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声,却似一颗水珠,落进沉璧的心湖,化了开来,柔肠百转。她傻傻的望着他,直到沉非抬手抚过她的脸,才发觉自己已经流下眼泪。
一滴,两滴…无休无止。她摇摇头,不知为何而哭,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失而复得的欣喜,还是无能为力的悲哀?
“哥,让我过去…他还需要我…”找不出更好的理由,她将哀求的目光转向沉非。
缠缠绕绕的情丝,剪不断理还乱,无法呼吸的,又何止她?
沉非缓缓摇头:“他不需要你。南淮初定,太子监国,没人有本事再让他为难。璧儿,”薄唇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你是真的想走吗?”
扣在她腰间的手指,渐次松开。
“不…”
不出所料,冰凉的小手抓住他的,沉璧的呼吸有些急促:“不许你再丢下我…说好的,我们再也不分开。”
沉非微微一笑,并没有接话。
林中马蹄渐密,紧跟而上的骑兵以他为核心,迅速呈扇形包抄过来,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前方,温润的眸中闪过一丝凌厉。
风动破空,韩青墨足尖轻轻一点,腾空跃至程怀瑜身旁,神情恬淡如初,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与此同时,半人高的蒲草丛中,悄无声息的钻出十来条人影。
剑拔弩张的对恃,金属寒光刺疼了沉璧的眼。
她开始有些明了。
程怀瑜却置若罔闻,他笔直走向沉璧,慢慢伸出手。
“请将她交给我。”他一字一句:“两国无论战合,她都已经是我的妻。”
沉璧心头轻轻一颤。
“你的妻?”沉非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词,重复一遍,语气中带了些微嘲弄:“程家宗祠里供的是郝梦晴而不是她沉璧,太子殿下身子尚好,迎娶新王妃的事宜最迟安排不过年底了吧?”
感觉到怀中瘦弱的身躯一僵,沉非顿了顿,依然不疾不徐的说下去。
“若非姚若兰相助,程家岂有那么容易得到的天下,莫非,你竟要做那言而无信背信弃义之人?”
程怀瑜脸色发白,却仍固执的伸着手,漆黑的眼眸望着沉璧。
“相信我,”他轻声说:“我会对你好的。”
仍然是一年前的那句话,我会对你好的。
沉璧想笑,温热的液体却濡湿唇角,分外苦涩。她第一次觉得怀瑜真傻,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说点动听的,比如非卿不娶之类的誓言吗?虽然她无所谓,但沉非显然没有那么好糊弄…
终究笑了出来,她其实是想糊弄自己。
毋庸置疑,她与沉非共骑的这匹马,就是雪球的双亲之一。
沉非带领的,是慕容轩的部队,他们既然能堂而皇之的抵达宜都,恐怕南淮被攻陷的国土也不止这一处了。
华夏各族,分久必合,沉璧对此并没有太强烈的主权意识,她只是不明白,怀瑜这个傻孩子凭什么认为她还活着,竟然放下好端端的日子不过,跑来敌军的地盘上找死。
头脑一片混乱。
她不再看他的手,低下头,将脸重新埋进沉非怀里。
“哥,我困了,带我回去睡觉。”
“沉璧,你…”程怀瑜想不通刚刚还梨花带雨的沉璧为什么转眼就变了个模样,那些眼泪,难道不是为他而流吗?情急之下也不知该如何挽留,竟脱口而出道:“没有我在,你就不怕睡觉时跌下床么?”
此言一出,当事人双双愣住,面红耳赤的情景与往日无异,程怀瑜强忍着遁地的冲动毫不让步。沉非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衣衫下的肌肉紧绷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沉璧稍稍坐直了些,双颊的红晕与眼中的悲戚极不相称,她忽然笑了:“怀瑜,我们分开有一年了吧?”
程怀瑜不敢轻易作答,每当她一露出狐狸式的笑容,他就犯悚。
只见沉璧转头唤了一声:“黑蛋!”
一个小铁塔似的少年应声站出。
众人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沉璧轻轻软软的笑着:“把你之前没说完的半截话讲给这位大哥听。”
“哦!”黑蛋想了想,气沉丹田,大声说:“你们不能带走我的婆娘!她是河神送给我的礼物!”
山里孩子自小在林间摸爬滚打,身量远比同龄孩子要高大,黑蛋虽未成年,却已生得十分壮实魁梧。底气十足的一番言语,震惊四座,众人脸色顿时与木炭有得一拼。
“唰”的一道光影,啸风刃抵上黑蛋的咽喉。
“璧儿,”她的兄长沉声道:“这种事,开不得玩笑。”
“我像在开玩笑吗?”沉璧抬手抚上小腹,状似无意的动作牵引着每个人的目光,她淡淡的说:“你们杀了他也无妨,但不要拿那种眼神看我,无论在哪里,我都得活下去。”
她平静的看了面如死灰的怀瑜一眼:“据说,犯了七出之条之三的妻子,夫家是不用休书便可逐出门的,何况,名义上的郝梦晴既然死了,也不要污了程家名声。我们…就此别过吧。”
“哥…”她按住沉非的手,将啸风刃一点点移开:“我自己的事,与人无尤。该散的,都散了吧。真正的战场,不应该有我。”
“璧儿…”
沉非咬紧牙关,定定的看了沉璧好一会,陡然狠拉马缰,马儿吃痛长啸,蹄下扬起半边尘土,训练有素的骑兵立刻归队。
程怀瑜冲上前,堪堪晚了一步,她的衣角不落痕迹的从他手中滑过。
掌心渐渐蜷紧,锁住纤毫毕现的痛楚,他面朝她离去的方向,每一句话,掷地有声。
“不管你用什么理由拒绝我,也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程怀瑜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女子,终有一日,我会接你回来。”
“八抬大轿,抬过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没必要那么较真。傻瓜,那都是在演戏…”
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她依旧喃喃自语,到最后,水雾浮上眼眶,血气漫涌至喉间。
她难受得再也支撑不住,俯身吐出几大口猩红的液体,丧失了所有知觉。

血脉交融
沉璧很久都没有睡得这么沉了,将醒未醒之时只感觉到热,眼皮像刷了胶水,怎么也睁不开,翻来覆去的碾转,前后不知出了几层汗。
好在有人给自己喂水,拿凉帕子给自己擦拭,模模糊糊的影像闪过脑海,晃来晃去的都是怀瑜的脸,沉璧恍恍惚惚的感觉回到了在梨香苑养病的那段日子,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照顾。可细细一想,似乎又不对,床畔边说话的声音并不像怀瑜,稍显清明的意识生出隐隐的痛,于是便有些恹恹的,不愿醒来面对。
就这样没日没夜的昏睡着,忽有一天轻松睁开眼来,周遭黄色烟尘弥漫,脚下出现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她踯躅独行很久,仍然看不见尽头,于是止步四顾:“有人吗?”
“人怎么会到这里?”不远处传来老妪的轻咳:“傻孩子,再上前几步吧。”
“孟婆!?”那声音像是凝聚了千万年的沧桑,但凡听过一遍,就再难忘。
烟尘散尽,沉璧发现自己正立在奈何桥头,心中顿时凉了半截,早知道要挂了,横竖也该给怀瑜留两句青山常在绿水长流的动听话,哪像眼下,平白没落个好念想…
孟婆洞穿心迹的一笑:“你大可放心,我不过是使了个法术将你的魂魄召来,未见得就回不去了。”
沉璧这才松了口气,走到她身边坐下,望着脚下翻滚的忘川河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怅然若失。
“喏,给你。”孟婆递来一碗汤:“自你走后,我一直在想当初那么做到底能否称作明智之举,如今看来,却是我一时心软犯下的错,补救大约还来得及。你喝了它,就不会再徒生苦恼。”
“不,”沉璧出于本能的抗拒:“我的苦恼并非源自林楠…”
“无论前世今生,你爱上的都是同一个人。几番情劫,皆因他起,执念至此,你还要持续到何时?”
轻描淡写的话语,在沉璧听来却是如雷贯耳,她的声音止不住颤抖:“谁是他?”
“你不如先问问自己惦记的是谁?”孟婆对沉璧的震惊不以为然,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你非但没能扭转前世因,还牵动了原本无关于你的他人命格,再继续下去,恐怕亏欠更多,不如趁早解脱。”
“我…亏欠了谁?”沉璧心神大乱,从未有过的哀伤无助席卷而来:“我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不失去我爱的人?”
“事已至此,你得知亏欠又待如何?红尘自有痴儿怨女,挣不脱的,便成劫数。”孟婆叹了口气:“你能做的,要么,带他离开程家,他根本不该身在其中。要么,你喝了这碗汤,忘掉他,自然能遇见三生石上的有缘人,好好过完这辈子。否则,你和他必定两败俱伤,而后世的林楠也将为他所种的罪孽付出代价,孤独终老。”
魂魄流不出泪,眼眶酸楚无比。爱与不爱,放与不放,都是那么难。
她迟疑着接过碗,端至唇边良久,又缓缓放下:“让我再试一次,如果不行,再来找婆婆要这碗汤也不迟。”
孟婆似乎早有所料,无奈之下,语气稍缓:“那么,就以三年为限,倘若三年后你依然无法做到第一条,我自会消除你的记忆,给你,给他,也给后世的林楠一条生路。又或者,你中途知难而退,只需记得将戒指还他,让我知道你的心意,一样可以提前办到。”
“婆婆…”沉璧的呜咽被孟婆温和而坚决的制止。
“傻孩子,终有一日你会明白,遗忘才是上苍赐予世人最大的福分。来,仔细给婆婆说说,除了他,你难道就没遇到过别的好男人么…”
“她究竟中的哪门子邪毒?怎么到现在也还没醒?她流泪是不是因为难过得紧了?”坐在床榻边的男子语气十分焦躁,拧毛巾的力度却拿捏得很准,不轻不重的拭去女孩眼角渗出的泪。
初时得知她安然无恙的狂喜被无以复加的心疼所取代,大起大落的心情,便是铁人也承受不住,何况,是带着一身鞭伤赶了几天路的慕容轩。
“她中的毒类似西域毒王当年行走江湖所用的万魔散。”郑伯蹙眉道:“此毒混以数十种毒虫毒草制成,每味方子不尽相同,暗藏千变万化,甚为厉害。”
“据我所知,毒王自从被前任门主逐出中原后,至今未曾现身。”慕容轩强留着最后一丝冷静,薄唇紧抿。
“他若亲手下毒,是绝不会留活口的。”在一旁教郑桓宇辨药的行川长老摇头:“但就她目前的情况看,下毒之人并未打算立即置她于死地,而是想制造出久病不愈的假象,所以每次使用的剂量很少,若非累积到一定程度便很难察觉,待到毒素慢慢侵入五脏六腑才…”
“砰”的一声闷响,行川长老的话被中断,众人的目光转向始终未置一词的沉非,只见窗前的小几已碎成一堆木屑,他的双手仍失控的颤抖着,抬起头,双目□,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还有救吗?”
为沉璧拭汗的动作略停,慕容轩显然也在等待答案。
行川长老拨弄着手中的药草,沉吟道:“假以时日,配全解药倒也不难。可存留她体内的毒素延误医治近两年,已经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以她的体质,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恐怕…”
忽觉一道冷峻的目光横扫过来,行川长老生生的将未出口的半截话语压了下去。
慕容轩挑挑眉,问得比沉非更简单:“如何救?”
“老夫只有一个铤而走险的法子。”
“说来听听。”
“老夫根据她的症状与脉象,先行提取了部分药引。”行川长老指了指盛放在桌上的墨绿汤汁:“须知世间万物无一不相生相克,故而解药也含有几味剧毒。但她的身子已经虚弱至极,万一试药途中再出点差错,便是神仙也无回天之力了。还请两位斟酌一番,这药,到底用是不用?”
慕容轩看了看沉非。
沉非脸色青白一片,半晌,哑声道:“容我再想一想。”
说着匆匆迈出房门,脚步凌乱,那背影,在暮色中生出几分难言的悲怆。
慕容轩若有所思的走到桌边,修长的食指绕着药碗边缘打圈儿,过了片刻,才漫不经心的说:“行川长老应该知道,玄宗上乘心法有一式叫做推宫过血。”
“有是有,不过…”行川长老洞悉其意,长眉下意识的皱了皱,斟酌道:“门主若是与她过血,最多不过是延缓她距离下次毒发的时间,自己却也染毒,可见是个得不偿失的法子,不妥。”
“得不偿失自然不妥。”慕容轩的拇指和食指捏着碗沿,隐隐可见肌肤下绷紧的青色血管,他顿了顿,却没再说什么。
“其实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那一步。”郑伯心生隐忧,不动声色的劝慰道:“门主不如先稍作休整,待风左使回来再做定夺。”
郑桓宇忙跟着附和:“属下也认为…”
话没说完,但见慕容轩一扬手,眨眼功夫,将一碗药汁喝得涓滴不剩。
祖孙俩目瞪口呆。
慕容轩咂咂嘴:“味道真不怎么样。”
“门…门主…”行川长老也懵了:“你这是…”
“最安全的法子,就是我先服用这有毒的解药,再替她推功过血,一来两相中和,二来我也可以控制解毒的过程,不会过量。”仿佛事不关己,慕容轩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有些释然。
郑伯又惊又急,脱口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此一来,你势必先替她受过百毒相克之苦,还要损去大半功力!北陆六千轻骑滞留南淮腹地,你身为主帅,怎能掉以轻心!藏经阁半数以上的长老也还未得知天义门主就是你慕容轩,你倒先废去半身功夫,到紧要关头凭借什么力压群雄!”
“不用你说,我都明白。”慕容轩一反常态的没有动怒,淡然道:“但我能怎么办?从开始攻打宜都就是错,父王召我回京当众鞭笞,是我从小到大未受过的耻辱,我当时想着,只要能找到她,再怎么着我也认了。如今好不容易让我得偿所愿,若是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那我之前所做的也都是白费,我办不到。”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办不到。
众人哑然无语。
沉默片刻,行川长老率先起身告退,顺便打了打圆场:“老夫这就与允昌长老分头行事,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备齐解药。” 他见慕容轩神色有异,知道是药劲上身,又嘱咐道:“门主如有不适,万不可强撑,必要时可先用内力逼出部分毒素。桓宇,你立即命人备好药池,今夜子时便可启用。”
慕容轩略略颔首,待到房门合上,这才重新坐回沉璧身边。
指腹轻抚过她的脸,唇畔绽开一抹浅笑。
罢了,先沦陷的便是输家。纵是注定因你万劫不复,终归是我心甘情愿,谁让我先对你卸下心防…
子夜,月上中天,营帐内临时搭建的药池水温并不高,薄薄的单衣难挡寒意,慕容轩将沉璧抱坐在怀中,用匕首划开两人手腕,伤□叠,缓缓浸入药汤,提气运功。
疼痛渐远,意识存在的那一刻,他与她是如此的接近,血脉交融,生生不息。
昏睡的女孩喃喃梦呓,苍白的小脸毫无生机,他低下头,温柔的亲吻着她的额角:“别怕,有我。”
五天五夜的肌肤相亲,只隔一层轻纱,他并未生出半点旖旎之念,一心一意,只盼着她能尽快醒来。
山谷空旷处,松涛阵阵,剑影萧萧。黑衣男子不知疲倦的练着剑,深秋的夜晚,汗水湿透层层衣衫,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将满腔怒火悉数泻出。本是极精妙的剑法,到后来却变成毫无章法的劈砍,枯叶卷着泥土杂乱四溅。
“我以为,你应该觉得这是件好事。”一个鬼魅般的人影站在暗处,瓮声瓮气的说话。
“好在何处?”秀美的眼眸中折射出寒光。
“玄宗秘法,推宫过血,沉璧必然无甚大碍,而他却因此折损去半身功力,这些难道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我说过,我想要的一切,绝不以沉璧为交换。”
“他并没向你提出什么要求,他甘受牵绊,难道你还取之有愧么?”
黑衣男子半晌没能答话,持剑的手越握越紧,骨节泛白。
蓦然扬腕,啸风撼空碧,沿途树木被齐齐腰斩,剑身没入一株百年老松。
他手掌翻转,啸风刃受内力吸引,陡然折返,刹那间,百年老松轰然瓦解成碎片。
“程竞阳!”他似要将这三个字嚼碎了咽下,咬牙道:“轮到你还债的那天,我绝不会让你了断得这般痛快!”
第六天,沉璧终于醒了,只觉自己又像大病过一场,全身说不出的瘫软,手腕上还多了一道类似割脉自杀的伤口。沉非对此的解释是慕容轩救了她,别的也不大愿意多谈,被沉璧问紧了,便找借口躲去练兵场。
生病了必定请来过大夫,沉璧以为他在气恼自己谎称怀孕的事情,便不大好意思往枪口上撞,实在难耐好奇心,她去找慕容轩之前还设计出一个自以为很有技巧的开场白。
首先,表现出矜持的诚意:“我要如何报答你?”
慕容轩端坐桌前批阅公文,头也不抬:“从前你也救过我一命,算是两清了。”
“可那时候你给过我很多银钱,而我往后也帮不了你什么。”
“真这么想的话,不如…以身相许吧。”慕容轩其实也就顺口一说,如往常一般逗她玩玩。
不料沉璧半天没吭声,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得低声诅咒。好巧不巧,他的营帐斜对面,隐约可见两顶粉红帐篷,暧昧的颜色招摇着众所周知的秘密,那里边住着军妓。
沉璧转头看了看他,他慌忙解释:“我不是那意思…”
“我知道,你又不缺这个。”沉璧深以为然。
“你…”慕容轩被她不甚在意的态度撩得怒火“蹭蹭”上蹿,想也不想的冷笑:“你还算有自知之明,本王早说过,就你这身板,还没办法让本王有兴趣。”
“幸好。”沉璧白了他一眼,不屑的扁嘴:“你不如先告诉我,你施了什么法子救过我,我也好估摸个对等的方式偿还。”
“你我之间就需要算那么清楚吗?”
沉璧想了想,点头:“我不喜欢欠人情,何况,我哥是你手下,我更不想与你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关系…”
余音未落,手腕就被人拽住,她一个不稳跌进对方怀中,视线中蓦然闯进一抹阴鹜的蓝。
不等她反应,一张薄凉的唇狠狠封住她的。
理智化为灰烬,慕容轩有些气急败坏,连最基本的技巧都忘了,粗暴的抵开她的牙关,近乎报复的勾缠着她的丁香小舌。感觉到她的挣扎,他腾出手捏住她的下颔,让她无法咬人。
就这样将一只狂怒的小野猫按在怀里,亲了个够本。
末了,指尖拭去残留在她唇边的银丝,轻佻的笑:“这便算是还了吧。”
“啪”的脆响,他瞧着她甩出一巴掌,却并未躲闪,任耳膜被震得嗡嗡直响。
“慕容轩,枉我当你生死之交,你却…丝毫不懂尊重!”沉璧反手用力擦着自己的嘴唇,半天没说出话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憋着不掉下。
“你就懂吗?我将寒毒一事告知与你,却也不需要你时刻来提醒我有过多少女人,我在你眼中如此不堪,只怕是比狎妓的嫖 客尊重不了多少吧?”
沉璧愣了愣,结结巴巴道:“我从未那么想过,我只是觉得…”
“你觉得像我这样的莽夫,就没有资格谈论其他,懂感情的,除了你沉璧,再没有别人。”后悔的念头一闪而过,只剩气恼,慕容轩满不在乎的冷笑:“没错,我是不懂感情。生死之交?你不会真傻得以为我有功夫去惦念那些有的没的吧?因我而死的人多了去,我哪年哪月才交得完?你只需为我活着就好。”
最后一句话,低沉有力,碧蓝的眼眸望着她,并无半分戏谑。
沉璧被一番言之灼灼的话语轰得晕头转向,见慕容轩理直气壮,似乎方才被侵犯的是他,而自己才是那万恶的小人,还来不及字斟句酌的消化,气焰便被灭了三分。她呆了半天也不知从何反驳,只得讪讪道:“我活着便是活着,与你有何关系?你既不稀罕你我的交情,今后就…”
还没想好今后又该如何,就感觉两道冰冷的目光打在自己脸上,她底气不足的瞪回去,慕容轩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大喇喇的拂袖而去。
沉璧被哽得十分郁闷,蹲在地上揪了几丛草,忿忿的嘟囔:“你要是真介意别人的看法,当初做什么又说些显摆的话,当我很乐意打听你的风流韵事么?”
她一径抱怨着,全然忘了起初哪来的气。

红帐香暖
北陆军队驻留宜都,对南淮而言,如鲠在喉。
但是宜都的境况并不如外界传言的那般惨不忍睹。慕容轩攻下了这片城池,却将军队驻扎在城外几十里的浅滩上,于是城内的百姓还是与往常一般过日子,未见有多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