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继位不过两三年,上有太上皇盯着,下边又有几个兄弟虎视眈眈,朝堂之上又还有相当一部分世袭的老臣倚老卖老,如今只怕心里憋屈着呢。只是据林如海看来,当今皇帝从皇子时候便极擅忍耐,现在太上皇尚且硬朗着,便是为了一个“孝”字,今上也不会如何。只是,太上皇毕竟是年事渐高了,之后的事情,那可就难说了。
“琰儿你记住,但凡为臣者,切忌去卷入权利争端。荣府如何,我并不再说。只需记得,日后便是我不在了,你回京去接着念书,便跟玉儿说了,不能再住到荣府里去。只做一般的亲戚走动便罢了。”
林琰应了下来,心道,日后这个恶人只怕自己是做定了的。
过了两日,赖大周瑞两家子人便要启程回了京里。林府这里自然有送与元春封妃的贺礼,黛玉自己也打点了一些扬州的精巧玩意儿新奇式样的簪花钗环等物,一包一包地分好了写上签子,预备一并交与赖大家的带回去,权作是给了三春姐妹和宝玉的回礼。
紫鹃站在熏笼前头,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正弯腰裁着一匹赤金撒花的缎子。听见自鸣钟响了起来,抬头看了看,目光又不受控制地看向了十锦阁子上安放着的西洋金船。
雪雁从里屋出来,看她呆呆的,诧异道:“姐姐怎么了?姑娘说这件儿褙子是要孝敬老太太的呢,得赶出来才好。姐姐怎么倒发上呆了?”
紫鹃面上一红,低下头去拿着剪刀便剪,嘴里掩饰道:“何曾发呆了?我方才没听见那自鸣钟打了几下,才看看的。姑娘做什么呢?”
雪雁朝着屋子里一努嘴,道:“正看书呢,说是又看见了什么好的补身方子了,要吩咐了厨下去做呢。”
说罢,扭身出去了。剩下紫鹃怔怔地看着微微晃动的帘子,想了一会儿,到底放下剪子进了里屋。
黛玉抬头看她进来,诧异道:“这么快便裁完了?”
“嗯。”紫鹃拿起茶盏倒了茶递给黛玉,犹豫了一下道,“姑娘,这边儿给几位姑娘还有宝玉的回礼也都预备好了,是不是,姑娘再亲笔写个信儿过去,也好叫老太太姑娘们放心?”
黛玉本已经将茶端到了嘴边,听了这话便又放下了,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紫鹃,忽然笑了:“紫鹃你也痴了。我原是回了自己家里,守在父亲哥哥身边儿,老太太自然是该放心的。又不是去了别处,你这话说的好笑。”
紫鹃咬了咬嘴唇,想起来那日送赖大家的出去,她拉着自己说的话,心里几番犹豫,到底不知该不该说。她隐隐觉察出来,如今姑娘回了家里,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只是她又说不上来。
“紫鹃,你想不想…跟赖大娘他们一起回去?”
紫鹃一惊,慌忙抬头看着黛玉,“姑娘,姑娘怎么说起了这个?我是老太太给了姑娘使唤的,就是姑娘的人了。姑娘在哪里,我就该在哪里。怎么姑娘倒问我这个了?莫不是嫌我服侍的不好?我,我…”
黛玉看她急的满面通红,声音中也隐隐带了哭音儿,心里暗悔自己说话不妨头,忙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着,你合家子都在京里,若是留在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让你见着他们。我知道跟父母亲人离散的苦楚,若是你真想着回去,我也不会怪你的。”
“姑娘…我不回去。”紫鹃哽咽道。
黛玉无奈,只得将手里帕子递给她。
主仆两个正说着,外头雪雁叫道:“姑娘,大爷过来了。”
黛玉听了忙起身迎了出去。林琰毕竟不是黛玉亲兄,平日里并不到她的院子里来。
林琰后边儿跟着自己的两个侍女碧萝翠染,看黛玉迎了出来,身上只穿着家常的衣裳,也没罩着斗篷之类,不禁皱眉道:“妹妹也该加件儿衣裳,如今天气还冷呢。”
黛玉让了他进去,才笑道:“不过就是门里一脚门外一脚,哪里就真到了哥哥说的地步了?”
说着,亲手倒了一杯茶放到了林琰面前。
林琰摇头笑道:“过两日荣府那边儿的来人就要回去了。我想着妹妹这里也得备着回礼。咱们库里的东西不少,不过我是个粗心的,也不知道妹妹究竟需要些什么。索性将库里的册子给妹妹带了来,妹妹自己选些东西。”
黛玉忙道:“我已经预备了东西。”说着便叫雪雁去拿了东西过来。
林琰忙叫住了,又对黛玉笑道:“妹妹预备了,自然是姑娘们之间的回礼。只是他们府里是专为妹妹生辰而来的,又是长辈所差,自然也该预备些礼物孝敬那几个长辈。”
黛玉听了,这些东西自己自然也想到了,只是这几年习惯了凡事别人不提,自己便不说,也没好意思跟父亲哥哥开口。如今哥哥却是先替自己说了出来,才叫她觉得,这是真真正正自己的家里了。便是一点儿小事,也能有人替自己想着;便是用什么,也是理直气壮的。
兄妹两个凑在一起,对着荣府来的礼单,又看了一回林琰带来的册子,并不费什么力气便选定了几样东西。
林琰看着黛玉眉宇间总是带了几分轻愁,知道她一面是为了林如海的身子担忧,另一面,只怕也真是有些惦着那京里的人了。想了想,笑道:“妹妹回来时候正是冬日,如今天气渐暖,不如过几日到了妹妹生辰,我陪着妹妹去庙里祈福上香如何?”
黛玉听了,眼睛一亮,“我能去吗?”
“有何不可?到时候我提前命人去说一声,去的时候再多带点子人也就是了。”
黛玉听了,一时将那些烦恼愁绪都抛了出去,恨不能当下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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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
林琰与黛玉定下了花朝节前后要往庙里去进香的事情,林如海知道了也没有别的话,只嘱咐林琰多带些随从,不要与人冲撞了。
林琰这边儿每日间都能出门,还不觉得如何。黛玉那里却是十分地兴奋,她长居内院儿,何曾有过出门的机会?之前便是在荣府里,每逢了那史家王家有事情,她一个客居的小姐也只有留下来的份儿。算起来,除了跟着老太太往宁国府里去,她竟是连一次大门都没有出过的。如今能够跟着哥哥出去一趟,又是往庙里去替父亲祈福,怎能还坐得住?只盼着立时便到了生日才好。
林琰又想着生辰这日,黛玉须得早起来拜过了父亲林如海,还得往佛堂里去拜母亲贾敏的灵位。今年又是她回来后的头一个生日,府里少不得还要准备一番为她庆祝。这一日必是忙乱的,只怕没有功夫出去。因此,左思右想,便又与黛玉商议:“横竖妹妹生日赶得巧,正是花朝节。那一日咱们这里都是极热闹的,非但白日里有往城外头赏花踏春的,便是到了晚上,也有放花神灯,做‘斗花会’的。那一日里花神庙里香火极盛,不如咱们那一日索性便往花神庙去。完了事儿顺便妹妹也看看这扬州繁华热闹之景。”
黛玉欣欣然应允了下来,只等着自己生辰那一日。
只是兄妹二人计划虽好,终究抵不过变化来得快。
却说林如海虽是官居扬州巡盐御史,实则总领的乃是整个江南地区的盐务。他与贾氏夫人半生无子,只得一个千金嫡女,又是花朝节落地的,本就是扬州传开了的事情。如今黛玉从京中归来,自然有与林如海交好的同僚,再有那要巴结着林家的,赶着来送礼。
花朝节头一日,扬州知府陈志秋家里又打发了人来送寿礼寿面。因来的是陈府的管家娘子,黛玉少不得要换了衣裳见上一见。
那两个管家娘子进得黛玉院子,与黛玉请了安,黛玉忙叫人搬了绣墩来让二人坐。二人哪里肯坐,十分推让了一番,方才告了罪,在脚踏上坐了。
黛玉乃是初次独自会见外边的人,虽然心里难免有些打鼓,但朝廷大员的嫡女气度还是有的,问答之间极是妥当。那两个管家娘子见她年纪虽小,然容貌清丽,谈吐文雅,一颦一笑皆十分有度,可见规矩教养是极好的,不由得都在心里赞叹了一番。
待得二人回去时候,黛玉又命雪雁送了出去,又叫人拿着上等的封儿赏了二人。这两个管家娘子既得了体面又得了好处,回到陈府对着知府夫人汪氏好一通夸奖。
这边儿黛玉好容易等到了花朝节,早上天才蒙蒙亮,便已经起来收拾好了。先往了林如海那里磕头,林如海瞧着女儿娉婷玉立的样子,老怀弥慰,笑着说了几句,便叫她去往后边佛堂去拜母亲的灵位。
不多时黛玉出来,脸上虽有泪痕,眼中却又多了几丝笑意,走上前去对着等在门外的林琰福了福身子,笑道:“哥哥!”
林琰慌忙摇手跳到了一旁,笑道:“今儿你是寿星,怎么倒拜起我来了?倒是有人要来拜你呢?”
说着,后边儿果然叽叽呱呱地过来了一群丫头,都打扮的花红柳绿娇嫩可人。黛玉笑了,今日不但是她生日,可还是花朝节呢。想来府里这些丫头们,虽不能出去,好歹也要在园子里热闹一番了。
黛玉回了屋子,又有府中的管家媳妇等带了丫头婆子们过来磕头,又有林成进来说外头的男仆小厮们也都对着院子磕了头,黛玉忙叫紫鹃雪雁带着自己院子中的小丫头们各处打赏,又命厨房煮了寿面赏下去。自己得了空,便又来到了林如海这里。
兄妹了两个人陪着林如海吃了寿面,已经是日头高挂了。林如海便笑道:“今日你们有事情做了,可想好了去哪里拜神?”
“我跟妹妹商量好了,也不敢往了远处去,一来那些寒山寺大明寺的香火虽是旺盛,这个时候只怕去的人也多。倒不如应应景,往瘦西湖畔的花神庙去。横竖天下的神佛都是一样的慈悲为怀。”
林如海知道他已经安排妥当了,也不多问,又嘱咐了黛玉几句,方叫他们二人出去了。
且说黛玉去荣府时候不过六岁多,对扬州这边儿的记忆本就不深,又没出过门,这个时候听着车外人声嘈杂,喧闹非常,便从那车帘子的缝隙向外望了一望,果然街上人来人往极是热闹。又都穿着颜色新鲜的衣裳,各个面上带笑。也有那合家子一块儿出游的,也有那几个读书人模样同行的,还有少数儿一些少女模样打扮的携手而行。
黛玉坐在车里看得惊讶,不由得伸手微微掀了掀帘子,却一眼看见了跟在车旁的哥哥,面上一窘,忙又放下帘子坐好了。
林琰见了帘子一动,便以为是黛玉闷了,朝车里笑道:“妹妹别急,待会儿先去拜了华神,回来咱们也在这边儿逛一逛。”
紫鹃雪雁两个坐在黛玉身旁,都抿着嘴看着黛玉面上发红的样子笑。黛玉愈发窘了,嗔怪地瞪了两个丫头一眼,随手拿起了车中预备的小点心。
又行了不多久,便感到车慢慢停了下来,外头林琰的声音响起:“妹妹,咱们到了。”
紫鹃雪雁两个先下了车,又扶了黛玉下来。黛玉先还预备了纱帽,此时见山门前多少辆马车轿子,里头下来的女眷不在少数,也都是大大方方走了进去的,当下便看了一眼林琰。
林琰笑道:“无妨,只今日才是这样。妹妹若是愿意带着纱帽也就戴着,只是便进了庙里,也还是要摘了下来的。”
黛玉想了一想,也是,哪里有戴着帽子去拜菩萨的?
便朝着林琰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进去了。雪雁紫鹃并后边黛玉另带了的两个小丫头两个嬷嬷,也都随着。林琰带来的人便留在了外头候着。
花神庙并不大,却也是重檐攒尖,门洞雕花,瞧着十分古朴庄重。待得进了殿中,黛玉见那上边供奉的乃是春神东君,青云为衣白霓为裳,十分神采飞扬中又带了光华夺目之姿。
黛玉虔诚地拜了下去,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只暗暗祈求老父平安阖家平顺。
几个丫头跟在后边拜了一回,又替黛玉点了香,黛玉接过来起身往前边香炉处插好,又拜了一回方才出来。
林琰负手站在外边等着,见了黛玉出来,笑道:“如今可好了,咱们且出去。这里香火缭绕,恐妹妹呆久了头疼。”
说着,伸出手来,却是一盏精致的花灯递到了黛玉跟前。
黛玉惊喜非常,忙接了过来,也学着别的女子的样儿提在手里,跟着林琰出去了。
这座花神庙在瘦西湖畔,这个时候正是仲春时节,往日黛玉在府里还不觉得,此时出来了,放眼一观,才发现已是长堤柳翠,春波乍起了。
此时天色甚是澄净,蓝若水晶,几缕白云如丝,缓缓移动着。黛玉几个从未如此出门,若不是顾及着规矩体面,只怕是真要东张西望一番了。
扬州盐商富甲天下,瘦西湖畔又是风光旖旎,因此不少盐商在此修建别院,湖上亦有许多华丽的画舫往来。
林琰对黛玉笑道:“我也叫人预备了画舫,妹妹可有意往船上一游?”
黛玉开心非常,连连点头。林琰便领着黛玉来至湖边,果然一艘与周围画舫一般无二的停在那里。扶着黛玉上了船,黛玉坐在舱里,早就在船上等着的碧萝翠染两个忙摆上了预备好的果子点心茶水。
碧萝笑道:“姑娘这会子可是饿了?且先用些点心垫一垫。这是今儿一大早才做好了的。”
黛玉看那填漆小几上摆着的乃是四样干果四样点心,都用极为小巧的碟子装着,瞧着既是洁净,颜色配的也好。拈起一块儿蜜饯梅子,放到林琰面前的小碟子中,黛玉笑道:“今日多谢哥哥带我出来。我从小到大再没过过这样的生日。”
林琰看她虽是这样说着,眼中却没有了初见时候的泪光盈盈,看得出确实是极为高兴的。便也拿起筷子替黛玉夹了一块儿合意饼,笑道:“既是高兴,便多用些点心。妹妹还是瘦弱了些。若是能养好身子,父亲看着也是欢喜的,说不定放下了一段儿心事,也便能好起来了。”
黛玉垂下头去,低低地应了一声,夹起饼来小口地吃着。
林琰从对面看来,见她浓密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出表情。却有一滴水珠儿忽而落下,掉在了她的衣襟儿上,又滚了下去。
林琰也沉默了。
画舫悠悠向前滑动,林琰叫翠染撩起了纱帘,自己却是伸手向前,轻轻抚了抚黛玉的头发,低声道:“妹妹,父亲最想看见的,就是妹妹天天都欢欢喜喜的。”
黛玉“嗯”了一声,抬头看着窗外的景致,却依旧不说话。
行不多远,忽然外头伺候的小厮长乐叫道:“大爷,后边有一艘画舫追着咱们呐。”
黛玉听了一惊,林琰安抚地笑了笑,起身来到外边,果然斜后方一条画舫朝着自己这边行来,速度远比别的画舫要快上许多。那船外也负手站着一位,远看过去,月白的袍子衣襟翻飞,颇有些翩翩公子之态。
林琰目力极佳,只看了一眼便微微挑了眉,他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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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哥哥熟人到啦…
夜访
林琰吩咐先停了船,自己负手站在船头处。眼看着两艘画舫越来越近,那船上的白衣男子迎风而立,身上白袍衣角翻飞,颇有些谪仙降世之感。
待得两船挨得极近了,林琰看那人浓眉一挑,一双桃花眼中光辉流转,直直地盯着自己,叫道:“子非!”
也不待林琰说话,纵身一跳,已经跳到了这边的船上。在林琰身前站定,笑眯眯地看着林琰,“子非!”
林琰勾了勾嘴角,算是还了个笑脸。看眼前的人身着便装,身后的船上虽是带了几个侍从,也都是平常打扮,便知道端的,只拱了拱手,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子非来得,我自然也来得。”那人从林琰身边略偏了偏身子,眼睛似是不经意地往船舱里看了一下,从悬着的纱帘后隐隐约约显出了一个深粉色的身影。虽是看不真切,可仍能瞧出来是个极为窈窕婀娜的女孩儿。想来容貌也不至于差了。
那人又收回了目光,“子非船上有女眷?”
“嗯。”林琰朝船头稍迈出去一小步,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人脸色微变,原本带笑含情的一双桃花眼中霎时冷了下来,“没想到子非倒是知情识趣的人。这花朝节中,可不就得人面桃花,相映而红么?我倒想看看,这船中之人,可有花娇?”
话音未落,便欲绕过林琰往舱里去。
林琰哪里肯让他过去惊了黛玉?忙上前挡了去路。那人一见之下,性子上来了,更是非要过去。伸手便搭在了林琰肩上往旁边一带,满打算着将他扒拉过一旁去。
林琰皱眉,右臂轻轻一格,低声喝道:“你做什么?”
那人先还顾及着是在船上,此时见了林琰如此,心中不免更加焦躁起来,再动起手来也便加了几分力气。
黛玉和几个丫头都在船舱里,先是听了长乐儿的话,又见林琰出去了,黛玉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再到后来那人跳上了船,倒是看出来乃是哥哥认识的人。谁知心还没有放下来,两个人便动起了手。
碧萝见黛玉脸上忧色愈重,忙轻声安慰道:“姑娘不必担心,大爷自小儿就学过几趟拳脚的。”
话还未说完,便感到原本平稳的画舫晃了一晃,忙伸手扶住了舱壁。
林琰本不欲与人相争,但听得船舱里黛玉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心里也有了几分气。眼看着那人便要从身侧抢了过去,不由得怒道:“司徒岚!你若惊吓了我妹妹,看还能再惦记着我的梨花醉!”
司徒岚一心要扑进船舱去瞧瞧到底是何等绝色女子能让林琰如此在意,往前冲的力道猛了些,待听到了“妹妹”二字,脚下一个急停,险些栽倒。
“妹妹?”司徒岚慢慢转过头,看着林琰半晌,忽然抬手一拍额头,笑道,“可不是么,那扬州林大人的千金,可不就是你妹妹么…哈哈,哈哈!”
笑了几声后偷眼看林琰面色依旧不善,再一想到先前他不知自己身份时候整治自己的手段,脊背处直觉得窜了一股子凉气。
嗽了嗽嗓子,司徒岚作出了一副讨好状,笑道:“林大人的千金,嗯,我虽然没见过,想来也必是一位…”
“行了行了,”林琰没好气地打断了他,“我妹妹好好儿一个闺阁千金,可不是叫人来混评说的。”
司徒岚讪讪地闭了嘴,心里暗暗懊恼自己每每遇上林琰便沉不住气。自己出身尊贵,这放眼看去,满天下的人少有能给自己脸子瞧的。便是有,哪怕是那天底下最尊荣的人,自己也敢拂袖而去,偏生对着眼前之人,只剩了唯唯诺诺的份儿。
心里鄙视了一番自己无用,脸上还要挂上颠倒众生的笑意,司徒岚做足了姿态。
林琰今日出游,特意选了一艘平常的画舫,便是不欲惹人注目之意。司徒岚的那一艘,却足比一般的大了近一倍,又装饰得极为富丽,来往的游船多有人往这边看的。
林琰不便与司徒岚这个时候计较,况且那人原也做小伏低说了半日,二人一向投契,也不能过于给他没脸。当下笑道:“说了半日,你到底怎么来这里了?”
司徒岚见他脸色如常了,这才放下心来,又恢复了那嬉皮笑脸之态,道:“我原也是奉命办差来的。你一走数月,也并没有与我捎个信儿回去,正巧儿有趟差事是往南边儿来的,我就请命来了呗。”
林琰沉默,既是奉命来的,那自己便不能再问。
看看船舱,黛玉还在里边。林琰知道今日怕是不能尽兴游湖了,不过也不能让这位就这么大喇喇地留在船上,便问道:“你在这里要待上几日?我还要护送妹妹回去,你也有差要办,不如先各自回去,明日再聚?”
司徒岚想了想,笑道:“也行,反正我在这里还要再玩上几日。”
二人约定了,司徒岚也不等人搭了梯子,又自己跳了回去,站在船头与林琰招了招手,便弯腰进去了。
“哥哥,方才是怎么了?”黛玉本是想问方才是何人,又想到对方乃是个年轻的男子,便不好问出口了。
“哦,那是我在京里结识的。”林琰不欲多说,“可是吓到你了?”
黛玉回想刚刚的情形,哥哥举手抬足间不复往日文雅之气,却是又多了几分英姿,不禁抿着嘴笑道:“先前倒是有些怕。后来见了哥哥原来还会拳脚,也就不怕了。只是倒有些好奇,不知道哥哥身上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林琰很是喜欢黛玉眉眼弯弯的笑容,她本就秉绝世姿容,又兼之目光清澈如水,笑起来的样子真真让人如沐春风。林琰年纪虽是不大,经历却离奇,看多了各种算计巴结嫉恨,难得这样纯善的女孩是自己妹妹,自然宝贝的很。
又让船行了一会子,看黛玉也有些乏了,林琰便命人将船靠岸,马车原就是一直在岸上跟着船走的,此时已经侯在了岸边。林琰扶着黛玉上了车,兄妹两个一车一马,回了林府。
林琰回来时候便已经细细思量了一回。司徒岚此人看着是有些不着调,名声也不大好听,但是办起差来却是不含糊的。尤其是手段阴狠强硬,最是个笑面冷心的。本身又与今上交好,在今上那几个兄弟中是极得信任之人。他既然南下扬州,怕是这边儿官场之上有了什么异动。林如海位置特殊,须得先行提醒一声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