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吴菲上大学的时候最喜欢的一段对白。虽然它的作者存在于遥远的十九世纪中叶的英国,但丝毫不妨碍成堆成堆吴菲这样出生于七十年代的中国女性把这段话当成她们心中最理想的女xing爱情宣言。
之前吴菲甚至还遗憾过,由于她和杨小宁的恋爱在相处的时候过于平顺,使得这么波扎的对白念念于心多年无用武之地。
想不到,在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事隔多年,总算对着一个陌生的年轻警察背了出来。设若勃郎特小姐在天有灵,也应该为她有这么忠实的异国fans而感动。
吴菲背的抑扬顿挫情真意切,在场所有人,不管听懂了多少的,也都非常动容。等她背完之后,六个男人——俩警察和莫喜伦,还有三个收工了没事正赶上了现成热闹的民工——一起给她热烈地鼓了掌,非常之由衷。
那个提要求的小警察先回头哄散了民工,又红着脸对吴菲说“不然你教我背一段吧,要特经典特好背又特深沉的那种,最好什么场合都能用的上,让姑娘一听就觉得我特有内涵!”
吴菲认真地想了想说“那给您来一句莎士比亚吧。”
小警察勤奋好学,一直到走的时候还对吴菲啧啧称叹,念念有词地重复着吴菲教的那句“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等警察走后,莫喜伦和吴菲回到车里,两个人倒都冷静下来。吴菲这才提醒老莫说他裤子的前拉链刚才一直都没拉上。然后头转向窗外,等老莫捣斥好了拉链,吴菲回过脸看他,不知是自问还是问老莫:“So, boss, to be or not to be?”
说完笑起来。老莫没跟着笑,气氛有些尴尬,等吴菲收了笑,又沉默了半晌,老莫忽然低头看了看表,说了句“糟糕美美快下课了!”脸上立时焦虑起来,试探着问吴菲:“要不今天你自己打车回家?”吴菲冷着脸断然拒绝说:“不!”
老莫也没再争执,忙着送吴菲回家,一路上连闯了几个红灯,两个人什么话都没再说。


《流言 流年》十(1)
周末莫喜伦的安排通常是固定不改的,陪女儿购物,陪太太上教堂,继续扮演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居家好男人。这些优点当然都跟吴菲无关。吴菲碍于自尊,从不打探老莫的行踪也从不在周末对他提任何要求。但这个周末,在经历了生平第一次被警察临检之后,吴菲的心情相当混乱。她由此才好像忽然察觉自己正陷在一个问题里面,吴菲需要找个什么人告诉她答案。
这么一想吴菲恍然发现自己的处境相当悲惨,因为她的感情问题似乎不能轻易找人聊。想了半天,最后也只能打个电话给典范。可不巧得很,典范那阵子刚进了一个古装片的剧组。他对古装片很不适应,因此情绪低落,自己也过的颠三倒四,接到吴菲的电话就没有表现出平常的那股子热情。两个人隔了八千里云和月,好容易通个越洋电话,也就互相敷衍着说了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于是整个周末吴菲都魂不守舍,仔细回想和老莫的这一段交往,她心潮起伏,到晚上忽然变成一股文学创作的力量,就趴在床上写了一首四不像的诗。等写完了那诗,吴菲忽然觉得痛快了些,就盼着赶紧过完周末好跟老莫分享这个痛快劲儿。
到了周一,捱到了中午,两个人趁同事都去吃午饭,就像平时一样偷偷溜到停车场,一进车里,吴菲献宝似的拿她的诗给老莫看,等着老莫赞扬。谁知老莫对此完全不得要领,只扫了一眼,说了声“哦,好。”就丢在一边,人紧着凑上来唧哝,结果把诗给压皱了。
吴菲一看,忽然不知哪出来的怨气,一把推开莫喜伦嚷道:“除了mating,我们之间就他妈不能有别的了吗?!”
那是吴菲首次对老莫发火,莫喜伦怔住了,扶了扶眼镜,嘴巴翕合了几下,什么都没说出来。
吴菲瞪着老莫,看他这副反应,不屑地摇了摇头,凑上去推了老莫一下,从他屁股底下把自己写的诗拯救出来,很仔细地展平,叠起来,才推开车门走了。
老莫也并没有追吴菲,看着她的背影走远,他自己独自在车了啃了一回指甲。
老莫自己知道,他对所谓“精神交流”是故意忽略。莫喜伦对偷情很有些天才的嗅觉,他隐约断定“精神交流”会让偷情走向更难收拾的纠缠的局面,而那正是所有出轨的人都不愿意面对的。再说,他原本就没觉得吴菲有什么过人的才情,或是说,她有没有才情对他来说实在是很不重要。莫喜伦对于小女人的那一套伤春悲秋既没兴趣也很不在行,对一个成熟的男人来说,凡不在行的事情就要尽量回避,比起吴菲的才情,老莫当然更在意自己是否成熟。
吴菲那天当即告了假回家,之后连续好几天都憋在家里生闷气。吴妈妈对女儿近期的喜怒无常早有很多疑问,又不敢直说,看吴菲接连几天不上班,就跟着着急,每天察言观色,干等吴菲发了善心跟她说说心里话。吴菲早看出她妈妈的企图,故意黑着脸不买帐,其实是怕说出来触动了她妈妈的心事,惹她的担心。
吴菲的爸爸早年就是发生了婚外情才抛妻弃子,吴妈妈只要在连续剧里看见谁家出现了第三者,就还是会跟着当事人扼腕。这种情形下,吴菲自然不敢跟她老妈说实话,因此母女两个人相依为命的同在一个屋檐下,却俨然处得像陌生人。
等后来东窗事发,吴菲跟她妈描述这事的时候总结说“报应吧,您这辈子最恨第三者,你女儿还给人家当了第三者。”说完就又笑。
吴妈妈在她身后紧着说“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其实谁也说不出有什么不一样。事情总要轮到自己头上才有资格愤懑,《圣经》里说“不可随便论断人”,大概就是教大家时刻嘴下留德,避免自己不小心左脚踩右脚。
这一头吴菲跟老莫眼看就僵持了三天半,她其实心里也没什么成算,僵在那儿的不单是他们见不得人的纠葛,还有她赖以维持生计的工作,两个理由都足以让她不得不妥协,只是个性的天平在这时候还没有给出真正的轻重与平衡。世界上的凡事,不论恩怨曲直,到后来都不过是时机的问题,总是掐准了点的那个会胜出,早一些晚一些都不算真正控制局面。
吴菲熬了一个星期,已然熬的灰头土脸,再多一刻她就要挂白旗宣布败局。不想,那边老莫先行一步出现,以实际行动向吴菲表达了他撑不住的程度更胜一筹。
老莫的行动很拙略,一如既往,又是晚上,还在车里,照样是以礼物当借口。
这一次是一条项链,项链坠儿是一颗水晶,水晶上刻着一个字母。
老莫举着那个项链坠对吴菲示范道,那个轴心在中间,所以,可以翻转成两个字母,正着是M,翻转过去就是W,分别是他们各自姓的缩写。
老莫说这是他头一回给除了他女儿之外的女孩子买礼物,然后帮吴菲把项链戴上,戴完手也没回来,顺便抚摩了吴菲的头发。


《流言 流年》十(2)
老莫没再提诗的事,只是先是用各种事例阐述吴菲不在的日子他是多么心情寥落,又说他接下来有个机会去法国开会,打算带吴菲一起去。说完停了停,才低沉地补充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怎么说都是我对不起你,在我心里,你和美美是一样的,你需要什么,只管跟我说,不能让你跟了我还受苦。反正,来日方长,以后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话毕,又叹息了一声,才用吴菲不常见到的深沉劲儿说:“其实,小菲呀,就算,就算我们走到另一个极端,也未必对你就是好。”
“另一个极端?”吴菲在心里对这个说法划了个问号,冒出各种揣测。不好追问,只能选择装聋做哑。这一回,老莫居然破天荒地没有提近一步的要求,吴菲心里暗自感激,头枕在老莫腿上,闭起眼睛享受他的手在她发际间游走,想象着自己能像猫一样可以随时任性地打个呼噜,相形之下,在这一刻,甭管什么样的诺言也都显得无足轻重。
那之后,渐渐地,吴菲也不再幻想莫喜伦能懂得她的心情变化,如果两个人在一起需要一种“懂得”来维持和平衡,那,以他们之间当时的状态,也只有选择用需要来“懂得”。
话要公平地说,其实莫喜伦并不是一个难懂的人,他不过是个甘愿生活在现实中的中年男人,有机会证明自己宝刀未老对他来说是上帝给的意外恩赐,他愿意为此有一些付出,为的也只是让生活更趋于他自己认识中的简单美好。
他们的关系,在经历了这个小波折之后柳暗花明,进入了新境界。
老莫对上次的警察临检还是心有余悸,就开始开拓新的约会场所,他们并没有太多选择,最后剩下办公室。老莫有恃无恐,心想自己手里掌握着这些员工的生计,又经历了上一次他大获全胜的政变,想必识实务者为俊杰,除了吴菲,谁要去动他这个老虎屁股。
老莫当然可以这么想,但,毕竟,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群众的观察也是敏锐的,重点是,群众亦对老板的情事享有自封的话语权——尤其当老板选的情人就“埋伏”在大家周围的时候。
没过多久,老莫和吴菲的游戏就不再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游戏。公司里的同事已经责无旁贷地加入到对这件事传播和议论的队伍中。谁都不能原谅一桩奸情就这么在大家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展开,连个招呼都不打。大家更不能容忍身为当事人吴菲每天居然还能目中无群众地招摇过市,全无一点受道德谴责的愧意!因此,同志们一致暗暗地将矛头指向吴菲,公司气氛奇怪地因此空前热烈且融洽。
这也是个普遍存在的怪现象,一个团队一旦有机会同仇敌忾,往往会表现出空前的团结。大家反正确实没胆子太过责怪老莫,也觉得没必要,就只好把所有批评的焦点都集中在吴菲一个人身上。
渐渐地,大伙发现,这一组奸夫淫妇居然有在办公室幽会的苗头。公司里正义的人们愤怒了,不吝惜一切机会教训吴菲,给她脸色看,给她小鞋穿。同时,大伙也心照不宣,一到下班时间所有人都踩着点儿出门,乐得不加班也不会被老板刁难。所有人离开的时候动静都特别大,有时候路过吴菲的座位甚而还忍不住地要哼个小曲儿。
吴菲的不检点让大伙有机会发现自身虽然平凡但却透着那么一股清白的力量,“伟大”在某一瞬间也就是那么简单。
吴菲早就感觉到了办公室的异样气氛,最初的时候她还逡巡过一阵,眼见所有人都以各种理由跟她疏远,左顾右盼她又没有其他选择,只好硬着头皮,把多余的热情都转向工作,且很快取得了一些业绩。
谁知,越是这样她就越被敌视,没有人在意她工作上的业绩,因为和老板有奸情的人是没有资格谈论业绩的,在多数清白的同事眼中,这种“业绩”也象征着某些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更该被唾弃!
同事们的决绝最终令吴菲惊诧,转而又有点愤怒,心想平时大家相处的不错,谁对谁也不薄,再说莫喜伦只是大家的老板又不是大家的老公,犯不着大动干戈摆出一付苦大仇深的架势。但,惊诧和愤怒在她自己被教育的道德规范下很快都转成无奈。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啊,若要人不批评,除非己莫为。公众拥有对奸情批评的权利,批评就算是一种很柔和的方式了,基本上体现了一个民主法制社会下公众的文明与进步。
老莫倒并没有在大家对吴菲表示菲薄的时候有什么退缩,对他来说,最好的方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等大家习惯了也就不说了。”老莫安慰吴菲,又说:“看他谁要再犯葛,我就找他谈谈,要不,直接扣工资!你觉得呢?”
公司里谁也没有因为这个事情被找去谈话或被扣过工资,但在吴菲和老莫两个人的事件中,自始至终也只有吴菲一个人过得像一朵苦菜花,领教了什么叫遭千夫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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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 流年》十(3)
那个夏天雷阵雨特别多,有天,下班之后,办公室又剩下老莫和吴菲两个人。文青竹出公差,老莫原本说要陪吴菲吃晚饭,结果外面忽然电闪雷鸣声势浩大,莫喜伦就把吴菲叫到他屋里,锁上门把吴菲放在腿上摸,说等雨停了再下楼吧,省得在停车场被淋着,反正今天不用按时回家,时间充裕。吴菲没表示疑义。正摸着,忽然有人敲门,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莫喜伦赶紧把手从吴菲衣服里面抽出来,又把她从腿上放下,顾做镇定问谁呀。外面没有应声,只是敲得更用力了,跟外面的雷声相应成趣。
老莫这一头和吴菲面面相觑,又嘀咕了几秒,老莫才拽了拽衣服扣好皮带壮着胆子去开门,开之前还清了清喉咙。
门开了,门口站着莫喜伦的女儿美美,美美自己穿着雨衣,手上拎着一把伞,雨衣和伞上都滴滴答答地还在往下掉水。看莫喜伦来开门,就冷着脸问:“你干嘛锁门?!”语气严厉,完全不像一个女儿。老莫心虚,也不太敢有为父的尊严,搓着手回头看了看吴菲,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反问:“你怎么来了?”
美美继续冷着脸说:“我学校放假,心想妈咪不在,怕你一个人会闷,所以抽空回来,看到下雨了,就让妈咪的司机载我送伞来给你。”
没等老莫回答,她又探头往屋里看了看,眼神在路过吴菲的时候特意地避开,脸绷得铁青,转身准备走,看老莫还僵在那儿,就回头命令到:“司机在下面等着,你不跟我一起走还要干嘛?!”
说完她又特地和吴菲对视了一下,那是一个在激烈情绪影响下眼白比例迅速超过正常指数的眼神,那眼神出现在一个十五岁少女的脸上,颇有几分日本恐怖电影的震撼力。
老莫一阵慌乱,也没跟吴菲打招呼,赶紧跟在女儿后头走了。
之后的两天,大概是惊魂未定,莫喜伦就有意不来办公室,给自己安排了很多会议,都是要整天独自泡在外面的那种。
等老莫再回到办公室时又忽然宣布,去法国的随行人员由吴菲换成了别人,一个男的,跟老莫年龄相仿,是公司的会计。
这一决定让公司很多人感到十分解气,保安早负责把美美来过办公室的事情传播了一番,群情激荡,吴菲的同事们饶有兴致地继续观察议论着事态的进一步变化,兴奋也跟着升级。
那天午后,大家吃过饭之后消食,有人放了一首歌,是冷门歌手杨乃文的一首冷门作品,叫《你就是吃定我》。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放着放着大家就跟着合唱起来。
“你一直不敢和我再见一面,是什么原因我还是搞不懂,我想了许多我会接受的理由,送给你当作对我交代的借口,可是你连借口也不给我…你就是吃定我如此爱着你,才会把我的爱当做游戏,你就是吃定我如此爱着你…”
这么一首冷得凄凄哀哀的情歌被大伙奋力地合唱着,此起彼伏,唱出了些“励志”的味道,再听不出任何哀怨,全是隔岸观火的亢奋。
吴菲起初躲在会议室抽烟,远远听着大家越唱越勇,她这头就气得抖起来。等这首歌在合唱中被重复到第四遍的时候,吴菲掐灭烟头冲回办公区,一把把CD播放机掀翻在地,电源被连根拔下,歌声嘎然而止。吴菲摒着呼吸环视了一圈儿,目光从每一个同事面前扫过,现学现卖,用的是美美那天看她的那种日本恐怖片式的眼神。这一招果然灵验,办公室骤然之间安静下来,表面上恢复了正常秩序。
那是吴菲和她的办公室同事唯一一次的正面冲突,吴菲在被孤立到一个极限的时候忽然冒出了一些“英雄”的气魄。
是啊,世界上的“英雄”大抵都是这样,做英雄的前提首先就是被孤立,再来就要具备被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勇气跟造化。英雄不分男女,不论出处,但最基本的一条就是要有正视自己的孤独。不过男英雄和女英雄的表现往往不同,男英雄的力量是作用于外部的,嘿哈两下,先让对方人头落地再说!英雄和匪徒之于男人的本质区别主要在于当事人站在什么立场。
而女英雄,往往是作用于自己。让一个女人正视孤独的过程是艰巨的,但如果借助于一些外力让她不得不身陷囹圄,她才能更容易拥有自我成就的力量。
英雄们不管男女到后来都有个标准的做派,就是随时准备给世界一个绝尘而去的背影——如果一个人连“孤独”都能克服,之后,还能有什么孽缘是不能根除的呢?
答案很明显:没有。


《流言 流年》十一(1)
莫喜伦自从那天美美送伞之后,几乎每天都赶在所有人下班之前就第一个离开办公室。他同吴菲的维系在那段日子就仅仅表现于打内线电话悄悄说两句调情的话。比起吴菲可能忍受的流言的困扰,莫喜伦更在意文青竹会不会听到任何风吹草动,关键时刻还是夹起一切做人。“攘外必先安内”,这是在各种朝代各种场合都相当适用的真理。
“美美好像并没有跟她妈妈说什么,呵呵!”老莫走之前跟吴菲草草告别的时候欣慰地说:“我这女儿,从生下来我就知道她绝不是等闲之辈,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有这样的胸襟,啧啧啧!”
莫喜伦为自己的女儿倍感骄傲,如期带着男会计去了法国。
等到莫喜伦走后第三天,晚上下班之后,吴菲懒得回家,就在公司消磨。她正专注地对着电脑玩游戏,忽然感到背后飘过有一团杀气,吴菲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心头适时地冒出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
很多女人都叫嚣说自己有第六感,吴菲的第六感显然比大家的略迟钝了些,一回头,看见有个女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背后,想必是已经站了很久,此时办公室里其他的人早不知去向。吴菲跟那女人无言地对视了将近两分钟,来自她迟钝的第六感这才宣布:这个面无表情的女人一定就是文青竹。
不过,与其非把它说成是第六感,倒不如说来自正常判断。站在吴菲面前的莫太太文青竹穿了一条和莫喜伦一样款式的牛仔裤,也剪了边儿。莫家夫妇因为个子都不高:莫太太个头不足1米60,老莫穿上鞋勉强也就1米70,所以这夫妻俩买了正常牛仔裤也都要去个边儿。吴菲陪老莫去过裁缝那儿几次,所以对他的生活习性略知一二。
相比之下,吴菲1米72的身材则像来自另一国的。然而这也恰恰是起初她最初吸引莫喜伦物理冲动的最大原因,大部分男人一生当中的大部分时候都急切需要借助于外力来证明自己。比方说,很多精瘦的男人都喜欢特丰腴的伴侣,同样的,很多矮男人反而更倾向于找一个高大的女友。老莫也许正处于某一个需要再次证明自己的时机,既然家里已经有了个头登对的老婆,自然要在第二青春期的时候来个高大威猛的情人,以此证明自己每个阶段不同的心理需求和征服能力。
那一次,对文青竹和吴菲来说都一样具有非凡的意义。两个人,虽然不同年龄不同国籍不同背景,但,却都是平生唯一的一次,同样需要为感情问题和另一个女人如此近距离的对诀,两个人因此都表现的没什么经验。
一小阵怪异的对视之后,还是莫太太打破僵局道:“吴小姐是吧,我想我们有必要谈一下。”
接着吴菲就在文青竹的示意下顺从地跟她走进莫喜伦的办公室——就是上次被美美发现的那间。文青竹进去之后先扫视了一圈,然后镇定自若地坐在老莫的座位上,吴菲则自然地坐在跟她隔一个办公桌的对面,那个平时她常坐的座位。
两个首次谋面的女人先无声地观察了对方一阵。
吴菲长得不太严肃,脸很白,有点圆,鼻梁上的几点雀斑和忽然尖出来的下巴给她这张原本不足称道的脸平添了几分俏皮。皮肤大概略偏油性的缘故,造成整张脸总是呈现出一种奇怪的亮度。两个眉毛间的距离比正常人的要远出一些,眉毛下面是两只同样离得有点远的眼睛,单眼皮,眼神总不自觉地往下45度扫视,因此总喜欢眯成一条长缝儿,一边的嘴角又习惯往上牵,鼻子的一侧有个跟嘴角般配的小凹陷,形成一个容易让人误会的表情,善意的解读是她时常微笑,介意的解读也可以认为是她在对凡事都态度轻蔑,亦正亦邪。
文青竹则是一张细腻但少光泽的瘦脸,有一点点嘬腮,因此自带那么一股不可侵犯的浩然正气。眉心有几丝纵向的细纹曝露出脸主人长期习惯于思考的表情,因此自有几分不怒而威的严肃劲儿。嘴唇宽而薄,动作幅度很小,即使在说话的时候都象抿着。眼睛原本是有一点凹进去的大而美,可也许因为总习惯仰着脸,因此外侧眼角就先行一步地向下耷拉了一丁点儿,只一丁点儿,似乎就生生耗费了几年说不清也唤不回的光阴。然而这一丁点儿的耷拉和抿着的嘴角又意外呼应出一个统一的弧度,制造出另一种令人需仰视才见的特效。
吴菲懊恼地发现她有一点喜欢文青竹的长相。女人都容易向往自己没有的东西,比方说,吴菲一直都很希望自己是个小窄脸,再配上个凹进去的大眼睛,忽然这些却都出现在她情人的太太脸上,让她无法在第一时间立刻产生必要的敌意。吴菲心想,单凭外貌,如果在她和文青竹之间必须要评出个妻妾之分的话,那也只能维持现状——文青竹长的就很有“太太”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