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他的马又跑了过去,突然勒了缰绳,马嘶鸣一声,继而调过了头。
傲哥与她便对视上了。
进城的那支队伍开始灭火了,百姓们也纷纷提了水桶出来,那些令人惧怕的火焰再挣扎了一番终于不甘愿地消失了,之在那片表层被烧得焦黑的粮草上还盘着几道尚未散去的浓烟,烟雾中,董青璇只是站着望着傲哥,她并没发现城墙东侧那个从石墙空隙中瞄准的箭,一松弦,箭便笔直地往这儿直冲过来。
没人来得及喊小心,傲哥也是在那银光在城墙闪动的瞬间发现了异样,他左手一甩缰绳,马便被笼头带着往右边跑,眼见着那支呼啸的箭要射中董青璇,傲哥往外半倾了身子,一揽手便将人抱了上来。
箭结结实实地插进地面,往外溅出几片土花来,射箭的那侍卫很快便被找出捉了,而此时,董青璇已是被傲哥放在马前了。
傲哥的手圈着她,两侧厚重的毛皮与腕间的玉珠玛瑙让她有些不适应,只是那怀抱没有变,于其中总能让人安心无比,他沉稳的呼吸便传于她的耳畔,位于高马之上,前方百姓们的表情便看得清明,他们见到了刚刚惊心动魄的一幕,已经纷纷发了赞叹。
而在这些百姓被烟尘熏得发黑的衣容之后隐出一身白衣,黑烟已经变得淡了些,月光便终于穿过烟雾洒到了城土之上,几番奔波,那些灰烬便在白衣上残下灰烬,刘易轩的脸上也沾了土,刚刚他在找寻出路,继而便是再没预料到的骚动,再回身便已不见了董青璇的身影。
在拥挤的人群中找了许久,这才是终于找到她,刘易轩擦了下额上的汗,可怎知只是一瞬,她便已坐在那个男人的马前了。
董青璇捉到了刘易轩的目光,仅因为傲哥不到一刻钟的相遇,刚刚她竟完全忘记了刘易轩这个人。
“谢谢…谢谢你救了我。”傲哥听到座前的女孩这样道。
她回头,两人便终是这样近着对视上了,许久不见,她丰润了些,但脸上却有些掩饰不住的憔悴。
“放我下去,他在等我。”她道。
傲哥的余光已经瞥到了刘易轩,四个月来,他有多少话要告诉她,她没有质问他的身份,没有问他这些日子去了哪儿,只是又道了一声谢,接着便要回到刘易轩身边。
从他捡了她回河虎帮的那天起,她说的最多的话便是,谢谢。
一直不过是念恩罢了。
傲哥策马将她带到就近的屋檐旁放下,最后看了她一眼,策马再次往城门处去了。
那双漆黑的眸,就如她第一次在雨中见到时那样,漂亮得如墨玉一般,那时他离开不久又回来了,而这一次董青璇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为什么下了决断后还要让她再见到他,为何要再一次说出诀别的话,说完心再一次难受得要哭泣了呢…
两队人马还在拼杀,但大多的侍卫已经被俘了,河虎帮的弟兄们个个骁勇无比,这些平日里被洛阳城百姓瞧不起的乞丐,如今正是救了他们的人。
进城的队伍开始灭火了,百姓们也纷纷提了水桶出来,那些令人惧怕的火焰再挣扎了一番终于不甘愿地消失了,之在那片表层被烧得焦黑的粮草上还盘着几道尚未散去的浓烟
踏开城门的马蹄给洛阳城内已经绝望的百姓在最后关头带来生机,他们喜极而泣,有些人依了城墙坐下后便再没气力起身,亲人们抱头痛哭,还有抱着包裹神色游离的人口中喃喃道着,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
城门外传来了马蹄声,本担着木桶扑火的百姓们往外看去,便见又来了一支队伍。
“驸马来了。”有人喊了一声。
继而人群中便爆发出接连的欢呼声,他们迎着驸马进了城,驸马请了外族的军队救了他们,驸马便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若有幸,他们愿意杀猪宰羊,一家家摆上宴席来感谢驸马和他的同盟军。
驸马带来的队伍浩浩荡荡,傲哥指挥着队伍聚拢些,好让驸马的军队进城。
走在前头的是大队步兵,再之后是骑兵,驸马便身处在着了铠甲的骑兵之间。
驸马进了城,举起手中的剑,朝着傲哥一挥。
没有多少人反应过来,驸马延散在两边的军队突然在后方汇合,便团团将他的樊国同盟军包围在内。
天逐渐发了亮,雪还在下着,天地间耀出了一片白光,将还朦胧在晨雾中的朝阳映得通亮无比。
“外族贼人,入我王城,杀之。”驸马道。
82
82、第八十二章...
傲哥蹙了眉,身边多少河虎帮的弟兄正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驸马与樊国定下的条约,就是因为相信了约定,才义无反顾跟了傲哥一路至此。
而就在看得到天下安定之时,驸马居然违背盟约了。
刚刚还欢天喜地的百姓们也发了愣,他们已弄不清楚,刚刚前来相救的外族军队究竟真的是福将,还是前来捕捉食物的黄雀。
“这算是怎么回事!”河虎帮的大斧看到了驸马嘴角的一丝笑,他这一吼,帮内其余的弟兄也跟着怒喝了,刀兵交结,顿时便起了一片厮杀之声,两军衔接处已是混乱一片。
周围的百姓躲得远远的,怕又被这场战火波及。
不断有人倒下,傲哥的兵马根本不足与驸马的相抵抗,悲鸣再次缠绕着雪花弥漫在空中,有些百姓已经捂了耳,这种声音实在太过可怕,如果这是场噩梦,但愿快些过去吧。
混战的人群中举起一只手,接而响起一声果断的命令。
“住手!”
发话的是傲哥,他的裘衣上已落满了雪花,双眼却显得愈发漆黑。
“这些都是中原的子民,放了他们,外族的贼子只有我一人,任凭驸马爷处置。”
“傲哥。”“傲哥。”“傲哥。”河虎帮的弟兄们愣了,他们焦灼地唤着傲哥,傲哥下了马,将皮鞭丢到地上。
“都放下。”他厉目一扫,这片原本厮杀的城池便静了。
接着是武器落地的声音,驸马的唇旁又露出一丝笑。
“说的不错,外族贼子确实只有你一人。”驸马挥手,下士们也暂时收起兵器,但即刻全都转向了手无寸铁的傲哥。
“樊国三王子,与我国签订盟约,接着里应外合的名来探查我国的虚实,伺机而动,吞我国土,我说的可对?”驸马笑吟吟,目光一转,将剑一指。
没人想到驸马会出尔反尔。
而看到他出尔反尔的人,想必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董青璇不忍再看那军队,生生别过脸去。
突然远处出现了什么东西,不,她看得确切了,的确是人,在这片包围之外全是人,那些人骑着马,踏着雪从城外过来了,原本在一旁看好戏的驸马的军队,还没来得及做准备,便被从背后而上的队伍俘了个正着,究是有多少人弥散在天地之内,有些生面孔,有些熟面孔,他们穿的是褴褛的衣衫,他们全是洛阳城的乞丐,这些乞丐握着武器,如军队般整齐地包围了驸马的兵队,而骑马在最前端的,便是那个戴着眼罩的俊朗男子。
是的,单是河虎帮的成员,便不止傲哥身边的那些,不把全部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是有它的道理的。
驸马的军队很快被包围了,连他也没料到,这反戈的最后,还会有一队等待的队伍,这么想来,这樊国三王子轻易的投降,也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
雪还在下,太阳却已经挂到空中,这片历经变故的焦土上再次响起了打斗声。
这是场多寡分明的战斗,洛阳城的百姓们躲在屋檐底下,惊恐地看着军队在他们平日生活的街道上厮杀。应该很快便能结束了,结束后,只要随便给个说法,他们便可以继续生活了。
而在这些百姓被烟尘熏得发黑的衣容之后隐出一身白衣,黑烟已经变得淡了些,月光便终于穿过烟雾洒到了城土之上,几番奔波,那些灰烬便在白衣上残下灰烬,刘易轩的脸上也沾了土,刚刚他在找寻出路,继而便是再没预料到的骚动,再回身便已不见了董青璇的身影。
在拥挤的人群中找了许久,这才是终于找到她,刘易轩擦了下额上的汗,可怎知只是一瞬,她便已坐在那个男人的马前了。
董青璇捉到了刘易轩的目光,仅因为傲哥不到一刻钟的相遇,刚刚她竟完全忘记了刘易轩这个人。
天定了,可她的心却是更加迷乱了。
驸马被俘后,坐上皇位成了新天子的是九王爷,只要有人愿意,那位置不论是哪个亲王都可以胜任。战乱刚定,新天子下令减免赋税,休养生息。
太阳终于又照耀到了洛阳城,工匠们扎着头巾在些屋檐墙角修补裂痕,人们开始打扫屋前的尘土,将那晚匆匆收进包裹的耳环首饰再小心地放回它们专属的木盒,有人重新搬出了躺椅,冬日的阳光还没来得及享受,正是该趁现在出来暖暖。
月在树间隐出,董家后院亮着灯,落地灯笼烘得整个周遭的竹林显出一片金色,亭中央摆着一桌酒菜,月光拉出了三条斜影,侍女将三人的酒都满了,其间的白衣男人挥了挥手,侍女们便退了下去。
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比如这突来的变天,再比如傲哥以樊国的王子的身份出现在洛阳城内,再比如董青璇怎样都不会想到此生会有一天,能见到刘易轩与傲哥一同喝酒。
傲哥在刘府换了身简单的玄色衣袍,发也是简单束了,这样坐在身边才减了些震慑之气。
“樊国三王子,我知晓你不是一般人,倒是没想到会是这个身份。”
傲哥与刘易轩是一杯接一杯地喝,但刘易轩酒量不敌于傲哥,现在已经开始看得出些醉意了,他并没有一般人喝醉时的窘态,只是说话一字一句,语速比平常要慢上一半,说着他便又敬上一杯,傲哥与他便同时将酒一饮而尽。
董青璇看看傲哥,又看看刘易轩,原先刘易轩说请傲哥来董府一聚时她是有些无措的,单是与傲哥相见便是心烦意乱,这三人同场,却没想会是怎样的尴尬,可谁知现在三人坐着,竟都像久别重逢的好友一般,刘易轩与傲哥也是相谈盛欢,大家没有了从前的芥蒂,听刘易轩谈股论经,听傲哥说草原趣事,吃着喝着竟是欢畅无比。
“既然是樊国三王子,那为何要详装乞丐来洛阳?”董青璇问。
“驸马早在半年前便与父王通信,父王怕其中有变,便命我早些入中土探测一番,等到起兵那刻也好里应外合。”傲哥答。
刘易轩在一旁静静呆着,他一手支着脑袋,笑着听董青璇与傲哥对着话。
“那做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做乞丐呢?”
“做乞丐有什么不好?”傲哥爽朗笑了。
董青璇也笑,河虎帮内欢乐的点滴她都还记得,若有机会,她真的很想再回河虎帮看看,和那群弟兄一起喝酒吃肉,在那片熟悉的河滩上大声谈笑,在那个爬满虫蚁却又冬暖夏凉的岩洞里和申通庄雪朴聊天打趣。
真想回去…她意识到了这心情,便突然有些悲伤起来。
那一侧许久没传来话,董青璇回头,便见刘易轩已经枕着手睡着了。
“真是不济的酒量。”她小声道了,接着将自己的披衣披在刘易轩身上。
傲哥看着,给自己又倒了杯酒。
“你们什么时候成亲?”他问。
董青璇愣了一下,很快道:“本是定好十月初十的,可谁知会发生那么大的事,饼伯说,下次吉日得等上十一月了,这么算来该是第四次准备婚事了。不过饼伯说不怕,四次不行就五次,五次不行就六次,他就不信成不了亲,哎。”
“四次?”
“恩,第二次的时候,被花满楼破坏了。”
傲哥垂了下眸,脸上又起了笑容,董青璇发现其实傲哥笑时很好看,以往她只以为他只有一种表情。
“花满楼那家伙,总是不得安生。”傲哥颤着嘴角,想到那家伙得意的笑容,他还是有些不愉快。
“花满楼现在已经跟了你吗?”
“恩,是个头疼的家伙,不过很快就能把他甩下了,到时候便送他个一直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河虎帮。”傲哥一字一句,他背对着月亮,双目便深得如墨一般,“明日我便带樊国的军队回去了,河虎帮便留于他,愿意加入帮忙的弟兄都只为了过上好日子,跟我远赴北方,也不一定生活得惯。”
董青璇沉默了,在听到三日后回去的瞬间,她心中一抽,指尖便有些麻木了,一股酸楚从她胸口升上,她咽了两口菜,才觉得这菜辣得呛人。
“回去后,就再也不回来吗?”
傲哥点头:“樊国与洛阳相距几千里,回国…必然还有许多要事要做。”
董青璇恩了一声。
与刘易轩成亲后,她大可经常回河虎帮看看,洛阳城不久就会再出现乞丐,河虎帮也必然按照从前有序过活,只是,那儿再不会有傲哥,从前她回到刘易轩身边,对他说了那些决绝的话,但如今,刘董两家恩怨已消,即使将过往全部挑明,也没有一点意义了。
“那,我祝你一路顺风。”
竹叶的影子在她脸上晃动,傲哥便一直凝着她,刘易轩醉倒在一侧再没起身,只是侧着脑袋伏在桌上发着均匀的呼吸声。
“谢谢。”
玉杯相碰的声音在竹林回荡,顺着风飘进那潺潺流动的溪水间,溪水往下流淌不息,融入护城河,再往更远的地方而去,那儿通往更奔腾的大海,大海的尽头交结的便是无边的天际。
“一朵,两朵,三朵,四朵,五朵…”
冬季很快便过去了,当山顶的积雪消融,阳光再次镀满大地时,枯黄的草叶被风完全吹去了,大片大片的嫩草从地底钻出,嫩草间便是颤着紫色五片瓣儿颤抖的花朵,这紫色的花从东边的山坡一直爬到了西坡,满眼望着便是一片积聚的紫色,中间零星着雪白的花骨朵,齐腰高的草坡间,一个老人正蹲着将踩下的花一朵朵往手里塞。
他头上已经戴了个花环,又采了一会儿,伸了下懒腰便站了起来。
跟着小姐来了樊国已经一年了,当初小姐说要来时,他是哭着喊着不同意,以为这北方蛮夷里头必定是寸草不生,大漠连绵,没想到这景色倒是不错,这是这山坡大了些,大得他看着那成片的花便觉得眼晕。
远远的在草坡上那头有一群人,那些蒙着面纱在草地前方翩翩起舞的侍女远远看着像极了扑翅飞舞的蝴蝶,饼伯把花给了那些侍女身后的女子,他不禁心中赞叹一声,自家小姐无论怎样打扮都是美丽动人。
座中央的女子穿的一身金色纱衣,一顶玛瑙头饰之下,长发如云般缀着满满的宝石饰物放在身后,她面色红润,下巴有些圆了,顺着面容往下,华衣盖不住已隆起的肚子,她靠着一旁的男人坐着,那男人也是一声玄色华服,有侍女往这边过来,递上个扁形小盅。
男子揭了盖子,一股浓郁的奶香便从盅里头飘了出来,男人把小盅递到董青璇面前,董青璇有些犹豫。
“天傲…我…”
“怎么?”男子一手撑着地面。
“我可不可以不喝?”
“不行。”傲哥干脆道,“这雪椰羊奶很滋补,对肚里孩子好。”
“我不习惯这个味道,饼伯知道的,我从小就对羊…”
董青璇为难地看了眼饼伯,饼伯正要说话,傲哥看了他一眼,饼伯立刻闭了嘴,傲哥挥挥手,饼伯和那群侍女便一齐退了下去。
过了一阵风,这草坡上便只剩他们两人了,近了黄昏,夕阳便将余晖毫无忌惮地洒满整片天地,这儿天高云低,蔓延开的红霞便似近在眼前,两人的影子随着随风在草尖上晃动,傲哥执着地举着那杯羊奶。
他往她靠近了些,只是微微蹙眉,那如雕刻而出的俊朗面容便显出一种可怕的神态。
“继续说。”
董青璇咽了下口水,摸摸肚子:“我…小时候爹给过我一头小羊,我很喜欢它,后来得了疾病去世,我伤心极了…从那以后…”
“从那以后闻着羊奶的味道就不舒服?”
“恩。”董青璇忙点头,她突然捂着嘴干呕了几声,等了好半会,丈夫还如雕塑般在一边坐着。
“闻到难受?”傲哥微昂了头,“那请告诉我,车里放的三盘羊奶糖点是谁吃的?”
董青璇心一颤,往后缩了缩,傲哥便又向前她侧挪进一步。
“正经东西不吃,见了散食就跟不要命了一样,你说你这样对不对?嗯?”
董青璇低了头,这不怪她,本以为跟了傲哥来樊国会水土不服,谁知这儿的食物合胃口得很,她也爱这儿的正食,只是在它们被端上来之前,她的肚子已经被随手可拿的散食给填饱了。
“啊哈…你该回去了,我刚刚听人说,父王找你有要事商量…”
“什么要事?”
董青璇答不出话,娶了她之后,那些头疼的国家要事傲哥能不插手便不插手,上有大王子二王子,一年前的一战让樊国大王对他赞赏有加,但傲哥并不觉得风头鼎盛是什么好事,对于争权夺位他是丝毫兴趣都没。
傲哥说,当年如果在洛阳城做的不是乞丐,或许已经早已没命。也正是因为这样,现在他才有大把的时间陪在董青璇身边。
“那这样,是不是肯喝一口?”董青璇正想着,便听傲哥这么说了,他先喝了口羊奶含了,接着便靠近了她。
董青璇闭上眼,任凭那个男人撬开唇,浓郁的奶香
很快便从炙热的缠绵间散发出来,靠在这副强壮的胸膛之下,其实无论他让她喝什么,她都是愿意的。
她终是嫁给了他,腹中还怀了他们的孩儿,若是没有那个人的成全,现今的一切都无从想象。是的,一年前的那个三人对酌的夜晚过后,董青璇在枕下发现了一封信。
展开信,上面便是行云流水般漂亮的字体,信纸上还带着淡淡的薄荷味。
“青璇,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
昨晚我并没有喝醉,只是不忍再看你难过的表情,青璇,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只是伏在桌上听你们的对话,我便能想到你说话时的神态。而在听完那些话后,我已经完全从你的语气中听到了不舍。
是的,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心中最爱的人还是他,当初因为不甘,宁愿你恨我也要将你留在身边,明知道你是回来报复却也心甘情愿,直到后来你对我说你已知道了一切,愿意嫁我为妻时,我才是真的释然了。
即使是那时,我也明白如果他出现你便会离去,如果当时河虎帮还在原地,我就会毫不犹豫将你送回去,我知道你当初选择的苦衷,当我们仇恨的羁绊完全消失,三人只作为单纯的男女时,我便已比不过他。
但那时他不在了,整个河虎帮都不在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我便贪心地祈求上苍,让他永远不要再出现吧,他若一直不出现,我就能有充分的理由站在你身边,照顾你一辈子。
或许真的是天意,三次成婚,都没能娶到我的新娘,而这第四次,我便愿是真的放手了。
青璇,记得小时你总喜欢玩的游戏吗,你总对我说,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猜中了,就赏你一颗豆子。我总能猜中,因为从小,你的心思我都是知道的,当然你会说我有许多次没猜中,那是故意的,因为那些炒豆子太硬,吃多了咯得我牙疼。
我知道从前你是真的爱我,但当时我却做了那个选择,即使是现在我也并不为那选择后悔,我只是不甘,为什么上天要将这种事摊在我们头上,人一旦选择了一条路便再不能回头,我却贪心地想将另一条路上的你给捉回来。
但即使是贪心,一开始我也是懦弱的,我对你若即若离,看到你有危险便担心着去解救,在你身边却要戴上叛徒的面具,我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在我为父母报仇后,你一定对我憎恨透了,应该放你走,离得远远的,这辈子都不再去碰触你也不再伤害你。但见着你与那男人一同,我却忍不住,忍不住说出那些你听了会愤怒,连我也憎恨自己的话语。
最终你还是离开了,后来在我身边的你是我从他身边偷来的,现在也到了要还给他的时候。虽然那家伙对我做了许多很无礼的事,但我还是要说他确实是个好人。当然知道他真实身份后,我也再不怕你会受寒挨冻了。
董家的宅院是你的,宝月阁也是你的,你与那男人今后的生活便由你自己做主,对了,宝月阁的小四我带走了,他是看着我写这封信的,他一定要留在我身边,不然就要冲去叫醒你,我也就只能顺着他。
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就跟那男人说,身体大的小的毛病,喜欢的不喜欢的都要跟他说,我已经不能再在你身边照顾你了。
我已经想好了今后要去哪儿,我想像爹一样,买一艘船,到大海上去,我也想去很多地方,这些年那些地方那些东西我只在书中见过,现在是终有时间好好游历一番了。
暂时便到这儿,已经四更天了,小四也已经收拾好了包裹。
易轩就此别过,不知今生是否有缘再相会,保重。”
每一根草尖上都颤动着夕阳给予的暮色,远远相伴过来两人,其中一人背着箩筐,一人的脸上斜着眼罩,庄雪朴从坡下上来,本是过来叫三王子与王子妃回去用膳的,他远远见着那草丛间两人缠绵的身影,便拉了申通坐到地上。
“老庄,我今儿又采着个新东西,不过不确定是不是有毒,你要不要尝尝?”
申通递上的草药顶部散着股怪味,庄雪朴皱皱眉,把那草药推开,申通有些失落,在背篓中挑挑捡捡,又取了根开了小黄花的,再次递了上来。
庄雪朴无奈地将那草药放入口中嚼着,吃了这个,晚饭想必吃什么都没味道了,随着傲哥从洛阳回来后,本以为能大吃家乡的饭菜,却没想一时歪了心带了申通回来,一直在耳边唠唠叨叨不说,还每天逼迫他尝些怪异的草药,在樊国生活了二十年,他也从不知在这片土地上会有那么多要人命的东西。对于要不要来樊国,申通很是犹豫,当时庄雪朴就是一句话将他带回来的,庄雪朴说,樊国有许许多多在中原没见过的草药呢。
山脚盘绕着一条河,这河蜿蜒而下,流过了大片的草原,流过了连绵的山脉,河汇入湖,湖汇入海,夕阳整个投在海面。
海上有艘被余晖染成金黄色的大船,船头站的是个绝色男子,烟波浩荡,白衣似雪,他微笑着摇着白扇望着远处的夕阳,海风将他的黑发与白衣一同吹动着。
“公子,又吊着条鱼了!”小四兴冲冲拎了木桶,指指里头,船头的男子回了个身,发于衣便瞬间往前方飘去了,小四看到白衣男子对他赞许一笑,这笑容如春花初绽,便只是一现,就再转过身去了。
小四知道公子还有些放不下的心事,但一会儿如果吃上美味的烤鱼,心情便会好一些吧。他吸了口气,又伸了个腰,顿觉精神舒爽。船舱中已经飘出了香味,要跟公子走的不止是他,洛阳城最好的厨子已经将锅碗弄得乒乓直响,小厮们卖力地擦着船板,将那些船板擦得晶晶亮后,便可以吃上美味的晚饭了。
那头海天交接,当夕阳沉入海底时,一天便又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