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不愿她为我担惊受怕,郑伯的提议,你不也赞成吗?”模范丈夫面不改色,过了一会,眉峰轻蹙:“几位长老都给她诊过脉,该治的伤都治好了,她怎么还不醒过来?该不会是那蛊儿遗留下什么毛病吧?”
“他们不也说了随时都有可能醒吗?心病还需心药医,等你哄得差不多了,她大概就愿意醒了。”黑衣男子不以为意地挑挑眉,颇有些幸灾乐祸。
模范丈夫终于沉不住气了,回头道:“天义门近日都闲得发霉没事干了么?你老守在我这里做什么?”
“我来了才不过半柱香的工夫,你又我一直没给机会谈正事。”黑衣男子好整以暇的给自己倒了杯茶,眼风扫过咬牙切齿的某人,唇角忍不住抖了抖。

“有事快说,说完慢走。”模范丈夫风度尽失,没有立马赶人,还算是留了两分薄面给自家小舅子。
黑衣男子清清嗓子,敛了笑意:“你两年前对西域毒王下达江湖追杀令,却因不了了之让他一再逃脱,如今他潜回中原四处散播谣言,指控你暗中给各大掌门种下噬心蛊,言之凿凿,令前阵子好不容易平息的风波又起波澜。那些掌门人本就对你心存芥蒂,我认为你该出面澄清一下…”
“老毒物所言不虚,我怎么澄清?”
黑衣男子愣住,只听对方继续不慌不忙道:“但也是时候召集一次武林大会了。老毒物不过是看得出一两分蛊相,噬心蛊一旦入体,便只有种蛊之人可以拔除。他们若是不信,不妨推举出一两个代表到我跟前试一试。
黑衣男子略一沉吟:“你待要如何?”
“拔除噬心蛊无非需要耗去些内力,若能换我全身而退,倒也值得。事后,我想带璧儿远离江湖,过些与世无争的逍遥日子。至于老毒物,你去帮我处理掉,只要他不再让我瞧见,往日旧账便一笔勾销。
黑衣男子轻咳一声,目光若有若无地飘至床畔,却不是在看说话之人。
“你当真想好了?”他不动声色地提醒:“你布局多年,断然不是为了全身而退罢!”
模范丈夫丝毫不觉,一双蓝眸只顾深情望着床上的娇妻:“多年前,我并不认得她。”
“那就照你说的办,我先去安排。”黑衣男子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临出门时脚下又顿了顿,“对了,允昌长老让我提醒你,根治寒毒已经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万不可懈怠,别等到丫头醒了,你却又倒下了。顺便,这丫头自小怕痒,你可以试着刺激她的敏感穴位。”
“璧儿,”模范丈夫置若罔闻,继续对着妻子自言自语:“我找了那么多年的炎炙石竟然会由你生来携带,足以说明你真的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你醒来好不好?只要你醒来,随你怎么折腾我,打也好,骂也好,吃干抹净也好…”
说着说着,指尖下滑,轻挠她的胳肢窝,语气仍是一本正经:“我不学沉非那么坏,我无论怎样都不欺负你…”
“慕容轩!你的脸皮可以再厚一点!”

六月的西湖,水映山色,渔舟唱晚。湖面上一座游舫,在令人心旷神怡的盛景中随波荡漾。
装饰华贵的船舱里,慕容轩轻拥佳人半卧于榻,不时拣一粒酸甜可口的乌梅喂入她因怀孕而极度挑食的小嘴,讨好道:“据说爱吃酸的会生儿子。”
佳人微笑答道:“据说生女儿的容易成为下堂妇。”
“那是别人家。”慕容轩抓紧一切机会表白:“你若生个同你一样貌美如花的女儿,我高兴都还来不及,但我又想,在她前头最好能有个哥哥,时刻跟在旁侧保护她,喏,就像沉非待你…”
佳人凉凉的瞟了他一眼:“他不也一样帮着你骗我吗?”

孕期中的女人情绪不稳且多疑,为了搞好与小舅子之间的关系,慕容轩吞了吞口水:“璧儿,他其实也是到后来才知道的,那时你已经让大家以为你完全忘了过去,所以没人敢对你提起我。”
“你瞒过全天下人都情有可原,却为什么不提前与我商量?摆明了就是不相信我!如果不是我一心寻死,你还不愿现身是不是?”
怀中娇妻委屈得红了眼圈,为夫的心脏一阵阵抽紧,忙使出浑身解数解释:“我并非早有打算,如何提前与你商量?直到你来天牢之前,我都在静观其变,原想等局势稍显明朗再设计脱身,可自从你出现的那一刻起,我知道我再也耽误不起。那晚我正好毒发甚重,你走之后,我便用龟息心法封闭全身气脉,骗过了验尸医官——与其说是骗,不如说我当时真的很接近一具尸体,我其实已经没有足够的意志力控制脉门,甚至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再度苏醒,万一寒毒攻心,也只好落得风光大殓。我持续昏迷了数月,幸得生还。寻根究底,竟多亏了你留给我的那枚戒指,戒指中嵌着的,便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炎炙石。”
“难怪前年冬天,你的寒毒也迟迟未来…”冥冥中,仿若巧合,又好似注定,沉璧出神的喃喃自语,“原来是它…”
“不错,炎炙石的奇效名不虚传,若不是它帮我捡回一条命,恐怕…”慕容轩爱怜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于是唯有以身相许…”
沉璧面色绯红地瞪他:“不许打岔!你临时起意诈死,难道就不怕因无人接应而弄假成真吗?”
“怎会无人接应?不是还有黑蛋吗?不过,”他将沉璧搂紧了些,“我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他娶了房媳妇,省得他老把‘河神送的婆娘’挂在嘴边。”
沉璧忍俊不禁:“他说我什么了?”
“他说…”慕容轩清了清嗓子,故弄玄虚,“你真的要听吗?”
沉璧仰起脸看他,好奇地点头。

柔软的唇印在她额头,慕容轩的声音低醇而动情:“璧儿,我先前并不知道,你把我看得比你自己的性命还重要。我的这一生,每一步都在计划中,即便稍有偏差,也总能力挽狂澜,唯一的意外,只有你。我在四哥府上疗伤,以退为进,重整旧部,却着实没想到你竟会为了我…”情动之深无法成言,他频频俯首,细碎的吻落在她发间,半是责怪半是委屈:“我便是治好了寒毒,也差点被你吓死。说来也奇怪,你不是已经…”
“其实我并没有服用那颗忘忧蛊,”沉璧依偎着他的胸膛,无限庆幸,“我含在嘴里好一会,终究还是吐了出来。我舍不得,纵使后悔,后悔从前不懂你的心,后悔不曾好好对你,后悔与你在一起的时间太短,后悔没能早些与你…”羞红的脸颊宣告了漫溢心底的柔情,她低语呢喃,“可是,就连后悔也都是甜的,只要闭上眼,就觉得你还在身旁。”
“我哪敢走远?”眼见娇妻情绪好转,慕容轩趁热打铁,“傻丫头,我给你的那把剑实则另有乾坤,你日夜携带,怎么就没发现剑柄上的锁扣?暗锁中存有早备给你的信,为的就是提醒你,迫不得己之时,我可能会用上最后的金蝉脱壳。当时在天牢里,我是不是也嘱咐过,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不是我亲口承认,勿要轻信人言?”

我从未想过走远,哪怕只剩魂魄,也要与你相依。
他的计划中,其实并没有算漏她。乱世风云,生死难测,凤凰涅槃,浴火为劫,他既然已走到那一步,岂能轻易逃脱?之所以留下那些话,只是希望她在没有他的日子里,能好好活下去。即便他真的不在了,也要凭借彼此牵挂的温暖,直到遇见一个能替他照顾她的人。
历经九死一生,他让她看到的,始终是云淡风轻。

沉璧愣了愣,模糊记起慕容轩确实是说过这样一句话,但当时的她光顾着心疼,哪里有空细细琢磨。后来乍闻噩耗,已然万念俱灰,更加无法深思。至于那把剑…她讶然抬头,正好撞见他笑得意味深长,多少还带了些促狭,当即薄怒道:“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老奸巨猾么,我哪想到那么多?”
“我再是老奸巨猾不也有人爱么?”
“谁爱你?”一记粉拳砸了过来:“我可没说过!”
“我又没说是你。”慕容轩笑着摸了摸沉璧微微隆起的小腹:“我的儿子将来自然会爱我。”
“女儿!”她偏要与他对着来。
“璧儿…”他忽然柔声唤她,轻轻扳过她的身子,与她眉心相抵。
“嗯?”直望进那双如海般深沉如月般温柔的蓝眸深处,她的心跳不觉加快。
他缓缓道:“性命攸关之时,我曾暗自许誓,倘若上天还能够让我活着见到你,此生此世,我便什么都不再奢求,只愿与你长相厮守。”
江山如画,怎抵得过她笑颜如花。袖手天下,总胜过一生空牵挂。
当日四哥问他,他亦是这般回答。
一番恳切之辞令她微微动容,情不自禁地回应:“年年岁岁,晨钟暮鼓,我也一刻都不要与你分开。”

“嗯。”他亲了亲她的唇:“所以,你一定要说服沉非接替门主之位。”
前后话题未免转承得太快,沉璧一时没反应过来,大眼眨了眨,依旧乖顺地瞧着他。
慕容轩叹了口气:“你知道么,为了说服沉非,我差点跟在他后边跑断了腿,可他还在推三阻四。我就想不通了,门主该做的事,他早就做得七七八八…”
诚然,沉非将门主职责履行得毫无纰漏,有此得力下属,他原本该感到欣慰,只是偷懒这种事,食髓知味,他已完全上了瘾。况且娇妻待产,他哪还有心思顾及其他,于是想了一计,沉非对沉璧向来有求必应,由她出面,大约就能十拿九稳,往后他也好纵情逍遥…如意算盘拨打得起劲,慕容轩全然没注意到娇妻越来越黑的脸。
终于,忍无可忍的河东狮吼爆发:“慕容轩,你给我说这么多,就是为了引我去找沉非对不对!”
“夫人息怒!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只不过…哎,拳头疼不?来,相公给你揉揉…”
船儿摇摇晃晃地前行,仿佛承载不住过多的甜蜜,小儿女们的打情骂俏随风飘远,自湖心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沿岸杨柳依依,浓荫深处,停着一只乌篷船。
舷板上坐着一人,华袖洒案宕叠,手中酒杯移至唇边,缓缓饮尽,左手执壶续满,端起来,再度以杯倚唇,浓烈酒液顷刻间顺喉而下。
他的脸隐在薄暮湖光中,黑发两鬓像是染了一层烟云尘霜,血丝浅淡的眸中流动着一抹深沉难懂的暗伤。
有多久没听过她的笑声了,好似已过半生。她放了他,却还不如杀了他。
酒易伤身,亦能安魂,总的来说,是个好东西。
半醉半醒间,总能看见一些幻象。
有她出现的一幕幕,都是幻象,却让他沉溺得无法自拔。
无意荒废朝政,确是力不从心。
一日,他遇见了一个婆婆,婆婆给他讲了一个故事,末了,还带他去一条河边,让他看一个人。
他一眼认出那双眸子,清澈如斯,穿越千百万年的时空,深深烙进他心底。
原来她还有一个名字,叫姚佳。
庄生晓梦迷蝴蝶,翻来覆去,不过是缘灭的轮回。
他终于明白曾经那般荒谬而冗长的梦境从何而来,梦中那名痛失永爱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他一直亏欠着她。他问婆婆怎样才能偿还,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用他的命来换。
婆婆却只说了四个字:不如相忘。
唯有相忘,才能令来生陌路,才能…不再相恋。
也好,如此也好。

他猛然灌下一大口酒,呛得呼吸一滞,蜷起的掌心掉下一样东西,他慌忙拾起——那是一枚普通的贝壳,只是经过常年累月的摩娑和把玩,贝壳的纹理已被磨平,淡淡的紫色显得分外莹润。她曾说过,紫贝壳代表爱情的祝福,如果找到与之匹配的另一半,就能得到一份完美无缺的爱情。可惜,他这辈子是再也找不到了。
怔忡许久,他扬声唤来船家,将置于桌案上的一只卷轴与贝壳一同递过去,朝游舫的方向指了指。船家领会其意,摇了一叶竹筏匆匆驶离。
四下安静得有些寂寥,他从腰间取下一管竹箫,把玩片刻,扬手挨近唇边。
箫音低沉婉转,叹一曲滚滚红尘,祭一场宿世情殇。
回望处,唯有烟波万顷。
此生此世,真正活过的,只是梨香苑中共剪西窗烛的那一年。

俄顷,船头轻轻一晃,他的心跳也跟着轻轻一颤。
他故作随意地举杯:“晚来的祝贺,还请见谅。”
终究忍不住,忍不住一抬眼,目光便再也收不回。
她比以往丰腴了一些,神色也鲜活了不少。乍一看,还以为时光倒流,俏生生立于他跟前的,依旧是当初那个明媚娇憨的江南少女。
他不禁微笑。这一眼,又可管上好多年。
“我也有样东西给你。”
一枚闪亮的小玩意搁在酒杯旁,花萼般的红钻,折射出熠熠光华。
他沉默不语。
她欲言又止,怕他不肯收,亦不知如何解释。
他却知道这枚戒指的来龙去脉,他还知道,拿了它,就等于饮了忘川河水熬成的孟婆汤。
有些事情,他其实也想忘,比方说,那一夜,她拿了御书房的密信不告而别,他站在城楼上,目送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见他缓缓拈起戒指,沉璧暗自松了口气,那副描摹着竹苑海棠的画卷,当窗执笔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后的结局。而今,他终于肯放手。
“就当是…相识一场的纪念。”
他的眼眸深不见底,她亦将他望着,过往的片段如潮水般漫过心房。那些落花逐流水的年少逍遥,那些暗香疏影下的风月缱绻,缥缈盘桓的回忆,在瞬间凝固成永恒,轻轻一碰,烟消云散。
她终于起身告辞,不经意间,却听他低低呢喃。
模糊不清的一句话,如雷贯耳。
佳佳,别了。
她倏然回头,残阳夕照,烟霞明暗,他的笑,印在岁月尽头。
泪,毫无征兆的涌出。
木木,别了。
这一次是真的别了,放不下的,也许只是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然而,走到这一步,来生,来生的来生,我们都不要再见。

一树海棠春梦里,满枝花散又一季。恍惚经年,依旧人间。
湖心的画舫驶入水天交接处,再也看不见。
乌篷船上的客人已然离去多时,船夫收拾杯碟,在酒盅里发现一只怪模怪样的戒指,好奇地用牙咬咬,非金非银,于是索然无味地随手一扔。
水面跃起一朵小水花,涟漪散去,平静如初。

——完——

番外

“娘亲,爹爹回来了!”
一个穿着丁香色褂子的小男孩撅着屁股,脸朝下趴在屋檐边,冲半开的窗户讲话,他压低了声线,同时,也将兴奋雀跃等情绪隐忍得很辛苦。
“小承,你下去,爹爹不仅耳力好,眼力也很好,没准早看见你了。”
他身后,一个粉衣粉裙的小女孩不客气地抬脚踹他屁股。
小男孩怒了:“诺诺,我警告你!不许直呼我的名字,要知道,我比你早出世一个钟头!”
小女孩不屑地哼哼:“那不过是因为你跑得比我快,娘亲说了,咱俩是同时着床的受精卵。”
“跑得快就是本事,你认命吧,叫哥哥,快!”
“别做梦了,有本事和我比身高呀,高个的才是老大!”
“切,比就比!不过,你先把你头顶上的那两团髻给拆了,别弄虚作假!”
“偏不!娘,你看小承欺负我…”
“不要吵啦,都给我下来!”
半开的窗户里飞出一只鸡毛掸,小男孩手疾眼快地接住,另一只手拉着妹妹,乖乖地爬下屋顶。
屋子里,一个年轻女子正手忙脚乱地卷起一团男式衣袍往床底塞,摘下玉冠的青丝来不及绾起,七零八落地披散着。她匆匆套上一件丝绢睡袍,坐在妆台前,强迫自己打了几个哈欠,好不容易整出一副海棠春睡初醒的缱绻模样。
沉璧忙得太专注,以至于忽略了门边齐齐站着的一对儿,甫一回头,只见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将自己望着,不免有些尴尬。
小女孩眨眨眼:“娘亲,待会爹爹问起,我们还骗他说你尚未起床吗?”
“当然…呃,不是骗。”沉璧定了定神,起身将一对儿女揽进怀里,“你们希望像隔壁的小虎家,除了娘亲,再多几个姨娘吗?”
“姨娘?”
“不要!”
“如果实在不行…”
“我们就离家出走!”
双生儿的好处在此刻就体现了出来,虽然这对小兄妹平日里常为长幼之序争论不休,可是心有灵犀的默契绝不是盖的,比如眼下,一唱一和的就像演双簧。
沉璧满意地点头:“所以啊,我们必须联合起来,不许爹爹有此意向,连动动念头都不行。”
小男孩挑了挑眉,很有某人的气势:“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哦,很容易。比方说,像刚才那样替我放哨,记得保守秘密,必要的时候,见机行事。比如现在,”沉璧朝门外指指,“去迎接爹爹,然后和往常一样玩耍。”
话音刚落,沉璧的左右脸颊各收获香吻一枚。
“明白了,我会照顾好妹妹。”
“娘亲,加油哦!”
一对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手牵手跑出院子,沉璧摸摸脸颊,笑了。
她伸了个懒腰,坐回妆台前,拿起梳子不紧不慢地梳头。
不多时,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铜镜中的女子眯了眯眼,狡黠的神色从眸中掠过。
“璧儿…”门被推开,器宇轩昂的男子走了进来,见到衣冠不整的娇妻,顿了顿,“才起来么?”
沉璧张张嘴,作出欲打哈欠的姿态。
却听他自言自语:“怕是晚上劳累过度了,不然我还是忍忍好了。”
沉璧的脸腾地红起来,只当作没听到,硬撑着侧首打量了他一番:“你又被王员外请去吃茶了么?他倒是挺盛情的,我们也要会请一次才好。”
看他神采飞扬的样子就来气,男人大概都是这样,嘴上说着甜言蜜语,遇见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还是会忍不住多看几眼,何况,别人还是专程请他去看闺女的。
转眼就三年了,婚姻自有三年之痒之说,想他慕容轩曾经是怎样的风流年少,如今整体对着相同的脸,还时常欲求不满,男人共有的劣根性也该萌动。
慕容轩凝神将他的小妻子瞧了好一会,从红滟滟的脸,到粉嘟嘟的唇,再到嫩生生的脖颈,只觉体内一股莫名的热流又在蠢蠢欲动,只好走去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润了润嗓子。
“你若要回请,我下午便让桓宇去知会一声,顺便将他新纳的妾室带给你认识一下,你不是常说有种四人打的牌挺好玩么?这回也让我开开眼界。”
“哦,三缺一,干脆请王员外的小女儿也来家做客吧。”沉璧面上若无其事,优雅地将梳子放回妆台,稍不留神,力道偏重,发出“啪”的脆响。
慕容轩把玩着茶杯,若有所思:“你觉得她不错?”
“前些日子偶然碰见过一回,瞧着挺合眼。”沉璧带着笑,言语间隐有磨牙之声。
慕容轩浑然不觉,蓝眸抬了抬,光彩熠熠:“真的?”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
慕容轩定定地与沉璧对视,直到沉璧略带恼意地别开脸,方才笑出声来,“璧儿,你是吃醋了吧?你从早上到现在,当真是在睡觉么?”
沉璧急了:“我才没有。我喜欢赖床,你又不是不知道!不信,你可以去问承承和诺诺!”
“承诺。”慕容轩意味深长地咬着两个字,慢慢走近。
沉璧顿感压强增大,再也坐不住,不料她才站起身,便被慕容轩反剪双手压在妆台上。
“你…你干什么!”
姿势过于暧昧,原想先发制人,却变成了受制于人,失策失策!
“不干什么。”慕容轩忍了好一会才没有立刻俯身噙住那抹近在咫尺的嫣红,他兴味盎然地望着沉璧躲闪的眸子,“承诺,是你给我的。你前些日子,却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
沉璧愣了愣,将前阵子发生过的事在脑中细细过滤了一遍。
好像真没有。自打发觉慕容轩喜欢吃些莫须有的飞醋,她就连和买菜的老伯说话都保持了一只竹筐的距离。
慕容轩慢悠悠开口道:“一个月前,你亲口拜托张媒婆,说要给我娶一房妾室。”
“呃?”
“你说别的没什么要求,只要家世清白人品贤淑就好。”
“啊?”
“你还说,男人不娶个三妻四妾哪里显得出身份?”
“咦?”
“你又说…”
“等等!”
沉璧面红耳赤地捂住他的嘴。她算是彻底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难怪慕容轩这阵子变得怪怪的,逢约必赴,回家以后还绝口不提。
可是,真要算起这笔账,他也逃不脱关系。
自打他们搬来镇上,尤其是她坐月子前后,大小媒婆便踏破了她家门槛,名为道喜,实则不知偷偷往慕容轩手里递了多少锦帕。
古往今来,但凡英俊多金的男人,哪怕蠢笨如猪,也会得世人青睐,而慕容轩偏偏又涵盖了绝大部分优秀男人的特征。
媒婆们也挺会把握时机,刚生产完毕的女人不能侍奉夫君,是个男人都该别慌了。
不过慕容轩不是人,沉璧坐完月子胖了一圈,唯独手腕,瘦了一圈。
沉璧羞赧之余,权当看好戏。在此期间,郑桓宇却接连娶了两房媳妇,还是慕容轩给主的婚。
宽于律人,严于律己。他也从不多加解释,逢人问起便一笑了之。
于是,流言便传开了,众人不约而同地认定慕容轩娶不得二房的原因就在沉璧,家有妒妇,鸡犬不宁。
这世上,原本没有的事,说的人多了,也就成了事。
等沉璧意识到“妒妇”词并非玩笑时,已经坐实了这名声。
她气愤不过,心湖,亦起微澜。
明明是出于珍爱的从一而终,为何就不容于世俗,民风如此,当真是她困住了他?
居家过日子的平淡,自然比不上心动之初的浓情蜜意。
难道等到她人老珠黄的那一天,再等到她的男人来支支吾吾地向她请求纳妾?
刻意的澄清,微妙的试探,她便寻了个机会向三姑六婆们放出了愿意为自家男人纳妾的风声。
即使除却嘉兰四公子的名号,风姿卓绝的男儿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鹤立鸡群。
即使正妻有主,慕容轩仍是无数闺中女儿的梦。
接下来的日子,她只好不停的变换男装跟着慕容轩出入那些欲定媒妁之约的人家,仔细观察慕容轩的一举一动,可是另她困惑的是,她始终看不出什么。
中意,抑或是拒绝,他都没有表现出分毫。
直到今天,她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这份无形的沉闷。
而事实证明,真要玩心计,她同样玩不过慕容轩。
掌心忽然痒痒的,他张嘴细细舔弄,碧蓝的眼眸慵懒半张,目光却将她一寸寸灼热。
倏地缩回手。
“璧儿…”他半是委屈半是求证,“我当真让你这么不堪忍受,急着要把我推出去和别人分享么?”
“不,不是。”沉璧实不知从何解释,慌忙摇头,“我当时只是随口说说…”
不经意抬眼,撞破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戏谑。
“你…”沉璧恍然大悟,颤巍巍地点着他的鼻子,“你是故意的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你…”
慕容轩轻轻笑一声,不再给她继续反应的机会。
娇嫩的唇似盛满蜜糖的花瓣,总也品尝不够,轻吮慢辗,不舍得错失分毫。
脉搏渐渐跳成一片,分不清谁在低低喘息。
发丝在指尖缠绕,眷念,深植心底。
凌乱的衣衫渐次散落,沉璧从迷离中挣脱出一丝清醒,捉住慕容轩的手指:“不行,会被孩子们撞见…”
某人答得轻巧:“不会,交给桓宇照看。”
“你…早有预谋…”沉璧抵着慕容轩的胸膛,娇嗔,“那现在做了,晚上就不可以…”
慕容轩含糊应着,就势托起她的手,俯首,一根一根指头细致地吮吻。
十指连心,沉璧抑制不住地浑身一颤,唇边溢出的轻咛瞬间给身体燃起了火。
这一次的吻不再是品尝,而是火热的侵占,天旋地转中,空气稀薄得只能依靠对方来给予。
连理枝般的攀附,与生俱来的契合。
每一寸肌肤相亲,都衍生出难以言说的愉悦。生命的存在,只为交融。
她的双腿被分开,却又在他的侵入下本能的收拢,大腿内侧的敏感细腻磨蹭着他温热结实的腰,千般风情,万分撩拨。
他不禁有些急切,但见她黛眉微蹙,又不得不耐住性子,在磨人的欲望中缓缓推进,等待着她为他全然绽放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