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云泽便举着手,上头亮亮的水渍,不多不少四颗小牙印儿。云宁平日在府里努力保持冷面肃厉的形象,这会子也撑不住笑了。小兄弟两个自从能动了,就打个不停。若都是乳母丫头抱着还好,但凡他们夫妻两个抱了一个,另外一个必是要哭得更加厉害的。
果不其然,云芮那边儿埋头在黛玉怀里小声啜泣,云泽却是叉着腿坐在榻上嚎啕起来。
云宁只得也暂时丢了为父者的威严,过去抱了儿子来哄,背对着黛玉却是对儿子挑了挑拇指,也不管孩子明不明白,反正是哭了这一回,叫小妻子不在纠结荣国府的那点儿破事就行了。
这些天云宁在外头时候多了,不免与两个儿子多玩儿了一会子。直到月上中天,云泽兄弟俩小脑袋不断地科头儿了,才让乳娘抱了回去。
夫妻两个各自去洗漱过了,云宁头发湿漉漉的,却披散着不理会,只用大块儿的干布巾很有耐心地替黛玉将头发一缕一缕都擦干了,又松松地挽了起来,随后很是自觉地坐在了黛玉身边儿。
黛玉会意,抿嘴笑着也替他揩干了头发。小夫妻两个有几日没见着了,不免要唧唧哝哝说上一会子话。
夫妻日久,看云宁两道英挺的剑眉微皱,便知在外许是有了难事。也不多问,十指纤纤,不轻不重地揉着他的额角。云宁拍拍她的手,回首看黛玉,眉宇间都是柔情。
月色如水,晚风徐来,白日间的燥热被驱散了几分。林琰坐在院中梧桐树下,跟前的琴桌上一尾短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琴声清越,伴着夏夜蟋蟀蛙鸣,别有一番韵味。
原本这般夜色该是心境平和才是,林琰却是觉得莫名的烦乱。将琴往前一推,索性起身换了一身深色衣服翻墙出了府。
因甄家一案,忠诚忠敬二王俱被牵涉进来,司徒峻下令两王在孝慈皇陵为母守灵,实则乃是圈禁,以待案情明了。许是狗急跳墙,忠诚竟重伤忠敬,从守卫严密的孝慈逃了出去。
司徒岚也好,云宁也好,这几日所忙着的都是此事。听黛玉说云宁几日未曾归家,又念及司徒岚也是许久没见,林琰竟是信步往着司徒岚王府的方向行去。
一月当空,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街两侧人家早就闭门关户,一片静谧。
走了不到两刻中,一侧巷子中隐隐传来笑语欢歌。林琰侧头看了看,原是京中最为热闹之所,望春街。这里聚集了整个京城最为有名的秦楼楚馆,白日里倒是清静,一般的平头百姓都不愿意靠近的。只到了晚上,馆阁楼院,家家人声鼎沸,处处鬓影衣香。
忽然,林琰站住了脚,望春街街口处一个身影似是哪里见过。略一思索,不由得大吃一惊,暗恨自己竟是没有带了人出来。若是往日的林琰,必不会莽莽撞撞地跟上去。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心内躁动无以复加,明知不妥,脚下却是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一晃而过的身影追了下去。
那身影步履匆匆,与这个时候出来寻花问柳的人大有不同。林琰心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人便是时常跟在忠诚王司徒崎身后的护卫。
难道司徒崎竟是没有外逃,反倒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亲的安慰,其实梅子觉得,心态真的很重要。从上学期开始,心里就因为单位某些事情堵着,目前接手的班级又不是自己的意思,反正就是只要进了单位,哪怕没发生什么,心里也不自觉的烦乱。用老中医的话说,我不上班就好了,目前这种状态纯粹是作的…前几天憋闷的我很想骂娘的赶脚。╮(╯▽╰)╭,后来更了一章后很是郁闷地开始看自己收藏的文,我发现了某位大人的文我居然一直收着没看!于是这几天,咳咳,狂补了四遍!一边看一边抹眼泪,真是太好了啊…
现在我滚回来了,会在这几天完结林哥哥的正文部分。封面插图都做好了,很萌,上个插图大家来看
105、正文完结 ...
次日一早,天还未完全放亮,安乐侯府的门房揉着眼才起来,大门外头便响起了急促的拍打声。
“这一大早的,谁啊?”门房抬头瞧瞧,东边儿才泛起鱼肚白。
大门一开,扑进来的人门房认识,那是自家大舅爷身边儿的得力人,吉祥。
吉祥脸上带着泪痕,“快,去回我们姑爷和姑奶奶,我们家大爷,受了重伤,昏厥半夜了!”
云宁连车都没坐,直接给黛玉身上裹了一领披风,罩的严严实实,搂在马前一路风驰电掣一般到了林府。
林府大门开着,云宁跳下马来,又扶着黛玉下来。黛玉抚着心口喘了口气,不顾的胃里翻江倒海一般涌上来的不适之感,急匆匆便往里边走去。
三四个门子早有一个朝着里边儿一溜烟跑了去传话,云宁黛玉两个才走到内仪门处,便有老管家林成带着人迎了出来。
黛玉见这位两鬓都花白的老人两只眼睛亦是通红,心里便是“咯噔”一声。
“大舅兄怎么样了?”云宁手臂紧了紧,问道。
林成抹了把老泪,“回姑爷话,昨儿半夜送回来的时候就是昏迷着的。三四个太医这会子还在,大爷…还没醒来。”
云宁夫妻两个随着林成来到林琰的住处,满院子寂然无声,就连往日这会子应该在洒扫的婆子丫头也都不见。
有晨风拂过,院中那株高大的梧桐树叶子飒飒作响。黛玉鼻子一酸,举步进了屋里。林成跟在后边儿嘴唇动了动,待要说些什么,又忍住了没说。
待进了屋子,黛玉便是一愣,倒是云宁毫不惊讶,只轻轻拍了拍黛玉肩头,自己先行过去了榻前。
林琰静静地躺在榻上,双目紧闭,唇色苍白,脸上毫无血色,全然不见了往日斯文俊美的样子。一床玉色薄纱夹被只齐胸盖着,云白的软绸中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隐隐能瞧见里头绑着的白色布带。
屋子里头带着一股子血腥气,想来是方才处理过伤口,还未散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儿白日里还好好儿的,怎么就伤成了这个样儿?”
黛玉见了哥哥骤然成了这个样子,眼泪一下子便滚落下来,也不顾的什么了,掩口哽咽问道。
榻前一个青年男子坐在脚踏上,米白色海水纹常服上血迹斑斑,头发松松散散,容色憔悴,一手握住林琰放在胸前的左手,哑声道:“是我去晚了一步…都是我…”
声音中带着颤抖。
云宁皱皱眉头,大步跨过去一把抓起了司徒岚。先前司徒岚侧着脸还并不明显,这一面对面地瞧了,云宁不禁也有些讶然。
司徒岚生得一张好面皮,剑眉挺鼻桃花眼,加之身材挺拔高大,任谁见了都会赞一声。他自己很是看重这身皮囊,平日里绝不肯不修边幅地便出了门见人。
今儿这一见,两颊都有些凹了下去,下巴上一圈青色胡茬儿,眼中布满血丝,神色间焦虑茫然。
心里暗叹一口气,“你…唉,太医怎么说?”
“身上两剑,没伤着心肺,只是失血过多了。”司徒岚猛然一捶自己额头,“我怎么就这么不当心?明知道司徒崎跑了,当时就该不管那么多,直接叫人看见了格杀勿论才是!”
司徒岚双目通红,咬牙切齿说了这几句,指间握拳,咯咯作响,手臂上青筋都爆了起来。
黛玉唬了一跳,扭头不再看他。缓步走到床前,替林琰将身上的被子往上盖了盖。想着昨日白天兄妹两个还坐在院中说话,不到十二个时辰,哥哥便成了这个样子。心里又是着急又是难过,“太医说了哥哥何时能醒来么?”
司徒岚颓然摇头。
云宁纳罕,“既是外伤不重,想来没有危险。或许后半日便醒了。”
“剑上…猝了毒…”司徒岚低声道,“太医给了解毒的丸药吃了,也开过了清毒的方子,他的丫头去熬药了。我已经打发人进宫去请皇兄下旨,全城缉捕司徒崎。”
云宁转头看看床上昏迷中的林琰,叹了口气,“我进宫去请旨,亲自带人去搜。你在这里守着,让内子也在这里照看,到底她心细些。”
司徒岚点头,从昨儿夜里见了林琰浑身是血的样子,他的脑子里就乱成了一团麻似的。到现在让他想想,都不记得当时是如何将那司徒崎身边儿号称京中第一的护卫毙在剑下的。只记得抱着林琰的时候手臂是抖的,心里是惶恐的,怎么回来的,如何请的太医,似是全然空白。
云宁又看了一眼司徒岚,拉着黛玉出了屋子。走至门前,黛玉回头看了一眼,见司徒岚正缓缓坐在林琰身边儿,神色专注而温柔,心下骇然。
被云宁揽了肩头带出去,“这…”
她自然认得司徒岚,也恍惚儿觉得司徒岚与哥哥之间未免太过熟稔了些,却是从没想过这个,或是说,从没敢往这事儿上想过。
“他们两个自小相识,这都多少年的情分了…”云宁压得声音极低,忍不住也是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
黛玉努力将心里的惊骇压了下去,点点头,捏了云宁的手一下,“你也多多当心,这几日我留在这里,回头就去接了两个孩子过来。”
云宁颔首,安慰似的在她头上轻抚了一下,匆匆走了。
黛玉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掩在树荫底下的窗户,咬了咬嘴唇,自去后边料理了。
甄家并二王案案发后,司徒岚就没怎么睡过好觉。他心里明白,皇帝是等不及了。趁着这次,要彻底断了那些个指望着太上皇的老臣的心思。忠诚也真是争气,竟在生母才下葬后迫不及待地重伤了同胞兄长跑了!
司徒峻想睡觉,司徒崎帮着送了枕头,只是这赠送之外却饶上了林琰。
看着林琰昏沉沉,受了恁重的伤,原本就清瘦的脸上越发显得可怜见儿的。又见他脸颊处通红,伸手摸了一摸,只觉得烫手。太医说了这是受了外伤难免的,只要服过了药就会退了热度。虽然太医说并无性命之忧,大半夜过去了却依旧没见醒来,司徒岚心里如火油翻滚煎烫一般。
“王爷,药煎好了。”
碧萝进了屋子,轻声劝道,“那边儿屋子里预备了热水。王爷好歹换了身上的袍子下来罢?奴婢在这里守着,王爷洗漱了,大爷若是醒了,奴婢再去请王爷过来可好?”
司徒岚看了她一眼,接过药来,缓缓摇头,“你去给我拿身儿干净衣裳来,我在这里守着就好。”
碧萝见状,知道劝不得,只得回身出去取了才给林琰做好的,还未上过身儿的衣裳,叠得整整齐齐地送了过去。又带着两个小丫头将屋子里各处摆了几碟子新鲜的果子,花插里换了才开的花朵折枝——林琰喜洁,若是醒了以后屋子里有异味儿,那是决计受不了的。
司徒岚胡乱换了,摸摸那药碗,不显得烫手了。看碧萝还站在床前,一扬下巴,“你出去罢。”
碧萝犹豫了一下,福了福身子退下去了。司徒岚坐在床边儿,等她出去了,才端过药碗,一口一口地将药哺喂给林琰。
过了没一会子又有翠染送了清粥小菜过来,司徒岚哪里吃的下?只示意连食盒一并放在桌子上,便叫人出去了。
偌大的屋子里只一个躺着的林琰,一个坐着的司徒岚。
林琰觉得自己整个儿身子疼的厉害,似乎每个关节儿都被硬生生地钉进了一根钢针一般,右边肋下、左边肩头更是疼痛难忍。想动一动,却无那份力气。
一时觉得浑身发冷,一时又如被火烤了,冷热交替,实在是难受的很,忍不住便呻吟了出来。
忽觉一块儿温热的东西拭着自己的额头,力道很轻,又有人喃喃地在耳边说着什么。
费力地扯动眼皮,终于睁开了眼。初时的眩晕感褪去,眼前是一张颓废萎靡的俊脸,上边还带着惊喜惊惶之色。
“子非…”司徒岚小声地叫着,又揉了揉眼,“你醒了?”
看林琰左手手指微动,像是要抬起来,忙按住了:“你肩头上有伤,太医才裹好了伤口,这几日不叫动呢,省的伤口崩开。”
林琰既醒,司徒岚便放下了一半的心。小心翼翼地替林琰又擦了擦脸,“知道你怕热,叫她们在屋子里多放了不少的冰。要是还热,你且忍耐些,过两日伤口合上了,我带你去别院避暑。”
说着,俯□去,与林琰额头相抵,“昨晚,吓死我了…”声音涩然暗哑。
林琰手不能动,便在枕上晃了晃头,算是安抚了一下司徒岚,“是我一时大意,让你担心了。只是瞧着身形儿像,没想到真是诚王爷身边儿的那个护卫。你们找到诚王爷没有?”
“什么诚王爷?以后都没这个人了!”司徒岚冷冷道,“他定是回了京城不假,方才云宁进宫去了,我就不信,满城搜捕还捉不到他!”
林琰吃力地点点头,忽又想起一事,“…或许,他的护卫是在城里,他人并不在…有一处,你想过没有?”
司徒岚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脸色变了,“书院?”
拜司徒峻所赐,将几个大小皇子一股脑儿地扔到了书院里,满京城里于是乎掀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风气,宗室官宦,但凡孩子不是傻子,都削尖了脑袋要送到西山书院去,弄得赵咨烦不胜烦,几乎便要暴走。
司徒岚“噌”地一下起身,“坏了!司徒崎要疯了!”
他跟忠诚王明争暗斗多少年了,对司徒崎的性子算是清楚的很。这要是真让他混进书院里去,那几个皇子岂不是危险的紧?
“我得进宫去一趟。”司徒岚咬牙道,看了看林琰,又有一丝儿犹豫,“子非你…”
林琰勉强扯动了嘴角笑了一笑,“快去,我没事。你叫碧萝她们进来伺候就够了。快点去,若儿也在书院里。”
俯□去在林琰唇边儿一吻,“我去了,抓住了司徒崎,我替你出气。你好好儿在家里养伤,外边儿有两个太医被我留在这儿了,黄一方回去了,一会子我叫人去把他再叫来。好生吃药,不许嫌苦。你妹子在这里,闷了找她说话。”
林琰眼皮发沉,“知道了,别蝎蝎螫螫的…我倦的很…你自己留心些。”
太医的药本就有安神之效,林琰醒前才被司徒岚喂了药下去,此时药力上来了,昏昏欲睡。
司徒岚不舍地替他理了理鬓角的发丝,唤了外头守着的碧萝进来,嘱咐了两句,自己快马进宫去了。
林琰再醒来时,屋子里光线明亮,梨木圆桌前坐着一个人,笑吟吟地看着他,眉眼精致,气质如玉,不是水溶却是哪个?
“你醒了?这一劫有些冤枉,这会子好些了没?”
林琰嘴动了动,却是没有出声儿。
水溶笑了,过去倒了盅温水,递给林琰:“润润嗓子吧。”
笨手笨脚地喂林琰喝了一口水,林琰才有力气开口:“劳动王爷大驾了。诚王找到没有?”
水溶一撇嘴,“放心罢,跑不了了。云侯爷和你们家老九都领了人去搜,插上翅膀也飞不出京城了。不过这两日忙了,他大概也就没法回来。”
林琰不担心别的,唯恐忠诚真的就如他所想去西山书院报复。不管怎么说,他手下还有几个死心塌地的,要不然也不能从孝慈这么容易就脱身…
眯了眯眼睛,按说,既然已经要将二王禁在孝慈皇陵,守卫不该少了。这般容易便叫忠诚伤了人跑掉,莫非又是皇帝下的套子?
果然听得水溶轻声道:“太上皇身子不大好了,怕是被司徒崎气着了。唉…”
林琰听他虽在叹气,却分明有种幸灾乐祸的意思。这是皇家事,自然不好多嘴,只眨了眨眼睛不说话。
“行了行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们府里头丫头不错,懂规矩。等你好了我再来。”说罢也不叫人,只自己悠悠然出去了,当真是来也成风去也成风。
碧萝随即进来,见林琰睁着眼睛,自己倒先掉了眼泪。
“我这会子没力气哄你,你可别掉豆子。”林琰最是怕女人哭,他没那个耐心去哄劝。
碧萝狠狠一擦眼,“不敢叫大爷哄,我自眼睛疼,谁有闲工夫为爷掉眼泪?好叫您下回再偷偷翻墙出去挨上一剑么?”
碧萝自小在林琰身边伺候,性子伶俐,说话却很是知道分寸。想来这回是真的急了,竟是带着刺儿说话。
林琰哑然,正要说两句什么,外头又有人进来了,转过屏风,却是黛玉。
还未说上几句,外头丫头又进来说黄太医来了,黛玉等人只得回避了。
林琰的外伤也并不轻,黄院判细细把了脉后,又查看了一下伤口换了药,重新包扎了才回去。
黛玉这才又进来了,亲手将温热的粥菜喂林琰吃了几口。看看林琰,欲言又止。
林琰心思细密,看其神色,略一思索,便知道定是司徒岚早上在这里,她瞧出了些端倪。
虽则是自己的妹妹,林琰终究觉得这话不必像黛玉去解释。倒是黛玉,这大半日的功夫过去,又是忧心哥哥的伤势,又是担心云宁。又要遣人熬粥煎药,又是忙着叫人去接了云泽云芮过来,也并没有多少时间去想林琰与司徒岚的事情。
这会子静下心来,看看往日总是云淡风轻一般的哥哥就这么躺在床上,苍白虚弱。从前未出阁儿时,只是觉得哥哥似乎是万能的,家里有他在,就有了主心骨儿,无论大事小情,处处想在前头,没有他做不来的。
如今看来,黛玉忽然觉得哥哥其实也是个可怜的人,也有不能的时候。好像,要是有个人照顾哥哥,也是不错…
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在想些什么,黛玉脸上忽然红了一下,拿着帕子掩饰地擦了擦鼻翼,借口屋子里太热去要冰盆走了。
林琰看着她匆匆出去的背影,闷在被子里想笑又笑不出。
果然后边几日,云宁都未能露面,司徒岚无论多累,晚间必要来看视一次。
十余日后,林琰身上外伤渐渐愈合,已经能够起身稍坐。因太医说了,能够起身来稍作走动,反倒是有益的,黛玉碧萝等一干小女子才不甘不愿地放了林琰出房间。
这天林琰正在廊下的躺椅上晒着太阳,院中摆了一溜儿盆栽。其中一盆儿是醉仙楼里头石秀送来的,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的名品。
外头司徒岚一阵风似的进来了,林琰皱皱眉头,看他一身儿常服袍角处沾了不少的尘土,整个儿人也比先前瘦了些。
“今儿好些了没?”司徒岚看看院子里头,几个丫头婆子都在那里洒扫擦拭,不好做别的,只在林琰身边儿的脚凳上坐下。侍立在林琰身后的碧萝实在看不下去,转身进屋叫小丫头抬了一张红木透雕玫瑰纹的圈背椅出来,“王爷请坐!”
司徒岚笑着赞道:“好丫头!今儿你们府里吃什么?将你们大爷的好酒取出来,一会子若儿也就回来了。”
碧萝听了,笑道:“奴婢这就去吩咐厨下预备若哥儿喜欢的。”
施施然走了。
林琰看司徒岚:“诚王抓住了?”
司徒岚撇撇嘴,“皇兄圣旨已下,宗室除名。至于他之前罪过不小,指使甄家暴敛财务,暗中勾结地方武官,重伤皇室中人,刺杀朝中重臣,哪一条儿都够他死上一回了。”
林琰沉默了一会儿,“太上皇呢?”
司徒岚叹了口气,“病了,被这个儿子气得实在狠了。这两日稍好了些,嚷着要去行宫,不再京里住了。”
林琰诧异:“皇上能答应?”
“看看罢,这会子是不行,难不成让父皇一个人病歪歪地起身?若是太后随行,也得瞧着太后的意思不是?”司徒岚浑不在意地取过扇子给林琰扇着,“你身上的伤差不多了,我问过了黄院判,再过两三日,也就能坐马车了。咱们去郊外别院住些日子,那里一来凉快,二来清净。三来么,皇兄应了把小六儿给我当儿子,咱们一块儿往那边儿去亲近亲近呗。”
其时碧空无云,艳阳当空,夏日的风吹过去,带动一树叶子沙沙作响。
林琰浅浅地笑着,看司徒岚说的兴高采烈,也不去打断他。受伤昏迷那个晚上,自己仿佛看见了远去已久的前世。无论是幼时的孤苦还是少年时期的奋斗,再到青年时候的小有名气,都历历在目恍若昨日。到底前世是梦,还是此生是梦,他自己也难说清楚。唯一清楚确定的便是眼前这个男人,从相识起直至今日,是将自己放在心上恋着,捧在手心护着的。
这,也就够了。这一场做梦般的重生,让他有所亲,有所爱,足够了。
叹了口气,“你的儿子是有了,我的儿子还没影儿呢。罢了罢了,你只别把六皇子教导成你这般无赖便好。”这般说着,眼中却是满满的笑意。
司徒岚大笑,“无赖又怎样?当初若不是我死皮赖脸在你身边儿,咱们二人焉有今日?”
炎炎夏日之中,二人虽未牵手,并肩坐在廊下看堂前娇花,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部分到此结束,后边还有几个小小的番外,会将贾家,薛家等交代一下。另外,亲们还想看谁的,可以点单。番外部分梅子只开一章,不管更几次,都放在那个章节里。大家不要误会伪更哦~~~~~
2012年10月14日感谢会员梓浩 补齐番外
106番外一
刑部大牢里,从贾赦起,到贾政宝玉贾环贾琮,全都在一间牢房里头。贾珍贾蓉父子对面儿,荣宁两府爷们儿除了贾兰年纪小,母亲李纨乃是节妇,贾琏身在平安州,未曾被收监外,其余的都在这里聚集一堂了。
贾赦觉得自己冤枉极了。这事儿分明就只是珍哥儿惹出来的祸端,怎么连自己都捎上了?
跳着脚,指着对面牢房里头贾珍的鼻子,骂道:“吃了粪草迷了心的王八羔子!我贾家一门世受皇恩,当初两位先祖跟着太祖爷打天下,真正是出生入死,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搏着命挣下这份儿基业,荫及子孙!我贾家儿孙不说能够光宗耀祖,反倒叫你这昏了心的弄到抄家!我看你他日有何脸面去见老祖宗!”
“你若只在自己府里折腾,还则罢了。那些个丢人现眼乌七八糟的事儿我也懒得管你。如今连累我们府里,却是没有这个道理!待皇上遣下钦差来审,我必要分说清楚!你自造的孽你自受着去!老子没个跟着倒霉的道理!”
足足骂了半日,先还义正辞严,火气越骂越大,渐渐那粗俗不堪之语也都出来了。再加之怒目张须面容狰狞,只吓得宝玉缩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
若不是有门挡着,贾赦恨不能过去亲自动手出出气才好。
贾政听着实在粗鄙,略为劝了两句,见贾赦不听,心里也来了火气。不过他一向自诩斯文,说不出与贾赦那般的话来,也只得罢了。自己盘膝坐在一旁,扭头看见了宝玉瑟瑟的样子,心里更是堵得慌。
贾珍被骂了足足半日,实在忍不住了,反唇相讥道:“大老爷也别念着自己委屈了。我自行事,我自担着。大老爷也想想如何自己也就被抄了家。打量着谁都不知道?别叫我说出好的来了!我呸!骂我?甄家几十万两银子的罪银,你大老爷难不成是没见着?难道是填给了鬼了不成?”
贾赦怒道:“放屁!我跟甄家就没见过几回!”
忽然回头,盯着贾政,一字一顿问道:“老二,珍哥儿说的你知不知道?”
贾政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贾赦两眼通红,这甄家的银子要真是到了自己府里,若是过了邢氏的手,她绝无胆子瞒着自己。王氏一直关着,那就一个解释了,老太太!
自从荣府里头放利子钱的事儿捅了出来以后,贾赦是战战兢兢地过日子,生怕哪天皇上想起来再找找后账。就这么着躲事儿,怎么就还被连累到了大牢里呢?
老太太偏心不是一日,连这样的事情居然都敢昧着自己夫妻两个做下!况且看着贾政的意思,他是知道的!
贾赦愤怒了,出奇的愤怒了!气血上涌,贾珍那边儿够不着,贾政这里是没有阻碍的。于是乎,往日里只爱躲在院子里与姨娘丫头们寻欢作乐的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贾赦,终于神威了一把,其动作之利落,力道之勇猛,堪有其祖随太祖打天下时候冲锋陷阵的架势。
宝玉贾琮贾环醒悟过来时候,贾政已经被贾赦一脚踹翻在地。贾赦手脚并用,拳脚齐飞,完全没有任何招式,却在最短时间内已经将贾政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惊叫了一声,贾环贾琮都冲了过去,贾环抱腿,贾琮抱腰,竭尽全力往后拖着贾赦,宝玉早就吓得呆了。
贾赦年纪不小了,先时受了惊吓,如今又涌了一股子气在胸口,被两个人抱住,气力一泄,眼前便开始发黑。
贾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头一头磕在地上,哭求道:“侄儿虽不知道到底何事,却也没个看着父亲被打的。父亲若是果然有错,气到了大老爷,大老爷只管打了侄儿来平平气,求大老爷看着兄弟情分上饶了父亲罢!”
说话间,那额上已经见了血丝儿。
贾赦一口气上不来,直直地朝着后边倒了下去。贾琮人小,哪里架得住他?一下子摔倒了地上,贾琮吓得大哭,贾环也哭,爬着过去扶了自己父亲。一时间大牢里头凄凄惨惨戚戚。
关在这里头了,晕了哪里会有人去请大夫来看?贾琮给贾赦揉胸口顺气,老半天才醒了过来,眼睛却是斜了,嘴也歪了。
那边儿贾政鼻青脸肿,肋下被踹了几脚,疼的受不了,也忍不住哎呦了两声。
无论昔日如何荣耀煊赫,此时也不过沦落为阶下之囚,焉知又不是自作自受?
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待得二王案告以尾声时,荣宁两府也终于等来了自己的最终命运。
贾珍因暗中勾结司徒崎,意图不轨,斩首示众。其子贾蓉流放。贾赦身为世袭将军,不知约束府内女眷,致其母私匿犯官甄应嘉罪产,着削去爵位,家产充公。其母贾史氏罪责虽大,念其年迈不与收监,只褫夺身上一品诰命,贬为庶民。其子贾琏,原为平安州同知,因检报平安州知州与二王勾结有功,功过相抵,不与同罪。其弟贾政,削官为民,永不录用。
贾琏跌跌撞撞地将一大家子人接了到自己购置的一个小宅子里头,听着里边儿吵吵嚷嚷声儿,苦笑了一下,走出屋子。
凤姐儿跟了出来,叹了口气,“二爷别急了,这一大家子人总是不能扔了,先这么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