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贞点头道:“正是。这边魏党不善军政,不希望再起战事,事情就了结了。”
但。魏党早已定下了谋害梁家的手段,拉拢了郑氏,一举数得,坐收渔翁之利的人果然在这里。事情已经豁然开朗,当年地点滴涌上婉贞的心头。父亲地远去,母亲的诀别,莫须有的罪名,朝廷模棱两可的态度…没有定罪,没有株连。但也不平反,外人看了只道是奇案,谁又能晓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颉利。这些书信能不能给我?”婉贞问道。
颉利略微思量,道:“交给我。我来向大汗要出来。”候。已是星斗漫天。
黑夜的草原,格外的平坦辽远。远处的王都中,星星点点的火光指引着回程的路。
颉利策马在前,慢慢领着路。红马敕勒载着婉贞跟着后面。
面对这般情势,婉贞心中也不免沉甸甸的,回去后要怎么办?原想以军功立足,但前有魏党当道,又有皇后一族在背后…婉贞紧皱眉头,不管什么难关,我总要闯过去。拼得一身玉碎,总要将这段往事大白于天下。
“吁…”颉利在前面忽然停了下来,婉贞抬头一看,却不是在王都附近。夜已深,天上挂着一弯新月,周围点缀着几颗忽明忽暗的星辰。婉贞任由颉利带路,这一时也搞不清来到了什么地方,只见眼前无路可走,再看时,原来到了戈壁的边缘。
颉利和婉贞并马站在戈壁边上,半响无言。夜晚地戈壁滩褪去了平日荒凉斑驳的土黄色,月光泻在上面,倒像是镶了银边的水波,轻柔地随着微风发出沙沙地响声。
远处还是原野。嫩绿的春芽都冒出了头,即使在稀薄地月光下依然盈盈满眼。不似婉贞初至王都时地一片寂寥,也不像前日生死逃亡之时的零落脆弱。不过十几日,这草儿,长得真好。婉贞不禁这样想着,又看了看身边地颉利。
她没有催也不问,只是静静地等他开口。
天边出现了一个黑点,飞到近处才看清,那是一只鹞鹰。那鹞鹰“啾啾”地叫了几声,并没有急着飞走,而是在戈壁下的草原上空不住地徘徊。
颉利沉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伤感的问道:“你说,它不飞走,在找什么?”
婉贞望着草原尽头的远山,绵延山峦在夜里就像一根墨线勾勒出来的一样,“找什么呢?自己的方向吧?何去何从。”
“我说,它是在找比翼双飞的同伴。”颉利侧过头,闪烁的深棕色眸子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
“是啊。”婉贞也看着他,微微笑道:“等它有了自己的亲人,妻子、孩子,大家在一起就好了。”
颉利重新抬起头,看着辽远的夜空。一颗明星在他眼中转瞬而逝,明亮了又黯淡下来的深褐色眼睛,已经恢复平时平整刚毅的嘴角。“你终究还是要回去。”
“我终究是要回去的。”婉贞平静地回答,之前心中紧张抑郁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带着坚如盘石的信念般不移不悔。这也许就是自己的宿命,这也是自己选择的路。看似不可思议,难以理喻,却也一路走来。“我,不曾半点犹疑。”
“你…”颉利看着她,又皱起了眉头,“今天你也看到了那些书信,应该知道有多难,怎么就不好好想想呢。”
“不论多难,我都要做到。”婉贞沉稳地应道。
他叹了口气,道:“就不想容易点?何苦难为自己?总是这样逞强。”
“容易点?”婉贞不解地重复道。
“是。最好最快的方法,”他顿了顿,“做我的王后。”
婉贞懂了他的意思。
这是权力的比拼,世间的事情不过如此,成王败寇,比得只是谁能有更大的权势,手里有更多的人效命。
是啊,不过如此。一阵风吹过来,婉贞打了个冷战。
以举国之力、王后之尊,国与国之间的交涉来处理这桩错综复杂的沉案,只要伺机施加影响,倒也不难。总比现在,一个四品小官要扳倒当朝一品和皇后一族容易的多。
只是,能做到这事的,是突厥北面王的王后。
不是我陆婉贞。
“颉利,谢谢你为我着想。不过,我当初立下的誓言并不是这样。我,要亲手为他们,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家族的声誉,平冤雪恨!”婉贞沉静地说道。“成为王后,以举国之力来交涉这种事,不过是一种特权代替了另一种特权。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还相信,人世间自有公道。我会把这公道找出来,搬出来,让世人看到的。”
三、胡笳十八拍 第五十四章 山高地阔兮见汝无期 十四拍(下)
颉利沉声笑笑:“到底是和我交过手的人,我没看错。走吧。”他一甩缰绳,白马便折了回去,而驮着婉贞的红马敕勒更是不用任何指示便跟上了。
茫茫的平原上,只有月光洒下,平坦无际,仿佛荒芜得没有任何生气。
只有两匹马、两个人在慢慢地走着。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马头琴声,悠悠扬扬,断断续续,似有还无,如同幻境。听在耳中,悠扬辽远得如同饮酒至酣,片刻便沉浸其中。
忽然一根琴弦断裂的声音,伴着骏马长嘶的声音,将人从梦中惊醒。
婉贞定睛瞧见颉利翻身下马,正在抚摸白马的脖颈。婉贞座下的敕勒也有些不安,轻轻地刨着蹄子。
颉利向她伸出手,示意下马:“遇到沼泽了。让敕勒带路,我们跟着走过去。”
婉贞懵懂地下了马。颉利拉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沉声说道:“不要怕,敕勒很能认路,紧跟在我后面,踩着我的脚印走就行了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两匹马中间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颉利的手掌稳稳地握住她的手,他在前面小心翼翼的带路,每一步都甚为稳健。婉贞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和掌心中传来的温热,心中没有半点紧张和波澜,仿佛自然而然,平静如水。隐约地,似乎又听到遥远的马头琴声。周围的草地黑黝黝地闪着光,也是毫无异样的平静。
就这样走着,仿佛走了很长时间,又好像一眨眼的功夫,马儿停了下来。
颉利松开婉贞的手,牵来来敕勒,让婉贞骑上。
拉着缰绳,颉利突然说道:“如果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这草原上,你怕不怕?”
“怕。但你不会。”婉贞答道。
二人相视而笑走到王都的城门前,婉贞问道,之前的马头琴声从何处传来?
马头琴?颉利诧异不解。婉贞便把刚才听到的声音说了出来。
颉利听后,意味深长地笑道:“婉贞,你与草原有缘分。那是神的天籁,指引着夜晚在草原上迷失的人们。”
你知道,那琴声中唱的是什么吗?
我就在你面前,你却渐行渐远…
三日后的清晨,还未来得及整理,便有贵客登门。
碎叶公主来向婉贞辞行,婉贞准备两日后返回雁门关,而碎叶公主今日便要启程离开突厥。
碎叶公主是铁勒的王子妃,也是龟兹的下一任的女
婉贞只道她是突厥的长公主,却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些身份。
碎叶一如平常地坐在婉贞的面前,还有些稚气吃着茶点,和赛燕说笑话,便如同邻家的妹妹。
想到来到突厥之后,这位小公主对自己的友善,以及几次性命攸关的帮助,婉贞心中也不禁感慨。
在将婉贞的事情问了个差不多之后,碎叶说道:“婉贞,我真的很喜欢你,要是我有一位这样的姐姐就好了。娜颜治疗了我身体上的病,你治疗了我的心病。你和娜颜都是我重要的朋友,无论以后你们去了哪里。我出生就是公主,未来的女王和王后,心中面对这些总有些害怕,也会很任性。但看到你们,我不再犹豫害怕,你们有自己的使命,我有我的责任,对不对?你们都是出色的女子,我也要成为出色的女子、妻子、母亲,守护我的子民。”
婉贞微笑道:“公主是草原上的明珠,是即将展翅翱翔天际的鸿雁。我期待着您的消息。”
碎叶离开了,众星捧月般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开王都,不再是突厥王室中的小公主。即将成为这塞外草原上另一段传奇。休言离别苦,天高地阔,愿卿珍重。
三、胡笳十八拍 第五十五章 气填胸兮谁识曲 十五拍(上)
三日后,突厥北面王阿史那.格里颉利率队返回漠北,其时,伊犁可汗亲自相送至王都喀什噶尔的郊外,众人开始北上。
行至岔口,有几十匹战马离开了队伍,直接向南奔驰而去。
大队簇拥着,两位王妃站在一起,望着马队绝尘而去。直到马蹄扬起的纤尘都重新落回地上,二人才回过神来。“大王他…会很快回来吧?”乌尔日娜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
“此去雁门关,快马加鞭,三两天的路程,大王让我们在巴尔喀什圣湖等他,我们先过去吧。”葛织说完这句却也没有动,继续看着草原上不知名的小丘陵----马队刚刚消**影的地方。
当天傍晚,马队在当初婉贞与颉利相遇的漠西边界安营扎寨篝火点了起来,小帐篷也很快搭好了。颉利的十几名亲卫忙着埋坑造饭,手脚甚是利落。婉贞和赛燕换上了汉人男装,坐在篝火边上,整理随身的物件。
两匹骏马远远跑来,有人叫道:“王爷回来了。”
其中一匹红色骏马一直跑到婉贞面前,不用人呼喝,那马十分有灵性的放慢脚步,停在两个少女的面前。
“春天不好狩猎,只打了两只獐子,可能有点老,将就一下吧。”颉利说着,将挂在马鞍上的猎物抛给亲卫。
婉贞起身应道:“辛苦了。我不要紧,有的没的都行。”
赛燕向婉贞笑道:“我爱吃,这回可是沾了光了。王爷跑得老远,哪有不领情的?”说罢,还打趣地笑笑。惹得婉贞嗔道:“快到了,别再疯言疯语的了。”
颉利倒是不在意地坐下,一边拨弄着篝火。一边询问着婉贞身体恢复地如何。
用过晚饭后,众人散坐在地上。三三两两的闲聊。天上的繁星格外晶莹地点缀着墨色地天空,青草山花的芳香围绕身边,虽未饮酒,已然心醉。
颉利拨弄着脚边地小花,道:“野杜鹃已经开了。今年热得早,夏天可能要提前来。”
“哦,有什么不妥吗?”婉贞随口问道。
“节气长短对草原上的所有东西都有影响,夏天来的早,我们就要提前存储粮草,免得突然冷了没有准备。”
“你懂得真多。”婉贞笑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百无一用是书生,看来果真如此。”
颉利靠在卸下的马鞍上。敕勒悠闲地在旁边吃草。他望着天,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我懂的,都是草原教给我地。”
“七岁那年。我被赶出王都,去了漠北荒原。名义上是王子。可在那里。生活艰辛得还不如王都的一个平民百姓吧…”
“幸好父汗临终之前还想到了我这个儿子,他让郁都先生来漠北找我。帮我立足建业。十年的时间,我拜师学习各种本领,十年后,我有了自己的势力…”
婉贞静静地听着,火星啪啦地溅开,情景有些模糊、仿佛:同样的七岁、同样的十年…
“又用了七年的时间,我收复了漠北,打出了自己的王号,并且还和柔然联盟,出兵乌孙使之臣服…消息传到王都,你知道图门说什么吗?”颉利似笑非笑地道:“他说,原来还活着啊?”
“是,我活下来了,不但如此还和我的臣民亲族一起活下来了,成为突厥最有势力地亲王。我的兄弟,是这草原上最结实最勇敢的汉子。在这片草原上,人们都是在吃前人祖先留下地基业,只有我们漠北,是一点一点开垦出来的…漠北虽然严苦,却也不如王都里地险恶。下雁门、打幽州,回王都这一来一往,我看到了很多,也眼花缭乱了,弄不清到底这是什么地方,我究竟要什么…幸好,我庆幸遇到了你,婉贞。”
“我…并没有做什么。颉利,你有贤惠地妻子、优秀的部下、忠诚地亲信,你自己本来就会成为贤明的君主,我衷心地期盼着。”婉贞认真地看着他,说道。
颉利笑了笑,有些调侃地道:“这大半年来,我做的唯一不后悔的事就是把你掳过来。我最后悔的事,就是答应放你回去。”
赛燕在一旁笑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颉利摇摇头,笑道:“我太自信了,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三人都笑了起来。婉贞道:“葛织和乌尔日娜都很好,你可要好好待她们。”
“这是自然。不然,都学了你跑回去,我岂不真成了孤家寡人?”颉利站起身来,拍拍敕勒的背,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婉贞道:“颉利,明天一早你们就回程吧。我和赛燕在一起,不要紧了,前面就是汉军的地界了…”
颉利打断道:“不行!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你进到雁门关里,才回去。”他又笑道:“万一你又被谁掳了去,那人正好没妻妾,我岂不是颜面全无?”
婉贞知道他是在担心她,战乱刚定,世事难说。他却一定要调笑几句,婉贞也回敬道:“好,我回去就找找。看看颉利王如何才能颜面全失。”
“回去睡吧。”
“不忙。颉利,你愿不愿意听听我的事。”婉贞抬头看着他,微微笑着。
颉利一怔:“你…怎么…”
“公平么。”婉贞道,“你说了,我也要告诉你么。怎么样想听么?虽然你也能猜到很多。”
颉利笑着摇摇头,又重新坐了回去。
“十二年前,突汗之战时,汉军失利。朝中议论纷纷,更有要求临阵换将,陆尚书建言从祁州派援兵---这就是我父亲…”
摇曳的火光中,婉贞的思绪也越飘越远。和赛燕回到帐篷中休息。
静静地倾诉,婉贞这些年来第一次将自己的身世将给别人听,没有顾虑、没有恐惧,就像身体中的毒素被一丝一丝地抽出,心境也从压抑、烦躁,归为平静。
虽然心境很平和,但却难以沉稳入睡。躺在软塌上辗转反侧,朦胧之间,隐约见到有人影站在帐外。
婉贞醒了过来,仔细听着动静。
长长的一声叹息,婉贞认出,这是颉利。只听他轻声吟唱着曲调,婉贞仔细听时,确是那首李商隐的《无题》: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哼了一会儿,只见他摇了摇头,沉声笑着,换了一首突厥的歌谣:
“马儿啊,带着我和心爱的姑娘去远方,寻找着天堂一般的家园;马儿啊,快快走吧,虽然我也希望这旅程永不终结…”
他低沉的声音唱着悠远的调子,竟有一些哀伤的意味蕴含其中。婉贞听了,也不禁神伤默然。
三、胡笳十八拍 第五十六章 气填胸兮谁识曲(下)
第二天,众人一早动身,在草原的朝阳中继续向南行去。
日移偏西,落霞满天的时候,马队站上了一个丘陵,远远望见雁门关的旗子在飘荡。
不约而同,众人停下了脚步,纷纷下马。
离别在即,相顾无言。
婉贞勉强笑了笑,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王爷就此留步吧,前面就是雁门关了。”
颉利点点头道:“好。”
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婉贞一时语塞,半响道:“那,我走了。”
颉利微微点头,眼睛却看向了别处。
赛燕和婉贞牵着马就要向下走,忽然,听到颉利叫道:“婉贞,我在漠北的草原上等你回来。”
婉贞怔住,回首看到那人平整的嘴角微微上扬的笑。墨黑的发丝垂落在棱角分明的面颊旁,深褐色的眼睛透出温和回护之意。“你是我封过的宜家王妃,你是跟我一起走过草原沼泽、听到神的天籁的有缘人,不是吗?”
染满天边的红霞里,他高大挺拔的身姿一如同当初对峙之时那般气宇轩昂。
被掳突厥、协议合约、身世相诉、生死交心、更有月下策马,倾听那风中传送的大漠歌谣,一切忽然涌上心头,历历在目。“颉利,我这一去…”婉贞顿住,看着颉利走到她面前。
伸开双臂,他轻轻地拥住婉贞,“我等你,回来。”
他松开手,从怀中拿出一条链子,放在婉贞手中,“留个念想。”
婉贞仔细一看,是那日颉利给过的信物,那串孔雀石项链。
“这是你父汗的…我不能收…”
“拿着吧。这串项链从母亲离开我身边开始,保护我。我希望它以后能够保护你。”
“…好,谢谢。”
翻身上马,婉贞和赛燕快马扬鞭,驰向雁门关的城门。
婉贞略略回头,一切抛在身后,只看见那个人和红马屹立不动,隐入夕阳的红晕之中。
城门下,守城的将士见远远的几十匹战马立在对面的山丘之上,又有两人直奔城门,早派人禀报了当值的将军,先锋梁振业等人立时赶到城墙之上。
“来者何人?”
婉贞勒住骏马,朗声答道:“领户部侍郎兼平西军监察使李宛,返阵归营!”先有梁振业带兵来迎,后面连何尚书、陈玉泉、凌霄等人都出来了,众人寒暄一阵。忽然,城头上的守将叫道:“将军,那群突厥人还没走!”
众人心中一惊,婉贞更是连忙跑到城头,远远望去,那几十个人如同小黑点一般,可婉贞一眼便知道为首的那人正在看向这边。
看到她出现在城墙之上,颉利挥挥手,和身边的卫士一起掉转马头,策马徐行。
看着他们慢慢离开,婉贞手扶城墙,身上有些颤抖。
赛燕站在婉贞身边,见此情景,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枚漆黑的胡笳,放在嘴边幽幽地吹了起来。
众将也走上城墙,看到突厥人已经离去,不再担心。听了赛燕的曲调,精通音律的陈玉泉道:“《阳关三叠》,可惜悲了些。”
呜咽悠鸣地胡笳声中,婉贞依稀听到风声中吟唱着那无数离人之心:
“清和节当春,渭城朝雨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霜夜与霜晨。遄行,遄行,长途越渡关津,惆怅役此身。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
渭城朝雨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依依顾恋不忍离,泪滴沾巾,无复相辅仁。感怀,感怀,思君十二时辰。参商各一垠,谁相因,谁相因,谁可相因。日驰神,日驰神。
渭城朝雨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芳草遍如茵。旨酒,旨酒,未饮心先已醇。载驰,载驰,何日言旋辚?能酌几多巡!
千巡有尽,寸衷难泯,无尽的伤感。楚天湘水隔远滨,期早托鸿鳞。尺素巾,尺素巾,尺素频申如相亲,如相亲。噫!从今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闻雁来宾。”
三、胡笳十八拍 第五十七章 日东月西兮徒相望 十六拍
春天的夜空,明朗如洗,草原上燃起了温暖的篝火,噼噼啪啪的火星从中蹦出来,与天边的繁星遥相呼应。
随意地躺在地上,远处有族人在烧烤今晚的食物。浓郁的肉香散发开来,伴着周围人们笑声和歌声,让人觉得天地之间异常的辽远和安宁。
腾格里之子北面王
勇武智慧的颉利汗
带给我们光明和荣耀
带给我们自由与力量
他将带领我们
翻过雪山和荒漠
来到属于我们自己的草原天堂
看那无际的沃土
腾格里的使者在空中自由翱翔…
“大王,都准备好了,请过来用餐吧。”乌尔日娜美丽的脸庞出现在他的上方,他微笑地眨眨眼,说道:“好,你先过去吧。乌尔日娜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轻声说道:“大王可是在想念宜家王妃?”
他听了,微眯起眼,仰望着晶莹浓郁的夜色,想起那人同色的黑发黑瞳:也许她也会在远方看着这片夜空。
“她这时会在做什么呢?”
“谁知道呢…竟然不愿做可敦,一定要跑回去当汉人的官吏,隐瞒着身份,每天辛劳,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吃饭,有没有休息。”乌尔日娜淡淡地说完,看着在一旁静默的颉利。
半响,颉利才说道:“是啊,真是个傻瓜。”
随即又沉静地笑道:“我怎么会爱上这么个傻瓜呢?”
“大王。”
“乌尔日娜,我明白。对你的爱怜和对葛织的敬爱都不会变的。但对她,是不同地。我不知道怎样形容这样的爱。她的智慧,她地美丽,她的善良。她地勇敢…这一切如同那颗转瞬即逝的明星。”颉利抬手指向天边,乌尔日娜看到了那划过天际的光线。心中蓦然想道:在这个男人心里,她的出现,虽然短暂,但确实燃烧了一道绚烂的火花,并且永久地留下了这道痕迹。
远处地营地里。又传来了阵阵歌声,大家唱得起劲,这时,“啾啾”的几声长鸣忽然响起。“是鹰,是苍鹰!”有人叫道,“腾格里的神使啊,请为我们赐福。”有年长的人吟诵着拜倒,向远处飞过的黑色雄鹰叩首。
你是草原上的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