着佛像也没有护法的金刚,取而代之的是一尊红面长须的关帝像,关老爷手中还托着那把青龙偃月刀,虽说也是威风凛凛,但在这样一座庄严的寺庙中,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庭院中积满了未打扫的雪,屋檐下燃着一个红泥炭炉,铸铁壶里的水咕嘟嘟地滚着,带着茶香的水汽从壶嘴升腾起来,缥缈如云。
白起坐在火炉边的竹椅上,细细品着一杯淡茶。椅子上铺上了软厚的棉垫,坐上去十分舒适。那杯茶虽然淡了些,但很有回味,像一个很悠远的故事。
在这样没有北风的冬日,一段这样恬淡的时光,很安静,很舒服,很适合闭上眼睛沉浸其中,慢慢享受。
佛堂里走出一个高大的红衣僧人,浓眉大眼,高鼻阔口,脸上有些风霜之色,却显得宝相庄严,仿佛一尊护法天神。他把一个红色纸箱抱到廊下,自己在另一把竹椅上坐下,一边拆着那箱子,一边用炯炯有神的眼瞪着白起。
“时候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白起仿佛睡着了,静静闭着眼睛不答话。喇嘛看他不理自己,有些气恼,用两根指头捏起一个空茶盅丢过去。
眼看那茶盅就要打到白起的鼻尖,却被一只迅捷如风的手半路抄截了下来。
“放心数吧,我不会惦记你那点香火钱。”白起微微睁了睁眼,把茶盅放回竹几上。
喇嘛嘴里啧啧了两声,继续拆那只功德箱。
这几十年来,中国人虽然腰包里鼓了,但心里却一直空得很。人就是这样,穷的时候只想吃一口饱饭,等吃饱喝足了就该琢磨上层建筑的问题了,更多的财富往往会带来更大空虚。于是乎越来越多的人依然像从古至今的信徒们一样,将大把大把的钞票投资给自己的信仰,用来交换内心的宁静。
但是那也得是香火好的地方,像这种喇嘛庙里的关帝堂,能见到一张一百块的钞票就算是不错了。
喇嘛数着那一箱子花花绿绿的纸币,对白起抱怨说:“你在哪儿喝茶不可以,为啥非得占着这儿呢?而且还非得这两天来…”
“这里人少。”白起淡淡地说。
“你也知道这几天人少啊!”喇嘛一瞪眼,开始碎碎念,“这几天人们都去过洋节了,没人顾得上来我这儿烧香,我一年就这几日清闲,还得陪着你在这儿干坐着。我就没有生活么?我就不能有娱乐吗?我就不能去逛逛街会几个网友么?菩萨们都放假了,我还得坚持岗位,我容易么?”
“可你是个喇嘛呀。”白起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喇嘛怎么了?喇嘛就不能有自己的人生吗?”喇嘛愤愤地握着手里的钱,大多都是块八毛的零票。
“你这种乐观向上的态度我很欣赏。”白起微微地点头以示赞许。
“你这种做朋友的态度,我就很不欣赏了。”喇嘛一脸正气凛然,“来了这么多次,也不知道给关老爷上个供奉!做人啊,最重要的是讲义气。你连关老爷都不敬重,还怎么跟我这样义薄云天的人做朋友!”
喇嘛正在愤慨,却见眼前的竹几上多了一个黑亮的漆盒,如同说书人的醒木那般大小,线条流畅精致,漆面亮得能当镜子使。
“前些天有个病人送的。”白起说,“就当是我这几日的茶钱吧。”
“先别忙,等我验验货吧。”喇嘛已经按耐不住了,他了解白起,知道这家伙拿出来的东西一定不俗。
漆黑盖子刚一打开,一股浓烈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喇嘛急忙掩鼻,脸上却是大喜。
“酒膏子!就冲这味道怎么说也是明朝泰昌之前的酒了!好东西啊!”
再看那盒中,是一块墨块大小的膏体,晶莹闪耀如同琥珀一般。酒膏原本也是酒,只不过日久天长酯化了,将所有的酒力都浓缩成了这一点点。但是现在这酒膏不能直接兑水饮用,需要挑出大拇指盖大小的一块,放进能装十斤酒的酒坛之中,先用五斤二十年陈酿的绍兴酒兑开,用竹刀打去上面的浮沫,再加上五斤新酿的绍兴酒冲调,不断搅打,等到酒香满屋,才算是能喝了。否则只是舔一舔,就能让普通人醉上几天!
喇嘛是内行人,知道这东西的珍贵,顿时欣喜若狂,把这几天对白起的种种不耐烦都忘了个干净。
“我去拿两坛子酒,咱们兑上尝尝。”喇嘛说罢便手舞足蹈地冲回佛堂里去了。
白起也没拦他,深深吸了口清冽的雪气,把冷茶泼了,又换了杯热的,刚刚放在唇边要喝,耳边就响起了阵阵脚步声。
片刻之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门之外。
“大哥,就算你真的讨厌圣诞节,也不至于为此就出家了吧?”林夏穿着一身白色貂皮大衣站在雪地里,很有些冰雪女王的气势。
“我并不讨厌一个用谎言误导大众的节日,我只不过不是‘大众’而已。”白起冷冷地说,“就算你非要拉着我过圣诞节,也不用追到这里来吧?佛门清净,不是你适合来的地方。”
只要林夏还在,白起先生所追求的宁静就永远无法达成…
他们两人这两天一直在怄气,白起搞不懂的是,像林夏这样的女孩喜欢过圣诞节很正常,但为什么非得把所有人都拉上一起受罪,还跑东跑西做两份兼职来挣钱?
而林夏搞不懂的是,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圣诞节呢?但今天她不是来吵架的,吵架回家吵就够了,天寒地冻地跑过来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我说白大夫,白医生,妙手回春的白神医…”林夏收起脾气,强迫自己态度要好一点,“我今天要给你介绍个病人,帮帮忙呗?”
“如果还是居委会刘大妈的话就不必了。”白起摇头,“告诉她,别老疑神疑鬼了,她的体格比你都好。”
“我也被刘大妈忽悠了好不好…”林夏委屈地说,“这次真的是有病人,别的医生解决不了的病人。”
白起对林夏的热心毫不怀疑,他只是怀疑她的判断力。
“我这次相信你,但交换的条件是,从今天起你不能再要求我配合你做任何关于圣诞节的活动。”白起沉吟片刻说,“还有万圣节和情人节。”
嘿!情人节本小姐为啥要跟你一起过呀!大哥您是不是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要问,魔镜魔镜谁最美啊?
“放心!以后就算是你八十大寿请我,我都不参加!咱们老死不相往来吧!”
“那就算成交喽。”
“一万年不变!”林夏焦急地说,“那就别磨叽了,赶紧出发。”
白起满意地起身,随着林夏向院外走去。
“酒刚到怎么就走了?”身后喇嘛追了出来,两手各拎着一个五十斤的酒坛,却健步如飞。
“留着你自己喝吧,明天我不来了。”白起走了两步回头说,“见网友这种事,我劝你还是留心一点。”
“你还会担心我的安全?”喇嘛的自尊心仿佛受了刺激。
“我是担心那些女孩子的安全。”白起郑重地说。
“休得胡说!尤其是在如此美丽的小姐面前,不许玷污我出家人的清誉。”喇嘛放下酒坛,精神抖擞地走到林夏面前,双手合十,“这位女施主的长相真是佛缘深厚,能否给小僧留个微信?”
“啊?”林夏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候搞愣了,没听说出家人见面还要微信的。
“你给与不给,我都在这里,不悲不喜…”喇嘛眼中佛光涌动。
“那我还是不给了吧。”林夏很警惕地向后躲。
“你不是很急么?”白起已经走到了院门之外。
林夏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赶紧追上去。
“贫僧法名洛桑嘉措,你去微信搜一下就找到啦!”喇嘛还在后面不依不舍地喊着。
“这都什么人啊?”林夏小声问白起,“怎么说话跟猪八戒似的?”
“一个朋友。”白起很不情愿地承认。
“你还有这样的朋友?”林夏嘲笑着白起。
“我还有你这样的房东呢。”白起冷冷地说。
古刹白雪皑皑的院落里,洛桑嘉措大喇嘛还站在原地望着他们,不住地挥动着手臂。“女施主有空常来呀!Merry Christmas and happy new year!”
伍
歌剧院顶层有一间小小的阁楼,阁楼上只有一条狭窄的楼梯通往舞台区。这里本来是几十年前场工们用来临时休息的地方,但现在已经被人们完全遗忘了。
一年前剧院翻修时,没有人注意到这栋建筑里还有那么一条楼梯和那么一个小小的房间,甚至连整座剧院的建筑图纸上都没有这个阁楼。
可就是这么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空间,却被人布置得别有一番情趣。
一张宽大的吊床挂在金字塔形倾斜的屋脊之间,床上铺着填满鸭绒的垫子,松软温暖。其他的家具也都是按照这个房间的尺寸定制的,虽然款式有些过时,但擦得很干净;顶上的吊灯是用报废的舞台灯改造的,靠墙的栗木书架上也都是一些关于戏剧和乐理的书籍。墙角摆着一架老钢琴,琴弦虽然老了,可音准却一点都不差,明显是不久前刚刚调过的。
房间的主人正坐在一张老摇椅上,有些紧张地面对着白起和林夏。
“他叫阿莱。”林夏贴在白起耳边嘀咕,“作为一个钟楼怪人,这小子是不是有点太帅了?”
白起干咳了一声,他不喜欢别人和自己靠这么近。林夏也乖乖地坐直了,陪着白起一块儿给阿莱相面。
林夏说的话没错,对面这个年轻人的确很英俊,甚至比现在电影海报上大部分男明星都要好看,而且和那些老于世故的演员们相比,他更多了一份率真。
看外表这小伙子不过是二十岁出头,还有点毛头小子的样子。他戴着老年款式的鸭舌帽,穿着一身工装背带裤和棕色大头皮靴,这一身穿在别人身上会显得老气,在他身上却有种俏皮的感觉,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尤其是那双眼睛,闪亮得好像是两颗顽皮的星星。
“您就是白起医生吗?我听林夏小姐说,您什么病症都能治好。”阿莱的声音清亮悦耳,像是受过很好的声乐训练。
“你是个妖物,而且你没有病。”白起端详着阿莱,冷冷地说,“你需要我做什么?”
“病人不是他啦,是他的一个朋友。”林夏插了两句嘴便被白起冰冷的眼神制止了,“好好好,你自己听他说。”
“我想让你把我的声带移植给另一个人,而且我需要她明天就能用这条声带登台演出!”
“声带移植?”白起眉头微蹙,在和阿莱对视的时候,他感到了对方坚定的心跳。
“是的,需要在一天之内就恢复过来。”阿莱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强调着这一点,“您能做到么?”
“没问题。”白起点点头。
林夏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心惊肉跳,这两位大哥怎么就能把声带移植这么大的事情说得跟治头疼脑热一样轻松呢?
“阿莱,你之前可没跟我说过声带移植的事儿啊?你没有了声带,以后可就是个哑巴啦!”她终于忍不住插嘴。
“小夏姐,谢谢你的好心。”阿莱真心地感谢林夏,“但这是我现在唯一的选择了!白医生,我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你需要什么尽管拿走。”
“报酬的事情先不用提。”白起面对病人的时候,整张脸都好似冰封般冷酷,“这件事情也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决定的,我需要被移植者的同意。”
“如果她不同意呢?”阿莱面露难色。“那就恕难从命。”白起不留情面地摇头。林夏感到阁楼里的空气有些凝固了,她知道白起这个人说话向来铁板钉钉,一旦出口,绝不更改。“好为难啊…”阿莱忽然苦笑着叹息。“人生苦短,何来轻松呢?”白起说。“那白医生有没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阿莱苦涩地笑着,“一个关于这间剧院的传说。”“如果你想说的话,我不介意听一听。”白起点燃了一支桃源乡,吐出一口浓醇的烟气。
“这家剧院的每一个角落我都很熟悉,因为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阿莱目光幽幽,如同两根风中摇曳的烛火,“可以说,它是我唯一的家…”
我是个孤儿,我十岁之前的日子,都是在北京的育婴堂里度过的。
育婴堂是个旧称呼,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福利院。那时候北京城里有很多家育婴堂,我待的那一家是一群加拿大的修女开办的,里面有一百多个孩子,都是像我这样从出生就被人抛弃了的。
现在人们对于那个时候的育婴堂其实有些误解,它们并不像历史教科书中写的那样可怕,修女嬷嬷们也并不是外人们想的那种恶魔。相反的是,她们对我们很好,食物短缺的时候,她们还会把剩下来的粮食让给我们。她们教我们学英文,读《圣经》,告诫我们对上帝祷告时要虔诚。
虽然我是被那群善良的嬷嬷养育大的,但我始终觉得那里不是我的家。家是什么?家是一个你虽然会被教训、被管束,但是每天黄昏日头落下时,你都会不由自主地走回去的地方。可我只能在黄昏的时候,看着玩伴们一个个被大人们叫走,然后独自躺在护城河的河堤上,等太阳一点点落下去,黑夜一点点降临,只有流动的河水在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