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腻腻歪歪间功夫过得极快,司徒岚正待偷香窃玉的时候,外头车夫很是不长眼的提醒了:“王爷,已经到了平安巷了。”
林琰推开司徒岚,低声笑道:“今日晚了,我也不虚留你。明儿我府里想来还会有客,你只等着瞧热闹罢。”
说着也不待司徒岚说话,一径下了车。司徒岚忙道:“子非!”
林琰回头,司徒岚看着他身上的袍子随着晚风轻动,眉眼间虽是有些疲色,却难掩光华流转,低声嘱咐:“今日一整天都是劳累的,你只早些歇了罢。”
林琰定定地看着他,二人目光胶着良久,林琰微红了脸,才点了点头。
“子非!”司徒岚张嘴又叫,“过几日…”
林琰不待他说完,右手两根手指贴着嘴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眉眼弯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转身便进了林府。
司徒岚瞧着大门片刻,才低声叹了口气,摸出了袖子里收着的面人,放下帘子,道:“走罢。”
却说贾府这里,因得了贾母首肯,王夫人便命人赶紧收拾了自己院子里厢房出来。才收拾了七七八八,也不管宝玉醒了没有,便叫凤姐儿赶紧带了人过去抬宝玉过来。
凤姐儿虽不知宝玉因何挨打,然见了打得这般重,贾母更是一反常态叫宝玉先搬回了二太太的跟前住着,便知道这宝玉怕是惹了不小的事情。
听王夫人吩咐了,不敢怠慢,立时便叫周瑞家的带了几个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抬了一张春椅去接宝玉。
宝玉屋子里的丫头比往日分外省事,得了王夫人的话,此时都已经收拾妥了。凤姐儿亲自瞧着人将宝玉送了到王夫人的院子才算放了心,忙忙地回了自己屋里,与贾琏打听。
贾琏将屋子里丫头都赶了出去,与她说了,凤姐儿懊悔地拍着额头,道:“早知道是这样儿,我就别往前凑了。二爷也是的,竟不说早点儿叫人来告诉我一声。”
贾琏先还躺在榻上,听了这话坐起身来,冷笑道:“我打发人来告诉你?我有那个胆子?这可不是宝玉一个人的事儿,里头还有林妹妹的名声呢,那是能随便说的?更何况那俩私相传递的丫头,都是老太太的丫头,我能说?”
凤姐儿待要说话,外头平儿叫道:“奶奶,老太太那里叫您和二爷过去呢。”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只得去了。
贾母脸色虽是不好,也没有说别的,只叫贾琏安排了车轿,明日一早便要亲自去看视黛玉。
贾琏劝道:“老太太是长辈,如何能亲自去?倒是叫孙子孙媳妇去就是了。”
贾母摇头,颓然道:“我不亲自看了玉儿,心里再放不下来的。你只去安排便是,明儿你跟我一块儿去 。”
贾琏听了虽然为难,也只得答应了。
次日,贾母果然坐了一乘大轿,贾琏亲自骑着马护送在旁,往林府里来了。
林琰早就起来了,正在书房里翻着一卷前些年科举中中第的文章,听得贾母到来,眼中闪过莫名的兴奋之色,直看得传话的碧萝一阵冷寒。
起身整了整衣袍,林琰往外头走了出去。
贾母与贾琏两个已经被让到了正房的花厅里坐着,又丫头上了茶来。贾母无心吃茶,贾琏也有心事,林家的丫头伺候在一旁,自然也是一丝儿声响也无,满屋子都是寂静的。
贾琏正觉得气氛压抑的有些难受,听得外头院子里一阵脚步声,又有丫头叫道:“大爷。”
林琰清亮的声音响起来:“荣府老太太和琏二爷请进来了?”
“是。”
贾琏犹豫了一下,便瞧见花厅的两扇门从外头推开,林琰带笑走了进来。
“老太太好!”林琰朝着贾母一揖,不失礼数。
贾母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眼中虽有忧色,面上却带笑容,温言道:“琰哥儿来了?这一程子总是没见到玉儿,我这心里实在不放心。”
林琰撩袍子坐在主位,气定神闲地接过了丫头送上来的茶,喝了一口才道:“老太太但请放心,妹妹在家里,我也不敢叫她受了委屈的。”
贾母一噎,又听林琰叹道:“说到委屈,倒是紫鹃那个丫头,背着妹妹胆大妄为,做了出格儿无耻之事。我先前怕惊扰了老太太,故而没敢去老太太跟前说,只求了二老爷二太太来处置。如今见了老太太,想来是没能瞒过老太太,倒是惹您生气了。”
贾母瞧着林琰,他面上已经没了先前的笑意,眉宇间微有薄怒。
“唉!”贾母叹口气,沉声道,“要说起来,紫鹃那丫头我先前看着她还好,这才把她放在玉儿跟前伺候。这几年玉儿在我跟前养着,那丫头伺候的也还算经心。怎么如今就变了性子…”
贾琏低着头吃茶,也没瞧见贾母看向他的眼色。
林琰勾了勾嘴角,“也是,丫头们大了,难免便有心事。老太太也该想这些了。其实叫我说,原先我也劝过妹子,该放出去的就放出去,再不行,也得好好地跟外头的小子们隔开了。要不,谁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呢?他们自己的性命体面不值什么,只是若带累了主子,便是打杀了,也不能够解恨的。”
这话里有话,便是个普通的丫头都能听出来,何况贾母?已经显出衰老迹象的手猛然抓紧了椅子的扶手,须臾又放开了。
贾母强压着火气,道:“昨日宝玉的老子,已经教训过了宝玉。终究是他待那些个丫头太过宽和,才叫她们有胆子来糟践主子名声。他虽得了教训,我能时时看见,倒也不担心。只是玉儿,却是叫我不能放心的。今日我来,便是要看看我那可怜的玉儿。”
林琰微微一笑,叫了外头伺候的碧萝进来,“你且带了老太太往姑娘那里去看看,好叫老太太放心。”
“是。”碧萝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走到贾母跟前,伸手扶了。
林琰便在这里只跟贾琏说话。贾琏想着林琰昨日一番行事,只觉得与他说话分外费神,总要斟酌好了才敢开口。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碧萝等丫头又簇拥着贾母回来了。贾母眼圈红着,想来是与黛玉一起哭了一场。
“琰哥儿,”贾母坐在上首拭了拭眼角,“我瞧着玉儿精神实在不大好,一张小脸上血色全无。才与她说了几句话,竟是精神都不济了。依我看,这孩子心也太重。”
林琰点点头,“老太太说得是,不过任是谁家姑娘被个丫头险些坏了名声,心里也必要放不开的。”
贾母不理会林琰,自说着,“所以我这里想着,若是你这哥哥点头,我便将玉儿接了过去住几日,权当散散心了。好歹我们府里有二丫头几个姐妹,从前一块儿住着也都对脾气儿。有她们一块儿混着,或许玉儿也就渐渐好了。”
林琰抬起眼来,不可置信地瞧着贾母。
“呵呵,老太太,您这话说得,叫我如何答话呢?”林琰冷笑道,“将我妹妹接了贵府去,好叫别的丫头再去传帕子不成?”
贾母一忍再忍,此时再也忍不住,“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你说什么?”
贾琏只觉得一口冷气吸在心里,堵在吼间,脸色瞬间变了。
林琰慢条斯理又一次端起了茶盏,“老太太,您不必生气。论亲论理,我没有拦着妹妹过去看外祖母的道理。只是,若是府上乃是不讲规矩不懂礼数的人家,我便是再不将疼爱妹子,也绝不会放了她过去。”
“府里原是国公府第,我在京里几年也颇听过几次。先前想着毕竟传了几代的人家儿,那大家子的规矩还是有的。可如今这么瞧着,府里头连咱们这样人家最是看重的嫡庶长幼都没有分出来,何况底下人?况且,那宝玉如今还与几个姑娘一起养着。他们亲兄妹不碍的,我妹妹却是表亲,不合宜的。老太太,您说我妹妹委屈了,如今还心里郁闷着,可这委屈,不是您那宝贝孙子宝玉所致?咱们不说暗话,丫头胆子再大,可那要好的两个人互相送点儿东西,主子过问么?何必指着主子的名头去说?只大大方方地说是两个人小姐妹间的情分不就得了?我先前不说,不过是为了我妹妹名声。老太太,且别将我当做傻子。之前便算了,以后,还请老太太好好约束了宝玉。他愿意去污了哪家姑娘的名声我不管,只别带累了我妹妹。否则,我过世的父母也是不能答应的。”
他说话极快,一番话说下来贾母竟连个发火的时候都没有,只颤抖着手指着林琰,气得眼前发黑,几欲晕了过去。
贾母今日出门,因不想多人知道了缘故,只带了鸳鸯一个丫头。此时见贾母气急,忙扶住了,含泪道:“老太太!”
林琰见贾母摇摇欲倒,忙叫贾琏:“琏二哥快些扶着些!”
贾琏哪里用他来说,三步并作两步早就上去了,“林表弟,且少说两句。气到了老太太,林妹妹于心何忍?”
林琰并不在意,挥挥手笑道:“我方才话说的虽重,理却不假。还望老太太好生思量一番。休说别的,如今您府里几个姑娘都与我妹妹年龄相近,我们这里守着孝也就罢了,可府上的姑娘…老太太别怪我说话直接,若不是事关我妹子和林家的名声,我并不敢如此的。”
说着,竟还作下揖去。
贾母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方才在黛玉那里碰了个软钉子也就罢了,她只当黛玉心里仍是不自在,有火气,并不放在心上。如今却被林琰这般当着面打脸,说她荣府没有规矩,不懂礼数,荣府的姑娘没有人过问,如何能忍得?
“你…”多少年没有人敢当面忤逆过她,贾母一口气堵在胸口,竟是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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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突后续
“老太太,老太太!”贾琏见贾母就那么要软着身子倒了下去,急的脸色都变了,慌忙扶着贾母坐在椅子中,又用袖子替她扇着。
林琰却是比他更急到了十分,握着双手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我这个性子,嗐!”
叫了一旁伺候的碧萝过来:“搭把手,快把老太太扶了到里头屋子去!”
贾母虽是被气得狠了些,可老太太身子一贯是不错的,这么个功夫也就悠悠转醒。
贾琏看她眼皮儿微动,渐渐缓了过来,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忙问道:“老太太,老太太!可是哪里还有不得劲儿的地方?”
贾母睁开眼睛,盯着林琰半晌,目光说不出是怨怼是愤怒。林琰坦然以对,上前两步拱手道:“我说话莽撞了,并非我有意要指摘贵府如何,实在是事关名声,不得不说罢了。若有开罪老太太的地方,还望老太太看在我年轻别要计较才好。”
贾母拨开碧萝递过来的水,冷笑道:“不必了。你是林家的当家,我一介内宅妇人,当不得你赔礼。”
贾琏瞧着林琰眉尖微挑,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来,忙直起身来对林琰道:“林表弟,昨日之事且不论。单说老太太一把年纪,过来看望林表妹。便是为了这个,也请林表弟少说一句。否则,若是老太太在这里气着了,可叫林妹妹心里怎么样呢?”
林琰看着贾琏连对自己使眼色,微微一笑,方才抢白贾母时候的锐气已经不见了,脸上全然是恳切真诚,“老太太果然心疼孙子孙女。听说宫里的贵妃娘娘,也是在老太太跟前养大的。我就说呢,老太太如此年纪,经历又多,规矩礼数自然都是极好的。不然,跟前养大的姑娘,又怎么能够入宫做娘娘呢?老太太疼爱孙子孙女,都接到了一处养着,这也是人之常情。倒是我有些迂腐看不开了。”
贾母今日所气着实不轻,听林琰东一句礼数,西一口规矩,只觉得浑身发抖。鸳鸯在一旁生怕她再有何不妥,带着哭音儿轻唤:“老太太,老太太…”转头对林琰轻声道,“林大爷…”
林琰看了过去,鸳鸯只觉得被他冷冷的目光一扫,剩下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贾母搭在鸳鸯腕子上的手抓的紧紧,沉默良久,颓然起身,“罢了,今日此来,不过徒惹一场气。琏儿,我们回府。”
贾琏心里满不是滋味,方才林琰那一番话说得直白,不必细想 ,就可知道里头意思,无非就是贾母只疼着二房的元春宝玉。于元春,教导极好,送进宫里去做娘娘享尊荣;于宝玉,十四五了还养在内帏之中,全然不顾另外几个孙女的名声体面。虽说是挑拨之言,可也是实在的话。
当年元春进宫之前,贾琏也是记得的。那真真是公府小姐的派头,出入几个大丫头,又有专门的教养嬷嬷管着。哪里像如今的迎春几个呢,教养嬷嬷都是自己府里头选了上来的,跟调教丫头倒是差不多了。再想想老太太对宝玉的溺爱纵容,一个好好儿的爷们儿,竟比姑娘们还要娇养了几分。老太太偏心,可见一斑。不巧的是,这大房里头从老到小,没一个得宠的。
要说大房里没个不满,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又能如何呢?荒唐如贾赦,不是也只能委委屈屈地窝在小院子里头?一个孝字大过天呐。
看看林琰面上的浅笑,又瞧瞧老太太灰败的脸色,贾琏叹了口气,只得上前扶着贾母起来。
林琰很是客气地将几个人送到了仪门处,看着贾琏扶着贾母坐了进去又放下了轿帘子,这才看着贾琏,开口道:“琏二表哥。”
贾琏转身看他,扯了扯嘴角,笑道:“林表弟不必送了。”
又将声音压低,“这会子天也不早了,明儿得空我再来找林表弟说话。”
林琰挑眉轻笑,点头应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贾母这里被林琰一顿抢白气得倒仰的时候,荣府里头的宝玉也正急的团团转。
昨日贾政一只上好的松花石砚台直接将他砸晕了,后来虽是迷迷瞪瞪地醒了,又因为怕再被教训,便一直紧闭着眼不敢睁开。直到后来昏昏沉沉间被抬进了王夫人的院子,听得贾政已经出去了,才算放下了心。
袭人麝月几个贴身丫头也都被吓得够呛,过来的时候又都被王夫人狠狠地敲打了一番,这个时候正都围在床前。
见宝玉终于睁开了眼,袭人便先含着眼泪念了声佛,哽咽道:“可算是醒了。”
又转过头去叫后边的秋纹:“快去告诉太太。”
宝玉虚弱地哼哼了两声,见袭人麝月晴雯碧痕等大小丫头都围在那里,脸上均有喜色,眼中犹存泪痕。
宝玉见了,登时觉得头上那一抽一抽的疼也不那般难忍了,手臂撑着床铺挣扎着要起来,“你们也别担心了,我没事儿的。不过是方才看老爷气得狠了,我故意做出来叫人看着厉害些罢了。”
袭人劝道:“二爷仔细着些!起来猛了,当心头晕!头上那般大的一个口子,流了那么多血,就是我们看着,都觉得难受!二爷还不说好生躺着呢。”
晴雯本就是站在床尾处,看宝玉晃了晃,忙就着床沿儿弯腰扶着他躺好了,又轻轻地整了整宝玉头上包着的布。
正说话间,王夫人得了信儿忙的过来了。袭人慌忙迎过去含着一泡儿眼泪笑道:“太太,二爷醒了,正说要起来呢。”
王夫人看了一眼才床前站着的晴雯,见她一件儿水红色撒花比甲罩在嫩绿的长衣长裙外头,大俗的色彩反倒更衬出了她的水蛇腰、美人肩;那头上偏生还松松地挽着一个堕马髻,上头也没插着花儿朵儿钗环,只用一根红色头绳系着。那头绳极为巧妙地嵌在发中,逶逶迤迤的。与屋子里头别的丫头比,眉目既是出众的,神色之间更显出了几分娇俏妩媚之状。
王夫人冷笑了一声,暂且按下了心里的不喜,看着宝玉问道:“如今可觉得好些?有没有哪里还是不妥?”
宝玉忙又在枕上起来,王夫人便命袭人:“去好生扶着些。”
袭人这才上前,屈膝跪坐在宝玉身后,将他轻轻扶了起来。宝玉忙道:“已经不疼了,累的太太忧心,都是我不好。”
王夫人冷哼了一下沉声道:“你既挨了这一次教训,好歹长些记性罢。只一味地随着自己的心思,可知便是不行的了。你老子说了,明儿开始便要查问你的功课,你只当心着些。若是再如从前那般混着,怕是更狠的还在后头呢。”
宝玉听了,只觉得如五雷轰顶,登时便呆了。
王夫人看他脸色比先前昏迷之时好了不少,心里也略略放下,又觉得不好这个时候过于逼紧了他。便又坐在床边,替宝玉理了理脸上贴着的一缕头发,温声道:“你也别太将你老子的话放在了心里。我也不能让他就来查问你的。只是,也须得好生学习着了。自从不去了家学里,你这一年多了都只是白在里头混日子罢?”
宝玉讪讪地不敢接茬儿,又听王夫人殷殷嘱咐了好几句话,不能反驳,只能诺诺地应了。
王夫人便起身,对袭人几个吩咐道:“去叫厨下给宝玉做些清淡的饮食。他想吃什么,只管去叫人做。若是都没有了,便过去回我。只一样,”
目光扫过屋子里的一众大小丫头,停在了晴雯身上, “若是再有人敢生出那不要脸面的心思,勾着宝玉做出些有损声名的事情,别怪我不留一丝儿情分。那发卖了的紫鹃琥珀两个小蹄子,就是下场!”
她原本面容慈和,在府里是有名的菩萨,最是个脾气好的人。此时怒目含威,声音阴冷,袭人几个都低了头。听到紫鹃琥珀被发卖时候,身上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宝玉早就傻了。
他原本只以为是贾政看了他书案上的闲书才教训了自己,却不知道还有紫鹃琥珀那件事儿。这时候听了,如何不明白?知道这两个丫头纯粹是被自己所连累了,心里便如油煎一般难过。一时又想到了黛玉,还不知道她在家里会受些什么苦楚呢。
他当然知道自己私下里赠黛玉丝帕不妥,却因之前看过了几出风月戏文,又读了那《会真记》等闲书,心里隐隐觉得这样的事情也不失为一件韵事,待日后与林妹妹一起回味起来,当也如陈酿一般醇厚甘美。
琥珀回来时候,想是因为觉得脸上挂不住,也没跟他说了实话,只说已经将东西交给了林姑娘。宝玉便觉得,自己果然与林妹妹心意相通的。现在连累了紫鹃与琥珀,必然不是林妹妹的主意,定是那个凭空冒出来的林表哥所为。
宝玉此时又是恨林琰恨得牙根痒痒,又是记挂着黛玉不知如何,又是暗自替紫鹃琥珀两个悬心,眼泪立时便涌了上来。又怕王夫人骂他,只得赶紧低下了头。
王夫人冷冷地看着晴雯,道:“袭人,你们二爷这里,我只交给了你。若是再出什么娄子,我只唯你是问!你是老太太派过来的,又是这里的大丫头,屋子里谁不好了,便该说着些。若有轻狂不听的,只管回了我去,我必不能容了这样的奴才!”
又将众人敲打了一番,才带着人走了。
这里袭人等才算松了一口气。袭人瞧着宝玉脸色不好,只忙拿帕子替他擦了眼泪,自己也带着悲声劝道:“好二爷,只听人一句劝罢。不说给我们伺候的人什么体面,好歹讨得老爷太太个喜欢啊。”
宝玉不语,只躺在那里流眼泪。
方才晴雯被王夫人盯出了一身的冷汗,听出来王夫人那是在指桑骂槐,心里有多少不服,也不该此时表现出来。只藏在袖子里的手攥得紧紧的,掌心处都有刺痛了。瞧着宝玉只流眼泪躺在那里,袭人麝月一个头一个尾,在身边儿伺候着,自己便慢慢地退了出去。到了外间伸出手来一看,白嫩的手心已然被掐破了,好容易养的寸许长的指甲,也齐根折了。
荣府里的事情是瞒不住的。早有底下多嘴的婆子将宝玉挨打的事情传的有鼻子有眼——幸而,众人不知就里,只都以为是宝玉不好好念书,又气着了二老爷。
宝玉是贾母王夫人的心尖子眼珠子,他被打了,府里头那些个最喜欢溜须拍马的管事儿媳妇等人自然不能装作不知。次日一早,便都约好了往王夫人这里来看视宝玉。又有东府里贾珍等人得了信儿,也遣了尤氏过来瞧了。
薛姨妈听见了信儿,也忙叫同喜同贵,“去开了咱们堆着东西的屋子。我记得那口老鸡翅木的红漆箱子里头还收着不少燕窝,又有咱们带来的伤药,且找出来。一会儿我和你们姑娘给宝玉送去。”
如今天气还不算十分热,宝钗身材丰腴,已经换上了纱衣。此时正手里握着一把纨扇,坐在那里轻笑:“依我说,妈还是先别送去了。”
薛姨妈道:“人家都去了,咱们不过去瞧瞧,有些说不过去了。”
“妈也是糊涂了。”宝钗摇头笑道,“宝玉挨打所为何来?还不是不好生念书,不肯长进?这是什么好事儿不成?姨妈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会子都大张旗鼓地过去瞧了,焉知姨妈心里会怎么想呢?”
薛姨妈想了一想,固执道:“要不,只我过去罢。你没听说,别说你姨妈的陪房,就是这府里大管家赖大家里的都过去了?咱们要装作不知,可也不好。”
宝钗见她不听,也不再说。垂下去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胸前精致的金锁,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薛姨妈这里果然只带了两个丫头,拿着东西往王夫人那里去了。丢脸之事王夫人自然不会说,只顺着薛姨妈的话嗯哼了两句。薛姨妈便劝道:“姐姐也是的,统共就这么一个命根子。便是他父亲要教训,也该劝着些。宝玉还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