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易轩应了,两人便一起出了院门,没了树木遮挡,突然刮过的冷风让董青璇缩了一下,刘易轩便将她护入怀中,院墙那边探入几根光秃秃的枝干,董青璇知道那是属于门外街上的那棵梧桐的,梧桐的叶子也已经落光,在那棵梧桐之下也曾刮过一阵风沙,而那为她吹去眼中沙砾的人现在已经不知身在何方了。
是的,河虎帮的一切都像场梦,连傲哥的样子也变得有些模糊了,她还记得傲哥在她身边的感觉,但那种感觉愈发虚无缥缈了,他们隔了太久的时间与距离,傲哥究竟在哪儿,这辈子她是否还能见到他,她都是一点都不笃定了。
“我考虑好了。”
怀抱着自己的白袍松了松,刘易轩嗯了一声。
刘易轩的身后正是几棵梅树,树枝上颤着密密麻麻的小花苞,尽管还未开放,但已如殷红着的点点繁星,衬得那男人白衣似雪。
“你会一辈子在我身边吗?”
“会。”刘易轩道,“如果你愿意。”
董青璇右手抓着他的袖摆,接着靠进他怀中。
刘易轩见她这么温顺地依着,继而抱紧了她:“你愿意嫁我刘易轩为妻?”
这次董青璇没有拒绝,她只是依在他胸口,任他衣襟间淡雅的香气绕满全身,刘易轩听到怀中人恩了一下,便更紧地抱住了她。
刘易轩俯了身子,董青璇双手攀着他的肩,他轻抬了她的脸,便逐渐靠近了她,那绝美的面容离她很近,闭了眼便能感觉到他周身清晰的气息,他这么温柔地贴上她的唇,一点点含吮着她,在这片梅香暗动的院中,那些香气也随着滑入她的口中,带着寒气的微风想趁机一侵而入,却被拥抱着她的男人完全阻隔到了外头。
如果这世间的恩怨都能随着这样的亲近而消散无踪,那便让它全都逝去吧,她对他已经没有了恨,青梅竹马的默契让她相信刘易轩会一辈子对她好。
靠在刘易轩的怀间,她能看到衣摆缝隙之外的那扇小门,傲哥与她假扮差役逃出董府的日子似乎已经过去了太久,那日日升起的阳光怕是早已把他们在门那儿留下的踪迹蒸发干净了。
第七十七章
随着日子的过去,天也变得逐渐寒冷起来,街上走动的人少了,宝月阁内来往的客人却是多了,厅堂的装点恢复了原先的模样,首饰胭脂的式样也恢复了原先的水准,郝掌柜的算盘打得啪啪直响,这一来,原本因为亏空而打算让出分阁的计划也暂时搁置下来,不过虽说生意好了一些,因为本就是淡季,再加上些原本的官家小姐不再光顾,这日子也就且行且过了。
官家小姐不光顾宝月阁的原因有许多,小姐们纷纷说不知怎么回事自家父亲近来都让她们不要在这些无谓的东西上花钱,克扣了给予的银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还有个更令她们不悦的原因,那便是宝月阁的刘老板与那董家小姐已经订了婚期,择日便会将董小姐娶进门。
洛阳城许多姑娘们便不再往宝月阁去,去了宝月阁有时还会见到刘老板和董小姐一起坐在高层廊台上喝酒看景,伴在那白衣男子身边的是另个女人,这看了便是更不痛快。
董青璇自然也是察觉到了这点,为了不影响宝月阁的生意,她多数时间只是在董府呆着,近日有许多和刘易轩有生意往来的掌柜得知了那消息,都纷纷送来贺礼,她甚至还看到了米铺掌柜陈中的身影,当下她便命人将他赶了出去。
“小姐,这秦掌柜送来的胭脂好漂亮,要涂些试试吗?”
不知怎的,要嫁于刘易轩,董青璇没有什么不愿,但似乎这便是件如同吃饭就寝的事儿,过上几日便自然会到,她没有任何特别激动的情绪,倒是身边的小侍女见着那成堆成堆的礼物欢悦不已,董青璇便把拆看礼物的事情都交给了她们。
她只在镜前坐着,侍女为她抹上了胭脂,正如侍女刚刚说的那样,这胭脂散着股雅致的兰花香,盒也做得精心别致,侍女抹完了,道了一声,小姐美极了。
镜中映出了自己的模样,董青璇倒觉得自己没什么变化,回来太久,脸丰满圆润了许多,肤色也回复白皙了,那胭脂让她的脸看着白里透红,也不艳得明显,她用无名指在脸颊处推推,也没见有掉什么色。
一切都在恢复原先的道路,手也是逐渐细腻了起来,镜中的自己咧了咧嘴角,便扬了份笑容,董青璇就这么对着镜中的自己瞧着,越瞧越觉得认不出自己了,那不过是个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的女人,没有遭遇到事变前的自己,目光是更加娇纵些的,在河虎帮的自己,神情该是更倔强的。
而现在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却不知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
日子就像车轮往前,却再不回头,每天起身都有着当下要做的事,而在晚上就寝时又觉得这一天又碌碌过去了,她随口问了句今天是什么日子,侍女们答了,董青璇才意识到三天后便是婚期了。
她在屋内试着嫁衣,这颜色与式样与上回准备与刘易轩成亲时大不相同,穿在她身上倒还是好看的,布店老板取出布匹时对于上一回的嫁衣绝口不提,董青璇想他大可不必,即使是一样的嫁衣,这结果应该也是不一样的,她与刘易轩之间没了芥蒂,成亲后她便会成为刘夫人。
“小姐,来喝碗汤。”董青璇正对着镜子试着手镯,便见是饼伯走了进来。
“怎么你自己送汤进来了。”董青璇笑,抿了一小口,“味儿不错。”
“我也是从屋外小翠那儿直接端来的,顺便过来和小姐说说话。”饼伯在一旁坐了,上下端着董青璇,“哎,小姐你就要嫁人了,当年我刚看到你时,还只是那么点高的婴儿呢。”
“因为那时我才刚生下来嘛。”
“从前在董家的时候啊,我只希望小姐你今后能跟刘易轩好好过日子,后来中间发生这么个事儿…哎,不过现在兜了个大圈子又转了回来,我相信刘易轩会对你好的。”!
“恩。”董青璇低头一点,“我也相信。”
“可是小姐…你真的,愿意嫁给他?”
董青璇的手镯与桌面碰出了响声,她回头,见饼伯欲言又止。
“当然,这前因后果,饼伯您也是清楚了,他即使是知道我是故意过来报仇,却还是这样待是,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不是不放心他,我是不放心小姐你啊…”董青璇确实已经将一切都对饼伯说了,饼伯费了好大的劲才算是相信了,他把手在裤腿上搓了搓,“我是说,对于那个大个子,小姐你是真的放得下?”
“有什么…放不下的,我早已与他说清了。”
“可那是因为小姐你本是想来报复刘家,这才放弃了那大个子啊。”
“但现在因为知道了真相,可以不必报复,就回到傲哥身边吗?”董青璇看着饼伯,“刘易轩他不是一个货物,我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丢弃…何况原本我回来的目的是不单纯的,我有什么权利现在再去伤害刘易轩?何况,傲哥也并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再反反复复着后悔,怕是会伤着更多人…”
“可是小姐,人这一辈子只有几十年…若等久了才后悔,怕是晚了啊。”
董青璇没再说话,饼伯叹了口气。

“只是我刚刚又去了趟河虎帮,那儿还是一个人都没有…草长得都能喂兔子了…也罢,那大个子不告而别,也不知有没有回来的时日,刘易轩能对你好,我饼伯也没什么心愿,只要小姐你这辈子吃好喝好,身体健康,每天高兴就满足了…”
董青璇回头看他,饼伯说着已经泪汪汪起来,爹走了那么久,这长年伴在身边的老仆对她而言也已是如爹一样了。
“放心,我会的。”
董青璇出嫁那天,饼伯也是边抹泪边看着她上了花轿,锣鼓唢呐开了道,气派的大红花轿从刘家的后院出去了,宝月阁今日不开张,干活的小厮也全过来看了热闹,小四挥着长竹竿,还没准备好便被郝掌柜先点了炮,吓得他边叫边身子直往后缩。
刘易轩骑着马走在轿子前方,他今日一身红衣,竟将这美玉般的脸衬得有了一丝妖媚之貌,他在马上对着街道旁向他拱手的人们道谢,全洛阳城的人都知道这顶气派的轿子里头坐的是哪家闺女,大多人都羡慕,董家这样的女儿最后还是有了刘老板这么好的归宿。
街上只有商贩百姓,几个月前洛阳城便没了乞丐,大家都说,这道路看着也是干净,不然这种大喜日子,可是那些脏兮兮的乞丐过来趁机要铜板偷钱包的好时候呢。
轿子在洛阳城转了大圈,最后终于到了刘家的正门,里头已经摆好了大桌大桌的酒席,即使是经过的路人也大可以进来喝一杯喜酒。刘家的院子大得很,酒桌上方横挂的红绸布将上头的这片天都照得红艳艳的。
宾客们互相向刘易轩道着喜,只听着一声锣响,轿外便噼里啪啦放了一串鞭炮。
刘易轩往那花轿走了过去,踢了轿门,又用喜棍敲了三敲轿边沿,再着掀开了轿门。
凤冠霞帔的新娘坐在轿子里头,喜婆上前将她扶下,刘易轩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尽管董青璇答应了他的求亲,但他总还是有些不确定的,他希望她留在他身边,但也知道这留守的代价就是自己的一切,她该还恨着他,却在答应求亲之后放弃了对宝月阁的吞食,这段日子董青璇表现得都与寻常不同,他几乎相信她对他的笑容都是真的。
但不能放松警惕,每一天拥抱她时他都这样对自己说,他必须警惕着她时刻会袭来的报复,在那些报复中存活下来,活得更久,便能留她越久。
他也怕董青璇在上花轿前改了心意,怕掀开帘门的刹那里头空无一物。
但现在他牵着她的花绸,与她一同走进了堂内,两道都是宾客,上座却没有人。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两人先拜了天地,再对着堂内拜了,红木椅上空空荡荡,显出了一丝讽刺,拜堂时刘易轩侧脸看向他的新娘,喜帕前金色的流苏轻轻摇晃,新娘的面目便是被掩在其中的,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夫妻对拜”
“等等!”东北角落的一桌上有个人喊了一声,他从一桌的食物中起了身,拍拍衣摆便往中央的过道走了过来。
“不许成亲!”那人手一挥,高呼。
78、第七十八章...
众宾客哗然,谁都盯着这个大喇喇站在中央的人,董青璇掀了喜帕往那儿看,便几乎是呆住了。
站在场地中央的是个身材欣长的少年,几月未见,他的个子足足窜高了半尺有余,他着的一身缃色叠领冬衣,半束着的长发落了几缕在肩头,那面容还是漂亮非凡,看着却是多了几分英气,董青璇怎么也没想到,出现在这婚礼上的会是许久未见的花满楼。
花满楼抓着几颗松子,往口中一丢后拍拍手。
刘易轩也往这边看了,见了花满楼后他蹙了下眉,但还是随即露了笑容。
“花帮主,刘某大喜的日子,能劳驾您光临,可真是三生有幸。”
花满楼啊了一声,水汪汪的眼睛往董青璇身上一瞥。
“刘老板,不用荣幸,不用荣幸,把新娘子给我就成。”说着他便上前,左右冲上的刘家护院便挡道了他面前。
刘易轩并不想与花满楼多语,挥挥手便示意护院们将他赶出去。
“别啊,刘老板,这可是我的夫人,一女岂能嫁二夫?”花满楼伸伸脖子,便与董青璇的目光对视上了,“青璇,你说对不对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哎呀,真是无良啊,那年在青龙帮你忘了?你已经当了我的帮主夫人,小秋儿还在山上想着你,等着你回去呢。”
花满楼笑眯眯说着,董青璇完全懵了。
“小秋儿是谁?”
“是我们的孩儿啊,那孩子长得可像我,漂亮着呢,只是长久没见娘亲,想得很,也念得很,昨晚还哭哇哇着要跟着爹来找娘呀。”
宾客们的目光变得有些怪异了,他们看看董青璇又看看花满楼,纷纷小声议论了。
“把他丢出去。”刘易轩拍了拍手,呼啦啦围过一群小厮,这些刘家小厮见有人来抢主人的夫人便找了急,各个拎了顺手东西准备上前赶了花满楼。
花满楼一笑,也拍了手,靠墙那些桌的客人全都站了起来,站在花满楼身边。
“真是吓人啊,抢别人老婆也没见得抢得那么在理的,弟兄们!”花满楼喝了一声,周围的宾客便齐声应了。
董青璇看着花满楼身边的人,有些是在青龙帮见过的熟面孔,还有些…她看到了大虎与大壮,还有河虎帮,为什么河虎帮的人会和花满楼在一起?
没容她多想,一声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后是个女子的尖叫,花满楼带来的人已经掀了一张喜桌,喜桌上的红绸布挤成一团躺在一地的山珍海味之间,碗盘桌筷撒了一地,很快又一张桌子被掀倒在地,一旁的刘家小厮看不过去,便冲上去与那些人扭打起来。
一时间尖叫连连,宾客们见出了事,也便胡乱作了几个揖便逃出刘家,刘家的家丁闻讯从各个院门涌了过来,刘家侍女们本还挎着装满些红鸡蛋的篮子,现在拾了鸡蛋便往那些不速之客脸上丢去,布置大堂的红绸绊了其中一人一跤,连带着绳结便从上空整个落了下来,喜堂内打闹成一片,连司仪都不知去了哪里。
董青璇看看刘易轩,他一直站着她身边,从花满楼出现那刻起,他拉着她的手便从未放下。
胜负是显而易见的,花满楼带来的人不多,打闹了一阵后便被刘家的人团团围在中央,但花满楼脸上却一直露着得意的神情,对于这满地狼藉的模样,他显得非常满意。
“花帮主,破坏了刘某的婚事,你倒是显得很开心?”
花满楼带来的帮众已经全被带了下去,现在花满楼的双手双脚被绑着坐在椅上,刘易轩为他沏了一壶茶。
花满楼一扭头,耍泼似地大叫起来:“我不乐意跟你说话,我要见我夫人,夫人,夫人,你在哪儿!”
刘易轩看了他一眼,他已吩咐董青璇在她房间呆着,直觉着他便知道花满楼是个危险的人物,他很不笃定,花满楼若跟董青璇说些什么话,便能让她直接离开他。
刘易轩害怕她离开,怕极了,平生竟也会生怕,果真还是为了女人。
“你这趟来,就是来破坏刘某的婚事的?”
花满楼撇撇嘴,把腿放到椅子上,蜷着身体便旁若无人地上下摇晃起来。
“不说话,我可以杀了你哦。”
“呦,你又不是官老爷,我小民犯了什么罪了就要掉脑袋?哈哈哈。”
“你可以试试,来,告诉我,谁让你来破坏我的婚事的。”
花满楼摇晃够了,冲他一笑:“我自个来的,其实呀,我朝思暮想的不是她,而是刘老板你呀…”
刘易轩知道花满楼存了心也问不出什么实话,便想着先将他关在府里。
“你能破坏一次,我倒想看看你能不能破坏第二次,第三次。”
“刘老板,有些事呢,怎么都勉强不来的---而且就算璇姐姐她愿意嫁给你,你们也成不了亲-”花满楼冲着走到门前的刘易轩道。
“为何。”刘易轩回了身,便见花满楼脸上露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因为啊,很快洛阳城便会出大事了,很大很大的事哦。”
窗外廊上残挂的红绸映了些红光入屋,花满楼的面容便被映得发了光亮,刘易轩再看了他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手贱又开坑了,是个暗黑耽美坑,有口味杂的娃要去瞧瞧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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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九章...
刘家婚礼被闹到取消的事很快便在洛阳城传了开来,人们都说这或许是天意,百行孝为先,可能是董老爷的冤魂在冥冥中阻止自家女儿与刘易轩的结合,但很快又得了消息,十日之后便又是婚嫁吉日,到时便便会再次举行婚礼,在惊叹刘家的执着之时,人们对与刘家的雄厚的财力也是无话可说。
“小姐,我去那儿瞧了,可是护院连我也不让进。”
“那便算,花满楼应该不会被刘易轩怎样,等成了亲,我再去问问吧。”
饼伯陪着董青璇走到花园亭中,将古琴旁的石桌又用袖子扫了扫,自家小姐能这样想最好,既然已经定下跟了刘易轩过下半辈子吃香喝辣的生活,却在婚礼上闹出个花满楼,不但是花满楼,其中还有些消失了几个月的河虎帮的人,只要问了花满楼,便知道这些天河虎帮到底消失去了哪儿。
为什么小姐在得到幸福前总会多生出这些事端,饼伯边听着董青璇的琴声暗自叹气,他见远处小道上过来了刘易轩,也就赶快找个肚子疼的借口溜了。
刘易轩出现在亭中时,董青璇正谈完一曲。
“今天宝月阁的生意不忙?”董青璇笑问,“回得好早。”
“不喜欢我早回?”
“怎会,不过如果知道你要回,刚刚我就不弹这曲子了。”
“为何?”
“许久未弹,都生疏了。你听了一定笑话。”
刘易轩挨着董青璇坐下,吩咐了侍女,侍女便取来样东西,接着也退了下去。
“继续弹吧。”
董青璇看到刘易轩命人取了萧,她一拨弦,箫声便跟着响了起来,冬日的午后出了太阳,将这片亭子晒得暖融融的,这样的午后手指也灵活了起来,箫声和着琴声从亭中相逐而出,在空中缠绕成趣,似风逐碟,似浪逐沙,时而冲上山顶,时而回荡谷涯。
董青璇望着刘易轩笑了,继而便见他也对着她笑。
刚刚的箫声虽然应和得欢快,也与从前一样,里头有股抹不开的哀愁,现在董青璇终于明白那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么多年,面前的男人便是一直将那秘密埋在心中的。
宁愿让她记恨他一辈子也不愿让她恨自己的爹,从知道真相到现在,刘易轩便是一直这么想的吗…
“我已经知道了。”董青璇放下琴,抬头看他,“之前你不在的时候,我扮作侍女去见了那瞎老人,他什么都告诉我了。”
刘易轩的箫未放下,只僵硬着与唇离了一段距离,他蹙了蹙眉,怎样也压抑不住随即浮上的惊讶,但在他开口前,董青璇已经将他的手捉住了。
“现在我留在你身边不为复仇,只是想嫁你为妻而已,爹娘的债既然算不清,那便放下吧,你不用再独自承担了。”
董青璇不知刘易轩会不会相信她的话,聪明如他,很可能会怀疑这是她为了进一步的复仇而欺骗他的谎言。
刘易轩什么都没说,便只是搂紧了她,他搂得那样紧,几乎要让她窒息了,贴着胸口能听到刘易轩的心跳,董青璇能感觉出,他也与她一样释然了。
若今后都能这样琴箫相和,相伴着看日出,未免不是一件美事,对于几天后的亲事,董青璇也觉得有些盼望了。
既然冬日的午后有一天最温暖的阳光,洛阳城的人们也都挑这段时间互相走动,大户人家相约在院中喝茶,平常人家便拉个人坐在家门前,这段时间是人们讨论些闲杂事儿的时间,而今天,因为一匹入了城门的快马,所有人讨论的话题都变了。
快马带来个消息,三日前,驸马于太原起兵谋反,天子大怒。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街头的人们再没心情摇着椅子晒太阳,一些年岁大的老人本还在乐呵呵说着自家孙儿学会了走路,却立刻惊得脸色都变。
洛阳城没了乞丐,但一旦两军交接,这天子被拉下宝座而换上另一位天子,原本坐着吃茶喝酒的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轮叫花子。洛阳城的老人们都说,这几年换一个主,再几年又泛一次灾,老天爷可让不让人活了。
“这没过上几年的安稳日子,又要变天了吗…”
“我这地刚铺上冬苗呢,难道连来年春天的粮食都见不到了?”
这些话是只能在私底下说的,如果能忍着,最好是放在肚子里一辈子不要说出来,驸马谋反后,洛阳城加重了把守巡逻的侍卫,天子听了宦爷们的话,若是有人乱嚼舌头,便直接拖进囚牢里把那些不安分的舌头给割了。
因此冬日的洛阳城变得更加安静了,街头巷尾都是坐等抓些乱说话的人,抓到一个,便能得上银子,街头的小贩不敢叫卖,路上的行人不敢交谈,连街边的狗都夹着尾巴只发出些呜呜声。人们只能相信,这洛阳城好歹是天子脚下,天子顾不得其它城池,这最后的洛阳应该能留保得住。
尽管是这样,也有人开始收拾银两首饰以防不测。
“这些天真是没几个客人了。”董青璇拖着下巴坐在大堂右角落的桌旁,宝月阁一如既往地开张,但每天进来看宝贝的人却是屈指可数,更有人是拿了从前在宝月阁买到的首饰支支吾吾过来着说,看着不中意,其实便是想过来换些银票。
董青璇算是知道,前些日子那些官小姐说父亲不给银两买些没用东西是什么意思了,想来朝中的一些人隐约有了预感,从那时便开始准备了。
“呐,三天后还成亲吗?”董青璇推推一旁的刘易轩。
刘易轩一手支着脑袋:“当然。”
董青璇努了下嘴,接着凑到他耳旁。
“如果真的变了天,我们怎么办?”
“反正去哪儿,我都带着你,变不变天的,跟我们没关系,有银两的时候你花,没银两了你就把我卖了换了银两再花,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