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的?”小伙计一边兴奋地问道,一便偷偷地瞥了云端一眼。
“当然。”江枫庭十分肯定地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云端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很是诡异,她的心里忽然又种不好的预感,这家伙,不是又要设计她吧?…正想着,只见那小伙径直走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微微红着脸道:“春生见过嫂子!”
什么?!云端惊异地瞪大眼睛,他叫她什么?嫂—子?!天哪!她本能地往后退了退,摇摇头,有些语无伦次次匆忙解释道:“不不不,我是…不对,我不是…”
“呵呵,嫂子,这没啥可难为情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和江大哥很般配啊!到了这里不避拘束,都是自己人,想吃什么你尽管说,只要你说得出来,咱们肯定就能给你做出来!”这叫春生的小伙计倒是热情得很,只是,这哪儿跟哪儿啊?!
子霖和雨来在一旁听了,会意地交换了下眼神,忍不住捂着嘴偷笑。云端扭过头去,气鼓鼓地看着江枫庭,这个该死的男人,他是戏弄她上瘾了是不是?江枫庭故作无辜地回望她,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臭小子!你哪儿来的嫂子啊?”随着一个浑厚响亮的男声响起,里面的门帘掀起,走进来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只见他穿着一件藏蓝色的长袍,下摆撩起系在腰间,外面罩着一件长及小腿的围裙,方额宽颐,满面红光。云端暗想,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莫非他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大厨?
“师傅!是江大哥带着他没过门的媳妇来看你了!” 春生开心地嚷道。
云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老天!他还在说!
“哦?”男子挑着眉走过来。
“张大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江枫庭抱拳致意道。
“亏你小子还想着来看看我!”男子笑着轻捶了下他的肩膀,两人看起来很是亲近。“这位…便是弟妹了?”
未等云端开口,江枫庭连忙俯身,在她耳边小声说:“就是他了,想办成事情,最好别否认…”
云端咬咬牙,心里面一阵矛盾犹豫,经过一份短暂而迅速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选择了顾全大局。她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向男子施礼问好:“季蓝裳见过张大哥!”
“弟妹不必多礼了。”男子客气道。季蓝裳,季蓝裳,他侧头想了想,看看江枫庭,又看看云端,心念转了一转,忽地便明白了几分。他微蹙着眉,向云端问道:“宝明斋的季永堂季老板于你可有什么关系么?”
闻言,云端和江枫庭都愣了一下,子霖和雨来亦大感奇怪。他居然这样问,莫非一切他一早都已经知道了么?
云端以询问的眼神望向江枫庭,不知道是否应该如实回答。看到他微微点头,才开口道:“宝明斋的季老板…正是家父。”
“原来如此。”男子说着,转身就要往后厨走。
“张大哥!等一下,我还有事没说呢!”江枫庭连忙出声阻止。
他停下来,转回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你清楚我的脾气,这件事---免谈!想吃饭就留下,不想吃就早点回吧!”
江枫庭无奈地摇摇头,“大哥,我从没开口求过你什么,这次你能不能破个例,帮我个忙。”
男子没有搭腔,回身又再往后厨的方向走去。
“大哥---!”江枫庭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是不死心。
“我看还是算了吧!张大哥隐身于此,必定是有苦衷的。也许正是因为厨艺不精,心里没底,怕毁了祖上御厨的名声才拒绝咱们的,我们就不必强人所难了,走吧!”云端忽然提高了声音,语带讽刺地说道。
“蓝裳---!”江枫庭制止道,心里暗叫糟糕,这小妮子是怎么了,竟然一反常态,出言不逊?随即,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不仅微微眯起眼睛,难道她想…
听到云端的话,男子放下已经掀起的门帘,又走了回来,等着云端道:“丫头,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云端看着他凶巴巴的样子,暗暗给自己打气,请将不如激将,管他呢,就赌一把试试!于是她微微扬起下巴,理直气壮地说:“我说你躲在这个小店里不肯出山,就是因为厨艺不精,做菜难吃! 什么御厨之后,根本就是浪得虚名!”
“你,你…”张大厨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自己这一身做菜的手艺,也因此平生最听不得别人质疑他的厨艺,所以听到云端这样说,气得一张脸张得通红,一时语塞,“你”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他气急地指着云端,命令道:“你,跟我来!”
云端和江枫庭交换了下眼神,来不及细想,便随着张大厨走进了厨房。春生知道这是师傅发彪了,非但不担心,反而有几分窃喜,他开开心心地关好店门,准备闭门谢客,然后对愣在那里的子霖和雨来说:“走,看看去!这回啊咱们可有口福了!”
后面的厨房虽不大,但是却干净整洁,灶上的器具用品,刀板铲勺,油盐酱醋,样样齐全。
张大厨拿着一个大簸箕,走进院子里一个搭在背阴处的凉棚子里,不一会,便端着各种各样的食材走了出来。他挽起袖子,吩咐春生道:“你来帮我。”
这应该是云端有生以来见过的最震撼最精彩的厨艺表演。
春生负责将材料洗净,备好,而后一切便都由张大厨来处理。切,跺,卸,刻,雕;煎,炸,煮,蒸,炒,云端只见他刀起刀落,火燃勺颠,锅开烟飘,看得她眼花缭乱,瞠目结舌。最不可思议的是,他后来居然叫春生脱下上衣,洗了背,趴在院中的一条长板凳上。然后铺一块棉麻木在他背后,放上一大块瘦肉,举刀便跺。一眨眼的工夫,那肉便成了细细的肉泥。张大厨将麻布兜起,放入旁边备好的盘子中,拍拍春生的背,道:“起来吧,小子!” 一干人等无不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云端和子霖更是难以置信地跑到春生身旁察看,却见他光滑结实的背上竟然连一道轻微的划痕都找不到!
“天哪!真的是一点印记都没有啊!”子霖惊叹道。
“嗯,简直出神入化。”云端附和着,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
不出一个时辰,整个后院到处都弥漫着浓浓的饭香。
那边,张大厨正忙着将最后一道菜盛装摆盘,春生则静静地等在蒸笼边。
“起锅----!”张大厨根本连看都没看,便直接吩咐道。
春生依言迅速将叠摞在一起的2层蒸笼从灶上移至一旁的几案,雨来帮忙用湿炉灰压了灶里的火。张大厨一声不响地走过来,伸手将蒸笼一把掀开,里面的热气忽地升腾起,一阵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
云端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偷偷咽了下口水。真香啊….
子霖和雨来帮着春生将饭菜一一端进前厅,张大厨扯下围裙,绷着一张脸对云端说:“走吧!今天就让你尝尝什么叫御膳!”
前厅里,两张木桌已经被拼在了一起,上面摆满了一碟碟精致的菜肴,有红有绿,有荤有素,有蒸有炸,有米有面。云端站在桌前,心里暗暗赞叹着,想不到寻常吃的食物竟也能做成这个样子,不要说吃了,单是看着,已经是种极致的视觉享受。
“都坐下吧!春生,去拿酒来!”张大厨说着,也不理会江枫庭和云端他们,自己先径自坐了下来。江枫庭拉着云端坐在了他的对面,子霖和雨来搬了凳子陪在一旁。春生把一大坛酒放在了桌上,给每人面前都摆了一个大瓷碗,依次倒满了酒。
张大厨见大家都没有动筷,冷哼着对云端道:“说我做菜难吃的人,就委屈你先尝尝吧!”
云端尴尬地看他一眼,欲言又止,现在让她说什么才好呢!糟糕了!她不会是弄巧成拙,彻底把张大厨给得罪了吧?
江枫庭把一切看在眼里,连忙拿起筷子打圆场,夹了一块点心给云端,说:“那你就先尝尝吧。”又向子霖和雨来道:“你们也一起吃,张大哥不是外人,大家就随意吧!”众人闻言,也便都拿起了筷子,但是面对着这样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吃哪一样才好了。
云端看着自己碟子里的那块小点心,呈圆圆的饼状,看起来雪一般白。她夹起来咬了一口,脆脆的,随之一股清淡的甜味化在口中,再吃一口,似乎还有点烤面包的焦香。
“这是什么?”她问。
“这个呀,叫甜雪!”春生看到师傅示意的眼神,代为回答道。“是用蜂蜜和了白面,淋以蜜浆,慢火炙烤而成,吃起来是又甜又脆的!”
云端点点头,甜雪,这名字还蛮雅致的。而且味道也相当棒,比她喜欢吃的KFC的香芋甜心好吃多了!
“这个呢,这个是什么?”雨来夹起一块看起来像是烤肉的东西问道。
“这是格食。是用羔羊的里脊肉,羊肠,沾了豆粉煎烤而成的。豆粉不但去除了羊肉的膻味,还可以令肉质更松软。”
雨来把那肉放进嘴里,嚼了嚼,一脸兴奋地喊道:“好吃!太好吃了!” 又转头对江枫庭道:“少爷,你也尝尝!简直妙不可言啊!”说罢忍不住又夹了一块。
云端见江枫庭夹了一块淋了粘稠汤汁的肉丸,便问道:“这个,可是红烧狮子头么?”真想不到,在1000多年前的唐朝就已经有了这道菜了!
春生笑着回答说:“不是,这个叫做汤洛绣丸。是用肉末裹着鸡蛋花榨制,再浇以高汤调制的热汁做成的。”
原来不是狮子头,可是看起来差不多啊!云端忍不住尝了下,入口即化,先是鲜美的汤汁,然后是清新的蛋花香,而肉的香味则完好地被包裹在最里面,细细品尝,3种味道竟是层次分明的!果然远非现代的狮子头可比啊!
“这个可真好看!都不忍心吃了!可也有好听的名儿么?”子霖指着一盘面人问道。这些面人都做成了歌人舞女的样子,形态各异,惟妙惟肖,连脸上的表情和衣裙的褶皱都清晰可见,丝毫也不马虎。面人手臂上的帔帛和头上簪着的花还被点染层红色,看起来根本就是一件制作精良的工艺品!
“这是素蒸音声部。和面的时候,加入了牛乳,鸡蛋,并且以高汤代水,上笼慢火蒸制成。虽是面食,入口却隐隐有肉的香味。这道点心味道极好,但是其最吸引人的倒不在尝,反而在赏玩了。”
云端今天不但开了眼界,也大饱了口福。什么小天酥,升平炙,葱醋鸡,西江料,还有过门香,曼陀罗饼,凤凰胎…全都是她前所未见,前所未闻的。每一道菜,无论是用料还是烹调的技法,都极其讲究,并且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味道,令人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云端一边品尝着美味佳肴,一边想,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想办法把张大哥请到宝明斋去,这等手艺藏在这小店里实在是极大的资源浪费!思及至此,她放下筷子,举起酒碗,真诚而恭敬地对张大厨说:“张大哥,先前蓝裳出言不逊多有得罪,还望你念我无知无心,不要和我计较!今日这一桌珍馐美味,算是让我这短视少见的闺中之人开了眼界,只是觉得,大哥身怀如此精湛的厨艺却隐身于此,未免可惜了,对天下诸多食客来说,也是一大损失啊。所以,尽管大哥严词谢绝,蓝裳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来宝明斋做主厨的事。若是大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是蓝裳能力所及便一定办到。这碗酒,就当作是我向大哥赔罪吧。先干为敬!”说罢,云端便将酒碗放到嘴边,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了下去。
虽说古代的酒大都是纯粮的发酵酒,酒精浓度并不如现代的白酒那样高,但是对于云端这种平日里滴酒不沾的人来说,这一大碗喝下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的嘴里充斥着辛辣的味道,舌头微微有些发麻,放下酒碗,只觉得胸腔里一阵灼热。忍不住,她背过身去抚着胸口咳嗽起来。真的搞不懂,为什么从古至今,人们都那么喜欢喝酒呢?美酒美酒,她怎么就喝不出一点美味来呢?
子霖连忙夹了一块肉给她,有些心疼地说:“小姐,你先吃点东西压一压。”云端摆摆手,仍旧咳个不停, 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江枫庭知道是她不惯饮酒,刚刚又喝得太急,所以这会儿定然是不舒服的。他拍着她的背,轻声说:“瞧你,不会喝还逞能。”云端看到他眼中关切的神色,心里不觉一动,有些勉强地笑笑,“放心,我没事。”
江枫庭见张大厨没什么反应,便端起自己面前的酒,道:“张大哥,来,我敬你!”
“你先等会儿。”张大厨没理会他,却是对云端说道:“丫头,你那点小心眼儿我还看不出来么?你哪里是无知无心,根本就是有心故意嘛!”
“呵呵,张大哥见多识广,蓝裳早知是瞒不过你的。”既然他已经把话挑明,索性实实在在地有话直说好了。“我确实是有意激将,却没想到适得其反,惹恼了大哥。不过,能借此见识大哥的厨艺,尝到这样的人间美味,也算我们赚到了,即便大哥不原谅我,也并不后悔。”
“哈哈哈哈!好一个不后悔!”张大厨忍不住大笑出声。有点意思!说实话,这丫头的性格他还蛮喜欢的,对他的脾气。那么,不如…
云端见他的态度略有缓和,连忙给江枫庭递了一个眼色,江枫庭会意,重新端起碗来敬酒。只是还未等他开口,却听张大厨道:“你总着什么急!这酒,好像还是该由弟妹来喝吧?”
云端一听,心里一惊。天那!还要她喝…那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与其灌她喝酒,不如干脆找个酒缸淹死她比较痛快!可是,她虽然这样想,却不能流露出半点不情愿。现在,她终于真真切切地理解到业务部同事们的苦衷了,为了拿下一单生意跟客户吃饭拼酒,果然是不易啊!
“她没什么酒量,就让我来替她吧,我喝双份如何?”江枫庭不愿看云端难受,体贴地为她挡酒。
“那不成。这酒弟妹若是不喝,便是没有往下谈的诚意了。怎么?让你媳妇喝点酒你就心疼了?”张大厨故意板着脸反问道。
云端犹豫了下,咬咬牙,想,不就是喝碗酒么,今天就豁出去了!“好,我喝!”说这话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被押赴刑场即将慷慨就义的烈士一样悲壮。端起酒碗,只觉得似乎有千斤重,但是没办法,只有发了狠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直接往嘴里灌吧。这一碗喝完,云端刚刚才觉得舒服点的肠胃又开始火烧火燎起来,肚子胀得要命,难受得直反胃。见张大厨面前的酒仍旧未动,她便说:“张大哥若是不计前嫌,就把这碗酒喝了吧。”
那张大厨却笑着摇了摇头,“丫头,劝酒可不是这样劝的啊!”
云端忍不住在心里翻个白眼,她哪知道要怎么劝酒啊!按她的脾气,大家自便就好,想喝酒喝,想吃就吃,至于喝多少吃多少全凭个人随意,最最讨厌吃喝还要被强迫。她求救地看向江枫庭,低声问:“劝酒要怎么劝?还有什么规矩章法么?” 他想了想,才道:“歌舞均可,只是这劝酒的诗乐歌舞你可会么?”云端茫然地摇了摇头,寻常的歌舞她都不会,更别说什么劝酒的了!这就很是让江枫庭为难了,她不会也没办法啊!
劝酒,劝酒,云端在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古人喝酒的时候喜欢吟诗,尤其是…李白。李白!忽然,灵光乍现,对,李白!怎么把这位嗜酒如命的诗仙给忘了呢!他的《将进酒》不就是汉代乐府旧题劝酒歌么?嘿嘿,虽然曲子她是不会了,但是她会背诗啊!嗯,不管怎么说,这总算是可以一试的。
想到这,她便说:“那,我就给张大哥背一首劝酒的诗如何?”
“哦?可是你自己所作?”张大厨好奇地问道。
“是谁做的并不重要,大哥只管评判好还是不好。若是觉得好,自然会将这酒喝光,若是觉得不好,那蓝裳便是无能无力了。”
“好!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云端上,每个人都很好奇,不知道那会是一首怎样的诗,更不知道凭着一首诗能否打动张大厨。
云端深深吸了口气,端起酒碗,声情并茂地背起了那首《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张大哥,江公子,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云端停下来,长长地呼了一口,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境下用上这首诗。在场的每个人都在看她,没人说话。他们注视的目光令云端心里发毛,怎么?难道她说错了什么么?过了一会儿,是江枫庭率先为她鼓起掌来,众人这才。随即,张大厨也大声赞叹道:“果然好诗!妙极妙极!好一句惟有饮者留其名,好一句与尔同销万古愁,这杯酒我喝了!”说罢,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这小丫头还真是不一般,居然想得出这等豪气快意的好诗,他喜欢!
云端看着,不禁露出开心的笑容。一旁的江枫庭,则微微眯起眼睛,充满玩味地凝视着她。她又让他吃了一惊!想不到,她对诗词的涉猎比他还要广!想他平日里读的书也不算少,竟然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一首诗!这…可是她所作么?如此意气,如此才情,实在是在,令人惊叹不已啊!
“张大哥,酒你已经喝过了,那既是说你已经原谅蓝裳了?”云端开口问道,她可不想再喝酒了,还是趁热打铁,赶快切入正题为妙。
“呵呵,丫头,你的性子我喜欢。既然都是爽快人,我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你们可知道我为什么放着光禄寺的监膳不做,却躲在这市井小店里么?”
云端和江枫庭对视一眼,都不知其中缘由。
江枫庭道:“我与大哥相识已久,对这个问题虽是极好奇的,但见你从不愿多谈,所以也不曾追问过。今日大哥若是愿意讲,我们自然也是愿闻其详的。”
“是啊是啊!师傅,我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春生也在一旁附和着。
“呵…这事就说来话长了啊!”张大厨叹了口气,终于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向众人娓娓道来。
Tobecontinued.
“你们可能都知道,我们一家子从我爷爷那辈开始就在光禄寺当差了。后来我父亲和小姑姑也都进了御厨房,我父亲是四品监膳官,主管整个御厨房的日常事物和皇上的一日三餐,小姑姑是六品尚食女官,负责宫中女眷的日常饮食。那时候,也正是我们家最风光的时期。只是,那皇宫内院看起来是个气势恢宏,明净无尘的地方,实际上,内里却是藏污纳垢,阴险恐怖的,时时都在上演勾心斗角,权利争夺的戏码,身在其中,即便不参与其中,想保全自身也难啊!在我10岁那年,正是武皇当政的后期,当时武皇年事已高,却迟迟未立储君,武氏外戚和李氏皇族都对王座虎视眈眈,朝中大臣也分成了两派,气氛很是紧张。私下里,他们都像使些阴招搞垮对方,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只是没想到,最后这主意竟打到御膳厨房里来了。那年中秋节,武皇在大明宫设宴,大宴群臣和宗室皇族。宴会的前一天,武三思派人找到我父亲,居然要他在豫王一家的饮食中下毒。”
张大厨顿了一下,又再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我父亲是个刚烈耿直的人,秉承家训,一心一意只想精炼厨艺,做好饭菜,当时想都没想就严词拒绝了。来人见我父亲不肯下手,又想买通御厨房的一个宫女,却没想到被我父亲提前告知了小姑姑,要她多加警惕,结果,那下了毒的酒菜在最后被小姑姑偷偷换掉了。正因为如此,我们家也就彻底得罪了武三思那一派人。中秋宴结束没多久,我父亲和小姑姑就被以莫须有的罪名被革职查办,投入大理寺监牢。没多久,他们两人就…冤死狱中!这些,都是后来我母亲告诉我的。从我知道一切的那一天起,我就发誓,永远都不进皇宫,永远不去伺候那些皇亲国戚。那样肮脏的地方,那样肮脏的人,再美味的东西也是糟蹋了!所以,即便后来当今圣上登基,在彻查陈年冤案的时候为我父亲和小姑姑平了反,并赐我袭先父光禄寺监膳一职,我却仍是拒绝了。官做得再大也不过是条狗,主人一个不高兴,随时就要掉脑袋!所以啊,我宁愿呆在民间,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厨子,什么荣华富贵,都是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