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儿看了看了她的脸色,这才又神色担忧道:“得知夫人出府后,公子便径直回了书房,叔曾问公子是否要差人寻夫人,公子言不用......夫人,公子、公子不会恼您吧?”
郑月安怔了怔,身后一干剑客亦是脸色担忧。
“可是夫人郑氏?”这时,不远处的树荫下突然行出几名剑客,冲几人高声问道。
“果然是郑姬。”不待几人答话,便有一人认出了郑月安。几**步向前,一礼行罢,一人正色道:“郑姬,公子正令我等前去寻你,令你速速沐浴焚香,前去寝殿侍奉。”
“善,公子这是召夫人前去侍寝了呀!”
“对极,公子向来心悦夫人,此次召唤,想来是想一解这一月有余的离别之苦了.....”
众人哄然而笑,皆替她感到高兴了起来,毕竟她是公子旅回府后第一个召见的妇人。
众人欢笑声中,郑月安内心有些纠结,公子旅这是何意?他不是该......冷落她一阵的么?
“郑姬?郑姬!”
“....然、然。”郑月安回过神来,冲着那剑客微微颔首,“君且先回,容我这就回去更换仪容。”
“当如是。”那剑客点了点头,又与柳明几人打过招呼这才带人离去。
“夫人当........”
郑月安回过身来,扬手打断了柳明的劝告,这些剑客向来与她关系善好,因此便也盼她能早日未公子旅诞下子嗣,眼下这个时期接到公子旅的传召,他们一群七尺汉子比她本人还要显得高兴。
可面对他们的灼灼目光,郑月安却是万分的感到头大,当下便强颜地扯了扯唇,冲着众人道:“诸君心意,月安知晓。”说罢冲着众人微微一颔首便快步往柳园行去......
半个时辰后,已沐浴焚香重新装扮的郑月安在一干侍女的簇拥下来到了公子旅的寝殿前。
台阶下,看着那亮着暗黄光色的大殿,郑月安心下不由生出几分恍惚来。这个地方,她有多久不曾来过了呀。
“可是郑氏来了?”正在她怔神之际,殿内传出了一道清越的男音。
是公子旅,不觉间,郑月安脸上的恍惚之色愈发浓了,她又有多久不曾闻他的声音了呢。
‘吱呀’一声,台阶上的大殿被人从内推开了,抬头看去,竟是一袭白色亵衣的公子出现在门口。月色与殿内昏黄灯光的照耀下,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依旧是那般的清贵与高雅。
“公子。”身旁响起的是众婢委身礼之。然,郑月安却仍是呆呆地立在原地,仰望着台阶上男子。
那人淡淡地与她对视着,半响,只闻他似是无奈地轻声一叹,缓缓地向她行了过来。在与之一步之遥时,他停住了步伐。
台阶之上,他身姿如玉,缓缓地向她伸出一只手,温和道:“过来。”
望着那近在眼前的清贵英俊面庞,郑月安微微抿唇,良久终是抬手递了过去。
她的手,还是一如既往地那般凉。而他的掌心,却仍是一如既往那般温如暖。
“都退下罢。”
“喏。”众婢委身应之,待两人了殿,两婢上前将殿门合上,这才一同退去。
.......“今日重耳曾会见与我。”
第一百四十五章 要她离开?
身前突地响起公子旅那淡淡地话语,郑月安步伐一顿。
“怎了?”公子旅回过身来,眼中有着不解。
“........无,无。”郑月安回过神来,略不自在地摇头道。
见她这般,公子旅竟是呵地一笑,他松开她的手,径身入了塌,徒留她一人怔怔地杵在原地。
“那厮竟是以四十万大军助我回国为条件,向我换取郑氏你呢!”说到这里,他又是嗤地一笑,拾起几上的一卷竹简语气慵懒道:“他竟是不知,我熊旅若是归国继了楚,将来必是他姬晋的一大强敌么!”
耳畔响应地是他那爽朗的笑声,然,在昏暗灯色照耀下的郑月安,却是脸色一片惨白。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乱世之中,以公子旅的这般处境,重耳所提的这个条件是多么的诱人。
神色恍惚地看着那张近在眼前的面庞,郑月安张了张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只闻他又道:“郑氏,他愿意王后之位聘之于你呢!”
他的语气是那般的淡然,没有半点不悦地气息,似是在述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可是,郑月安的脸色却是愈发难看了起来。
.......“怎了?”半响没听到她的回应,那低头翻阅着竹简的头颅终是抬了起来。
“.......今日出府,月安也曾偶遇晋王。”她抿了抿唇,涩然开口。
“哦?”公子旅略诧异地微挑眉尖。
“然。”郑月安强颜一笑,委身端卧在他的下侧,嫣然道:“那晋王也曾告知月安,愿以王后之位迎娶月安呢!”说到这里,她‘咯咯’一笑,巧颜道:“然,那时他所言的,却不是四十万大军,而是五座城池呢。”她侧头看着他那英俊的面庞,清秀的面容上满是得意,“月安还真是价值连城呢,您说对否公子?”
公子旅微微阖眼,嗤地一笑,将手中的竹简往几上一扔,径身站了起来,“如今世上,你这妇人却是头一份。”
闻言,郑月安面上的得意之色愈甚,她紧跟着他站了起来,语气欢快地问道:“公子您也这般觉得呀!”
回以她的是公子旅那清冽的笑声。
“你这般开怀,可是愿随他去?”
看着那缓缓立在窗前的修长身姿,郑月安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却。不待她回应,公子旅便又道:“我若应了他,你当如何?”
他抬手推开窗户,仰头看向那半挂在空中的上玄月。
“我不会如何,我只会将你视为生人罢了。”看着眼前那修长的身姿,郑月安涩然一笑,微微垂下眼帘,苦笑道:“我曾告知过你,我这一生,最讨厌的便是被人当成货物来衡量。”
公子旅浑身一僵,是了,这妇人是那般的狡黠如狐,又怎会用一辈子去恨他。她会做的,自当是只让他一人活在悔恨与自我憎恶之中。而她,自是会活的很好.....
他阖上双眼,仰头呼吸着夜色中的空气,良久......“郑王于今日丑时已猝,再过几日,子明便是这宋国的新任君侯了。”
郑月安脸色兀便,不可置信地瞪着双眼,怎会如此,她明明记得,宋桓公死后,宋国的下任君候当是子兹甫才对。
“那.......那公子兹甫呢?”
月色下,公子旅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一双清冷的眸子看着窗外不远处的树荫道:“车氏的死已然让他在宋国公卿中失了势力,再加上他已被子氏的鬼神所厌弃,这宋国,他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鬼神所弃?
郑月安眼中闪过一抹嘲讽,瞬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当即她便蹙眉看向那抹倾立在窗前的身姿,问道:“是那五百在宋宫外自残的郑女?那........”话到嘴边,她却是再也言不下去了。
似是知晓她的心声,公子旅回过身来,凝望着她的面容,“.......是子明。”
话一落,她满目错愕地看向他。
“郑氏,你若疑我,便当亲口向我问出,不应将它埋在心中,独自一人承受......因猜忌,我不想你离我越来越远。”
她心下涩然,怔怔地看着他那冷俊的面容,张了张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泪水顺着脸畔滑落之时,他已然来到她的身侧,抬手抹去她的泪水,静静地凝望着她道:“‘不求与君同富贵,但求伴君天涯路’,郑氏月安,无论何时,你这话都作数么?”
“然,然。”她涩然地应道,脸畔又有泪水滑落。他的这般言语,她当开心才是,然,知晓局势的她心下却是已然有了隐隐的不安。
“你这妇人啊.....”瞧着她那再次滑落的泪水,公子旅长长一声叹息将她拥入怀中,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道:“我原是想着,你这妇人如此聪慧,倘若不能为我所用,那么我便杀了你,于这乱世,留着你反而是件祸事。”
察觉到怀中的身子一僵,公子旅的眼中不由浮上几丝笑意,他用手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继而温和道:“可是,你这妇人媚术是如此的了得,已将我的心完全蛊惑,又叫我如何能舍弃了你?”
说到这儿,公子旅不由低声笑了起来,他松开她的肩膀,将她的下颌抬起与之对视,含笑的双眸细细的打量着她的面容说道:“你这妇人,姿态不过尔尔,然却世人却皆道你媚术了得,这却是何缘故?”
见她脸色由涩然转为恼意,不待她反驳公子旅便是附身含住了她的双唇,辗转反侧,无尽的情思难以诉说,似是要将她的整个灵魂吸入自己的腹中.....
良久,直到她的双唇完全被自己吸地变了样,他这才满意的放开了她。
“可是要回楚国了?”将头贴在他的胸口,郑月安涩涩地问道。
公子旅眸色幽深地看着宫柱上的一盏油灯,一手抚着她的发丝,答非所问道:“晋国那边你是去不得了,你让晋国遭了如此大的灾难,除了重耳,晋人怕是人人都想诛你。宋国,你却也是留不得的,兹甫纵然得以保全性命,然经过此番,只怕却也是恨你入骨的......”
不待他说完,郑月安便兀地从他怀中挣脱开来,退开几步后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要让我离开?!”
第一百四十六章 自行请出
不待他搭话,她的眼泪便再次的滑落了下来,她死死的盯着他的双眼,“未来的路纵然再如何坎坷我也愿陪你走下去,你方才不是问我那句还做不作数么?那么熊旅我现在就告诉你,只要你不负我,那么我说过的话便是一辈子的誓言,可是你现下又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是要告诉我,你厌弃我了么?”
她恨恨地瞪着他,想要听他的解释,然他却只是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那张冷俊而又清贵的面容上无半点波澜,周身亦是仍是散发着高雅的气息。
他不是说只要她有疑问便可问出,那为何此刻他却是不肯只字片语也不肯给她。望着这样养的他,她的心下不由自嘲了起来,她怎就忘了,这样的乱世中,美貌位卑者本就如牲畜般那般低贱,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姿色平庸的女人,纵然有点小才又如何,在位高者的眼中,还不是如同货物那般。
现在想来,无论重耳也好,宋兹甫也罢,只怕就连眼前这位......在他们眼中,她不过是有点利益价值的货物罢了。
自嘲地一笑,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再也不看眼前那注视着自己的人一眼,郑月安转身便往殿外行去。
只是,不待她行至殿门口,身上便是一紧,是被人从背后紧紧地拥进了怀中。那人将头埋在她的项间,温热的呼吸喷打在她的肌肤上,不待她挣扎,便闻那人道:“郑氏我很欢喜。”
这算什么?
一时间,她的心里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了。
她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时,只闻那将头颅埋在她颈窝的人又道:“郑氏,我们定下三年之约吧!”
“我知你喜欢没有束缚的日子,这三年,是我给自己的时间,也是给你的自由。三年,三年之后,我要给你一份安稳荣华的生活。”
“郑氏,我害怕你将我视为生人,我宁愿你憎恶我一辈子。可是,即是我心尖的妇人,我又如何舍得了你.....我这一生,除了母亲,只怕再也没了那个妇人愿同你这般为我付出了。‘不求与君同富贵,但求伴君天涯路’,熊旅此生能得你一妇人,已足矣。”
说完这番话,那被他拘禁在怀中的妇人早已泣不成声。他将她的身子转向自己,俯身吻向她脸畔的泪水,喃声低语道:“楚国的路,便由我自己去走吧......”
她睁开被泪水朦胧的双眼,迎上他的双唇,轻声道:“好.....”
这一刻,她好似突然顿悟,于这乱世之中,眼前这个男人,他本就将是一代霸主。而她,不过是恰巧在他伏蛰的路上遇上了而已........
半个月后,周天子的册封令终于抵达了宋都,早已接掌宋国权政的公子子明也终于在这一颗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宋国的新任君侯。
这个战乱肆意的时代,天子权威虽已不复往昔,然众诸侯国的新任君侯不是嫡长子的话,那是需要向天子请封的,虽然只是一道过程做做样,但也仍需这般。若是不按周礼,则会成为叛乱夺权,这也将是其他诸侯国攻伐的口实。
这年的冬天,宋国迎来了第一场雪。
这夜,在大雪纷飞的夜色掩护下,几名身着黑色短衣的剑客拥着同是一名黑色交襟深衣的男子,从楚公子旅府的一道偏僻的旁门出了府。
那被簇拥着的黑衣男子头戴一顶同色的帷帽,长长的黑色纱幔直到胸脯,使人看不清他的面容。然,在银色雪光的照耀下,却依稀可辩地那双隐藏在黑色纱幔后的灵动双眸。
那男子翻身骑上一匹骏马,回身凝望着被银色雪光笼罩的公子府,那被石墙层层圈围的院落中,仍可依稀地闻见那醉人的靡靡之乐。
“夫人?”
郑月安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府邸深深地洗了口气,她微微抿唇,双腿一夹马腹,“走吧。”
“喏。”.......
这夜亥时,楚公子旅府中的一处院落突然火光大作,那是公子旅宠姬郑氏的院落。灯火绰绰喧杂声中,一袭白色亵衣的公子旅径身立在那被那大火吞噬的院落前,抿唇不语。
他那宽大的衣袖在刺骨的寒风中虽之舞动,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而落,落在他的发梢上,肩膀上,甚至是睫毛脸畔。
“公子......”叔一脸难色地将手中那张写有字迹的布帛向他呈了过去。
银色雪光下,浑身散发这冷冽气息的公子旅侧过脸来。
“是郑姬临行前交与那侍婢的...........”
“.........自行请出?”公子旅将那写有字迹的布帛紧紧攒在手心,“呵,呵呵,好个郑氏.....”
火光与银色雪光的照耀下,那本是一脸冷冽气息的公子旅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他扬手松开那被他紧攒在手心的布帛,转身便大步往院外行去。
身后,一食客附身拾起那被风刮落在身前的布帛,就着火光一看,瞬间脸色突变:“那、那郑氏,竟然向公子.......自行请出!”
“什么?”众人闻之,哄然相视,隧连忙簇拥过来,待看到那布帛上的字容时,皆是脸色一变,再也顾不得喝令奴仆灭火,反身大步向公子旅追去。
“.......那妇人素有大才,万万不可让公子放她离去.....”
“然然,若是离去,不若杀之.....”
“咄!如此善妒之妇,万万不可再留于公子身畔.......”
“如此,当速速杀之........”
然,就在众人附和着向公子旅说明来意之时,一脸疲色甚显得公子旅则是淡淡地冲众人摇了摇头,道:“尔等之意,旅知也,然那妇人,却是有恩与旅啊!”
众人喉头一噎,不由面面相窥,是了,他们怎么忘了,楚公子旅素来是个重情义之人啊!看来此事,他们需暗中.......
第一百四十七章 楚之乱也
“尔等都散了吧,此事往后不可再提,若日后有幸再遇那妇人,尔等.......当礼之。”
“公子!”
“万万不可啊公子!”
公子旅抬手打断众人的劝谏,疲声道:“我意已决,尔等都散了罢....”
.......“喏....”
众人散罢,昏暗油灯照耀下的寝殿愈发显得空旷,缠绕在殿柱上的白色纱幔随着窗隙处而来的寒风悠悠挥舞着。公子旅一袭单薄的亵衣支颐而卧,一手紧紧攒着一把小巧的青铜短匕,幽深的眸子落在几上的青铜灯盏上,映出一丝淡淡无赖之色。
伍举推门而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瞬间眉头便不由蹙了起来。回过头着人取了件狐绒斗篷,亲自入殿将其披在公子旅的身上。
待端坐在公子旅的下侧后,他抬眼看向那被火焚烧的院落方向,淡淡地叹了口气,“今夜这把大火,烧出的是她善妒的恶名啊!”
“呵,呵呵.....”公子旅循眼看了一眼那被焚烧的方向,嗤笑出声,坐直身子将狐绒拢在肩头,径身站了起来,“对弈一局吧。”
看着眼前倾长的身姿,伍举眸色中闪过一丝无赖,淡淡地摇了摇头,起身随之而去.....
半个月后,楚公子旅的宠妇郑氏因好妒焚院并向公子旅自请离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宋都。
以此同时,楚国传来楚公子玳yin乱其父后苑,并弑父夺位及大肆囚杀反对者的消息。他这一叛乱夺权的举动完全坐实了其它诸侯国攻伐的借口,外忧内患,一时间楚国上下风云变色,岌岌可危诶。那些反对公子玳的权贵公孙及百姓无不一期待着公子旅回国。
得知这一噩耗,在宋国参加宫宴的公子旅当下呕血而倒。晕厥之际,令其谋士伍举带其信物直奔郑国求援。
半个月后,在楚国上下万众所盼的情形下,公子旅终是在郑宋两国六十万大军的护送下回了楚国。
之后不久,在楚宫中日夜荒yin的公子玳被贴身内侍所杀,并取其头颅至于楚都郢城外的城墙上。紧接着,那些拥护公子玳的权贵王孙及其亲信皆纷纷被人刺杀,而他们的头颅也皆被一颗一颗地挂在了楚都郢城外的城墙上。
在众人的拥戴下,公子旅不费一兵一卒便得了楚国。然,就在同一时期,晋国正卿赵盾挥兵南下,随之,郑国附晋。紧接着赵盾又召集陈、郑、鲁、曹等诸侯国会盟新郑,晋国再度强化。
而楚国,经过公子玳弑父夺位,并大肆囚杀反对者一事,已然剧烈动荡。再加上若敖氏的拥兵自重,使得楚国内外形势一步步恶化,而公子旅的处境也愈发严峻了起来。
次年,楚国发生大饥灾,巴国东部的山戎族趁机袭扰楚国西南边境,而一直臣服于楚国的庸国也发动各蛮族部落造反,一时间,各地告急车书纷纷飞往郢城,天灾**逼得楚国几陷崩溃,各城各地都开始戒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
然,就在此时,楚王旅则是派**张旗鼓的去了宋国,将留在宋都的宠姬樊氏给迎回了楚国。
这时的楚国,政权完全把握在了权臣成嘉、斗般、斗椒以及若敖氏的一族手中。而那素来被世人称赞的新任楚君贤公子旅则是开始了日夜歌舞,醉酒靡靡的日子来。
看着那挂有“进谏者,杀毋赦!”的紧闭宫门,那些追随于熊旅多年的食客门卿皆是一片无赖额愤恨之色。
“公,您看这该如何是好呀?!”上大夫苏从看着那悬挂在宫门外的告牌,一脸愁色地看向伍举,“您追随大王多年,知晓大王的脾性,眼下这般,您看该如何是好呀?!”
已然两鬓斑白的伍举摇了摇头,道:“自古以来,上位者的心思是最难琢磨的,大王他........”说道这里,他眉头一簇,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即他便将不远处那已升为裨将的文山唤来过来,问道:“大王归楚的这段时日,你可闻见他提起郑氏?”
不待文山回答,苏从便是眉尖一挑,问道:“可是那个善妒而有才识的郑姬?”
伍举点了点头,双眼仍是期待地看向陷入回忆的文山,对着苏从道:“那妇人虽好妒,然却是聪慧过人,她若在此,定能有法子使得大王不再如此荒废朝政。”
苏从奇道:“我未曾亲眼睹过那妇人的风姿,然却听过她的传闻......”说道这里,他双眼不由瞟向楚宫所在,喃声道:“莫非,她的才能还在于那樊姬之上?”
“咄!”这时文山已回过神来,恰巧听到这句,当即便脸色一变,不屑道:“那妇人能用什么才识?充其不过是会些妇人间的小把戏罢了,哼,若不是她处处模仿夫人,大王又岂会如此宠信于她?!”说罢他蹙眉看向伍举道:“我虽未裨将,然却是负责王宫禁卫,大王那边......不若唤叔前来一问?”
闻言,伍举略显失望地摇了摇头,看向那紧闭的宫门道:“大王的禁宫令在此,除非是........”
“大王有一柄随身携带的短匕,我好似记得那是夫人之物。”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豁然一悟的文山打断。
“短匕.?......”伍举蹙了蹙眉,拧眉与苏从对视,心下暗自思忖,觉得有些熟悉。突然,眸色一亮,好似三年前,郑氏纵火焚院离开的那个夜晚,公子旅手中所持之物,正是一把小巧精致的青铜短匕。
想到这里,他当即眉色松开,对着文山道:“昔日那些仰慕郑氏的游侠你可还能联系到否?”
文山点了点头,“然,有几人随我同夫人出行郑国时,曾有过命之交,现在便居住在这郢城。”
“善。”伍举点头道:“如此你便去与之探上一探,若是能探之当年那游侠之首岳,寻其踪迹便定能寻到郑氏。”
“喏。”文山脸色喜之,当即便辞之离去。
苏从脸色怀疑的看向伍举,“那妇人虽有才识,然却好妒,如此之妇,留在大王身侧,非善呀!”
第一百四十七章 楚后姬氏[完]
伍举不以为然地捋胡一笑,“那妇人并非有才诶,而是大才啊!她的才识,不仅几度令地大王的食客门卿敬仰,亦曾几度引得重耳那厮以王后之位聘之呢!”说罢他哈哈一笑,“就在她向大王自请离去的前几日,重耳那厮还曾以四十万大军助大王回国为条件,换取那妇人呢!那妇人之魅之才之傲,万万不可小窥啊!”
他朗声大笑着拂袖离开,余下身后那些愁眉杵立在紧闭的宫门墙外一干楚臣,面面相视而不知何由.........
三个月后,数千名被楚国国相伍举重金聘之的各地游侠终是在楚、晋、秦三国相交之处的一处隐蔽山谷中寻到那个以好妒而出名的郑氏。随之,楚国国相伍举亲自率领着昔日那些追随楚王旅流亡在外那数名食客门卿入谷拜之,遂以谋士之为位将隐居的郑氏请回楚国。
半个月后,被数千剑客游侠拥护的郑氏在楚国朝臣各异的审视目光下出现在都城郢城外。然,她却止足于城外,令人安营扎寨在郢城外一处地形位高的旷野上,与那巍峨的楚宫两两相对。
这一举动使得伍举等人无赖,亦是使得其他人疑惑不解和不屑与恼恨。
不待众人各异的情绪平复,第二日楚国便传出晋国权臣赵盾被刺身亡,聚集在楚国北侧三十万大军一夜之间溃不成军的消息。
歌舞靡靡,酒肉池林的楚宫朝殿,支颐而卧的楚王执起几上一只盛满酒浆的酒爵,扬手随意将其洒在身侧的空地上,他眸色幽深,似笑非笑地瞟向某处,眉目慵懒,轻声低喃道:“这局对弈,终是该收尾了.......”
同年四月,郑、鲁两国叛晋盟楚,晋王无法,只得令人四处寻找辞官隐居的谋士介子推,然却数月无果,无奈之下,一奉命寻其的公孙便下令着人纵火焚山,欲以其法逼迫介子推出山。不想那一把火一烧便是三个月,不仅烧掉了晋国的两处郡县,亦是烧出了介子推与其母相偎在枯柳下的焦骨。
一时间,晋王失德的流言传遍了整个晋国,晋国上下人心溃散,于楚,晋国再也不足为惧也。
“那妇人.......我该杀了她的!”略显萧索的晋王寝殿中,重耳将一封车书密函紧紧攒在手心,挥手推掉几上的灯盏竹简,胸口剧烈起伏的愤恨道。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今晚的月色真好,明日,便又是一个好天气吧。”暴雨过后的夜晚,一些浅青色深衣的郑月安独自一人立在营帐不远处的一处空地上,看着满天繁星轻声感慨道。
然,不知何时,在距她立足的不远处,突然出现一名负手而立的白色广袍男子。男子面容冷俊而又清贵,一双幽深的眸子紧紧地锁视不远处那清瘦的身形。
明明是咫尺之距,两人之间确实宛若隔了一个宇宙那般遥远......
良久,那端的人儿才缓缓侧脸向这边看来,她眉头微蹙,双唇微启,千言万语却是哽在了喉头。她就呆呆地杵立在那儿,看着那眉目如画的雍华男子一步步,缓缓地走向自己。
“郑氏。”他薄唇微启,柔声唤出她的名字,朝她张开了双臂。
....熊旅。
她心中唤道。却是再也忍耐不住心下的欢悦,提起裙摆向那人冲了过去。
繁星朗朗的夜色之下,仿似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响应着的,只有男子低沉的笑声与女子欢悦的泣音.....
时年八月,楚王不顾众权卿的反对遣散后苑,迎娶以妒名传天下的妇人郑氏为后。天子姬郑送两邑为贺礼,与此同时,亦是将郑氏的神秘身份公告于世。
郑氏,原名姬氏月安,前天子惠王之堂妹,贤王姬荣之次女。因惠王宠信子带的母亲惠后,欲废除太子姬郑,改立子带,遭众宗室和诸侯所反对,姬荣也因此事被惠后记恨,后被惠后迫害致死,其膝下两名幼女也在惠后的迫害下逃离周境,隐居在宋国山野。
然,在漫长又残酷的逃亡途中,长女月容却是不幸与众人失散,不知所踪。
身世的揭晓理所当然地堵住那些因不满楚王取其为后,用起身世做文章的悠悠众口,亦是稳固了郑氏的楚后之位。
那个曾经被天下世人以贤赞之的年初楚王曰:“楚京有大鸟,栖上在朝堂,历时三年整,不鸣亦不翔。大鸟不飞,因是少翼,大鸟若飞,当是一飞中天,若鸣也,当是一鸣惊人。楚国有熊旅,然却是流亡公子也。有这妇人,才有楚旅。楚王之畔,必有这妇人。楚国之强,必不离此妇。那妇人,便是孤的双翼啊!得此妇人,孤何须再取其他妇人。她们所在,无非增染宫苑的血腥罢了。”.......
大婚前夕,那些三年前被郑氏安插在各国的游侠剑客带着数百车金与绢帛及农作物种实为郑氏嫁妆,齐聚楚都郢城。
郑氏背后这一惊人的财富再度于世掀起一层巨lang,同时也让世人清楚的明白了楚王当初那番话的深意。
得此妇人,楚之幸也。有此妇人,楚必强也。
后记:
楚王后姬氏的独特治国之道就像是一道新鲜亮丽的空气,吹散了被奴隶制缠绕多年的腐靡之气。使得各路诸侯权贵为其折服,此外,她用精明的手段更是掌握了多半诸侯之间的商脉,将各国的经济命脉牢牢地抓在手中,更使得楚国在乱世硝烟的熏陶下扎紧了根枝。
西戎在子带的引导下多次发兵攻周,具被众诸侯所挫败,一次偶然的机会,周天子姬郑发现王后翟叔隗与子带有私情,大怒下,废其后位,将其处死。子带得知后大怒,趁诸侯结盟之际再次勾结西戎攻周。
周天子姬郑仓皇而逃,再次向众诸侯求援。此时,在姬氏的劝说下,楚王勤王出兵攻克子带,大败子带后,将其处死。周天子姬郑再次在众诸侯的拥护下回都。为了报答楚王,周天子姬郑将四邑送与楚王,并允许他征伐其他诸侯。
在众贤臣谋士的辅助和郑月安独特精明的治国之道的帮助下,楚国愈发强大,楚王问鼎中原后,秦、晋两国也擅自将允姓戎迁居周王朝境内,姬郑在其压迫下郁卒而死。
几年后,已然成就霸主的楚王熊旅传位其子博简,与楚王后姬乐安一同退隐山林.......
此去经年,楚国在王后姬乐安的治国之策下,于春秋乱世硝烟中屹立不倒,长达两百余年......
《楚书·姬氏传》第一百二十八卷终结卷录曰:楚王后姬氏有大才,赚取天下诸国之金,揽天下有才之士。楚王后姬氏好妒,楚王后苑,仅此一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