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别人谈话的阿九心不在焉的嚼着东西,缓缓的掀起眼皮,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这个老人。五十来岁,颇有点道骨仙风的味道,花白的长须修剪的齐整美观,身上的长袍虽有些陈旧却浆洗的很干净。按理说这个年龄的老人,目光多半沧桑、浑浊。可他的眼睛却十分明亮,偶尔还闪着睿智的光,行事不拘小节,说话一针见血。
阿九心下暗自冷笑,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正想看看这“妙算书生”欧阳启是何等人物,如今却近在眼前。
欧阳启此刻也在观察这同桌的少年,阿九垂下眼眸,状似毫不知情,任由他目光肆无忌惮的在自己身上游走。欧阳启见识过太多名门公子和世家子弟,就连王孙贵族也不过如此。可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沉着、冷静,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的摄人的霸气,从刚才一进门就注意到他,不是因为他美到极致的面容,而是一种气势,这样的人放在哪里,都能让人第一眼看到他。少年吃东西的速度很快,吃相不甚文雅,别人看他也毫不在意,就是他欧阳启这个年龄的人也做不到少年这般的宠辱不惊。
欧阳启有种感觉,他未来会与这少年有很多交集…
冷煞盟
阿九站起身,放下银钱,颇为客气的向老者淡笑一下,表示慢用。礼貌中带着疏离,转身下楼。路过柜台的时候看向掌柜,用眼神示意他不动声色,“传信给临水的香醉楼,正在筹建的酒楼先暂停,他们有点太过急功近利,惹人注意了。”阿九用传音的方式丢下这句话后飘然远去。掌柜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继续做着手头的活计。
阿九步行至城外密林,正欲唤马回程,却忽闻远处浓密的树林中传来暴喝声,声音十分粗厉难听。她一时好奇,飞身而起,几个跃身,已经站在几十丈外的树冠之上。
林中有数十名大汉,服饰不同,神形各异,手中的武器全部指向包围圈中的男子。
又是没完没了的江湖仇杀,阿九冷笑一下,正欲转身离去,却在听见其中一名大汉口中呼喊的名字时,止住身形,继续站在树梢观望。
“萧清言,将你怀中的虞洋兵法交出,我便放你一条生路。”那穿着粗布麻裳的看起来象头熊的汉子大刀一挥,指向中间那人,中间站立的是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年轻男子,脸部轮廓与阿九有七八分相似,同样的俊美邪魅。男子手执三尺青锋,挺身昂立,面色冷峻的看着众人,身上已多处受伤,鲜血染红脚下的草地。
那被唤作萧清言的男子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冷笑,“你冷煞盟做了北漠的走狗设计陷害本王,若留下我这活口,日后乾国定当灭你满门,本王交是死,不交也是死,更何况你盟下冤魂无数,今日难道竟对萧某格外慈悲了不成?”那汉子顿时脸色一变,杀意肆起。
他身旁一白衣青年利剑一指,厉声道:“萧清言,今日你难逃一死,识时务便交出虞洋兵法,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些。”“本王今日自知难逃一死,你们西林、北漠蛇鼠一窝,狼狈为奸,萧某就是毁了这虞洋兵法,也决不让这兵法落入奸人之手,毁我大好河山。”手中青锋一扬,剑指众人,目中光芒却比手中宝剑来得更冷更利。
众人此时对着这样的目光,竟不由得有些胆寒。
萧清言取出怀中一个竹筒,欲使力震碎。说时迟,那时快,一枚暗器打向他的手腕,他吃痛失力,却并未将竹筒遗落在地。“萧清言,任你武功盖世,但你已受重伤,且我们人多势众。还不交出兵法。速速领死。”“各位上啊,还说那么多废话作甚,杀了他,夺取虞洋兵法”。
众人纷纷出手,兵器一股脑的往萧清言身上刺去。萧清言虽身受重伤,但身手依然敏捷,宝剑翻飞,刺向众人,剑气划过之处,必带起一阵血雾,毕竟他已是重伤在身,此时又是力战群雄,整个人早已成为血人,手中的竹筒更是摇摇欲坠。剩下的人则是越逼越近。
“萧清言,纳命来”。只听一声暴喝,一支剑眼看就要刺向萧清言的胸口,只听“铛”一声,一截小指粗细的树枝飞来,打在剑尖处,那柄利剑“啪”的断成两截,一半还执于那人之手。
这一变故来得太突然,众人一瞬间全部呆愣在原地,还未等反应过来,四周已全是尸体,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每个人死前表情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的喉咙均被一截树枝刺穿。
萧清言鼻尖闻到一丝清新的淡香,仿若清冽的冰泉倾泻而过,随即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鼻端还是那股清冽的异香,身上的剧痛让他不由得浅哼出声。
一个身着白衣,脸上带着银色半月形面具的男子推门而入,看到他睁眼,并无任何表情,走到床前探了探他的脉搏,“你是谁?”萧清言出声询问,一开口却发现嗓音嘶哑干涩。
阿九并未答话,冷冷撇了他一眼,丢给他一个竹筒和一件棉布长衫,萧清言想起昏迷前的一幕和那抹异香,抬头看向眼前的掩面男子,面具下露出的精巧秀美的下颌,肌肤赛雪。红唇微翘,虽未看到这人的整张脸,却依稀觉得有种很亲近的感觉。
清越而略带一丝冷漠的嗓音打断萧清言的思绪,“萧云瑞是你什么人?”男子听闻阿九直呼乾国皇帝的名讳,有些微恼,但因此人对他有救命之恩,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正是家父。”
即使已经猜到,但还是不如亲耳听到来得震撼,他是阿九远离乾国十六年后见到的第一个亲人,她的哥哥,尤其是那句家父而不是父皇,让阿九对她这个大哥好感徒升。
阿九递给他一枚丸药,转身倒了杯水给他,就关门出去了。毫不理会萧清言在身后的呼喊。
走到院中隐蔽处,阿九打了个响指,雾隐迅速出现在她身后。阿九用余光看了看单膝跪在地上的男子,并无任何反常,阿九弯了弯嘴角,声音冷漠,语气凌厉的命令道,“去给我查查这个冷煞盟,顺便看准机会端了他的窝,放把火烧了证据,记得把不义之财留下。你也趁这个机会去练练手吧。”
雾隐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眼里带着乞求,“九少…我…”阿九歪着脑袋,淡笑了一下,“放心,你办完事快点回来,我还有新的任务交给你。”雾隐晶亮冷漠的双眼浮上淡淡的笑意,接了命令,行了礼后就突然消失在阿九面前。
这小子的雾隐术越来越强了,阿九看着远去的雾隐,满意的抓了抓下巴,鬼笑着离去。
雾隐出手
冷煞盟盟主冷天绝焦躁的情绪已经持续好几天了,现在的冷天绝,突然有一种在悬崖边上一只脚踏空了的感觉,这种骤失平衡的感觉,让冷天绝心惊肉跳,不止一次的质问自己,到底哪里出错了?他执掌冷煞盟已经三十多年了,虽说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坏事是做了不少,可是他一方地头蛇,官商两不靠,自己手下也都是亡命之徒,这么多年来也都安安稳稳的过来了,最近又跟北漠那样的大国勾结在一起。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是温香软玉,美食饕餮。
可是他心里总有发毛的感觉,他研习家传绝学冰天刃四十八年,心境一直保持的很好,最近究竟是怎么了?冷天绝觉得自己犯了个很可怕的错误,可怕的危险就隐藏在那个可怕的错误之后,有什么致命的东西被自己忽略了。而想来想去,冷天绝却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正在他左右不安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疾呼,“盟主,盟主,大事不好了。”听到这句话,冷天绝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他有种预感,危险即将来临…
“你说什么?”冷天绝猛的一拍桌子,身旁那红木八仙桌刹时变成一堆粉末,“死了?我弟弟和那二十八个高手全部死了?”冷天绝此时已经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弟弟冷天寒虽不能说武功盖世,可在江湖上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加上盟里那二十八个一流高手去对付一个小小的言王爷,十拿九稳的啊,再说这个计谋应该万无一失才对,纵使他萧清言武功高强,可双拳难敌四手,必死之局啊。
“尸体呢?”一旁手脚发软的手下慌慌张张答道;”全部从荆国偷运回来了,放在刑堂里。”冷天绝当下二话不说,直奔刑堂。
当看到地上并排躺着的二十九具尸体的时候,冷天绝一下子感觉自己另一只脚也踏空了。他死死盯着尸体喉咙处那个血洞,这些人都是在毫无意识下被暗器一击必杀的,这等功力只听武功修为到了天人境界的老人说过,他颤抖着手指了指尸体上的血洞,声音嘶哑的好似不是他自己的,“凶…凶器呢?”
手下立马端上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截带血的枯树枝,此时冷天绝心里已经不是震惊了,而是完全绝望了,这等摘叶飞花,皆可伤人的杀人手段只有一种人才会用,那就是阎王殿的杀手,而此人用酥软的枯枝杀人,就可见这人的功力已无人能敌。要是知道这萧清言有阎王殿杀手作保,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动他。这下,就是有三个北漠国也保不住他的命了。
冷天绝身体顿时失去了支撑,一下子坐在椅子上,满眼都是死亡的灰气。
疯狂的前兆
傍晚时分,冷冽的寒风吹着地上的枯叶漫天飞舞,整个孜原城外到处是凄凉的萧瑟感,几十里看不到一个人烟,远处的夕阳也因这荒落的冬日变得有些晦暗。
这时,已经落光树叶的树干顶端上飞驰着十余个黑衣少年,除了奔跑在最前面的两个面貌极清秀少年没有蒙面外,其余的少年均是黑纱覆面,若是此景被人看到,定以为他们眼花,见了鬼,只因那十余个少年在树枝上如履平地不说,他们的身影时隐时现,鬼魅异常。
雾隐、云翳带着那十个少年站在冷天堡外看着那紧闭的石门,此时此刻的冷天堡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嚣张气焰,整个建筑的周身笼罩着浓浓的死亡之气,连门口那两尊石狮似乎也不再呲牙咧嘴的靠气势唬人了。
雾隐和云翳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两人默默的对着身后的少年打了个手势,十个人分两队迅速消失在他们面前。
雾隐按着脉搏暗自算着时间,当跳动第十下的时候,他和云翳同时飞身而起,进入冷天堡内,目光所及之处已无一个活物,二人疾速走进堡内最后一个有活人的地方,行刑堂。
入目的情形是冷天堡内仅余的十五人,正手持武器与雾组,隐组的少年对峙着,谁也没有妄动,逍遥使者不动是因为之前接到的命令,冷天堡的人不动是因为他们此时已经完全没有活路,只有负隅顽抗最后一条路可走了。
“阎王殿?真是强悍啊,我冷天绝栽在你们手里不算亏,我闯荡江湖四十载,今儿个敌不过几个娃娃,可我就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你们到底想要什么?阎王殿不是杀手吗?什么时候做起保镖的买卖来了?他萧清言给了你们什么,值得你们这样做?”
冷天绝不愧为一方枭雄,此时此刻他还能收拾自己的心情,进行最后的战斗,不得不说他还真是个人物,且不论好坏,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这等气势,没有跪地求饶,已经值得让众人高看一眼了。
雾隐本来双手抱胸站立在一旁,等待最后的戏码上演,忽然听到冷天绝不甘的质问,眨巴眨巴眼睛,扯了个大大的笑容,表情可爱至极,清脆的声音悦耳好听,“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一个呢?”顿时面色一变,眼中厉芒闪过,双刃带起一片血雾,手起刀落,冷煞盟的时代彻底结束了。“你还是去地下问阎王吧。”清脆的声音带着戏谑的笑意再次响起。
话音刚落,只听“噗,噗”几声响起,这堡里只余十二个活人,云翳站在雾隐身后,有点不甘的说道,“我还没玩呢,你就不能留给我几个?”雾隐轻哼一声,“上次你不是也没留给我,下次记得对半分。行了,赶快找找暗室,地窖之类的地方,挖点零用钱。九少说了,这次找到的东西不必上缴。”提起九少,雾隐的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一旁的云翳诧异不已。
半个时辰后,孜原城外的冷天堡被一把火化为了灰烬…
渠源城内,阿九皱着眉头看着魍魉从云雾山庄传来的消息,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独孤洺河疯了?谁这么有本事,把一个武功高强的正常人逼成了疯子?”
阿九打了个响指,却半天没看到人进来,才想起来雾隐被她派出去执行任务了,她揉揉眉头,看来是该休息休息了,最近的事情让阿九有点焦头烂额。本不预备理会乾国的事,却在救了萧清言后,顺带着查了下乾国的消息,意外的发现,她那个虽没教养过她,却真正意义上的父亲,此时已经在悬崖边缘,乾国随时有被北漠、西林联合进攻的可能性。西林和北漠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而这个东风就是萧清言手中的虞洋兵法。
尽管阿九对乾国没有多少爱国之情存在,可萧云瑞毕竟是这个身体的父亲,她的身上流着他的血,这也勾起了阿九心中那丝淡淡的温情。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决定拉萧云瑞一把,帮乾国度过这个难关。可这样一来,荆国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她也极有可能暴露身份。说不定到了最后难关是过了,她自己也得折进去。
试问哪个国家肯放一个皇室的公主在外流浪,还干些谋反的勾当?一个弄不好这就是国际纠纷,说不定两国还会因此决裂,走上对立面。那她可就真成了祸国殃民的历史罪人了。可如果放任不理,乾国的江山转眼就会易主,而荆国与乾国唇齿相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的计划也会流产。
烦,烦,怎一个烦字了得。
阿九烦得头皮都快抓破了,那个所谓的虞洋兵法阿九打开看了,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啊,安逸几百年的六国一直没有什么大的战争,他们的兵法在阿九看来就是幼稚园的孩子读的启蒙读物,如果说虞洋兵法是小学读物,那孙子兵法就是本科教材,阿九那一肚子的军事理论完全可以去当博导,就这么一张破纸,也值得那帮人上赶着去抢,要不是这虞洋写出这破东西,要不是这破东西被人抢,要不是被抢的人阿九正好有那点渊源,那怎么会惹出这档子破事。阿九真是想把这叫虞洋的从坟墓里拉出来鞭尸。看看吧,这孩子已经彻底走向疯狂的边缘,只需轻轻一推,她就可以去和上帝SAYHELLO了。
参军
“军队”,正当阿九象没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来回乱转,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两个字,阿九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对啊,可以采用迂回战术,从最拿手的入门。阿九连忙走到桌前,看着地图上面的圈圈点点,脸上挂起个大大的笑容。
“什么?九少要去参军?”“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是啊,九少怎么可以去肮脏污秽的军营跟那些臭男人住一起?”…
“别人去得,我去不得?我就比别人高贵些吗?”阿九面无表情,淡然问道,昨日她想了很久,还是需要幽冥八子的协助,就急召了几个离她最近的来开个会。
“属下不是那个意思。”连属下都用上了,明显就是不赞同,“且不说那军营里人多,条件艰苦,若是九少真想去军营,直接去做死神的亲卫兵不是更好,何必还要和那些新兵一起训练受苦呢?”修罗面色不豫,连连摇头的说道。
“我只是告诉你们我的决定,并非与你们商量。非但不能去做死神的亲卫兵,且还不能有任何蛛丝马迹表现出我们相识,这次可以算是我的一点私事,可这件事不得不做,我不能为了这件事而暴露了死神,这个计划来得很突然,也是我未曾预料到的。西林和北漠联合起来设了这个局,就是要把乾国一举拿下,虽说有三国联军坐镇,可荆烈两国自顾不暇,荆国皇帝已病入膏肓,四子夺嫡,国内已经是内忧外患,远水解不了近渴。一旦乾国灭亡,唇亡齿寒,荆国就是下一块肥肉。西林国君拿他儿子下了这个饵,倘若不钓起大鱼,这笔买卖不就赔本了吗?”更何况乾国才是阿九真正的故乡,只是这话她不能说。
阿九此时也是心中焦躁,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荆国皇帝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要死了。那四个儿子又没一个是好相与的主,国内形势一片混乱,这种头疼的事情就是让阿九来看也是大麻烦。萧清言啊,你看你给我带了个多么大的麻烦…
这次荆、乾两国征兵只在乾国北部地区小规模征集,频繁的战争使得几国边境的百姓来不及休养生息,北部良田大面积荒芜,几乎看不到人烟,壮年的汉子已经在战争中埋葬了他们的身体,北部地区只剩下大批的老弱妇孺,象阿九这个年龄的孩子去参军的很多,也只有军营还能有口饱饭吃,所以阿九隐匿在众人当中也不是那么显眼。
阿九连夜从荆国赶往乾国征兵处,她要在最短时间内把这件事做完,时间一长,她暴露的可能性越大,她没有易容,身上的气味掩盖不掉,再精巧的易容术也会露出马脚,到时候反被乾国视作奸细,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兵权,她要在最短时间内拿到联军的一部分兵权,任重而道远呐,阿九自己都暗自咋舌,这个摊子可真是铺的太大了。
阿九站在征兵处报名,忽然前面传来一阵喧闹,她抬头望去,一个瘦瘦弱弱,个子小小的孩子被一群半大的少年挤得摔在了地上,一时半会爬不起来,被大家踩来踩去,阿九看了眼那孩子,转头不去理会,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是救世主,没那么多同情心。
可忽然间她看见了那个孩子的眼睛,目光期盼的看着她,小嘴倔强的抿着,眼眶里的泪珠在慢慢溢满,咬牙坚持着不让眼泪落下,这样的情形让阿九想起了,她还是段龙清的时候,四岁那年被父亲送进部队,自己就是这样看着父亲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短暂的回忆让阿九的心有些刺痛,她摇了摇头,走过去把那个瘦小的孩子从人群里捡了回来。
这个孩子才十二、三岁的样子,大大的眼睛,一脸菜色,手腕细的象根麻杆。阿九示意他排在她身后,就不再理会。才这么大点的孩子就来当兵,真是造孽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古人诚不欺我。
征兵结束后就是午饭时间,在一口锅前吃饭的新兵足有七八十人,阿九跟早上那群已经被征集的少年都打了个照面,居然还有那个被她捡起来的孩子,阿九摇头苦笑。
排队打饭的时候他总被人插队挤到后面,似乎没有人把他当回事,人小力弱的他虽然奋力挣扎,但在那群饥饿得如狼似虎的少年中间,他就像一片飘在波涛上的树叶,看着越来越空的大锅,孩子的眼泪又在眼睛里打着转,却始终没有掉出来…
到最后,轮到那个孩子的,也就是一层黑乎乎的锅巴,加上一点菜渣了。
这次征兵一共征集到八万,有四万多新兵都是不到十七岁的孩子。八万军座落位于孜淇城西南方向的南部军营集训。从孜淇城到南部军营,行程十五天,不算远,却行进的很辛苦,周围全都是乱石林立的山区,军队发的军鞋底很薄,林中的碎石咯的脚底板血肉模糊,阿九尽量保持和大伙一样的行进速度,不用轻功。此时不是出风头的时候,纵使神功护体,她也有点叫苦。
傍晚时分,行进了十六天的大部队终于到达了南部军营,所有人犹如脱胎换骨般,脸上明显多了一丝坚毅。
夜晚吃完了饭天也差不多黑了,劳累了半个多月的新兵们此时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了,回到指定的军营就准备睡觉了,军营里很宽敞,除了有各种怪味和有些脏以外,倒也不挤,大家睡觉的时候合着衣服往地上铺的破草席上一倒也就睡了,不需要什么被子,即使这是北方的冬日,外面滴水成冰。众人看到阿九一脸的冰冷表情,也没什么人故意和她过不去。阿九也表现的很沉默。
耳朵里听着外面北风呼啸的声音,细细的还有树枝被风拖在沙地上滑动的声音,阿九躺在地上,一时间竟有些辗转反侧。
萧云瑞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失踪十六年的长公主,此刻为了他的国家会睡在他的军营里吧。
人生总有意外啊!
作者有话要说:偶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每天都会有更新。
希望喜欢阿九的亲们多多支持呀!
吼吼~~~~~
小尾巴
新兵营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休息,第二天便开始了艰苦的训练,每天天刚亮,随着外面老兵的呼喊和敲打金属的铛铛声大家就得起床集训。
阿九每日都比别人起得略早些,去军营西北脚的陀螺河洗漱,她不象别人一样可以不洗脸不漱口就拿起窝头往嘴里塞。清晨的陀螺河上有淡淡的雾气,因河水流动速度较快,只有在河面上结着一层不算厚的冰,阿九轻轻敲开了冰层,掬起一捧冰冷彻骨的河水扑在脸上,洗去一夜的尘埃,有时四处无人时也跳进水里简单洗个战斗澡,换上雾隐带给她干净的里衣。
阿九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一切。
阿九自认为不是什么慈悲的人,她到这里并没有抱着什么悲天悯人的胸怀而来,仅仅只是为了心里那丝残存的亲情,看到这么恶劣的生存环境和这些为了生存下去的孩子不得不走进杀戮的世界,或者说一个人,在看到同类的生命尊严与价值不如每天两顿果腹的食物的时候,阿九的心中还是有丝淡淡的惆怅。