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贱人住在一个屋的就是我表姐,她前些日子得了大病从热河里回了老家养病,这会子好些了,昨儿个带衣裳来园子里和我说的。蓉儿我只告诉你,你可得给我保密,那贱人整日里上跳下蹦的,只想着把肚子里面的给抖出来,却不能如愿,所以啊,这次我表姐出宫她还使了银子叫我姐给她带堕胎的药呢。”
“不会吧,若真是万岁爷的龙种在她肚子里,她得意都来不及怎么会这样…那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龙种…脚突然有点软,小七见状上前几歩把我扶起来,倚着墙,我喘了口气,只觉得心中发堵。见安顺作势要轰那两人出来赶紧摆了下手叫他噤声…我还想继续听下去。
“万岁爷近来专宠茉儿宛仪,这已是公开的秘密。定是不许那贱人声张,也不能让她生下肚子里的…唉,我就是没搞明白,我表姐说那姓钱的汉人宫女长得并不漂亮,热河行宫里那么多貌美的宫女,可她怎么就哪么好运攀上了万岁爷了呢?”
“桂姐姐,我还是不相信,一个丑宫女能怀上龙种!不知道是和哪个野男人私通出来的东西,估计怕管事的公公知道会打死她,这才想把那胎儿赶紧给弄掉。”
“能进热河行宫里的男人除了皇上就是那群公公,难道公鸡也能生蛋…呵呵呵。”
“你说得没错…这公鸡自然是不能下蛋!”转出花墙,咬着牙,我狠狠地说道。
那两个宫女转过头来,看到带着小七和安顺的我突然出现在眼前猛地跳了起来,跪在地上,静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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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春园,太朴轩。
正在太朴轩和几个进京述职的地方大臣说话的玄烨听到小九子的通报,草草地结束了这次的觐见。几位大臣鱼贯而出,我低下头不想让他们看到我满脸的泪迹,毕竟…国家大过家事。
“没想到,烨儿,你竟然做出了那种事!你如果厌倦了我就告诉我,你拥有哪么多大小老婆我可埋怨过你一次?你为什么要去找一个…宫女,还是个丑女,来…羞辱我。”没有外人在,顿时气焰高涨,我愤怒地控诉,倍感委屈。
“你!你!为老不尊,这么多年都过去,临头来了这一出!我…我…”
皇帝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我发泄不发一语。他偏头看向小九子,小九子做了个手势摇摇头。
“别哭,你一哭我就乱。唉…”他走了过来,把我拉到龙案后的宝座上坐定。
“嗯,丑宫女…是怎么回事?”一头雾水的他看似不在演戏。
“丑宫女…热河行宫的。”抽噎了半晌我答道。
“嗯,然后呢?”
“她怀孕了。”
“热河行宫…有个丑宫女…怀孕了。”他顺着我的话接着,瞬间意会到是什么意思,皱起眉头不由提高了调门,“你是说行宫里有个宫女怀孕了?!”
“对!”我点点头。
“而你竟然认为是我干的?!”
嗯…这次我可不敢点头,因为我看到这个“圣”君瞪视着我的眼里正闪烁着一抹非常不理智的火光,隐有薄怒。
“来人啊,去把热河行宫里的那个丑宫女给我立刻抓来京城,朕倒要看看是哪个有这天大的胆子敢在朕的宫里胡来,毁朕清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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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欲静,而风不止。
玄烨此刻的心情莫过于此把。
这年雨多丰沛,边境安宁,百姓乐业,本是在园子里修养生息的皇帝被人无端栽赃,遂雷霆震怒,颁下了谕旨对此事要严惩不贷,严查最近几月进出过热河行宫的侍卫、大臣,连去年秋祢随皇帝一同秋闱的幌子也都一并查问,以示不论尊亲一视同仁。
热河至北京大概七日行程,证人加证据——当那位钱氏宫女被“押送”回京的路上之时,这位莽撞的“大胆”就按奈不住现身了。
却没有想到…是他!
四阿哥…胤禛。
肇事的起因自于那碗御赐补身的“鹿血”。去年秋祢皇帝带了四五名皇子随行,到得热河时,胤禛有恙奉特旨可于行宫暂养。
鹿血本是大补性热之物,他又正当盛年,家眷没有随侍在侧冲动自然在所难免。
“皇嬷嬷,胤禛一时冲动,当时已是悔极,但醒来却不见那宫女身影,心里也不记得她长相,本心存意思侥幸,却没想…”印象中他的气质一向稳重沉静,今日定是急了,不然也不会私下来求我。
却没有想到珠胎暗结?唉…这是怎样的一出乌龙啊。
“那宫女钱氏后日即会抵京,就算她不说,你阿玛的手段你也知晓,终究还是会知晓。”揉下额头,有些发愁…我想帮他,可是皇帝之前已放出话来,这次定会严惩,不论尊亲一视同仁。
“皇嬷嬷…”他竟“噗”地跪了下来,语音带颤。
我明白他的心思,皇家里向来忌讳这个…与宫妃有私、与宫人有私…想以前身份尊贵如太子,战绩彪赫如胤褆,都多少因为这些个“有私”为当今皇上所忌,胤禛做事一向小心低调,循规蹈矩,貌似对那帝位毫不经心。看着他惊惶的脸,哀哀地看着自己…
唉…帝王家的孩子,比谁都洞悉那漂浮在云端的金色帝王权柄到底有多么大的魔力,金銮殿里那宝座的下个继任者归属何人…皇子们又哪个不想被皇帝垂青。
历史上这位阿哥就是继承大统,赢得命运最后垂青的幸运儿,不过,难道这次横来的一杠竟会打掉历史早已排好的轨迹?不停地揉着隐隐作疼的额迹,一时,有点发怔。
“滴答滴答——”自鸣钟那铜金色的钟摆来回晃荡着,犹如此刻屋里一跪一坐着我们两人并不平静的心。
不知道哪里飞进来的灯蛾,奈不住光明的诱惑,自杀一般像案上的虬枝烛台上的火苗扑去…终究“噼啪”一响,火苗闪烁中化作青烟。
哦…心中突然跃出一个主意…不知道是不是明智,不过心里的兴奋却难以抑制,我感觉…感觉仿佛我也抓住了那爱开玩笑的命运的衣袂。按奈住此刻如撞的心跳,有些紧张地吞咽了口唾液。
“禛儿,你府上可有一个叫钮咕禄·如月的侧福晋?镶黄旗人,典仪官钮咕禄·凌柱之女?”
“是,皇嬷嬷和她认识?”
“她如今还没有诞下你的子嗣?”
他摇了下头,惊讶着我貌似突来的随口之语。
“明日你即刻带她进畅春园来,放心,这次你定能化险为夷。”
“她…她…”震惊之余的四阿哥竟有些结舌,看着我的眼里带着一丝犹疑。
“她…也许能为你带来福气。”缓和了脸色,对他轻笑道。
“记住了,打明儿起,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有孕的热河宫女,你当时临幸的不过是随我来到离宫陪我解闷儿的你正大光明的侧福晋,钮咕禄·如月。”
犹如醍醐灌顶,胤禛满脸惊喜,嘴唇微微颤动着想说什么又似不敢相信。
“钮咕禄会在畅春园待到…嗯…直到她‘做’了母亲。”
“皇阿玛那边…”
“放心,这回有茉儿嬷嬷帮你,”轻轻拉他起来,我说得非常笃定,笃定得正如此刻的心…
心中那个计划的轮廓在脑海中渐渐成形,一如被风吹走浮云之后的那论明月,明亮皎洁无比。
也许…这才是不为人知真正历史,而造就者就是,我…叶茉。
犹如马拉松的历史长跑的接力赛中,下一个接帮人就是胤禛,是钮咕禄·如月、是他…手下腹中那个还为出生就已承载了太多期待的宝贝。
Chapter122光明
本以为人的生命中一直是存在遗憾,充满遗憾的。越是追求完美,遗憾就越是形影相随。
不过我发现命运在让你饮下失望之酒之后,下一步也许会赐予你希望的金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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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年秋,畅春园。
“哇唔——”一声洪亮的啼哭把虚脱得如在云端漂浮的我唤醒,痛到极点已经麻木的知觉渐渐复苏,眼前模模糊糊地晃着好几个身影,噢…我终于做了母亲。
“是个阿哥!快,快去告诉皇上,是阿哥!”
“恭喜宛仪,是个健康的小皇子!”
连连的贺喜伴随着无数的吉祥话语…不记得说话的那些嬷嬷,已是满头银发的兰儿把那个杏色襁褓抱来我的身前。
“宛仪,小阿哥脚底有颗朱红色的痣,和太子的长在同一个位置…”兰儿俯在我的耳边悄悄说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
啊,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扎着让宫人扶起我来,无力的手颤悠悠地抬起指指那襁褓,兰儿会意地解开…
果见一颗朱色绿豆般大小的“痣”在宝宝的足心微微地隆起。圆鼓如…丹,就似那年在我手中滚动的那粒鲜红的丹丸。
“茉儿!茉儿!”带着廊外秋天的气息,早已不年轻的皇帝甩脱了跟在后面的侍从,跑着过来,夜深露重的秋寒中竟汗湿重衫。
犹如在死神的殿堂溜达了一圈又重新还阳见到至亲,我抱着宝宝依偎在他的怀里任泪水肆意流淌,感受着最亲密的任此刻却是笨拙的安慰。
“谢谢你,茉儿…”拥紧怀里的母子,他倍感交集。
“我们的儿子…回来了,烨儿,他是太子…”带着几声抽咽,断断续续地道。
“嗯,我们的儿子自然会做太子。”他的眼有些迷蒙遂又恢复澄净。
唉…我知道他又会错意了,拉开襁褓,让宝宝肉乎乎的小脚丫裸露在他父亲眼前:“你看,那痣!”
那颗朱痣在烛光下殷红鲜活…一如那往昔的记忆,他怔怔然,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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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春堂的西苑是畅春园最美的花园,本是当年为孝庄老祖宗而建,花园旁有个池塘,里面的水与中湖相通,能同船,可以从围湖所建的任一建筑来到这里。
虎皮石砌筑墙的围墙内,芳草茵茵,池塘里两只白鹤正在嬉戏,风儿轻轻吹拂着南侧的竹林,梳出浪潮般刷刷的声音。
晚风习习,虽凉,却是不寒。
“皇奶奶,后来呢?”
“我长大后也要做玛法这样的大英雄!我大清的巴图鲁!”
“玛法也有我们这么小的时候吗?他是怎么除掉鳌拜的,他们说鳌拜是巨人足有九尺高呢。”
“皇奶奶,今天我还想听玛法打葛尔丹的故事。”
“弘历,亲征准葛尔的故事皇奶奶已经给你讲过三遍了,今天换别的好不好,皇奶奶不要偏心弘历啦…”
呵…坐在湖石上任这些小家伙围绕着我,摸了下趴在我腿上的弘历嫩嫩的小脸,视线随着那轮要西沉的红日模糊起来。
好快呀…他都快八岁了,这张小脸的轮廓和记忆中很久很久以前的另外一张脸几乎完全重合。
记得…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他;记得那年…也是这般年纪。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玛法来了?”一群大小孩犹如鸟兽散,乖乖地跑进西苑那头的专为皇孙在畅春园内读书的蕊珠院。
“历儿!一会你额娘要来,记得到詹宁居来用晚膳。”叫住他,轻轻拍落粘在他外衣上的草屑。
“皇奶奶,额娘是要接我我回府的吗?历儿可不可以不回去?”这孩子仰起小脸撒娇地说。
“嗯?”
“在园子里有您和玛法代历儿好,在府里阿玛总是忙,几日几日也不见一面,所以…历儿宁愿在院里陪您。”
“府里不还有你额娘吗?”
见他小小的脸上带着丝沮丧,心疼地抱他过来…
却见已换下朝服的玄烨一行,下了船正往西苑而来。刚还说什么也不怕,无所畏惧的小勇士犹如老鼠见到猫,飞快地滑下湖石往书院跑去,临头又跑了回来,在我脸上重重亲上一口阿谀到:“皇奶奶,记得晚上叫陈御厨给我做口香酥,还有荷叶桂花露。”
呵…这一招他跟谁学的…小马屁精。
“今天夫人有暇?又跑来打搅孩子们的功课?”见他缓缓走来,我迎了上去。
“哪有…是走到这里碰到了…他们缠着我讲故事啦。”
“后湖的紫莲开了,夫人可愿陪朕游湖赏花?”他伸手过来。
对他回眸一笑,握着他温热的大手任他牵着前行,心中生暖如有细流潺潺而趟。
记忆中与他第一次牵手他还是孩童,却没有想到…这一牵就是一生。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正犹如他当日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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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九年秋,秋。
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年的秋天觉得比哪年都来得凉,来得早。从早到晚只觉得冷似如东,怎么捂也捂不暖,再穿多衣裳,捂在暖的被褥也总是无用。
太医院的御医来了一波又一波都说我只是体恤,静养即可。不过我却知道…我是真的病了。
这病魔的名字叫…天命。
算算日子,自第一次亲征“红山”那役以后已经三十年了,玄烨虽说他从不相信那些个怪力怪神的东西,最近也显得心事重重,在我面前佯装开心,几回午夜梦醒却见他直直地瞅着我出神,似彻夜不眠。担忧满脸,伤心满眼…
他必定也记得,那续给我三十年的命,今年就是这最后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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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嬷嬷。您身体不好弘历却老在院子里累你操心,如月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冬儿的闺女长得富态端庄,面带福像。温柔的气质让人觉得单纯而可爱…我也算没选错人,对这孩子,我很满意。
“我爱他都来不及哪会觉得是操心,皇上也心疼这个孙儿的紧,有他在这里,总能让人都开心。月儿,你真生了个好儿子,我就没你这样的福气。”对她笑道,示意让额真赐坐。
“这个…”她有些不安地瞅了下暖阁的宫人。
瞅了额真一眼,她会意地屏退左右,带上门退了出去。
“皇嬷嬷是我们王府的菩萨一样的恩人,王爷一直惦记着您的再造之恩。”这丫头说着说着就跪了下去,让我措手不及。
“哪有这么严重,快起来!”唉…这丫头身子死沉。
“这些年来您对弘历的好,王爷和臣妾都暗自铭记,总想着有一日能报答…”她恳切地说着,泪光在眼里莹莹闪烁。
那年,我把她和钱氏宫女都接到了畅春园各找两处地方秘密安置,接她是为了掩饰她没有怀孕的事实;而安置另一位则也是为了掩饰…掩饰怀孕的事实。
钱氏宫女的儿子生下不足月就早夭,之前她就有滑胎的症状,虽秘密叫太医力保,可孩子先天不足…都是命吧,冥冥中似有一股力量把这一切往我计划好的轨迹上推,此刻我就算想退也来不及。
于是,宫里流传的版本则变成我的儿子早夭,因思恋过度把爱转到雍亲王家新诞的小阿哥身上,胤禛倒也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任我把弘历接到宫中长住。
不过有些话也真该交代了…为了我儿子的未来,也是她“儿子”的未来。
“留他在宫里倒真是为了你家王爷好。”见她错愕,我轻笑道,“如今太子已废,皇上没再立储君,难道他就真不想当下一任皇帝?”
“这个…”
“历来在宫里深得皇上宠爱,有他长伴在此就是你家王爷在圣上心里那杆秤上的最终砝码,唉…你怎么不懂!”
“皇嬷嬷,我们…王爷他…真的从没有这样的野心…”见她眼神清澈,倒似真的不懂。
唉…胤禛果真如后人记载那般心机深沉似海?连亲如自己的侧福晋这样的枕边人都没透露一丝心事?
“不管他有无那心,今天的话你好好记得,一字不漏地带给你家王爷听!就说是我说的,你…钮咕禄·如月的儿子将来必定位为人极,大富大贵。”
“啊!为什么呢?”
呃…这辈子和心思九曲的人相伴一世,这才发现和这般单纯的直肠子的人交流原来是哪么费力。
“因为他脚底下长的那颗痣…算命的说那是人君之痣!”翻了个白眼随口杜撰,这丫头听不懂,不过我相信他丈夫定会明白我言下的意思。
弘历…希望你的“阿玛”将来待你能如我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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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说万物莫不是因缘聚合而生,既有生,那也必将随着因缘分散而灭。
“有”,既而“空”,“空”后再“有”,具是应业力感召现钱。
人…不也是如此?“生、老、病、死”一遭走遍才是人生。
可我为什么总也看不透,明明知道心中这一份执著的眷恋就是那轮回的业根之源。
“茉儿,我知道你能听到,不许你忘记!记住!记住我是烨!佛前的灯芯,你的烨儿,你的丈夫…”
我毫无重量的身体本似在云彩里漂浮,在虚无的黑暗中游移,却被他的声音牵系,那一声一声哀痛如泣…
我听到了,是他吗…他还是这么霸道,连这样的时刻也要威胁,连连哽咽的声有些嘶哑,他在哭吗?多久了…我都听到了,你不要伤心,不是说过吗?我会等你…在彼岸,在那边,不离不弃。
一颗湿热的泪从眼角滑落在我冰凉的脸颊,我还想再看他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沉重的眼。所有的力气抽丝般的被一个无形的东西的东西吸去,只觉得自己越来越轻,他的声音却越来越远。
“你…在流泪…茉儿,你真的能听到…”耳畔他的声音狂喜而又绝望,让人心疼。脸上滴滴湿凉,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
渐渐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拉扯被扭曲,却不觉得疼…是时空的漩涡吗?
“茉儿,你的身体在变得透明,你就要抛下我走了…”他的声音惶急,紧紧拉住我的手再作最后的努力。
“记得我!等我!这次再不要把我忘记…”黑暗的混沌中我只记得他最后的声音。
迷蒙、混沌、虚无、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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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十一年,冬。
戎马一生被后世尊为“仁”皇帝的千古一帝驾崩与畅春园清溪书屋,终年六十九岁。在为六十一年(1661年-1722年),是中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
皇四子雍亲王胤禛即位,年号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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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元年,八月,秋。
养心殿明间西侧的西暖阁,皇四子弘历跪在皇帝的面前,小心而又恭谨。
夕阳懒洋洋的光把弘历的影子拉的颀长,皇帝微微眯着眼看了一眼儿子脖子上的那条金链。
他知道那条金链的下头系着一个名叫“太平”的东西,皇考给他说过,那是可以保他孙子弘历一生平安的宝贝。他见过,那只雕刻精美的宝石鸾鸟,尾部有裂纹,用金巧补掩饰成一根金色的华羽。鸟身里有一裹得小小的锦帛,在晶莹剔透的鸟身中若隐若现。
记得那“太平”曾经属于另外一个人…在皇考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她伴了他一生。
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保弘历一世太平…
“皇阿玛?”
哦…又走神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到…她和父亲。
轻咳一声,他凝视瞅着自己的儿子。
“今天听说你和你的图鲁安达比箭?”皇帝面色无波,其实心中早有结果。
“会皇阿玛,图鲁安达和儿臣都十箭十中。”
“哦?那为何有人说却是你胜了?”
“嘿…最后一箭儿臣在箭靶后多竖了一个靶子,一箭穿二靶,就变成十一中了。”十二岁的弘历微微挑眉说得神采飞扬。
“放肆!不过是胜在小聪明上。做什么事情都要记得分寸,图鲁是你的射箭师傅,扯了逞一时之快‘长’了下脸面,这样做岂不是让人下不了台。”
“皇阿玛教导得失!”
“做事力求尽力但也要给人留三分体面,为君知道切不可逞强斗胜。治天下者得民心,士为秀民,士心得,则民心得矣,你可记得了?”
“儿臣谨记教诲。”
“跪安吧,嗯…去你额娘那儿,她说今日给你做了口香酥。”
瞅着儿子远去的背影,皇帝冷峻的脸上仍没有一丝表情,可目光中还是透出几丝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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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元年八月十七日。
养心殿内御炉香飘,橙色的“金”砖光可鉴人,中间的红色万花福字地毯上正直挺挺地立着三名大学士,屏气敛气,悄声等待…
不再犹豫,终于…龙案后的皇帝拿起饱蘸墨汁的笔,在已准备好的诏书上重重地写上——“皇四子弘历”。
盖上总管太监苏培盛小心捧来的玉玺,一个鲜红的朱砂印记在那绫纸上跃然而起。
轻轻地把这“诏书”卷起放在一个锦匣里,再放进案上早已准备好的楠木漆盒。
他松了一口气,觉得有些疲惫,靠在椅背上揉了下眼睛…刚才写字的一刹那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那两位早已去世的人影。
三位大学士仔细核对了盒子上的封缄,确定无误,皇帝慎重地亲率几位大臣来到乾清宫正门,让宫人搭梯把那匣子放入大殿正中他的祖父顺治皇帝亲书的“正大光明”四个字的金丝楠木匾之后。
退后几步,皇帝站在正门向里看去,只见正午的阳光被殿内的镜片反射在那威严的正大光明匾上,犹如一面金色的镜子,闪闪发光。
雍正元年九月丁丑,葬圣祖仁皇帝与景陵,是日,见五色祥云东起。
后人论曰:圣祖仁孝姓宬,智勇无锡。早承大业,勤政爱民,经文违武,寰宇一统,虽曰守成,实同开创焉。圣学高深,宠儒重道。几瑕格物,豁贯天人,尤为古今所未覯。未久道化成,风移俗易,天下和乐,克致太平。
传曰:为人君,止于仁。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
其雍熙景象,使后世想望流连,至于今不能已。
何其盛欤!
(正文完)
千古一爱 爱从何来
来自两小无猜
来自一身洁白
千古一爱 爱从何来
来自脉脉清波
来自耿耿襟怀
千古一爱 爱从你来
你是那样咄咄
你是那样乖乖
千古一爱 爱从你来
你是那样多姿
你是那样华彩
——《千古一爱》
Chapter 123外篇
“茉儿啊!昨天我打了一天电话找你,在北京吗?赶紧赶紧!快给我死回来!你那个客户回国了,偏要见你!”
啊…好吵,自己似乎已不习惯这张的嗓门和快节奏的说话,李菲这死人真是一点都没有气质!
蓦然间发现,哦…我以前不就是这样的吗?不过是自己改变了而已。
“我…这次走了多久?”头还有写晕,发现自己对现代的生活竟然有点水土不服,思维习惯还停留在那三百年前…我的心失落的地方,一想到他,心中的恸就如影随形。
“走了多久?你不是还没走嘛!我昨天还接到你在内蒙古的电话你说去找你师傅去了,找到了吗?”还是哪么大的嗓门啊,我把听筒拿得离耳朵远了些。
昨天…头又开始疼了起来,时空的错位真实让人啼笑皆非,那边漫长的几十年这次居然等于现代的一天!
“李菲你听我说,我刚从清朝死回来…你别尖叫!噢,天!死人你先听我说…嗯,我肯定我已经去过了,现在已经回来了!”
我真的确定,一小时前我醒过来的时候还穿着大氅式样的旗袍,头发及腰,脚上踩着的还是花盆底的高跟鞋,就如同一分钟前我在那边闭眼,而如今全原版COPY到了现代,发簪、首饰、衣服…一如我最后的记忆。
不过唯一不同是这容颜…却又似回到起点,记忆中的很久很久以前,我在师父的座前…我漫长的一生在这里居然只有一天!
“没搞错吧,才一天啊!我还以为你没‘去’呢!那你送我的衣服、首饰、香水我现在就的还你了?哎…这活揽得真够衰的。”
“哪些东西送出去了就没想拿回,不要了!”
“啊!好人!我爱你!”
她最后一声咏叹调还没彪完,我迅速的挂上了电话,死三八!怎么以前没觉得她说话哪么吵呢。
“多少钱?”我问向这个小卖部的老板娘。
“是北京长途吗?我看看…四块三毛,就算四块好了。对了,小姐您是来乌兰布通参加这次名族艺术节的吗?您的衣服真漂亮,比我看到别的模特身上做的来的精致。”这三十出头的老板娘摸着我身上的刺绣,不无羡慕。
“哦,对哦,是的。”
摸出身上的信封,里面有师傅给我留的三千块钱。醒来的时候他人却不在,只是体贴地在他之前打坐的位置给我留了一个装着钱的信封。跑出去问小喇嘛也没人知道在哪,看来这笔钱只有下次还了。
“老板,你知道哪有卖衣服的商场吗?我还去买件T恤,嗯…穿这个,有点热。”
“出了这条街马路对面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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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我又回来了。
依旧还是车水马龙,人潮汹涌。
从李菲的办公室抱着那扇子出来,一路上竟不敢去看故宫里的精致,只是低着头逡巡穿梭与那表面已是风化和被岁月腐蚀得高低不平的灰色宫砖上。前面,绿色的铁丝网依旧没有剥离,把太和殿层层包裹似茧。
经过长廊的掖门,见本是侍卫林立,威仪无比的太和门里,如今却是贩卖工艺纪念小商品和饮料的地方,突然心酸起来,傻傻地站在那里泪流满面。
一群老外被导游冷到了太和门的东边,在那拿了英文的解说机,见有几个客人对这前面那绿网包裹的太和殿指指点点,赶紧过来解释道:“这次大修是针对太和殿的一些木结构存在歪闪、变形问题、不是重新复建,届时太和殿再度呈现出清朝的‘康乾盛世’面貌…”
康乾盛世…眼泪哗哗地留个不停,仿佛自己原是抹清朝的游魂不小心穿越来了现代…见过了昔日的辉煌,如今却只觉得落寞与心酸,心里好痛好痛,这里已不是我熟悉的家园。
不管游客侧目,哭着跑出了东华门,刚一发动车就听到手机的彩铃响:“叶小姐是吗?您好,我是李氏××集团总经理秘书,李总已经到了,在东方广场E栋A座顶楼的私人会客室等您。”
“好的,半小时内我会到,谢谢。”清了下喉,答道。
看了眼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扇盒,这一单代理已经拖得够长了,也许在这位李总眼里不过是几月,但对我来说却是一生…几世。
什么都没变,唯独心境变了,这把扇子让我有了开始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沉檀香…
纯正的味道如药如蜜,药香中隐伏着一股淡淡的回甜,这属于记忆中“家”的味道让我对这家公司顿时觉得亲切起来。
这家公司到底有多大啊,明明电梯已经到了顶楼却依旧不是办公区。
我惊讶地发现我竟然看到了空中花园…中式的花园。
那亭阁小池,假山逶迤,间有湖石花坛,花木中半掩着一跳彩色卵石铺设的小径。
呵,知道是“敷蕊葳蕤,兰若飘香”。在看尽盛世皇家别院美景的我也觉得眼前一亮,这规模虽比不得我住过的“园子”倒也小巧精致,这老板还真不俗,有才…嗯…有财。
“叶小姐吗?请跟我来。”一个穿职业装的丽人走来,带着温柔的微笑。
“这里,是你们公司?”真是好奇,他们在哪里办公呢?
“这只是李先生在北京安置的一处休息会客室而已,我们××集团在全球拥有一百六十四家子公司,也是这东方广场的投资方之一。”
“哦,为什么这‘花园’要修在这么高的楼层呢?”
“李先生说,这样的空气会好些不会让人气恼。”她赔着笑脸把我带上一方白石小桥。
我心一动…果然前面有座卷棚的青砖灰瓦的仿古的屋子,而阔五间,雕花的木门半掩,屋前几尾翠竹,在温控的环境下苍翠如春。
“李先生,叶小姐已经来了。”
抑住心中砰砰的狂跳,我定是疯了,会是他吗…推开门的手有些抖。
却是一个高大的背影立在窗前,听到后面通报的声音这穿一身浅色休闲服的男子微转过头来。
“叶茉…叶小姐?”清润中带着磁性的男音与记忆中的那个略显得有些低沉,。心中绷紧的那根线像被人狠狠的扯断,心跌落到底点…不是他!
金色的阳光自窗棂漫进,他背着阳光,眉眼在阴影中模糊不清。
“对,我就是嘉宝公司的叶茉。这次这把宫扇顺利拍下,不过…却不小心弄伤了一点血迹,虽然已叫文物修复协会的陈教授给去掉,肉眼并看不出来,可是我们公司的第一宗旨就是事实就是,绝不能对客户撒谎。”打开盒子,戴上手套,小心地拿出那把扇子,公式化地说道。
“对了,这把扇子拍成二十万,比您给出的三十五万底价低出很多,我们估计很有升值的空间。”
其实本可以私下里和拍卖公司把那拍到的真实价格在合同上改成一个别的数字,把这笔差价“和谐”掉,可不知不觉地就说了实话。只是突然觉得钱对我来说,现在已经不那么重要。
心中一丝酸意浮起,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扇子的原主其实就是…我。
“唉…没想到那么嗜财的你如今却不贪心,你就是说三十五万我也自会照付。”
啊…我瞪大了眼睛朝他看去,他怎么知道,如今知道我曾经想着贪这十五万来着?还是因为…是他吗?本以为死寂的心有狂跳起来。
他慢慢走来,终于走出了那光与影构造出来的视线盲点。这个陌生的男人在我看来是好看的,很有味道。那棱角分明的脸,下巴弧度饱满浑阔,整个人既散发着阳刚的男性魅力又显得高贵优雅,嘴角那抹浅浅的笑容,像阳光下雀跃的音符。
他仿佛心情不错。
看清楚他的脸后,我却有些失望,噢…不是他,自己怎么老想着有的没的。
“我说过,你这张脸从来藏不住半点心事。”他走到我的跟前,“这扇子本就是为你而买,如今完璧归赵,你收着就是了。以前你爱的那些个别的小东西,慢慢我也会全部收到,放在这‘无忧堂’里。”
刚把窗前那会儿他原来在写一个牌匾,“无忧堂”三个字跃然在上,墨迹未干。正是…我闭上眼睛都能认出的董体。
抱着拿扇子不敢相信地瞪视着这男人,眼泪却吧嗒吧嗒的滚落下来。狠狠地咬了一口下唇…这,是不是梦境?
“姑姑真没良心,听到声音还不能认人!我可是闭上眼睛都能辨出你的味儿。”
“姑姑,你就是在人群中,给我一个背影,我也能认得出你!”拉过我的手去,紧紧贴在他起伏的胸口。
“茉儿,你身上留着我的血,如根一样长在我心里!你当年变成藩婆我都能把你认出!为什么…为什么轮到你,你就把我忘记!”他眨红了眼,明明是抱怨可是语音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可怜。
啊…那一双眼,深如湖底,眼里闪烁着的哀痛和爱怜犹如穿越千年,温情如初,盈满眷恋。是他!!!
“没想到,你真把我忘记。”
“我没有!”再也按耐不住,扑进他的怀里嚎啕恸哭,“烨儿!我没有忘记你!我…好想你!”
一切就是那么的自然,哪怕沧海桑田,他还是他,我的他,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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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烨儿,你的麻子呢?你的白头发呢?”摸着他的容颜,满脸泪痕的女人又犯了傻气。
“…”
“你看嘛,你的变化这么大,我怎么能一眼就认得。”
见他警告地一眼横来,连连改口:“好啦是我笨好啦!一向比我来得聪明。”
“唉…真是替你担心,你以前的二十五年是怎么过的。”
“那你怎么不早点来找我?”
“师父说得先让你记得过去。”眼里那抹闪亮微微转暗,随即又恢复温暖。
简单的一句话的背后我却知道有多么的漫长…他这痴子到底在这里等待了多久?鼻头酸楚,望着他竟又要掉下泪来。
“傻子…”把我的鬓发轻轻撩起,他有些欷歔。
“你这世也是活佛弟子?你怎会什么都记得?记得我…记得过去?”靠在他胸前问道。
“你还记得喜儿带给我们一人一颗‘强身健体’的丹药吗?”他拿过纸巾仔细地帮我把脸上的湿润擦去。
本以为那药的效用只是吃了生孩子,原来又是师父…干的好事。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在他手心上面画出一个字。
“钱?”微挑眉他有些错愕。
“我欠师父他好多,这次我刚一回来,就又欠他三千块。下定决心去找你的时候,我把银行卡里的钱都悄悄转到了妈妈的账上,现在找她要有点不好意思。”
“才刚回来就欠人钱了,这日子怎么混的…”
我一记轻拧过去。
“哎…”
“怎么啦!妻债夫偿,天经地义!”在他胸口上指指点点,以眼神威胁。
“嗯,没办法,这辈子,你这小笨蛋只有让我来接手,继续…照顾你了。”
“说得好像你多辛苦多无奈似的!”本小姐在现代行情向来不错,现在不比以前,我身边待着的男人可不是除了他就是太监,哼!
“最近是很辛苦。”
“嗯?”
“因为忙着为一个小笨蛋筹办一个最最盛大的婚礼,这次她会和我一起站在世人的面前,站在阳光下,站在祝福里…茉儿,欠你的,如今还你!”
“呀!”嘤咛一声,带着媚笑,小笨蛋手舞足蹈地顿时缠了过去。
窗外,阳光暖暖。金色的阳光漫洒满屋,甜甜的满足让身心微醺,如饮…似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