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堂垂帘,茵榻帷幌。房间里静静地焚着降真香,洗尽铅华的素颜女子临窗而立,对着窗外无尽的黑暗莫名失神。身后的桌案上,烛火跳动,映照着铺展开来的画纸,只见一位衣袂飘飘的俊朗男子正背手而立,神情专注地抬首望月,似在思忖着什么。这幅画画得极细致,笔势轻灵飘逸,画中人那清高脱俗的神采跃然纸上,呼之欲出。
许久,她幽幽叹息,转过身来。纤手执起狼毫,却不再用墨,而是蘸了艳红的朱砂,皓腕轻转,笔锋在纸上游走:
夜未央,月影乱。纤指孤音弦断。碧纱掩,蛾眉敛。朱颜凄凄谁怜?沉香消残一夕染,凤栖梧桐清泪寒。章台楼高梦短,可叹公子无缘。
写下这最后一笔,她盯着画中人痴痴地看,情不自禁地喃喃低语道:“章台楼高梦短,可叹公子无缘….叹无缘…”
“月姐姐!月姐姐!”急促的呼唤声打破了雅阁内蔓延的忧伤。花闭月闻声望去,只见自己的贴身丫环洛儿正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撞得珠帘一阵凌乱的摇曳。她不禁皱眉,柔声嗔怪道:“瞧你,什么事这么失魂落魄的?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洛儿也顾不得解释,直急急地说:“是,是李公子,李公子来了!”
花闭月挑眉,不以为意。“哪位李公子?值得你如此紧张?”
“哎呀!就是李白啊!”洛儿几乎是用喊的说出了那个名字。自从她八岁被卖进栖凤阁,就一直跟在月姐姐身边,如今已有七年。若说这栖凤阁里最了解花闭月的人,就只有她了。月姐姐的心事别人不知,可又如何瞒得了她?尽管她把一切都掩饰得很好,藏得很深,但总有蛛丝马迹可循。这些,她都一一看在眼里,只不过是不说而已。
花闭月的手抖了一下,狼毫笔掉落在画纸上,朱砂点染在画中人的白衣裳,犹如一朵怒放的花。她激动地上前去拉着洛儿,仍然难以置信。“你说谁?李白?是李白么?他来了么?怎么会…”
“千真万确。我刚才去厨房拿点心给你,正巧遇见九娘房里的翠玉姐姐,是她亲口告诉我的。说是李公子喝醉了酒,倒在咱们门口,是九娘让人给抬进来的。这会他正在客房躺着呢,翠玉姐姐在给他熬醒酒汤呢!”
洛儿的话音刚落,花闭月人已经跑了出去。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是上天听到了她虔诚的祈祷么?竟然让李白出现在这里!李白…李白….
“月儿,你怎么跑下来了?”聂九娘盯着风一般冲进客房的花闭月,神情颇为不悦。“已经卸了妆,还穿着便服,就这样莽莽撞撞跑下来,也不怕被客人看到!”
花闭月没有答话,她全部的心神全都系在此刻正醉卧床榻的那人身上。她一步步走近,一点点看清,恍然如梦。没错啊,果真是他!他醉得厉害,却睡得不安,浓黑的剑眉紧蹙着,仿佛藏了太多太多无法抚平的愁绪,嘴里喃喃地不知在念着什么。
闭月没有答话,她全部的心神全都系在此刻正醉卧床榻的那人身上。她一步步走近,一点点看清,恍然如梦。没错啊,果真是他!他醉得厉害,却睡得不安,浓黑的剑眉紧蹙着,仿佛藏了太多太多无法抚平的愁绪,嘴里喃喃地不知在念着什么。
她看着李白,而聂九娘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花闭月像是鼓足勇气做了某种决定,她盈盈转过身来,毫不迟疑地对聂九娘说:“妈妈叫人把李公子送去我房里吧。”
“什么?!”聂九娘大吃一惊,“你这又是为何…”她说着,心头忽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凝神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月儿!难道…难道你…不,不会!”
花闭月敛眉垂首,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她,眼里已然可见点点泪光。她开口,却没有任何解释,只凄凄地说一句:“妈妈,算我求你…”
聂九娘掩饰不住满心的震惊。事到如今,她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月儿近来神思恍惚,落落寡欢,怪不得她现在只唱李白的诗歌,怪不得她要主动帮季小姐他们编书,怪不得啊….原来,都只为了这个男人!她看着花闭月,这个她从小抚育长大,费尽心血教养的姑娘,她是那样的冰雪聪明,温顺听话,自始至终,没有忤逆反抗过。月儿这孩子,十几年来从未对她说过一个“求”字,也从不曾在她面前掉过半滴眼泪,可是今天,为了李白,她开了口。
“月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
“想好了?”
“想好了。”
“不会后悔?”
“不悔。”
话说得这个份上,也就无需赘言更多。聂九娘重重叹息,过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栖凤阁的规矩,你的闺房身无百金者不得入。无论是谁,一分都不能少。”罢了罢了,成全她吧。总有些事情,总有些人,是命中注定逃不过的劫难。也许是上辈子欠的孽债吧,终究还是要还的。
“啊…!我明白!不会少的,我保证!”花闭月闻言感激地朝她笑笑,却在牵动嘴角的瞬间,猝不及防地落下泪来。“妈妈,谢谢您…”
她以袖拭泪,转身向外走,却听身后聂九娘幽幽地开口,又再问了一句:“值得吗?”
她一震,愣在那里,没有回头,咬了咬嘴唇,豁出一切也要赌上这一回:“值得。”
聂九娘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久已麻木冷硬的心被她的回答隐隐刺痛。值得。曾几何时,这样的两个字也从她的嘴里说出来过,同样决绝同样干脆。只是,那又如何?那又如何呢?男人寡情,青楼薄幸,这分明是一场必输之赌。痴心错付,泪干心死,这金刚不坏之身,若没有那一次次的受伤绝望,如何练得?傻姑娘啊…
夜,那么深沉。七宝博山炉内的降真香虽然早已燃尽,却留下满室氤氲,缠绕不去。
花闭月坐在床边,痴痴地望着正躺在那里昏睡的李白。情不自禁地,她伸出手来,用指尖细细地描摹着他俊朗面孔的轮廓,一遍一遍。他的体温透过指尖传来,缓缓注入她凄寒的心。那里面仿佛有一柄小小的刻刀,正随着她的手指,将他的样貌精心雕琢。每一刀,都带着战栗的痛,却又分明有着幸福的诱惑,让人欲罢不能。如果可以,她宁愿时间就此停歇,他安然沉睡,她永远守候。他是她的,惟有此刻。
李白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方。浑浑噩噩的梦境里,他面对脚下的万丈深渊,却毫不迟疑地踏了出去。身体不停地下坠,他闭上眼睛,等待粉身碎骨的结局,但,不知何故,他飘来荡去,却跌进无边的柔软里。眼前似有盈盈的光,浮动的暗香沁入鼻息,脸上痒痒的,似乎被清凉的微风温柔地抚摸。
这是哪里?
他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试图看清周遭的一切。
“你醒了?”耳边忽然响起娇柔动听的女声。
是谁?谁在说话?
李白使劲晃晃酸胀欲裂的脑袋,眯起眼睛,聚焦视线。依稀只见一个女子似曾相识的容颜。她…
“你喝了太多的酒,这会儿一定不好受。”那女子倾身向前,温柔地扶他倚靠在床头。一阵清幽的香气掠过,令人迷醉。
“我刚刚一直在想,当你一个人喝酒的时候,心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这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却让李白不甚清醒的心猛然一悸。他又想起了在未央客栈的那一夜,当他独自喝着闷酒的时候,有一个人悄然到来,在他的身后,浅笑着问了这么一句。然后对他说,我来看看你。她抢下他的诗稿,她故意逗他发笑,她安慰他说无需为了写不出好诗而烦忧,她勾着他的指头起誓,一百年不许变…记忆的片断是如此的深刻而清晰,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他从不曾忘记。蓝裳呵…
李白的心一阵紧窒的痛。是她么?抬眼去看那女子的脸,恍惚之间,但见伊人正对着他盈盈地笑。不是蓝裳是谁?!蓝裳…呵,这一定是场梦吧?一定是的。她怎可能出现?她要嫁人了,她很幸福不是么…
“李公子-----”
“嘘----”李白以食指点唇,示意她噤声。“别说,什么都别说…我知道…这是梦,是梦…别叫醒我…请你…”
他靠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迷离的眼光里有温柔,有爱慕,有绝望,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花闭月愣住了,难以置信地回望他。是她看错了么?她居然在李白的眼中看到了那么深那么深的…爱意!爱…这怎么会?!难道他也…
她的心因这个念头而狂跳不已。李白,李白,请告诉我,你是否也和我有着同样的心情?请你告诉我…
他伸出手来,犹豫着,迟疑着,却又不由自主地,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温柔而怜惜,仿佛稍一用力她就会消失无踪。
“李白…”她的一颗心融化在他掌心的温度里,眼中泛起层层水雾。一开口,泪珠便不可遏制地一颗颗滑落。这样的他,是她在梦中都不敢奢想的啊…
“别哭啊,别哭,乖…”他轻叹一声,心疼地拥她入怀,为她拭去滚烫的泪。轻柔的吻落细密地洒落在她的额头,眉梢,秀挺的鼻,丰盈的双颊,直到,嫣红的朱唇。
李白深深地吻着她,用着近乎虔诚的心情。没有现实的顾忌,也没有道德的谴责,此时此刻,他放纵自己将所有的爱恋倾注在这场绮丽的梦境中,再不去想梦醒皆空。
花闭月沉沦在他的柔情中,她紧紧抱着他,给他最温柔的回应。
桃红色的纱帐波浪般垂落,掩尽旖旎风光。欲说不能的爱恋,刻骨铭心的思念,全都化作此刻惊心动魄的缠绵。
“蓝裳…蓝裳…”李白喃喃的低唤仿如一道晴天霹雳,让花闭月自忘情的火热中猛然回魂。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不能思考,也不能呼吸,整个人像被突然丢进了冰洞的深海,措手不及,这一场灭顶之灾。
蓝裳,蓝裳,蓝裳。他轻轻吐出的这个名字,一瞬间便将她变成了一具活生生的尸体。她也不过只是,替身而已。
原来,真相竟可以残忍至此!
她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四肢百骸浸透着最彻骨的寒冷,蔓延着最切肤的疼痛。她怀抱着有生以来唯一心之所钟的男子,指甲深深陷进他光裸的背。偏偏,偏偏,她无法恨啊!
花闭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决堤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进嘴里,湿湿咸咸,是从未尝过的苦涩。从此后,这将会是她生命中唯一仅有的味道。
天堂与地狱,真的,就在一夕之间。
李白。李白。李白。
她的爱,鲜血淋漓。而她的心,就此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李白直到第二天中午时分才悠悠转醒。虽然一夜宿醉让他的头仍有些疼,但人却是彻底清醒了。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置身柔软的床榻之上,透过桃红色的纱帐,隐约可见外间的小厅。这是哪里?他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只着内衫,而长裤长袍此刻正摆在枕旁,叠得整整齐齐的,似乎已经浆洗过,拿在手里,还可以闻到其间散发着苏合香淡淡的味道。这是…
他一边穿衣,一边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一切。他记得在酒家胡里喝了酒,然后离开,在路上一直走一直走,可是之后到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便全都不知道了。他应该是睡着了,因为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他看到了蓝裳,甚至还与她......
呵,李白自嘲地摇了摇头,不过是一场虚妄的春梦。想不到,在他的内心深处竟也潜藏了如此炙热的渴望,只是,这样的念头即便只是想想,于她也是一种亵渎吧。他,不该如此啊…
出了卧房,穿过几重垂帘,便到了外间的小厅。李白四下打量着,靠墙一边摆放衣橱和精美的梳妆台,窗前一张书桌,桌旁有一架镏金飞鹤香炉,左侧悬着的珠帘后摆着一张琴案,其上摞着一叠琴谱,却独独不见有琴。显而易见,这是女子的闺房,只是,这房间的主人是谁?而他又怎么会在这里呢?
李白疑惑地向门边走去,经过书桌的时候不经意地一瞥,却被桌上摊开的一幅画吸引了视线。
带着几分好奇,他绕到桌后,俯下身来细看。只见画中那背手而立的男子正专注地望着月亮出神,虽然是侧面,但那人的容貌神态却依然清晰可辨。李白望着这幅画,惊讶莫名地睁大了眼睛。那画中人赫然就是他!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看到画旁所题的一阙词,眼前不禁一亮。这娟秀工整的笔迹似曾相识,只是一时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见过的了。直到,他看清楚那词中所写的内容,心下顿时便明白了几分。
这词他知道,不但知道,还很熟悉。这是《未央歌》,长安目前很流行的一首唱曲,也是《大唐生活月刊》上所发表的作品。而他刚才之所以觉得这笔迹眼熟,正是因为这词当时是连同曲谱一起寄到学而堂给他的,也是他亲自选中刊载的。只是没有署名,作者不详。他看着那朱红色的字迹,暗暗思忖,想不到这房间的主人就是《未央歌》的作者!这是巧合么?她是谁?而他又怎会出现在她的闺房…
“李公子,您醒了!”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李白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绿衣少女打起珠帘走了进来,她的手里捧着一个朱漆托盘,上面陈着几样精致的糕点,还有小菜和米粥。待她走近,李白只觉得面熟,凝神一想才猛然记起,她好像是花闭月的贴身小丫环,之前他们见过几次,每一次她都形影不离地跟在花闭月身边。如此说来,这里定然是栖凤阁了!那这房间…
“月姐姐吩咐洛儿来伺候公子洗漱用餐。”洛儿将托盘放到一旁的小几上,偷偷看了看他。
昨晚上,也不知道月姐姐是怎么说的,九娘居然同意让李公子宿在姐姐房内。要知道,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地方啊!但是今天一早却见月姐姐眼睛红肿得厉害,竟像是哭过了的,而且她的神色也很不对劲,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的,郁郁的没有一点生气。问她什么,她只是摇头,一个字都不肯说。她实在搞不懂怎么会这样呢?发生了什么事呢?
李白闻言礼貌地向她道谢,心中却不禁更加疑惑。“我怎么会在这儿?”
“公子昨晚上喝醉了酒,凑巧倒在门口,被人抬进来的。”
“哦!”李白点点头,呵!想不到他居然一路从西市走到了东市的平康里!
“这可是月姑娘的闺房?”虽然早已猜到八九分,他却还是问了一句。
“嗯,是啊!”
果然是她!李白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惊讶,却不是因为他出现在这房间里,而是万万想不到《未央歌》竟是由她所作!呵,没有人知道,在他收到的《未央歌》手稿上,词曲之外,其实还另有几句话:
天上人间,何处觅良人?既见君子,心之所仰,情之所钟。《未央歌》,为李公子白所作,妾心不得诉,惟以词曲传意,今君既见之,心无憾也。
这段时日他收到的传情信札数不胜数,几乎每一封都有署名,或邀相见,或言盼复,只有这一封,除了一词一曲一段留言,再无其他。没有落款,没有具名,无迹可寻。他觉得词曲不错,便放到了杂志上,也曾因那句“章台楼高梦短”暗自猜测这可能会是一位青楼女子,只是却全然不曾想过会是她!回想几次碰面,她和他从未深谈,而他也没有特别留意,不想伊人竟已芳心暗许。
李白思及至此,心念陡然一转,昨夜梦里种种不知为何竟开始与她的影像慢慢重叠。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内更因这个念头而一惊。难道…昨夜根本不是梦?!而那梦中之人…
“月姑娘在哪?”他的脸色一变,急急问道,他必须要确认一件事。
洛儿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李白的眼睛。“等公子用过餐洛儿自会送您出去,月姐姐这会儿有贵客需要应酬,不便相送。”
“她几时可以脱身?我可以在这里等。”这事,他必得见到她才行。
“这…就不必了吧。”洛儿面露难色,边说边取出一张字条递给他。“月姐姐让我把这个交给公子。”
李白疑惑地接过了,展开来看,却是愣在当下。他把纸条紧紧地攥在手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久久无言。
李白离开栖凤阁的时候,洛儿是带他走的后门。当他们穿过长长的檐廊,一路下了楼梯到达后庭的时候,安静无人的院落里忽然传出了幽幽的琴声。那曲调婉转低回,一弦一柱,无不透着无法言说的深沉哀伤。李白不禁停下脚步,站在院庭当中,侧耳凝听。琴音起落间,一个女子凄凄的声音蓦然响起-----
“今夕何夕兮,望断重楼。今夕何夕兮,凝眸几多新愁。囚鸟伤飞,风尘以诟。魂梦与君同游兮,羞颜忧忧。落花有意兮逐水流,流水无情兮覆心舟。”
李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那歌声如此熟悉,如千丝万缕,缠绕在他心头,越勒越紧,窒息的疼痛,让人不能呼吸。是她。花闭月。
事情竟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他始料未及。
不敢去想,自己究竟给她带来了怎样的伤害!而经过这样一番阴差阳错,他又当如何在她面前自处?心中从此便有了一个纠结,伴随着深深的自责与负罪感,再也无法释怀。
落花有意兮逐水流,流水无情兮覆心舟。一场醉梦,两个痴人。纵然知悉她的冰心一片,他却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他只有一颗心,她要的,他终究还是给不起。所以今生今世,注定了,他要欠她一份情。呵…
手一松,紧攥在手心里的字条黯然跌落。
梦既醒,两相忘。
短短的六个字,碎尽一颗女儿心,仿佛命运残酷的谶语,宣判了彼此的结局。爱如深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坠落,却无可拯救。纵然心有不忍,又该如何?情之一字,容不得施舍。违心虚应,说穿了反倒是一种辱没。
梦醒两相忘,从此萧郎是路人。最好的结果,也便是如此吧。
也许,他们谁都没有错。不过是痴痴地爱了一个人,何错之有?只是万般皆天定,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安排,有缘无分,抑或有分无缘,空留唏嘘。仅此而已。呵…
李白辞行
李白夜宿花闭月香闺的消息被聂九娘有意压下,因此云端对这段插曲毫不知情。这段日子她太忙了,虽然未央客栈有枫庭和张掌柜打理,可她不但要组织编辑《大唐生活月刊》第二期的内容,还要兼顾宝明斋的新节目排练,况且家里那边还要为成亲准备一大堆东西,所以她只好从早到晚的三头跑,一刻也不得闲。
这天下午,云端正在宝明斋三楼的排练室里带着一班乐师演员排演新节目。这里的节目单向来保持着两个月更换一次的规律,这次刚好赶上节目大换血,不但词曲全部更新,所有的舞蹈也都要重新编排。
“停,停一下!”她挥手示意乐师停止,走上前去调整伴舞的几个小女孩的站位,“不要靠得太近了,这样看上去会比较乱,分开一点…对,就这样,重新再来!”
“小姐!”
乐师们看到指令,刚想奏乐,却被一个声音给打断了。云端闻声望去,只见一楼跑堂的小伙计阿城正站在门口唤她。
“嗯?什么事啊?”
“李公子来了,说是要向您辞行呢!”
云端一时没反应过来,“李公子?哪个李公子?”
“就是李白李公子啊!”阿城如实回答。
“李白?!”她愣住了,愈发糊涂起来。“你说他来…辞行?!”
“是啊!他就是这么和我说的,而且他身上还背着行李呢,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不待他说完,云端已经提起裙摆跑了出去。这两天她忙着在宝明斋排练,没有过去学而堂那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惹得李白突然要走!辞行?!开玩笑,这个时候他怎么离得开啊…
她一口气跑下来,只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背手立在楼梯旁,右肩上搭着简单的行囊。不是李白是谁!
“李公子!…”她一边唤他,一边跳下最后一级台阶,绕到李白身前,气喘不已地急急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突然要走呢?”
李白望着眼前这个被他小心翼翼存放在心底的女子,很想很想伸出手去抚平她紧蹙的眉头,然后告诉她,他其实不想离开不想远走,如果可以,他只愿留在她的身边默默守候。只是啊只是,他却是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不能…..
“没什么事,只是我自己…”他别开视线,艰难地开口,“我想…离开长安。”
这样的说辞云端如何能信?她摇摇头,紧紧地盯着他,希望可以在他的脸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不,我不信。前两天不还好好的么?现在你突然要走,一定是有特别的原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不能和我说么?”
此时还未到吃饭的时间,所以店里的客人并不是很多,刚刚李白进来的时候,也几乎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可是这会儿,云端因焦急而陡然提高的音量却惹得不远处的几位客人侧目,那些人朝这边望过来,细看之下当即认出了他们俩,顿时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