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南开的雕漆木门外响起“嗒嗒”的整齐步履声,快到门口时却又安静了下来,被正午的阳光拉得颀长的一个人影在门光滑如镜面的地砖上慢慢成形。
明亮的阳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光晕,他的脸隐在光影里我看不十分真切,只瞥见那高大的男人头上那冠帽上四条金灿灿的盘龙顶起一颗鸽蛋大的东珠,在阳光下发出摄魂夺魄的辉芒。
“茉儿!”他朝我靠着的软塌方向看来,语气急切而又惊喜。
“嗳!”他在叫我名字?下意识的我应诺了声。
他挥手不让捧着常服准备给他更衣的两名内监的靠近,一阵风似的大踏步过来…等我回神时,已被他圈在了自己怀里。
那眼…温润如玉,灿若晨星,正荧荧闪闪述说着什么。
“你终于醒了!”他松了口气似的把我拥得紧紧地,嘴角、眼底溢着满满的欣喜。
控制不了自己的手似的,不经意就已伸出,想去触摸那仿佛已千万年不曾见的轮廓。
那发梢,那鬓角,那眉眼,那鼻梁上的几粒淡白“雀斑”…麻子?
还有那暖暖的润润的唇…缓缓往下看来,此刻,只觉得浑身烧成了一片,醉死人的红霞就这样爬上了眉梢。
因为…
这唇随即轻轻地贴上了我的,炙热滚烫而又深情的吻犹如冬日里最后一缕煦阳的温暖,让人沉溺着慢慢窒息,却始终不愿放弃。
他的气息…慢慢萦满我的口鼻。
唔…天,我在做什么?我甚至都不认识他!突然回过神来,一瞪眼我死命地把他推开。
“你!你是谁!这可是我的初…初吻唉!流氓!”恩…菩萨明鉴啊,虽然初吻早在幼稚园的时候被同桌的小流氓给偷去了,不过也算,算还没被成年男人吻过的初吻。摸摸鼻子,晕红着脸,对着他嚷道。
“流氓?什么…茉儿?”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一脸发窘的女人,伸手过来…
“流氓!登徒子!你非礼我!我都不认识你,你就对我这样!你你你!不要以为你长的俊!“拍开他的手,我环视屋里被我的话吓得早早缩在一边发抖的太监宫女打扮的“演员”,冷笑道:“估计你还是个剧组的大牌,告诉你,姑娘我最最不希罕的就是你这样轻佻的男人!”
“啪嗒!”捧着装有衣冠服饰的漆盘盒子的那个太监模样的人,像害了软骨病般手一滑让漆盘掉地,脸色惨白的跪在那连连磕头。
“皇上,宛仪自醒来就说着让奴婢们不懂的话,谁都不认识了,呜呜…奴婢怀疑…怀疑宛仪被魔镇了,迷失了心智。”额真终于忍不住,跪着哭出声来。
“服了!你们有完没完!赶紧吧,在这样闹下去我要报警了!”看他们这样做秀,我真的好无奈啊,瞥了眼那扮皇帝的男一号…唉,可惜了,天生的王者贵气是装不出来的,长得…也还养眼,可惜人品不怎么好。
见他眯着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我,我狠狠地瞪了回去,他眼底一丝阴骛闪过。
“刚刚你们听到宛仪说什么了么?”他扫了一圈屋里的众人,轻声问道。
“奴才们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呵…回答得倒是异口同声,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般响亮。
“很好。”他瞥了眼身边的一个内侍,“传太医院李安民。”
“喳—”
那貌似机灵的小子,爬起来时偷觑了我一眼,眼神异样,夹杂着一丝担心。
*
紫禁城的上空依旧天蓝如洗,只闻得掠空而过的飞鸟偶尔的啼声。
“我真的很清醒!真的!只是被那木桩砸了一下而已,刚才那个老中医不也说了么,本小姐神智清明。”刚又被那山羊胡须的老头再次望、闻、问、切,“诊治”一番,只是很奇怪的,这个“山羊须”越是说我神智清醒体无大碍,这男人的脸就益发黑臭。难道我身体不正常、不健康、大病未愈他才高兴?
被他一直拉着经过乾清门,径直往前朝三大殿方向而去。一出乾清门,他松开手让我跟在他后面,这时候不知道哪变出来一把巨大的黄色盖伞,上面绣满云龙纹极是精致。一名身材高大的太监服饰的大汉持着大伞跟着,为他挡住毒辣的烈日,遮出一片凉荫。
不知道为什么越走心里越是发虚,往四周瞧去,发现这个剧组的实力不能仅仅以“牛”字形容。整个故宫被装饰得簇新,连那些“NO SMOKING”的标牌和保护丹陛上的铁栅栏都去了个干净,这广场,这台阶的石头也被修葺一新,和以前的故宫相比,如果说还有什么相同那就是这外观轮廓依旧,可此刻看来是完完全全的改头换面,看起来更加尊贵、庄严、大气。
最让我服气的是,我们一行人走哪,这穿着古代服饰的演员就跪哪…真是敬业啊!恩…还有,那些侍卫大都是国旗班调来的吧,个个身材高大英武极是养眼,只是我们经过时头都垂得低低的,很好奇他们的长相,不知道俊还是不俊。
当我第三次歪着头向身后的侍卫看去,走在前头的他回过头来冷冷地瞥我一眼。
唉…这人,他难道不知道他一停,后面跟着的人都不敢走了吗,害我差点撞上前面那个持伞的人。
也不管他是否听清,瘪了下嘴我轻声嘀咕着:“那把扇子可是值30万,你们剧组可不能贪污,不然我要告到底的哦。你们现在完全是非法扣押公民!是不是搞错人啦,我既没钱又没权,只是公司的小代理,榨不出什么油水的,假日风景那个一居室的小窝都是贷款买的啦。”
直到…那人臭着脸横来一眼,让我立刻闭上了嘴。
对着他的背影我想扮个鬼脸,虽然他看不见,却是不敢。
我发现,我居然…有点怕他…这个几乎不认识的男人。
*
“茉儿,到了。”
暧?半眯着眼睛躲着骄阳正埋头走路的我猛地一抬头,这一眼却吓得没有心理准备的我,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太和殿消失了!
高近9米的三层汉白玉石头基座,旁边依旧圈饰以龙纹的栏杆,栏杆下依然是那成百上千个排水用的高高昂起龙头。
宽阔的丹陛上依然还是摆设有18个大鼎,日晷、嘉量各一,铜龟、铜鹤各一对…可是,那面阔11间, 进深5间,这紫禁城内最重要、最美丽、规模最大的重檐庑殿顶式宫殿却不见了!诺大的月台上平平整整,犹如一方新建的汉白玉豪华地板的广场。
脑海中的记忆清晰得就像发生在1分钟以前,不是只是用铁丝网圈起来翻新修葺么,我清楚的记得…那根砸我的木桩不就是从那上面滚落的么。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空的!太和殿消失了!
就算有通天关系的强硬后台的剧组也没权,也不可能让国宝太和殿消失啊!一定是有什么搞错了,捂住突然发疼的脑袋…难道我真…“中奖”了?
慌乱的朝空旷的丹陛四下瞅去,东南角那“南三所”独有的绿色琉璃瓦在金红二色的宫殿群中又新又亮,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可是…再往东边看…却看不到比我所在的地方更高的建筑,护城河外的南池子边那一垄翠阴,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贵宾楼和北京饭店所处的位置。可是也…消失了,那垄绿色浓得和旁边的景色连成一片,除了太庙以外那边哪有什么高大建筑的影子!
再往西、往南…我居然找不到记忆中那些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故宫太和殿9米台基高大的楼宇。
天…这只能说明,说明我,真“穿越”了。
而他…那已换上杏黄色常服的男人正默默的仔细地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的天啦,他…他果真是位皇帝。
脚一软,我瘫坐在空旷的太和殿丹陛上。
初疑
我
是全世界所有的男人
你
是全世界所有的女人
我爱你 理所当然
我是你全部的真相
你是我唯一的幻想
你爱我 理所当然
我是你的四维、上下
你是我的过去、未来
我们相爱 理所当然
虚空可以作证
我们的爱
比死亡还要
理所当然
*
不知道为什么,梦里老听到有人在歌唱,依稀能辨出是一男一女,有时候是女声,有时候是男音。
在梦里有怎么样的经历,让我每每醒来泪流满面,细想…却只是隐约记得里面的歌词大意。
“为什么哭呢?”
抑制不住最后的一声抽泣,眨了眨眼,眼睛慢慢有了焦点。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啊…是他!我怎么又依在香炉旁边睡着了?这样的行为已经是第二次了,讪讪地站起身来,手绞着衣角,直着眼瞅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今日我当差,据额真那大丫头说以前我都不用当差。
以前?我正准备问清楚,这丫头被那猴儿一样的总管太监瞪了一眼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难道我真忘记什么了么?
“梦见什么了?”他放下手中的几封绫面折子,侧脸过来。
“哦?我…我想家了。” 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脱口而出才发现, 原来,我真的好想家。想念妈妈、姐姐…还有那个该死的李菲!
他们估计没有人知道更不会相信我会来到这个鬼地方…向四周扫了眼…御炉缭绕、瑞烟香飘,几只堪比现代电灯的巨大宫灯高挑,把那金龙御案照得如同白日。他的办公环境…恩,环境也还不错啦。
不过,这里却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什么都没有!
而且,这几天被教育的最多的就是这里的规矩!规矩多得要死,跪都有好几种跪法!
我这是怎么穿的,走的什么衰运,穿来做个奴婢!在这里只要是个主子本小姐逢人就得下跪,这还没出这乾清宫呢,我的膝盖都已经青了!
一想到这个,悲从中来…妈妈,你怎么也不会想到你的茉儿跑到这个落后的时代做个连钟点工都不如的宫女。
委屈地一眨眼,一颗滚圆滚圆的泪珠滴落。恩…我是真的想家。
我说错什么了么,还是想从我这里听到些什么? 他许久不语,捻起案上一封黄皮薄签继续…
屋里静悄悄地,唯偶闻他修剪得整齐的指甲在折子上做记号划过“沙沙”声。
他在生气…
最近常常冒出来的念头有时候都让自己吃惊,不知道为何有这样的认知,可是我就是知道,他现在不过是表象平静,内心却窝着一团怒气。我还非常确定,应该是本人又激怒了他。最近这样的情形常常出现,我一直觉得他在等待着什么,却迟迟没有决定…
“哔啵”金龙御案旁的树枝状烛台,最高处那只儿臂粗的烛突地打了个灯花,拉出一串星星点点的芒星,我收聚了心神向他那看去。
从我角度看来,他的脸半明半隐在几只明亮的羊角宫灯的光芒下。唉,说起这羊角宫灯,第一眼见到我还以为那灯罩是玻璃所制。乍眼一看真的是透明得可以,水晶玻璃一般。直到几个丫头带着少见多怪的好笑神气给我解释,其实羊角灯是上好羊角与萝卜丝一起放在水里煮软再用纺锤形的楦子塞进去,将其撑成大而鼓、薄而亮的灯罩来,当然做这个工艺很高而成功几率也低,能做宫灯这样大的尺寸更是难上加难。
这宫灯把他的轮廓映得清晰无比,那女真族血统的高挺鼻梁,那英武的浓眉杏眼,细细看来,还蛮俊的呢。
他…居然就是中国古代帝王中无论文治武功还是博物好学,都是古往今来的一位贤帝,千古一帝呵。
康熙…
他的皮肤红润微白,如雕如铸般深刻的五官就如同他铁一样的意志;刮得泛青的方额下方是饱满的天庭。《灵枢?五色》有云:“庭者,颜也。”,据说两眉之间那个位置叫天庭。那浓眉微蹙,他在忧心什么?是漠西蒙古的残匪?还是淤塞的黄河?
再下面…是那两、三粒在不断突跳的烛焰下闪烁着的“麻点”,呵呵,这几颗淘气的麻子给太过于威严的外貌平添了些许生气,据说…这位陛下的皇帝宝座还要感谢这几颗珍贵的小东西呢。他是顺治皇帝当时的皇子中唯一出过痘的阿哥,初入关的满清不愿也承受不起损失一位因为患痘而驾崩的皇帝的悲剧。
嘿嘿…想到这里不仅莞尔…他有什么好拽的,一位麻子皇帝。
眼睛一瞬,再往下…是那红润软绵的唇,温温的暖暖的,犹自记得他唇上还有一丝甜蜜的奶香味儿。
“叮叮”的清脆响声,他揭开手边的薄瓷杯子,啜了一口刚刚小九子公公送来温好的加蜜乳酪茶。我说呢,怎么会是甜的,那天他吻我之前肯定刚喝过这蜜茶。
蓦地双耳生起沸热,此刻只怕脸红如霞,幸好他一直很专注于工作,不然一扭头铁定能看到我此番糗样。
天…我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啊!茉儿啊,怎么一到古代就开始花痴起来,这人不过是个陌生的男人而已,还鲁莽的非礼了自己,就算是皇帝那又怎么样!又不能拐他回现代去!
醒醒吧!谁又知道现在我所经历的这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呢?
也许…就像那《西厢记》里,一朝黄梁梦醒,即使花开,也是花落。
使劲地往腿上一掐,“啊!”轻呼出声,还真疼。
他斜眼过来,眼里还未来得及掩饰的情绪是关心?
“唔…这大鼎里的沉檀香太浓了,闻着闻着就犯困,怕再次睡着我掐了下自己。”讪笑着回他。他是封建社会至高无上的皇帝,在这个世界而言就是无所不能的上帝,他的话被叫做玉律,他的决定叫做圣旨,代表着最高的法律,如果我还想活着回到现代去…
立刻,挂上自认为最亲和、最甜蜜的笑容,就象面对的是职场生涯中遇到的最刁难的客户。哦,不,他不仅仅是客户…是…
他那身明黄色的常服,在宫灯下反射出亮晃晃的金芒,我微微斜眼瞅他,脑海里闪过他那身标志性的服色的背后价值,眼睛越眯越细,就像谗涎一块正阳绿满花玻璃种的老坑极品翡翠。
他见我这“色迷迷”的眼神, (我要遇见中意的宝贝眼里一律闪烁着的是“色迷迷”的“金光”——老友李菲语)楞了下:“茉儿?”
“暧?茉儿在这儿呢,皇上!”淑女地施礼,乖巧地应道,再附上甜蜜蜜地一笑。
却不料,这人却脸色一凛,又挂上那喜怒难辨的冷然神情。哼!面具,这人一向会作秀。吓…脑海里仿佛有另外一个自己在自言自语。
最近时常发生这样的事情,有时候让我不得不怀疑,我要不是中魔了就是我真忘记什么了…手抚上额头轻轻揉了一下,却不能仔仔细细地搜索脑海中那片记忆的阴影,包括在故宫被那根木棍砸到之前那段时间我在做什么的记忆片断,一想就针扎似的疼。
不过,听身边宫人们的谈话和对我的态度有蛛丝马迹可循。几天来,他们对我亲切中透着几分客气,时不时还能听到那几个大丫头背着我在叹气,可每每到我面前却又装得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客气…但又疏远。
我能感觉到在这里,在这宫里,的的确确有什么该死的事情发生了,而且就唯独我不知道!最最诡异的是,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却偏偏认为很多宫廷繁琐事宜我应该理所当然的知晓。他们…是不是搞错人了?
这些宫人们搞错人了,那他呢…不自觉的又往那边瞟去。
那夜一样深的眸子也正打量着我,心突地一跳…他怎么老在我不注意的时候观察我,已经不只一次。
“茉儿,你过来。”他合上手里最后一封折子,犹豫了半晌,像是终于下定决定,唤我过去。
覆以光鲜的浅黄团龙纹厚绒面的御案上摆着一只看起来已有些年头的旧荷包,配件却都是新的,那系绳和挂穗簇新而美丽。
他叫我看这个?难道这东西对他别有意义?
凝神仔细看来…旧旧的荷包上是藕色、碧绿、和已微微变得灰白的白丝线绣成的一枝茉莉,数片翠绿的叶稀稀拉拉地挂在藕色的枝桠上,叶片中绣得有一朵微开的白色小花儿。说实话,这绣工连我这个外行都能看出并不出彩,他怎么叫我来看这个?
我睁大眼睛想看出里面的不同,于是观察得分外用心,终于…
“十字绣!”居然是十字绣!中国古代绣工艺甲天下,怎么也有人绣这欧洲的十字绣?而这粗劣的绣花荷包又怎么会被阅尽天下精巧物事的帝王拥有?
他听见我轻呼出声,却缓和了面色,“恩,是叫十字绣,她以前也这么告诉过我。”他眼神闪烁,掩不住地兴奋欣喜。
“你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能告诉我它们的来历么?”他缓缓言道,似摒住呼吸,说得十分小心。
听他话里少有的期待和鼓励语气,他在期待着什么?我心一动,也带着些被他感染的兴奋,颤抖着手,轻轻拉开那只荷包上打着活结的系带。
这荷包里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物事让这历史上文武双全的康熙大帝紧张如斯? 希望…不是潘多拉的宝盒…我紧张地闭上眼,拉出里面的东西,再缓缓睁开…
晕…没想到让我心跳、让我期待的宝贝居然是…一绞“麻花”。
那是两段黛色如丝缎般的黑发,中间绞缠着一缕银白,一条密密地系着翠绿油润的玉珠的红色丝绳把这三缕头发编结在一起,远远开来可不就像一条秀色可餐的大麻花嘛。
我失望极了,心情跌落到冰点,眼角的余光却瞅到他正定定地注视着我…他又在观察我,赶紧收敛起心神。心中一个念头闪过。
这人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康熙,以他的秉性是决计不可能叫一个宫女无端来欣赏宫廷结绳艺术的,他这么用心,肯定这东西非同寻常…对他,也许…对我?
可…天知道这其中又有着怎样的秘密,我唯一知道的是此刻这个人正期待着我自己找到答案,而且,他此刻只怕是比我还紧张。我紧张是因为我本就一片空白,就如考试的时候偏遇到一道老师没教过的题,他紧张却又是为何?
怎么办…
已入秋的京城的夜晚,殿外吹着呼呼的北风,我却能感觉额上沁出的汗珠凝结成滴,正顺着脖子一滴滴滑落进我衣领。死死地瞪着那个荷包,也许它就是蒙在我眼前最大最大的一个谜团,这谜团薄得就象宣纸一般一捅就破。
也许…那天带我去看了消失在空气里的太和殿的他,今天终于决定揭开这层纸。
也许…我只要答对了这“谜”,他就能放我回去,回现代的家里去。
也许…
好吧!豁出去了,蒙吧!
三段发,两黑一白,黑的难猜,那白的嘛,那缕白发银丝如雪。宫中贵妇大都养尊处优,有那时间也有那精力保养,年纪大都看来比寻常妇人还要年轻许多。康熙皇帝的阿玛顺治皇帝和生母孝康章皇太后在他幼年就逝世,断不至于二、三十岁的年纪就全白了头发的。而现在的皇太后,上次请安时见到,不过头发花白而已。
那这白发的主人…只可能是…前几年已仙逝的孝庄太皇太后——他的皇祖母了。
历史上的康熙,是个至孝的孙皇帝,他与孝庄的故事至今还被现代小说、影视改编翻拍多次。和他皇祖母浓厚的祖孙情谊…呵,那两段黑发我不好蒙,这白发难道我还推敲不出来?
眼波微转,我卯定了!
“皇上真是孝心。”我笃定满满地道,一边偷偷瞅着他的反映。
果不其然,他瞪大眼,深深地凝视着我。
“此话怎讲?”他一字一顿,看他那份小心,心中的肯定又加上一层,看来是押对宝了。
“温良恭俭让,孝悌敬信义。百善孝为先,皇上把老祖宗的遗发随身侍奉,如此孝心,以身做表,真是我大清的福气啊。”
“你是在西洋一个叫英国的地方出生么?”他眼睛眨也不眨直直地看着我,突然换了个话题。
“不是,我是在京城出生。”面对这样一双深邃如子夜的星眸,我是无法直视着说谎的。况且,我也犯不着说谎,他是皇帝,在这个时空对着他说谎就是犯死罪,欺君!
只见他,手捂着胸口微微闭上了眼睛,灯下脸色看来素白泛着青。我马屁拍错了地方?
“啪嗒”蓦地,他把手中的奶子杯重重拍到御案上,“小九子?”
“奴才在。”那猴一样的小太监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快速出现跪在案前。
“去南书房找张廷玉传朕口谕,要刑部连夜拟票,缉拿丹道士进京!”一反方才作态,他说得即急又快,站着来回踱步。
待那小九子领命办差去,一片死一样的静寂…真是伴君如虎啊,刚还冷冷的,他突然又发火,我能感到他现在的怒意。此刻我眼观鼻,鼻观心,听到自己心口“咚咚”跳动如擂鼓。
“太医说你神志清明。”良久,他轻叹一声。
“恩。”我点点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不管你是打哪来的,你不是她!”他狠狠地瞪视着我,就像我是他的仇人,我的心突然痛了起来,他…这个样子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