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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断续续的呢喃飘散在沉沉夜幕里。
“…孩儿一直很用功…就连哥哥们无一练就的凝冰诀,孩儿都没让父王失望…孩儿没给您丢脸,娘…您在哪里…好冷…”
沉璧转头看看他,这么大个男人,生病了还会喊娘。看样子他果真是北陆贵族,然而,最是无情帝王家,高高在上的锦衣玉食未必比平凡人家的天伦之乐更幸福吧。自打生下来就为争宠而活着,长大了又为宏图伟业而疲于奔命,一不小心便落得个远离家人甚至暴尸荒野的下场,未免太可悲。相比之下,虽然自己也是个没娘疼的,天壤有别的卑微身份似乎还更容易受欺负,但丫鬟命长,至少不会动不动就被人追杀。
等沉璧意识到本不该有的同情心又一次泛滥时,她已经拎着罐刚烧开的热水站在了慕容轩身边。她叹口气,蹲下身子,首先将那把从柳府带出来的剪刀拍在慕容轩的脑袋边,咬牙切齿道:“你若是再敢和本姑娘玩什么花样,就准备当孤魂野鬼吧!”
壮完胆,她解开慕容轩的前襟,按照记忆中冻僵急救的方法,将热水轻拍上他的胸口、手足等处,并以旋转手法逐一推拿,希望能促进血液加速循环。死马当活医,效果居然不错,至少这家伙抖得没有刚才那么厉害,唇色也稍稍好看了点…沉璧对着慕容轩的脸呆了呆,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她用帕子沾了水,一点点拭去他脸上的污渍。
客观的说,慕容轩是个英俊的男人,蜜色肌肤带着塞北风情,高挑的眉峰飞扬着几分桀骜不驯,唯有微微上翘的唇形勾勒出温柔的弧度。不过,让沉璧最眼馋的是他的鼻子,青峦入云霄的挺直,鬼斧携神工的完美。这个男人浑身上下,即便是在睡梦中,也无处不透着果敢与坚毅。
一匹来自旷野的狼。
沉璧再也找不出更为贴切的比喻了。
欣赏完毕,她抱膝坐了一会,上下眼皮也开始打架。可身处未知地带的本能让她不敢轻易睡去,只好翻出点干粮凑到嘴边…形同嚼蜡。她机械的活动牙关,明亮的篝火将四肢烤得暖融融的,满目漂亮的金红色跳跃升腾,火为霓裳焰曳星,幻化成一只小精灵在浩渺的夜空下翩翩起舞,起舞…
半个馒头从手中滚落,沉璧身子一歪,不争气的发住浅鼾。
冰火两重天…
沉璧体力严重透支,却睡得极不安稳,翻来覆去的只觉掉进了火坑和冰窖的夹缝,前半边身子热得大汗淋漓,后背又冷得毛骨悚然。
迷迷糊糊的,沉璧梦见自己被妖怪抓了,一群妖怪商量着怎么吃她,有的提议生煎,有的要求水煮,最后一致决定烧烤加凉拌。一只蓝眼睛妖怪狞笑着走过来,说要先洗洗干净好入味。
“滚…滚开…不要碰我!”沉璧吓得大哭,手臂乱挥。
“啪”的正中妖怪脸,清脆的回响。
妖怪怒了:“你在干什么?!”
唾沫飞溅。
沉璧后退一步踩了空,惊叫着睁开眼,原来是个噩梦。还没喘口气,一双碧蓝的眸子映入眼帘,盛满怒意。
“妖…”沉璧舌头打了结,腰间攒劲倏然坐起身,不料半敞的中衣竟飘然滑至手肘…沉璧脑中一阵嗡鸣,呆望着慕容轩。
“你嫌热,自己脱的。”妖怪镇定的迎视她:“你那是什么表情,像是被□了一样!”
“你本来就打算…”沉璧噎得发慌,颤抖着手拉起衣服:“图谋不轨!”
慕容轩不屑的哼笑,他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怀里多了个人,背朝自己睡得正酣。他想了半天,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但冲这丫头的神情就能肯定没发生什么。不过也多亏了她的体温帮自己熬过一夜,因怜惜她无辜受累,慕容轩原本是想等沉璧多睡一会再做打算,没想到转眼竟挨了她一耳光。
思及此,慕容轩恶狠狠的瞪了沉璧一眼,正想指摘她的自作多情,目光却触及她颈侧的一小块淤青,尽管半掩在凌乱的发丝下,却瞒骗不过经验丰富的老手。那分明就是新鲜的吻痕,而唯一有机会在她身上制造罪恶的人就是——
不是真的吧?
慕容轩满腹狐疑的看了又看,直至沉璧莫名其妙的摸摸脖子,他的视线不觉往下扫过她全身,又停在某一处,喃喃自语:“我怎么可能喜欢胸部这么小的女人?”
“你说什么?”沉璧话音有变,可惜慕容轩没听出来,他犹自挣扎着伸出手比划——
“不可能!我是说,你胸部这么小,根本不会引起我的兴趣…哇呀呀,你敢咬人?再不放开…我真揍你了…疼啊!”
“我咬的不是人,是妖孽…把初吻初摸都还我!”
“…”
常年寂静的深山老林炸开了锅。受惊的鸟儿扑腾腾离巢,藏匿在草丛中的小动物四处奔走,就连玉花骢都凑热闹的刨蹄甩尾,发出欢快的嘶鸣。
吵醒了瞌睡的松鼠从树洞里探出小脑袋,好奇的打量着两个不速之客,扔下几颗松果表示欢迎。
“…谁?是谁砸我?”
“天谴!”
老天爷打了个哈欠,将懒洋洋的太阳从云的被窝里赶了出来,多么美好的清晨啊!
“你到底多大岁数?”
“你中毒以后眼睛就会变色?”
就常理来说,两人一马穿行山林的场景应该是很唯美浪漫的,哪怕是失去方向的乱转,也会萌生同舟共济进而惺惺相惜的默契。但生活往往不会按常理出牌,否则马背上的两个人压根就不会有交集,慕容轩也不用时刻提防着会因安全距离保持得过远而从马屁股后边溜下去。
“你先回答我的…”慕容轩在接收到又一记幽怨的目光后,不得不暂告投降:“我的眼睛和寒毒没有关系,它本就是蓝色。”
“为什么?”沉璧好奇的扭过头,据她所知,鲜卑族的瞳色和汉族没两样,而且,王室贵裔最讲究血统纯正,按说不会…
“我的母亲是胡姬。”
沉璧觉得自己可以荣升半仙——专往反方向推算就对了。
慕容轩沉默了一会,面无表情的看向前方:“她或许应该庆幸自己病逝在圣眷正隆时,否则等到年老色衰,北陆就不会有我们娘俩的容身之地。”
“…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慕容轩不善的眯起眼:“就连你也觉得胡姬低贱?”
“低贱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沉璧倒吸一口气,克制住想痛扁对方的愿望,毫不示弱的瞪视着那双瞬间阴鹜的眼眸:“你要问我的感觉,就只有悲哀两字。我很抱歉提及你的伤心事,当然…你也未必伤心。与你相比,我没有关于母亲的任何印象,但我想,生养你的母亲哪怕是路边的乞婆,也应该是你最引以为傲的人,何况是以美貌智慧著称的胡姬。说到地位,她们的地位是谁赋予的?你的祖辈侵占了她们的国土,杀了她们的男人,将她们掳上床享乐,还认为她们应该背负着奴隶的枷锁感恩戴德。而你,身上留着她们的血,却一样引以为耻,难道我不应该为你的母亲悲哀吗?”
沉璧胸腔中激荡着一股莫名的情绪,她甚至懒得揣测下一刻会不会被暴跳而起的慕容轩掐死,只觉不吐不快,也正因如此,她并没有留意到慕容轩渐渐柔和的目光。
“你说完了?”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完了。”沉璧下意识的挺直脊背,忽觉口干舌燥。
和风一度
“那好,我接受你的道歉,并且纠正一点,我从没以自己的母亲为耻,和你一样,有的只是悲哀。”
“呃…”沉璧的思维一时没转过来。
“接下来你又该问我眼睛变色的原因。”慕容轩嘲弄的看了看梗着脖子的沉璧:“为了不太引人注目,我必须依靠一种特殊药物维持黑色…最近服用过多,也可能是诱发寒毒的原因之一。”
沉璧的脑子缓慢恢复运转:“如果停用的话,是不是就和现在一样没事了?”
慕容轩苦笑着摇头:“现在已是日上三竿之时,阳气最重,再加上你昨晚…嗯,昨晚用你自称的独门秘笈帮我推拿,暂时压下了寒毒,你看…”他说着卷起袖子,肌肤下果然还透着青黑,他无奈道:“最多不过傍晚,它又会随经脉游遍全身。”
“这么说…”沉璧半信半疑:“你今晚还会发一次狂?”
“不是发狂!”慕容轩薄怒道:“你也看得出我病得神志不清,我根本忘了你是谁。我以为…”他打量着沉璧,忍不住换了个问法:“你可有十五岁?”
“还差一点…”沉璧遭到慕容轩的一个白眼后才放松警惕:“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理解你想说的话。你和妻子分开多久了?”
沉璧的满脸了然让慕容轩僵硬片刻:“我尚未娶妻。”
“那…妾室?”
“是床伴。”慕容轩直截了当的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第一次立下战功,父王的赏赐便是女人。后来又为寒毒所迫,内务府每年都会挑选十二名女子替我暖床。习惯成自然,便把你也当作…咳,这事算我不对。”
“那…以后还会再犯吗?”沉璧小心翼翼的试探。
“不会。”
“真的不会?”沉璧趁热打铁的索要保证,当保姆就够凄惨了,还拿床伴来雷人。
“不信拉倒!”慕容轩为数不多的耐心终于磨光:“再啰嗦,我不如现在强要了你还能图个清净!”
余音既落,林间顿时只剩单调的马蹄声,一片树叶从慕容轩眼前悠然飘过。过了不久,又是一片…
慕容轩只看得到沉璧的后背,但从她的姿势来看,她的双手正交叠着捂在嘴上。
“我不会碰你。”慕容轩很是挫败:“说点别的吧。”
“你干嘛不与男人同寝?实在不行,暖炉也能将就。如果说喜欢那种事,一个妻子就可以了啊。”沉璧憋了一肚子疑问,索性抛弃矜持继续发难。
“换换口味怎么了?”慕容轩也是强人一枚,面不改色道:“女人不就是为男人而生的吗?但她们天性娇弱,承不住我体内的阴寒,因而每年都要换一批。你那又是什么表情?我从来没有勉强过谁,反倒总在伤脑筋如何送她们走。”
沉璧斜睨那张颇显自负的脸,深刻领悟到“蓝颜祸水”的定义,不难想象那些女子从情窦初开到黯然神伤的历程,落花有意水无情,千篇一律。
“你这辈子都必须这么过下去吗?”沉璧不知该为谁感慨。
“如果能找到千年炎炙石,借五行精髓运功疗伤,便有彻底根治的希望。不过父王差人遍寻山河名川多年,还没有音讯。所以,我的住处离不开温泉和女人。你还没问完?”慕容轩惊觉两人的对话一直被沉璧主导,有问必答,而自己对她还是一无所知。
“暂时完了。”沉璧自言自语:“其实我最关心的是你用来毒害我的那只蛊虫…到底该怎样拔除?但问了也是白问。”
“方法很简单。那就是…”慕容轩眼底闪过一丝促狭:“服侍好本王。”
坐在身前的人浑身一僵,慕容轩的笑意不觉加深:“对了,你之前说你叫什么来着?姚…佳?”
沉璧愣了愣,想起城门口自报的名字,只好含糊带过:“王爷随意,叫什么都无所谓。”
慕容轩听那“王爷”两字大有磨牙之势,忍不住玩心大起,附在她耳边极尽暧昧的吹了口气:“嗯,佳佳?”
沉璧头皮一麻,汗毛唰唰起立,顿生把身后那人推下马去的冲动,饶是如此,耳根子却开始一阵阵发烧。
好在慕容轩也没有得寸进尺,他四下嗅了嗅,勒紧缰绳欣然道:“总算找着了。”
沉璧闻言才发觉周围的空气越来越湿润,林间弥漫着水雾和淡淡的硫磺味,她惊讶之余不无崇拜:“你怎么知道这一带会有温泉?”
“久病成良医,我自然有经验。”慕容轩赞许的拍拍玉花骢的脑袋:“这马儿也聪明得紧,我原没指望在天黑前能到。”
沉璧扶他下马,两人绕过前方的山壁,潺潺水声入耳。远眺红云渺渺,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大片桃林,交错团抱的花枝如天然屏障,隔开一帘氤氲的山泉。穿行其中,潮热的水汽扑面而来,薰得视线越发模糊。慕容轩拉住沉璧,待迷雾略散,方显脚边的水潭。沉璧好奇的弯腰试水,指尖刚挨到水面就缩了回来:“好烫!”
重重雾气中看不清慕容轩的神情,只听见悉悉窣窣的声响,忽而手中一重,却是多了几件衣服。沉璧的脸孔有点热,嗫嚅道:“我…去外边等你。衣…衣服给你搭在树枝上了。”
哗啦四溅的热汤伴着慕容轩的几声轻笑,算是回答。
沉璧零零碎碎的忙了一下午,用药罐煮了一锅野木耳汤,所有调料就是一块盐巴,却鲜美异常,自己就着馒头喝了几勺,剩下的搁小火煨着留给慕容轩。好不容易收拾出两张简陋的草床,她倒下就再也爬不起来。伸完一个懒腰,沉璧意外发现近旁的草丛中有只兔窝,灰白色的兔子大概没见过人,趴在洞口警惕的瞅着她,她觉得有趣,故意洒出几块木耳,动也不动的眯起眼缝假寐,直到真的睡意朦胧时,兔子才蹭过来捧起木耳吃了…
沉璧笑着入梦。
一觉睡到月上枝头,不知打哪飘出的肉香引得肚子里的馋虫咕咕乱叫,沉璧睁开惺忪的睡眼,望着熊熊篝火发了一会愣,目光慢慢移至正在烤肉的男人。
慕容轩才出浴不久,湿漉漉的发梢不时有水珠滚落,温泉热气无疑等同于最好的桑拿,他的脸明净得像刚剥壳的鸡蛋,俊朗的轮廓在火光印衬下,立体得恍若神祗,光影中流转的幽蓝眸色温润如水,折射出暖暖的涟漪。
美男养眼但不能填饱肚子,更吸引沉璧的还是香味的来源——慕容轩手中转动的松枝上串着…
“那是什么?”
“兔肉,光吃馒头多没味道。说来也巧,我回来的时候就撞上这么只傻兔子,竟然趴在你身边打盹。”
“你、你…你居然把它烤了吃?”沉璧郁闷难当,颤抖的手不知该指向慕容轩的鼻尖还是那只倒霉的兔子,哽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残忍!”
“生着吃岂不是更残忍?”
“…”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了,慕容轩将松枝凑到鼻端深吸口气,陶醉的缓缓吐出。
“你真的不要?”
“你慢用。”
“难道你长这么大都只吃素?”慕容轩不以为然的撕下肥嫩的兔腿:“鸡鸭就不是活物么?”
“那不一样。物竞天择,人们养肉禽原本就是为了食用,可那只野兔原本藏得极好,就算资深猎人也未必能发现,如果不是我骗它出来…”沉璧也知道此刻的固执未免牵强,可她就是不能接受那种因信任而失去一切的感觉。
“妇人之仁。”慕容轩一锤定音:“你既然也懂物竞天择,就该趁早明白人与人之间也逃不开尔虞我诈。你我眼下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说不定下一步也将循着他人抛出的饵行进。自己若是掉以轻心,能怪他人下手无情么?”
言至此处,冰蓝的眸中透出几分平日罕见的疲惫与厌倦,但也转瞬即逝。
沉璧被反问得默然无语,慕容轩淡淡一笑,神态很快恢复如常,他循循善诱道:“所以,吃饱吃好才是最重要的,我们要保持旺盛的精力…”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沉璧没头没脑冒出的一句话让慕容轩一怔,两人安静的对视片刻,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你在那池子里煮了一下午,好点了么?”沉璧忍不住打趣,因她想象不出慕容轩怎么能忍受那么烫的水,换作自己,恐怕早熟透了。
“今晚应该没事了,内力一时半会恢复不来,恐怕还得呆上一阵子。对我而言,水越烫就越有利于中和我体内的寒毒,内外相抵,皮肉不会受损。”慕容轩一眼看出沉璧的心思,补充道:“这温度不算什么,我曾经去过类似沸水的…”
话没说完,慕容轩突然噤了声,他抬手示意沉璧别动,自己俯身贴近地面凝神倾听,脸色蓦然一沉。
“他们追来了!”他直起身,迅速掀起草床扑灭篝火。
同生共死
融融月光倾泻而下,沉璧也开始焦虑起来,她以为那些官兵会沿着大路追赶,顶多也就是在外围的树林里搜寻一遍,而他们几乎已经走进山谷内核——看来连连战败的南淮是将慕容轩当作了取胜的重要筹码。
慕容轩则比沉璧冷静得多,他略一思量,伸手解开玉花骢的缰绳,一巴掌拍上它的臀部,受惊的玉花骢飞快奔向密林深处。
“喂!”沉璧急了,一个女人一个瘸子,没有马怎么跑?
“北陆慕容氏,单名轩。谁是瘸子?”
慕容轩不理会沉璧的疑惑,拉起她的手往相反的方向撤离。没走多远,他便停下来,领着沉璧躲到一棵粗壮的树干后。不多久,沉重的靴底踩过杂草,有人举着火把走近,沉璧借着微光,看见几个黑衣蒙面人站在刚才的篝火堆旁翻弄余烬。沉璧大气也不敢出,料想他们已猜出逃犯就在附近,待要再看,一道凌厉的目光正巧扫视过来。
沉璧的心差点蹦出嗓子眼,几欲失声惊叫,口鼻处堵来一只冰冷的大掌,慕容轩在她耳边低语。
“他们瞧不见你。”
云深月眠,暗夜静得让人窒息,沉璧和慕容轩近在咫尺,但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一无所获的蒙面人窃窃私语着商量计策,沉璧没心思听,因为她捕捉到连串细微的脚步声朝自己踱过来,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慕容轩的胳膊紧了紧,下意识的将怀中娇小的身躯整个罩在袍袖下,似乎这样便会安全些。
正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马嘶枭啼,有人忽然拔高音量快速喊了句什么。刚走出几步的头领回转身,当机立断的一挥手,一伙人沿着玉花骢消失的方向追去。
沉璧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两人姿势的暧昧。黑白分明的大眼瞪着慕容轩,他似有察觉,轻咳一声放开手,各自坐远了些。
“玉花骢脚力好,他们短时间回不来,我们暂且静观其变,等天亮再作打算。”
“马儿跑了,你的腿又不方便,怎么打算?”沉璧闷闷的,五十两银子眨眼就没了,心疼一下也不为过。
“车到山前必有路。”慕容轩似乎不愿多说,他抬起左手,下意识握住自己的右腕紧了紧。
“南淮铁了心要拿你当人质,他们若怀疑你还在山林,就算不再折返,也会布重兵在外围死守。”
“他们不是南淮官兵,”慕容轩平静的说:“官兵没必要蒙面,他们是北陆哪位皇子的手下。”
“皇子?你是说,”沉璧迟疑道:“你的哥哥?”
慕容轩自嘲一笑,是呵,他原本也不愿相信,但那人说的分明就是本族方言,父王的宠爱早为手足相残埋下了因。原是自己的幼稚,皇家,是永远不该有亲情的地方吧。
所幸没人看见他的表情,谁都会受伤,张扬跋扈的面具戴久了,稍微放一放也好。
黑暗里,一只小手摸索着伸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无声的安慰。
慕容轩动了动,他其实是想握住那只手,但它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哧溜”一下缩回去。慕容轩的手抚过自己肩头,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余温。
正当慕容轩对自己的特殊举动感到百般困惑时,沉璧也开始思绪万千,离开苏州不过几天,竟像过了几年,这些经历若是放在从前,是想也想不到的。她本本分分长到十几岁,忽然有一天就莫名其妙的陪着一个陌生人亡命天涯,从开始的恐惧被动到后来的同情怜悯,走到这一步,后悔也晚了,她和他的命运已悄然联系在一起,除非将他安然送出南淮,否则不用担心蛊毒,自己一定死在最前面。
沉璧睁开眼又闭上,没有人喜欢无边的黑暗,因为容易联想到绝望,好在,还有个人作伴…如果这个人不是累她担惊受怕的始作俑者,感觉会不会就不大一样?
正胡思乱想着,身边有些动静,慕容轩站了起来,沉璧本能的拽住他的衣角:“你去哪?”
“出恭。”某人答得恬不知耻,末了还加上一句:“要不要一起去?”
沉璧恨不得咬舌自尽,自己一定是脑袋坏掉了才会对他有所依赖,根本就是两路人。她不声不响的缩回手,闷坐。
好在慕容轩并没有走远,而且很快折回来,塞给沉璧两个热乎乎的椭圆球体,带着股甜香。
“兔肉没了,拿这个垫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